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对不起,我的爱人是祖国[快穿]》 第1章 谈恋爱不如挖土豆 chapter1 宁馥是一个传奇。 她的功绩,在快穿局言情部-女配分部已经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程度。 ——传说中的宁馥,手撕绿茶表,脚踩白莲花,重生的白月光在她面前都变成饭粘子,穿越的朱砂痣都能被她打回蚊子血! 她是女配们人人敬仰、树为楷模的偶像!是女配分部的不败神话! 她,就是女配化身万人迷的典范,言情世界,无往不胜! 然而,比白月光更纯洁、比朱砂痣更妖冶的快穿局金牌业务员宁馥—— 现在正在掘土豆。 两腿岔开蹲在地上,不可避免地撅着屁股,带一副手指处已经磨得松松垮垮的线手套,从地里往外挖土豆。 对,这就是宁馥目前的主要工作。 不是让霸道总裁对她日|久生情,也不是和反派boss来一场高危虐恋。她的当务之急,是把这一垅地的土豆全都挖完,不然赶不上吃晚饭。 她穿过来三天了,一上来就挖了十几筐的土豆。 这十几筐土豆只给她攒了3个积分。 这本该是个难度极低的任务世界。 宁馥穿的角色是七十年代末一个自作多情的炮灰女配,出身不错,原本是要参军去部队的文工团的,却因为暗恋自己的高中同学高涵,竟然一路追随对方上山下乡到了内蒙古的农场——而高涵却根本没那意思。 这妹子一路倒贴,天天自己给自己洗脑,只要能和高涵长期相处下去,让他看到自己的真心,让他为自己动心,他们这一对天作之合一定能终成眷属。 只是,一直坚定地拒绝她的高涵,却狂热地爱上了另一个女知青梁慧雪,也就是本世界的女主。 这宁馥也是个可恨又可怜的角色,她手段百出地试图破坏男女主的感情,恨不能天天缠在男主身边,得他一个笑就心花怒放,最后居然为了能让高涵回城,让出了自己的名额,傻乎乎地遭人算计,嫁给了一个傻子。 而女主角梁慧雪则参加了高考,最终和高涵相会在同一座城市,又发生了许多狗血的恩怨情仇,最后终成眷属。 当然,这一切都已与宁馥无关。 那个曾经漂亮天真,自命不凡,会跳芭蕾的姑娘,已经在生第五个孩子时难产而死,死的时候不到三十岁。 象征浓烈香气的“馥”笔画太过复杂,连她的孩子都以为她叫做宁富。 大草原上再没人记得她的名字。 老千层饼了。 这种世界宁馥穿过的数不胜数,根本就是手到擒来。 可谁想到,她的女配系统在穿越乱流中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赤子之心”系统! 顾名思义,一颗红心向祖国!大力弘扬爱|国|主|义|精神,这是上面特意下达了文件要求快穿局最新研发的系统,拿了光电总|局的特别批文呢! 但因为是最新研发的系统,还没人用过,宁馥也拿不准到底怎样才能获得任务积分。目前发现的唯一有效的途径,就是老老实实做农场分配给她的活——在地里掘土豆。 这是她的工作,每个土豆都是她给祖国做的贡献。 并且在挖了三天之后,她成功获得了一个叫做“扎根草原搞建设,获得丰收献祖国”的任务成就。成就奖励:[草原之花]称号。 说好的化身万人迷,征服大佬虐哭渣渣呢?!她的攻略对象就这样从霸总反派们变成庄稼地和猪食槽了吗?! 汗水渗进眼睛,一阵刺痛,宁馥只得停下来脱掉脏兮兮的手套去揉了揉眼尾。 “小宁同志,我帮你吧——” 宁馥掘土豆的这片地挨着农场男知青们下工的小土路,此时就有个小伙子停住脚问她。 宁馥直起身,趁机缓解了一下酸痛的腰,朝着那男知青礼貌地笑了笑,“谢谢,不过不用了。”她眼睛还有些难受,“我自己可以。” 她说完,就重新埋头工作了。 只要她存心让人帮忙,当天的积分就很可能打折扣。 蚊子再小也是肉,在找到更有效的积分获取途径以前,宁馥不得不珍惜每一次挖土豆的机会! 那男知青还要说什么,后面过来的同伴就用力一扯他,“走了走了!” 他完全没有压低声音,“这女的就是那个倒贴高涵的……,你可别傻了,离她远点!” 被他省略的词显然不是什么好话,但“倒贴”这俩字已经充分说明了宁馥在知青们眼中的形象。 那要主动帮她的男知青新来不久,对宁馥的名声还不怎么清楚。 他模模糊糊地听说过有个女知青对他们知青排的高涵穷追猛打,女追男追得人尽皆知简直成了个笑话,却怎么也无法把那些事迹和眼前这个女孩联系在一起。 她看起来是那样年轻、单纯、漂亮,在夕阳的光晕中扬起脸的样子惊心动魄。女孩子鼻梁秀挺,唇角微弯,天生带两分笑意,她的面皮子白得好像鲜羊奶,抬起眼的瞬间让人想到山野深处有灵性、不怕人的鹿,眸子黑漆漆的,亮亮的。 但是她的眼尾有一点点洇湿的红,像要掉眼泪,声音却还平平静静的,说自己能行。 谁也不能相信她能做出那些事来。 宁馥又把一颗土豆扔进筐子里。 她知道,刚刚一仰脸儿的工夫,她已经攻略了这世界的一个男配。 唉。 她这也算老职业病了╭(╯╰)╮。 只可惜,如此高效如此完美的一次攻略,对于赤子之心系统来说,只不过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果然,系统依旧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直到她将最后一个土豆挖出来,系统才发出一声机械提示音,照例施舍给宁馥一个积分。 这不是长久之计,宁馥清楚。 5个积分应该是系统能给的极限了。 否则,她只需要在这70年代的内蒙古大草原上挖够100天的土豆就算完成任务。按照宁馥的经验,她完成的挑战难度越高,系统给的积分才会越多。 所以她现在不但不能逃避劳动,还非得积极主动热切争取不可。 没看之前给她的成就都写得清清楚楚了吗——获得丰收献祖国! 男主女主还算个屁!谁还要和他们感情纠葛虐身虐心?!连地里的土豆都比他们更吸引宁馥的注意力! 祖国!我的心里只有祖国! “场站排宁馥,场站排宁馥,请速到场部一趟!” 图拉嘎旗农场的书记是个高小生,对自己“有文化”这件事一向很得意,拉开做“思想工作”的架势,就要跟宁馥唠唠。 “小宁同志啊,现在畜牧排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场部决定,把你派过去——”他注意到宁馥还站着,忙不迭地道:“坐,坐下谈,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不愿意……” 宁馥非常干脆,“我愿意。” 书记已经准备和宁馥来上一番长谈,好充分提升这个后进女知青的思想觉悟,正端起茶润嘴呢,险些没教宁馥这斩钉截铁的三个字给呛死。 “咳咳咳……你、你说啥?!” 宁馥站着没动,“我服从安排。” 书记有点反应不过来,愣着神盯了宁馥半天,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全憋在肚子里,计划一被打乱嘴巴就也跟不上了,“啊,这,这挺好啊!那啥,你是怎么想的,说说?” 畜牧排可以算是图拉嘎旗农场给知青们分配的最艰苦的去处,要和本地的牧民一起负责整个农场的羊和马,经常一走就是半个月,走到哪就在哪扎个简易帐篷,风餐露宿的,没几个知青愿意去。 相比之下,宁馥目前在场站排的活计就要轻松许多,最脏最累的活也不过是种种土豆喂喂猪,平时主要做场站的通勤保障,帮着老乡们翻晒皮料,做些简单农活。 从场站排换到畜牧排,这可不是什么教人高兴的事。 如果宁馥的芯子里没换人,此时肯定已经开始抗议了——因为高涵也在场站排,她原本是与心上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一调换,十天半月也别想碰上面。 人们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怎么也得牢牢站住场站排这块好位置,好好和高涵培养感情不是? 书记就是怵她在场部闹起来,预备了软硬兼施的好几种方案。 宁馥却笑了。 只因就在她同意调动到畜牧排的瞬间,系统就给她增加了20积分。 她对书记道:“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最艰难的地方需要我,就要到最艰难的地方去。” 宁馥很清楚游戏的规则。面临的挑战越大,收获的回报就越高。 如果说和祖国谈恋爱就是她此次的任务,那么她就该到恋人需要她的地方去。 她现在可是一颗红心向祖国! 书记怔怔地瞧着宁馥。 他知道这姑娘是图拉嘎旗农场知青里大名鼎鼎的两朵花之一,却从没注意过,她笑起来竟这样漂亮。 好看得……好看得就像闪电湖边开满金莲花,你看到这个笑,就仿佛能闻见那股香味儿。 挺好个姑娘嘛这不是……不像那高涵说的那样不知羞啊?! 她在农场那猫嫌狗厌的名声,到底是打哪来的? 宁馥还不知道自己这几分钟的工夫,已经让攥着知青们前途的场站书记大大刷新了对她的印象,但她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书记长舒一口气的放松,于是很轻松地套出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女知青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挑上她去畜牧排? ——除了原主往日里轰轰烈烈搞女追男还大吃飞醋换来的坏名声以外,是不是还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呢? 场站排。 一群男知青正在宿舍院里烧苞米吃,一个小伙子慌里慌张地冲进来。 “高涵,高涵不好了,宁馥找你算账来了!” 第2章 谈恋爱不如要债 chapter2 “高涵,高涵不好了,宁馥找你算账来了!” 场站排的几个男知青下了工,正蹲在院里烤苞米吃,便有人慌慌张张地从外头冲进来,夸张的语气之中带着看热闹的期待。 叫高涵的男青年脸上露出厌烦的神色,他冷声说:“我坦坦荡荡,有什么称得上‘算账’的?” 但他手里的苞米就在这一会儿功夫被火苗烤焦了,他都没注意给苞米翻下个。 众人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那跑来报信的知青取笑他,“行啦高涵,谁不知道你刚和小梁好了,她还能善罢甘休?” 宁馥倒追高涵在整个场站排都不是秘密,这个年代,表示个好感就是了不得的事情,牵个小手基本上等于确定了即将结婚的恋爱关系,更别提宁馥今天给高涵织副手套,明天给高涵送袋饼干了。 听说她还准备手抄一整套高中教材给高涵呢! 谁不知道教材的珍贵性?在这整个冬天都刮白毛风的大草原上,很多知青心中都还怀着回城上学的梦,一本高中的数学教材,几乎像圣典般在知青间流传,借来看一次就要付出一把水果糖的代价! 就算宁馥没事就制造“偶遇”,天天歪缠着高涵,完全不知羞地往他们男知青的宿舍扎,大家伙也多多少少有点羡慕嫉妒恨。 不为别的,她能给的实在太多了。 而且还漂亮。 只可惜宁馥眼里只能瞧见高涵,而人家高涵呢,男知青里头最心高气傲的一个,眼里只能瞧见他的女神梁慧雪。 这不,他前两天埋头写诗,终于让梁慧雪接受了他的喜欢。梁慧雪把手绢送给他了! 众知青也是眼热他得到全农场最漂亮的“两朵花”的青睐,这两天没少拿高涵开玩笑,更是憋着坏想看看宁馥得知这件事后的反应。 ——少不得在高涵这里大闹一通,嘿! 高涵不理知青们的调笑,拍拍手上的灰站起身来。 他想好了! 慧雪那么柔弱,他既然决定和她在一起,就一定要保护好她! 就算宁馥再怎么纠缠不休,他都要拒绝到底! 昨天收到慧雪精心绣的手帕,他快乐了整整一夜,可是慧雪又来找他,很怕他们两个人的感情会伤害到宁馥。 她真是……太善良了! 就在这个时候,高涵听说了场站要把梁慧雪调动到畜牧排去的消息。 那地方那么艰苦,慧雪的身体不好,怎么吃得消?! 高涵一听说这事,便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他要和组织申请,一起和慧雪调到畜牧排去!无论那里有多么苦寒,他都要和自己心爱的人相伴!(这句可以写进诗里送给慧雪,她一定会很感动) 可是当站在场站书记办公室里,要说出自己的请求时,一个更“理性”的主意从他那满脑子的诗歌里冒了出来。 ——为什么……宁馥不能代替慧雪去畜牧排呢? 于是这位高材生灵机一动,诉起了苦。 无非就是宁馥同志的追求严重影响了男知青宿舍的秩序啦、给知青队伍造成负面风评啦、欺负别的女知青啦、娇生惯养有小布尔乔亚风气啦等等。 等他说完,就看到场站书记若有所思的脸。 接下来……一下午他都心不在焉,直到听见场部用广播把宁馥叫去了。 心中的石头似乎落地了,却又仿佛升起了一丝新的不安。 这是他第一次鬼使神差地用了这样……这样不太光彩的手段。 他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你的本意不是这样的! 他没有故意害宁馥去吃苦!明明是她纠缠在先,屡次对慧雪搞动作,大家已经无法再相处下去了! 更何况,让她这样军人家庭出生,却娇生惯养辱没门风的小布尔乔亚去艰苦些的岗位上历练自我,提升境界,那是为了她好! 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那一丝愧疚终于消失,高涵微微扬起下颌,“小宁,你怎么又跑到我们宿舍来了?这真的不合适。” 宁馥在众人各异的神色中走进来。 大家还都不知道宁馥将要调去畜牧排,只以为她这是听说了高涵和梁慧雪的事,跑来兴师问罪了。还有人起哄,“诶呦小宁,人家高涵都喜欢别人了,你还来呀?” 也有平时和高涵关系好的知青,大都觉得宁馥天天纠缠实在惹人厌烦,直接替高涵开腔,“小宁,你真的别这样了,不好!影响你自己的将来不说,也影响人高涵和慧雪的感情啊!” “就是,你说你这叫什么事,别再犯错误了。” 宁馥懒得理会,径直朝高涵道:“我来确实是有事找你。” 众人精神一振,好家伙,戏肉这就来了。 “高中数学(下)我抄好了。”她笑眯眯的,看起来并没有为高涵担心的事而生气。 高涵听到教材的事情,愣了一下。 他语气生硬:“我说了,你不用这样,书算我借你的,看完我会还你。” 态度坚决,界限清楚!高涵有点为自己骄傲,即使宁馥想通过送手抄教材来让他妥协,他的爱情也永远只属于慧雪一个人! 他的高傲冷漠反而透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紧绷,就像那些打算通过鲜艳颜色和炸开的羽毛来吓退掠食者的动物。 宁馥眨眨眼睛,漂亮女孩看上去非常惊讶。 “我知道呀。所以你看完了吗?”她的神情又真诚又无辜,“我的下册抄好了,你能把上册还给我吗?明天我就要去畜牧排,一套书拆开太麻烦啦。” “噗……” 不知道是谁偷偷笑,漏了气一样。 高涵后槽牙咬得紧紧的,腮帮子都凸出一块。 他的脸红了,他自己知道。血液好像突然失去控制,全部冲上头顶,把他的面皮染了色。 明明、明明一直以来都是宁馥她在自作多情,是她一直拿各种东西来讨好他,是她一直被大家视作不自重的人!为什么今天,他反而成了被嘲笑的对象?! 她为什么突然转了性?! 有几秒钟高涵甚至希望时间倒流,周围所有的人都消失才好。 宁馥也不多说话,大大方方地站在男知青们的院子里随他们打量,“我还要回去收拾行李,麻烦你现在拿给我。” 她没兴趣和高涵纠缠。 这要是放以前,扮演一个稍有骄纵却一片痴心的小公主,让故作清高的原男主对失去她的感情追悔莫及,可是宁馥最擅长的桥段。 但既然高涵不能带来积分,那么在实用主义至上的宁馥这里,他就没啥用了。 不但没啥用,还有点碍事。 她爱的是祖国! ——高涵这货想做祖国的情敌,还差得远。 对面男青年英俊的脸从猪肝色转为酱猪肝色,黑红黑红的,不知是先被气死还是先羞死。 他是一个好面子的人,从来都是图拉嘎旗男知青里的头一份。 可是今天…… 今天他成了一个笑话。 高涵僵硬地站着,上下牙关仿佛锁在一起,好半天才开口道:“书……书不在我这里。” 女孩皱皱眉,即使是灰蓝色的粗布工装,也遮不住她的好看。 而她身上仿佛有一种奇妙的变化,像一朵过于喧闹浮躁的花终于安静下来开放,让人突然间意识到她的颜色有多美。 她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笑容可掬地道:“那麻烦你取一下还我。”宁馥摊摊手,“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哦。” 她看了眼高涵,“另外,也谢谢你推荐我去畜牧排。” 说罢,宁馥转身离开。 好事者终于意识到事情好像有点大。 有人问,“她真的要去畜牧排了?不追你了?”、“宁馥说是你推荐她去畜牧排,咋回事?”、“要去畜牧排的不是你和小梁么?” 高涵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张口结舌”。 有个和他关系不错的知青帮他轰走了一帮围观的,高涵正投去感激的目光,就听对方小声问:“那数学教材,真不在你这里?” 高涵哽住了。 他过了好一会,才艰难道:“我……我借给慧雪看了。” 慧雪上进,一直想要回城高考,他又怎么能眼瞧着心上人因为没有教材而苦恼?可现在……整个男知青宿舍的人都知道了教材是宁馥“借”给他高涵的,他是无论如何也要把书还上。 他把书给慧雪的时候,可没有说这是宁馥抄的,更没说……这是他借的。 宁馥离开之前那个笑容是那么好看,但却仿佛溢满了对他无言的嘲讽和轻蔑,如在眼前。高涵用力晃了晃脑袋,只觉得一阵晕眩,眼眶都憋得通红。 怎么办? 怎么办?! 陷入困境的高涵是怎么度过这艰难的一夜,第二天带着嘴上的大燎泡把手抄课本还了回来,宁馥并不关心。 她踏踏实实地挖完了最后一筐土豆,听见愉悦的系统提示音响起,积分入账。 [当前积分25/100] 调动到畜牧排能够获得的积分也就这些了。但宁馥心中已有了大致的方向。她的心中升起一种新的激情,不同于以往穿越过的无数恋爱攻略世界。 何谓赤子? 曰爱国,为民,忠勇,诚信,勤勉。 以往她精通如何让别人爱上她,现在她要攻略的,是如何拥有一颗赤子之心。 到生产处把土豆交了,马家二婶,他们这个屯最八卦、嘴皮子最碎的一中年妇女,一把拉住了宁馥。 “小宁,你真不跟高涵好了?” 宁馥笑起来,纠正:“从来没有在一块过,是我不想喜欢他了。” 马二婶神神秘秘:“那你是瞧上别人啦?” 宁馥的目光微垂,掠过中年妇女苍老的仿佛六七十岁的手背,掠过那些沾着泥土,个头大小不一的土豆,掠过马二婶身后低矮的土房。 她声音轻柔但坚定。 “我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做。” [叮—— 宿主达成成就: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成就说明:年轻的人啊,心怀四方,不要耽于情爱,去建设祖国吧! 成就奖励:智力 10 背包开启,当前获得任务道具:手抄高中数学教材(全套)] [是否开启第一阶段任务——金榜题名] 第3章 谈恋爱不如接生 chapter 3 草原上的冬天是非常无聊的。 恶劣的天气让大家不得不缩在屋子里,这使得一点点八卦成为所有人的兴奋点。只要你消息灵通,能给大伙儿绘声绘色地讲上一宿屯东边二娃子他妈没出嫁前和支书的故事,你就能吃上全屋烤的最面呼的土豆。 至于烤地瓜?那是奢侈品!屯里开大会的时候才有。 知青之间的那点“恩怨情仇”,更是图拉嘎旗生产大队的八卦重点。 宁馥突然对高涵冷淡下来的大新闻,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所有知青和村民的耳朵。 谁不知道那长得挺漂亮的女知青一门心思想和高涵搞对象?这怎么就突然转性了?! 马二婶盘腿坐在炕上,面前刚烀好的土豆和浓俨俨一缸子奶茶,她大喝一口,满意地舔舔嘴唇,这才在左邻右几个妇女急切渴望八卦的目光中开始讲—— “我那天一看啊,宁馥那闺女就不对劲!”她故作神秘,“我本来以为她起码得伤心得三两天吃不下饭呢!” “要问我怎么知道的?姓高那小子和慧雪那妮子俩人半夜不睡,在我家畜生棚后面又是看月亮又是看星星的,我就知道他俩,嘿,成了!那宁馥一直把自己当姓高的对象,那可不得难受么!” “谁知道,那天人家天一擦亮就下地干活,回来交工的时候精精神神的,就像变了个人!要我说,不像是当年二娃子他娘叫支书甩了那样儿!倒像……” 一向利嘴的马二婶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言语有点匮乏,拉长音调吊着大家的胃口,“倒像是……” 她猛地一拍大腿,把大伙都惊得一跳,“倒像是喝仙风饮仙露,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有人插嘴,“你别瞎说八道了,姓宁那姑娘可不像能拎得清的。听说了没?咱场站要往畜牧排派个女娃过去,就是高涵把她推过去的!” 在原著中,高涵也的确做了这件事,并一直过意不去,因此对始终执着的宁馥有了一丝好脸色,导致了梁慧雪的误会和委屈。 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炮灰女配宁馥再次成为男女主之前先虐身虐心又甜蜜和好的催化剂。 然而这一次,高涵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被赤|oo地剖开来,连遮羞布都给扬了。 马二婶不屑道:“你是没亲眼看见!那宁馥什么样?高涵又是什么样?!”她用手比划着,“小高那嘴上少说起了三个大燎泡,啧,我看着都上火!他追着宁馥说话那样儿,害,看着让人觉得真可怜!” 此时,“看了让人觉得真可怜”的高涵正在给梁慧雪赔礼道歉。 这位漂亮的女知青两眼噙泪,“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那是人家宁馥给你抄的书,你却拿来骗我!这些天她们都知道我看的复习资料是宁馥的了,你要我怎么做人!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我!” 高涵心里苦嘴里也苦,——给自己恋人的定情礼物是“借”来的,现在被人家要回,他的头也抬不起来! 在高涵和梁慧雪凄风苦雨、苦大仇深的时候,外头传来一阵锣鼓声。 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 他们都知道外面在干什么。 那是场站排的知青们在欢送宁馥。畜牧排离屯子很远,需要专门搭送补给的拖车去,宁馥还是整个场站排第一个到艰苦地方的知青,于情于理都要办个小小的欢送仪式。 外面热热闹闹的气氛衬托着屋里的相顾无言,两个人都觉得,活这么长时间的,再没有比这更堵心、更难受的了。 “书记来啦!” “书记好!” 一群知青吵嚷的声音传进屋里,高涵和梁慧雪对视一眼——支书竟然也来了! 高涵忍不住凑到窗户边去听,书记正对大伙说:“以后宁馥同志就是我们全体知青的榜样!主动要求到最困难的地方去,这是一种什么精神?这是ge|命|乐观主义的精神,这才是我们无|产|jie|级劳动者的风采!”这是他从广播里学的几句词,背出来很是嘹亮宏伟。 知青们跟着热烈鼓掌。 高涵听得面皮上一阵烧热,不想再听了。 谁知道怕啥来啥,外面的人偏偏不放过他,支书瞧见屋里人影晃动,亮开嗓门:“大白天的谁在屋里躲着?都出来出来,来和榜样学习学习!” 好家伙公开处刑,听着有人走过来就要拉门,高涵只得自己走了出去,嘴皮子上一溜三个亮晶晶的大脓泡,这幅尊荣把正在兴头上的支书给吓了一跳。 “你这是咋了?!” 支书的目光往屋里一遛,就瞧见眼眶通红的梁慧雪。 他一把把高涵扥出来,劳动人民的手那真跟铁钳没什么区别,把高涵胳膊攥得生疼,支书生气地在他耳根边低声道:“大白天的,别干那不知羞的事!” 高涵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呢,支书像是感觉丢人一样挥了挥手,“你……你好好跟宁馥同志学习学习!” 支书那藏不住的嫌弃脸色和刚刚的满面笑容对比鲜明,不用说,败兴的人就是高涵。 他是看清楚了,什么说人家宁馥倒追高涵,说人家乱搞男女关系败坏风气,小宁同志要真是这样的人,能一口答应去最艰苦的地方吗?!说不定就是被排挤了。再看高涵和梁慧雪俩人悄悄躲在屋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知青间那些风花雪月自由恋爱支书是不懂的,但隔壁屯里有男女知青半夜幽会,甚至怀了娃娃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这种丢人事绝对不能发生在他这儿! 他图古力就算只念五年书,也别盘算他是个傻子!他也是在ge命斗|争中成长起来的,小时候他还参加过儿童团、送过鸡毛信哩! 无数道目光刺在高涵脸上,让他忍不住想低下头。而宁馥正站在拖车上,背着行囊,太阳刚好在她身后。 他隐隐约约听见不知是谁发出“噗”地一声笑。 高涵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两道鲜红的鼻血缓缓挂下来。 众人挥手送别载着宁馥的拖车,虽然还想看好戏,却碍于支书的威严,只得作鸟兽散。 这个脸膛黝黑的内蒙汉子左右看看高涵和梁慧雪,大叹一口气,“看什么星星月亮,有那功夫整点正经事做做不行?” 他回头也得批评马家媳妇,总拿些乱八七糟的事来嚼舌头,相个对象,弄得全场站的人都知道了。 本不是什么大事,可这梁慧雪,哎!挺好一个姑娘,怎么眼神不好! 支书到底看不过眼,临走前跟梁慧雪悄悄说:“也叫你马家二婶给你说说,别乱来,容易得那个什么什么病!”他还怕梁慧雪不懂似的,直拿眼神朝高涵那三个大燎泡示意。 说完恨铁不成钢地走了。 高涵没反应过来,转眼对上心上人震惊而又厌恶的目光,连忙小声解释,“这不传染,只是、我只是上火了……” 梁慧雪望着自己送过手绢的人。 三颗脓泡油亮发白,两道鼻血从旁边滴落。 她干呕了一声,当着高涵的面摔上了门。 茫茫草原一望无际,去畜牧排的路很远,拖车上午出发,经过几个补给点,要过了下午五点才到畜牧排的驻地。 宁馥坐在车斗里,从背包中摸出了那本手抄的《高中数学(上)》。 说实话,高中的学习内容对于宁馥来说不难,毕竟她也不是没在女配世界里扮演过学霸。只不过当她重新翻开这本手抄教材后,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思路,触类旁通,思维迅捷,就像所有的神经元都被激活,在接受知识的一瞬间便架构起完整的脉络。 把书读厚再读薄的过程变得如此简洁明了,宁馥甚至感到从未有过的学习的饥|渴。 [智力点 10]这么管用的吗? 系统很快给了她答案—— [金榜题名任务阶段,宿主专注力提升50,记忆力提升50,学习热情提升50,爱惜青春好读书,请宿主在抓好生产建设,完成本职工作的同时高效完成学习任务!] 宁馥深吸一口气。 [我需要付出什么?] 这系统看起来是强买强卖型的。她以往也不是没在系统里兑换过金手指,什么美白丸啦,妙音丹啦,还有一次为了攻略一个变成植物人的霸总,花二十多万积分换了植物人意识交流器,在霸总梦里头扮演他的白月光来着。 所有的金手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为祖国工作十五年。] 宁馥挑挑眉,[在我完成任务之后吗?] [是的。] 这其实是个悖论,当她积分达到100,即可完成任务脱离世界,系统的金手指为她通关提供了便利加快了速度,要求却是让她继续停留在已完成的世界中15年。 但她并不介意。 她甚至有些期待,多出来的那十五年,她可以做些什么。 “做什么做什么?到地方了,要俺请你下来吗?!” 宁馥的思绪被打断,她这才意识到拖车已经停了,一个十□□的女孩正站在一人多高的草垛子旁瞪眼看着她。 刚刚说话的就是这姑娘,语气很不耐烦。她穿一身土绿色厚棉衣,旧棉鞋,破棉帽下露出两条看起来挺长时间没洗的辫子。 宁馥合上书跳下拖车,那姑娘一把拎起她的铺盖卷走进毡房,膀子看起来粗壮有力。 “我叫徐翠翠,你跟我住一块。场站说了,你归我管。现在我们约法三章—— 第一,不许自己跑出去,我叫你干嘛你就干嘛。 第二,不许乱碰羊和马。 第三,睡觉不许挤到我这头来。 听懂了没!” 态度挺明确。她不喜欢宁馥。 徐翠翠恶狠狠地看着这个细皮嫩肉的女知青,城里来的大小姐,哼! 她没好气地让宁馥自己收拾东西,转身乒乒乓乓地出去了。 宁馥行李刚拆开一半,便有人风风火火冲进毡房,“徐大丫,徐大丫在不在?” “她出去了,您有什么事?”宁馥问这个跑的一头汗的小伙子。 来人看到陌生的面孔先是一愣,紧接着又被宁馥那张过分漂亮的脸震了一下,缓过一口气才着急忙慌地道:“茹娜要生了!” 原来徐翠翠是这里唯一的卫生员,畜牧排上下有个大病小情都要找她。 来人在毡房内四下看了一圈,没找见徐翠翠的身影,伸手就拉住宁馥,“诶呀你跟我来搭把手好了!” 宁馥被他拉着跑,“我不是医生!” 一张嘴就灌了满口冷风,对方仿佛完全没听见她的话。 直跑到宁馥感觉自己已经感觉不到脸的存在了,那青年才拉着她一路冲进了羊圈旁的小屋。 没错,羊圈。 宁馥这才意识到“要生了的茹娜”是谁。——她看着铺满干草的地上的母羊,一旁是徐翠翠,想必和跑来找她的青年错过了。 光线昏暗的屋子里还站着一个挺高的男青年,面庞黑黢黢的,隐约能看见个高挺的鼻子,看样是牧民。 “怎、怎么样了?”一路跑过来的青年气还没喘匀,急切问。 徐翠翠语气不好,“难产,小羊憋住了,茹娜没力气。” 她现在也顾不上责问宁馥——她刚下的“三条禁令”,对方已经打破了第一条,未经允许就跑出毡房。 这个年代,在图拉嘎旗这么个地处偏僻生产条件落后的地方,农村里赤脚医生刚普及了新法接生,人的产妇还在受产褥热的威胁,更别提羊了。 这只叫茹娜的母羊很可能一尸两命。 徐翠翠垂着头,心里不好受。她其实没接受过多少培训,懂得那一点点卫生知识全靠自己小时候给赤脚大夫做过几年跟班学徒。 母羊茹娜在干|草|上喘息着,蹄子已经不动了。 宁馥忽然道:“让我试试。” 徐翠翠没反应过来,宁馥就已经跪到母羊身边,把她挤开。 反正大家都束手无策,干脆就放手一试吧。 已经观察过母羊的状态,宁馥吩咐:“给我找把剪刀来!” 一旁站着的那个蒙族小伙子动作很快,不一会儿找了把大剪刀回来。 徐翠翠大叫:“你要干啥!”伸手就要来抢剪子。 她的力气比宁馥大得多,剪刀锋利的边缘,堪堪停在离宁馥脸颊半厘米的地方。 牧民模样的青年手疾眼快地制住了徐翠翠,将她手中的剪刀拿下来交给宁馥,一言不发的示意她继续。 “你疯了吗?!”徐翠翠嚷起来。 她身后的青年健壮又把她拉得紧了一些,生怕她扑上去在宁馥的脖子上咬一口。 “徐翠翠同志请你安静,现在帮我消毒。”女孩的声音清朗中带着一种抚定人心的沉着。既然人的产妇可以侧切,那么羊应该也可以。 “放开她吧。”宁馥淡淡道,仿佛没看到那牧民青年不赞同的神情。 那牧民青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按宁馥的吩咐松开了手。他警惕的站在徐翠翠背后,似乎随时准备冲上去将她按住。 徐翠翠气的眼圈通红,骂道:“赤那,你怎么就向着她?” 但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她也乖乖按着宁馥的吩咐做了,手上动作不停地给剪刀消了毒。 五分钟后,小羊终于生下来了。 小羊羔满身粘液,眼睛也没有睁开,卷曲的乳白色胎毛紧紧的粘在身上。它似乎没有呼吸了。 一时间屋子里的四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宁馥咬咬牙,俯下身去。 她开始嘴对嘴给刚出生的小羊羔做人工呼吸。——小羊羔这是冻僵了,应该还活着。 一次。 两次。 三次。 她心无旁骛。 终于在宁馥不知第多少次直起身来后,小羊终于轻微的动了一下。 徐翠翠惊喜地大喊,“动了,动了!它还活着!”她与另一个男青年忙不迭地取东西来给茹娜和小羊清理。 宁馥累坏了,坐在地上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她怀里抱着小羊羔,前襟上都已经被沾上了污物,脸上也弄脏了。 二十岁的牧民赤那站在屋门口,呆呆地看着。 黑夜里一片昏暗,那个女孩浑身脏污抱着刚出生的小羊,她就是月亮。 第4章 谈恋爱不如攻略女配 chapter4 [叮——恭喜宿主获得称号:动物亲和者。 称号描述:像童话中的公主,你将获得小动物的青睐,天生带有动物亲和元素,让男主角认识到你的美丽和善良,绝对是玛丽苏中的一大杀器。] 这个成就有点鸡肋。她的任务报效祖国,要动物亲和元素干什么? 不过既然系统给了……收着就是! 宁馥有收集癖,称号这种东西,只嫌少不嫌多! 只要这个称号不佩戴,称号描述的那些效果就不会被应用到现实当中,不会让她看起来像误入国产年代剧的迪士尼公主。 等把母羊茹娜和她的第一只小羊羔安置好,宁馥和徐翠翠她们回毡房时已经入夜。 宁馥开始收拾自己拆了一半的行李。 印着语录的搪瓷缸子放桌上,徐翠翠“砰”的一声,拉过个凳子来,一屁股坐在上面。 整整齐齐的两本高中数学放在光秃秃的桌子右上角,徐翠翠端起自己的水杯,“咕咚咕咚”灌了一大缸子,然后“哐”的一声放在桌面上。 新缝的枕套套好,军绿色,干干净净放在显得有点空荡的通铺上,右下角还细心地用暗绿色的线绣了几朵小花。徐翠翠猛地站起身来,“咚咚咚”的走到炉子边,把几块牛粪扔进快要熄灭的炉火里,盯着那哔哔剥剥冒出的红色火星,仿佛烧着的是某人那一副小布尔乔亚模样的脸。 很显然,徐翠翠正在生气,并且逐渐气成河豚。 虽然对攻略女性没什么具体经验,但在不少于50个女配世界拿到过S级评分的宁馥也算是阅人无数。 她很敏锐地从徐翠翠强健的体魄和凶巴巴的言行之中,嗅出了一丝外强中干。 这样虚张声势的恶意完全不需要理会,只等她自己将想说的话说出来就行了。 “我警告你,来畜牧排,就是来接受劳动教育的,收起你的骄娇二气,别以为自己识字儿长得好就能少干活,思想态度不端正就给我去扫羊圈,扫一个月!” ……虽然她给小羊接生的时候倒不像看起来那么像个大小姐。但谁知道呢,对这种城里来的绝对不能放松警惕,他们最会耍心眼儿了。 她徐翠翠可是贫|下|中|农成分,要论谁的心最红,那徐翠翠可以毫不惭愧的拍拍胸脯,数第一! 宁馥真诚一笑,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我知道了,向你学习,翠翠同志。” 这个扎两根麻花辫,脸颊圆圆带着高原红的女孩立刻跳脚了,“谁许你叫我翠翠了?!” “好,徐翠翠同志。”宁馥笑道。 她笑得很包容,像大人对待一个正在闹脾气的小孩一样,这让徐翠翠一口恶气憋在胸口。 仿佛有一个棉花套子,正不由分说地把她包起来,她想要拳打脚踢,却知道这其实无济于事。这个女知青太奇怪了,很狡猾,软和又霸道。 她刚洗了脸,往脸上涂了薄薄一层雪花膏。 还不到十八岁的女孩子,皮肤看起来软白软白的,徐翠翠站得很远,似乎都闻到了一股若隐若现的香味儿。 “我们虽然是同|志相称,可你别以为我真把你当同|志啊,城里来的娇小|姐。”她嘴里嘀嘀咕咕。 听说那是上海的牌子,很紧俏的!整个图拉嘎旗的供销社都没有这种圆铁盒上面印茉莉花的雪花膏。 徐翠翠暗暗呸了一声。 好看的脸上能种出大米来吗?! 她很有骨气的看也不看那散发着幽香的铁盒子一眼,径自上床睡觉,抖开被子的时候发出好大一声。 宁馥默默弯起唇角,钻进被窝。 这是一张足够睡四个人的通铺,两个人之间界限分明的隔开,三八线宽阔得能躺下一个人。 毡房里没垒火炕,只靠着炉子带来的热力取暖,刚一躺上去就会让人忍不住想把自己缩成一团,然后靠高频度的颤抖——俗称哆嗦,来获得一点点温度。 大多数人认为身体距离上的靠近往往是出于心理上的亲密。而从宁馥攻克无数傲娇经验总结来看,对付这类人,往往需要通过身体距离的缩短来搞定他们有些龟毛的心。 适时的做一股牛皮糖是非常完美的攻略,这办法有三个要点—— 第一是要软,第二是要韧,第三嘛,当然是要甜。 宁馥为什么要在徐翠翠身上费这个心思? 很简单,她喜欢身心愉快的学习环境。 宁馥不是个怕吃苦的人,但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还是喜欢让自己尽可能的舒适和愉悦,身体和心理上都是。 而在图拉嘎旗,除了开始初步扭转原主对给村民和知青们留下的坏印象以外,她也需要朋友。 这是宁馥为什么成为金牌业务员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每一个世界,她都会投入自己的故事。当任务完成的时候,她不允许自己留在众人印象中的模样仅仅是一个面目模糊的空壳。 让原主泥足深陷的一段辣鸡的关系已经结束,让我们……开始建立新的连接吧。 房间里的煤油灯熄灭了。 宁馥把自己蒙进被子里,深深地呼吸了两下。嗯,味道很香。 下一步——直接跨过鸭|绿|江,打过|三|八线! 天气真的很冷,抱团取暖而已,不怪她。 徐翠翠半夜梦醒,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在畜牧排的冬天,她很少有睡得这样香的时候。 只是……身上的重量似乎稍微有点沉。 紧接着她就看见了重量的来源——原本隔着一道宽阔三|八线的宁馥不知什么时候紧贴在自己身边,一条胳膊正结结实实的压在她的腰上! 大约是睡觉的动作太大,宁馥那条被子几乎有一大半甩在了徐翠翠的身上,另一边她只穿着秋衣的肩膀暴露在外面。 徐翠翠头痛而厌烦地从鼻子里喷气,然后用力把宁馥掀到一边。 宁馥的手臂“啪”地砸在床铺上面,她自己居然都没有醒。 黑暗中徐翠翠不耐烦地闭上眼,试图让自己重新睡去。又过了两三秒钟,她的眼睛猛地睁开,然后更加暴躁地坐起身来,把散乱的被子重新给宁馥盖好,又动作极大的倒回去。 天啊,她就知道场站把这个令城里大小姐派来,绝对会变成她徐翠翠屁|股后面甩也甩不掉的麻烦!什么来接受再教育,这简直就是来讨债的! 5分钟以后,徐翠翠暴怒地把“屡教不改”的宁馥推醒。 “和你说了,不许在睡觉时候碰我!回你的位置上去!” 她是怒火冲天,可被她推醒的人却一脸的无辜和迷茫。 宁馥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因为从睡梦中被叫醒而半睁着,“可是挤挤更暖和啊……”宁馥仿佛对徐翠翠的愤怒毫无察觉,急着回去梦会周公,“以前是你一个人睡,冷也没有办法,但现在我们有两个人呀……” 她还没醒,语气带着睡意,软和,暖呼,让人松弛。 徐翠翠一阵气结。 她怎么不知道还有人能一边做着梦一边说话来噎人的! 懒得和宁馥再费口舌(当然他徐翠翠不可能承认自己在口舌上输给宁馥),徐翠翠直接用力推了宁馥一把。 看起来完全在状况外的宁馥裹着她的被子,鼓涌着着退回三||八|线后。 徐翠翠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她天真的以为这场战争结束了。 20分钟以后,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徐翠翠感到一阵深切的无力。 她真的凑得太近了,徐翠翠能闻到她身上那股香的让人掉魂儿的茉莉花味,也清楚对方正因为甩掉被子的寒冷而瑟瑟发抖。 明天大小|姐要是感冒了不能去上工,说不定还要怪到自己头上!徐翠翠愤怒地想着,然后愤怒的翻了个身,把自己冷酷无情的后脑勺愤怒地留给近在咫尺的宁馥。 黑暗中,宁馥弯起唇角。 第二天早上,徐翠翠一醒来就对上宁馥满是歉意的笑脸,“不好意思啊,徐翠翠同志,昨天晚上太冷了,我也没注意,不知怎么就睡到你这边来了。” 徐翠翠算不上是个压尖嘴利的人,没好气道:“赶紧走了,劳动态度要积极!” 但她没想到的是宁馥半点也没拖沓,反而先她一步站到了站房门口。“一起走吗?” 徐翠翠气呼呼的从他身边撞过去。 不过没敢太使劲儿。 就是宁馥这个小体格子,她要是跟她认起真来,连一下都扛不住! 宁馥在畜牧排的主要工作是和徐翠翠共同负责生产队的一小群羊。 冬天放羊可不是个轻松的活计,今年冬天雪多且大,畜牧排储备饲料消耗很大,所以碰到晴好的天气,还是要把羊群赶出去,让它们自己嚼点冬天剩下来的草叶子。 放牧的人要做到手勤,眼勤,腿勤,嘴勤,得多走路多动手,时常吆喝,注意观察,不能让羊吃了打霜的草,喝了带冰碴的水,小羊羔落到后面不能丢,怀孕待产的母羊更要小心伺候。 要知道在这个物质并不丰盛的年代,每一只羊都是生产队非常非常宝贵的财产。 徐翠翠虽然看着对宁馥无比嫌弃,但一路上还是很尽职尽责的给她讲了放羊的注意事项。 放羊这活宁馥真是头一回接触,完全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找个阳光灿烂的山坡,把羊儿往那里一撒就可以。她和徐翠翠基本上负责的就是牧羊犬的工作,根本不得闲。 看来她包里带着的高中数学上册是没机会拿出来看了。 这一册书宁馥在来畜牧排的路上,已经看了半本。但这还远远不够。 现在是1977年12月,全国高等院校招生考试恢复的消息刚刚传开两个月。十年荒废,目前的基础教育水平并不高,但依然有很多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们从恢复高考的通知里嗅到了命运转折的气息。 远处,一个策马的身影渐渐靠近。 徐翠翠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谁,“赤那送信来了。” 说话间那骑马的人已到她们跟前,果然是昨晚在羊圈那个沉默寡言的牧民青年。 他全名叫牧仁赤那,没有父母,在草原上吃百家饭长大,是个好小伙子。场站人人知道他踏实能干,什么苦都能吃,就是话少。畜牧排更是器重他,把最好的马给他骑,每年春天带着马群出去找最好的草地和水源都要靠他。 也有传言说他曾降服过野马,逃脱过狼群。 那天也是他最先发现母羊茹娜快要生产,才叫他的伙伴去喊徐翠翠。 畜牧排在草原上,放牧的人没有固定的位置,路况又差,邮局的投递员从场站找过来又要坐车又要骑马,少说也要花个半天时间,所以后来干脆就把畜牧排的邮件交给了赤那。 宁馥终于听见他开口说话,“你的信。” 信是宁馥的父母写来的。 宁馥看了一眼信封,就将它放进自己的斜挎包里。 徐翠翠一眼看到她包里的数学课本。 “你带了什么?”徐翠翠打定了挑刺的主意,她要狠狠的训上宁馥一顿! 宁馥一笑,还没开口就被牧仁赤那打断。 “宁馥同|志,今天晚上……你能给大伙讲讲怎么给羊接生么?”他相信那种办法是可以普及和推广的,也给排里做了汇报,排长同意了。 宁馥的第一反应是拒绝,毕竟她不是专业人士,只是占了穿越带来的天然优势而已,有些经验可能并不完全科学和适用。 一旁的徐翠翠被转移了注意力,立刻又嚷起来,“赤那,她只是碰对了运气而已!你们让一个城里来的娇小|姐讲什么给羊和马接生,咋可能嘛!” 她的反对还没表达完,便听宁馥道:“好。” ——宁馥突然意识到,既然系统要求她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前提下达成目标,那么给大家科普畜牧养殖的知识应该也算做她的本职工作吧! 至于没有经验…… 半小时以后,宁馥花了三十积分在系统商城里兑换了知网链接权限。而以她现在的学习能力和记忆力,整理干货不是问题。 哦,顺便还发现了系统商城的新功能,虽然他现在的积分账户在穿越bug以后无法动用,几乎等于一贫如洗,但是商城居然可以赊欠! 账户上只剩负5分,宁馥却看起来很愉快。把羊群带回圈里,又去看了小羊羔和母羊如娜。 那温顺的动物像通人性一样,用脑袋轻轻蹭着宁馥的手。 徐翠翠站在屋门口试图阴阳怪气,“你不会真敢去给大伙上课吧?城里来的大小|姐,到俺们这儿以前你见过羊吗你?!你骑过马吗你?!” “到时候大家伙听了你的瞎指挥,要是造成了损失,你就等着挨批评、挨处理吧!” 她看宁馥不为所动,一甩手走了。 宁馥的晚间“牲畜接生”小课堂还是办了起来。 刚开始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拿她当个新鲜来看。虽然人少,宁馥也踏踏实实地把她的整理分享了出来。 牧民们一听,嘿,好像还真有那么些意思! ——宁馥收集的文献都是畜牧业发展的实证研究,更是针对7、80年代很多实际问题做了研究和总结,正是这里的人们所需要的。 第二天来的人就比前一天多了不少。 等到第三天,排长带头来了,还坐在第一排。 整个畜牧排的牧民户基本上都派出了每家的当家人物,一改之前不正经的消遣态度,各个摩拳擦掌,想着哪怕宁馥讲的他们记不全,也要拼尽全力的往脑子里多塞一点。 牛羊是草原人的根基,马是草原人的魂。怎么伺候好这些宝贝,就是他们每天琢磨的事。谁教他们让牛羊长得壮,让马儿跑得快,谁就是大伙心里的宝贝疙瘩。 这城里来的女知青有知识,排长说了,知识就是懂得人怎么干活能干得更快更好。 于是每一天知识小讲座结束以后,宁馥都能享受到系统那令人愉悦的提示音。 等到第三天晚上,她已经拿到40个积分。这三个晚上,从短期看是提升了图拉嘎旗畜牧初生牛羊的存活率,从长期来看,或许整个畜牧业的知识和经验都轻轻地往前跳了一步。 这一步是许多人更幸福的生活。 徐翠翠这些天的态度依旧是冷冰冰的,宁馥的知识分享小讲座,她似乎一次都没出现。而且她为表自己的坚决,每次都在宁馥回来之后开展一番重复性极高的嘴炮攻击,表示自己绝不会去听她那劳什子讲座。 第三天晚上结束后,宁馥回到他们的毡房,徐翠翠却没在。 过了一会儿,毡房外一片吵吵嚷嚷的声音。牧仁赤那和那天跑来叫人的青年一起,扶着徐翠翠回来了。 那青年把徐翠翠扶到床上,一边叫她把脚腕支起来涂药,一边对宁馥解释道:“害,不知道徐翠翠她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咱们都去听讲座,就她偏要抄近道跑回来,黑咚咚的走得又急,这不,踩进草窠子里把脚给崴了。” 他扭过头对徐翠翠道:“你说你着急着跑什么?!听完讲座,和宁馥一起回来不正好吗?!” 第5章 谈恋爱不如借书 chapter 5 气氛有些尴尬,特别是在毡房里还算明亮的灯光下。 徐翠翠逐渐涨红的脸无可遁形。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只是顺路而已……”她虚弱地争辩着,声音越来越小。 “嗯,我知道。”宁馥微笑道。 又看到她脸上那种包容的笑意,徐翠翠慌张地移开眼睛,不敢和宁馥对视。她只觉得这屋里炉子烧得太旺,弄得自己脸皮都热胀胀的。 和牧仁赤那一起送徐翠翠回来的青年叫崔国富,是早几年来的男知青,嘴巴很贫。 他闻言就揭了徐翠翠的老底,“你怎么说是顺路呢?我看你每次虽然坐在后排,但是听得多认真啊,是不是?” 他撞了撞牧仁赤那寻求认同,顺手又从徐翠翠外衣兜里掏出个小本子来,在半空中扇得哗哗响,展示给宁馥看。 “她还做笔记了呢?!” 崔国富背对徐翠翠,完全看不见她那咬牙切齿、能将自己生吃活剥的目光,更不知道宁馥和徐翠翠之间的关节,看见宁馥笑得开心,于是更卖力地表扬徐翠翠学习认真、态度端正,竟直接将手中的本子塞给宁馥,“你看你看,记得可细了!” 宁馥也无视了徐翠翠那眼珠里都快要瞪出火星子来的神情,低头翻起那本小册子。 那小册子只有巴掌大,刚好揣在兜里,一看就是自己精心装订的。 这年头纸笔已经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东西了,可在畜牧排这样成天除了打草料就是放牛喂马的地方可不常见。 徐翠翠会写字,但结构复杂一点的有很多写错了,有的地方干脆用简单的图形做了替代,大约只有她自己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宁馥仔细看了一遍,——这三天的知识点,本子里一个也没落下。 徐翠翠看宁馥垂着头,唇角却一直翘着,似乎还有越翘越高的趋势,只觉得心里一股火,烧得自己浑身难受! 如果不是扭到的脚踝还在隐隐作痛,此刻徐翠翠已经跳下床,把那个让她感到无比羞耻的小本子抢过来,分分钟撕个粉碎了! “行了行了,怎么说上还没完没了?我没事儿了,你们俩赶快回去吧!”徐翠翠大声道。 从头到尾喋喋不休的崔国富和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牧仁赤那一起离开了。 空气似乎一下子安静下来,两个离开的人一关上门,徐翠翠就有点后悔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完全无法面对宁馥。 她浑身都别扭,看着宁馥脸上的笑意几乎产生了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你……” 徐翠翠飞快地打断宁馥,“我睡了!” 宁馥从善如流地将本子放到桌上,然后非常善良地提醒道:“你要穿着衣服睡吗?” 徐翠翠躺在床|上,一把扯过被子胡乱盖在自己身上,嗡声嗡气地道:“我今天就想这么睡,你管得着吗?!” 宁馥走过去铺被子,把自己的枕头直接拿到了徐翠翠旁边的位置。 刚刚说自己要睡了的人瞪起眼睛,“ 你干嘛?!” “你脚现在不方便,我离你近些,晚上你需要什么可以叫我帮忙。” 她的语气是如此温和,她的动作是如此不容分说的坚定。更何况,还打出了关心同|志的旗号。 徐翠翠这几天相处下来,也知道这可恨的城里大小|姐是个什么人了。——所有人都被她骗了!她骨子里就是个霸道的家伙,而且特别会气人! 第一天来,宁馥就违背了自己给她的三条禁令,又是独自跑出去,又是擅自摸了茹娜,现在居然还睡到自己身边来了!简直是没把人放在眼里! 徐翠翠恼怒地翻了个身不去看宁馥。 她是没脾气了。 她要想给宁馥小鞋穿,分分钟就能让她叫苦连天地逃回场站排去。 ——只不过是看城里大小|姐这两天干活还算勤快,懒得认真起来对付她而已! 徐翠翠怀着满腔怒火,却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都怪这屋里太暖和,才让她失去了艰苦生活锻炼出来的警惕。 至于醒来后的徐翠翠是怎样懊恼,怎样暗自赌咒发誓,要让处处使自己憋气的宁馥好看,宁馥都不知道。 她已经一早和畜牧排的采购员上图拉嘎旗场站去了。 宁馥这两天给畜牧排的大伙科普牛羊接生知识的事儿已经传开了,场站上要她回去也讲讲课呢。刚好,宁馥想要再找些复习资料,顺便到镇上的邮局去寄信。于是一大早天还没亮,宁馥就搭去镇上供销社的车出发了。 到了场站,书记把宁馥一阵狠夸,就差找朵大红花来给她别在胸前了。 据说隔壁生产队因为冬天天气冷,接连着冻死好几只小羊羔子,把牧民愁的整天唉声叹气。 后来碰上他们畜牧排的人,大讲一番消毒和清理的重要性,当下就把那人讲的愣住了,恨不得把那队员的脑子掏出来,换到自己脑子里,好把这些知识都记个牢靠。 这些照顾牲畜一辈子的牧民就算大字不识几个、平时恨不得离书本远远的,此刻也都迫切地想把那个城里来的懂“知识”的女知青找来给自己好好上上课。“知识”这个东西,可真是了不得呀! 知道这事的人越来越多,好技术可不能藏私,书记一合计——干脆把人找回来也给场站的人开个课得了。 就这么着,连附近生产队的牧民户也跑来不少,场部空荡荡的院子一下变得热闹非凡,十几年前扫盲班用过的黑板又重新被搬了出来,还仔仔细细的擦洗干净,摆上了特地弄回来的粉笔。 也有知青过来听课凑热闹的,看见宁馥便纷纷上去打招呼。 虽然曾经宁馥那轰轰烈烈的“倒追”不是一时间就可以抹去的印象,但是从她离开了场站排,“伤风败俗”的传闻似乎就越来越模糊了。 人们更容易记住的,是在欢送宁馥时,场站书记那颇为激昂慷慨的演讲。 过去的“宁馥”逐渐变成一个简单的名字,而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人,正潜移默化地在众人脑海中,勾勒一个全新的形象。 高涵也听说宁馥回来的事情了。 鬼使神差的,他也跟着人流到了场部,只是没有进去。 在大门外头,听见院子里传来女孩清朗的声音,他的思绪也跟着越飘越远。 她曾红着脸,在下工的路上拦住自己,在众人惊讶的眼光里把一把水果硬糖塞进自己的手里。她也曾带着熬夜抄书弄出的黑眼圈,悄悄送来复习资料。 那个时候,她的眼睛里全是他。她是那么期盼他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更是全心全意地对他好。 但是……她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高涵五味杂陈,想着想着不由带了一点怨气。 虽然他在心中早已发誓,今生今世只爱梁慧雪一个人,可现在不知为什么,听着宁馥的声音,他脑海中浮现着曾经的画面……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一直追求自己的女孩子也是那么的优秀和美丽。 他甚至突然产生了一种幻想,如果当时……他答应了宁馥呢…… 宁馥的分享讲座结束,院子里热烈的掌声将高涵从浮想联翩中拉回现实。 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顿时浑身一颤—— 爱情是神圣的、是不可亵渎的,他怎么能这样想呢?! 院子里的人三三两两的走出来。走在最后的是支书和宁馥。 高涵听见宁馥的声音越来越近,转身落荒而逃。 知书跟宁馥握了好一会儿手,往她包里塞了几个红薯,热情道:“拿回去吃,甜着呢!” 这是感谢她来给大伙讲课。宁馥道了谢,把这珍贵的“讲课费”揣了起来。 “正好今天有辆车去镇上,我叫人送你。” 宁馥谢绝了支书的好意,“我和畜牧排的小张约好了一起走,还有一会儿时间,书记你不用管我,我到知青宿舍去一趟。” 她刚刚看到个身影慌慌张张地跑掉,瞧着怎么那么像高涵呢? 不过宁馥并不关心这位本世界的男主,她去知青宿舍是有别的事儿。 “我想借化学。”站在男知青宿舍的院子里,宁馥对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知青说。 来来往往的人都有些好奇的支楞起了耳朵,想知道宁馥是来干嘛的。更有人私下张望,寻找高涵的身影。 “化学不行。”戴眼镜的男知青断然拒绝。 与众人对宁馥好奇的态度不同,他很高冷,这高冷里还带着一种嫌弃和鄙视,显得更加居高临下。 “借了你也看不懂,叶公好龙,不如不要骗自己。” 杜清泉在知青间有个外号叫做书呆子,“科学”就是他信奉的圭臬。 他曾经□□跳进废品处理站里去捡书,还真搜罗到不少宝贝。 整个图拉嘎旗,只有他这里有全套的高中数学和化学课本,就连最珍贵的高中物理课本他也有上册,看得跟眼睛珠子似的。 恢复高考的政策公布以来,就有好多人暗地里议论和猜测,杜清泉这家伙准是打算回城高考了,说不定一把就能考中! 毕竟他比大伙都超前那么多,肯定已经复习好了。 宁馥料到了杜清泉的态度。毕竟,原主借了人家的数学课本后没有按时归还,还在抄书时把墨水弄到了书页上。把这几本教材看得比眼珠子还珍贵的杜清泉自然生气得很。 更让他恼怒的是,当时原主为了说服他借出数学课本,骗他说自己觉得即使到这里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也不该忘记学生应该钻研知识的本分。 就凭这句话,当时的杜清泉将她视作知己,这才把宝贝课本借了出来。、 ——谁知道她居然是抄来讨好高涵的! 这顿时让杜清泉觉得自己珍视的东西受到了玷污,就连冲着同寝的高涵都有好几天阴阳怪气,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宁馥笑道:“还是老规矩,一袋动物饼干借三天,这次我保证好好保管,按时还给你。” 她顿了顿,迎着杜清泉写满拒绝的目光道:“况且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我是不是叶公好龙,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第6章 谈恋爱不如装X chapter 6 “况且,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是不是叶公好龙,你总要试试才知道啊。” 杜清泉没想到宁馥会这样说,倒是一愣。他冷笑一声,“好一个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杜清泉那戴着厚镜片的眼睛鄙夷地扫过宁馥,嘲讽道:“不懂得尊重知识的人,就算披着什么样的画皮,都会原形毕露!” 好家伙,书呆子骂人一套一套的! ——这是说她最近的行为都是沽名钓誉、为了刷好名声搞得虚伪举动呢。 宁馥略收了笑容,淡淡道:“想看画皮底下是不是狐狸,不妨我们来打个赌?” 陆清泉高抬下颌,“赌就赌,你想赌什么?” 他才不相信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宁馥会真的像她骗他的那样“热爱学习”呢! 宁馥眨眨眼,“你随意出道化学题来考我,我若答上来了,你就要把化学课本的上下册都借给我,我如果答不上来……” 她见杜清泉盯着她看,故意话锋一转,反问道:“我若答不上来,你想要我怎样?” 宁馥笑容里带丝狡猾,真的像只狐狸。 纵然书呆子杜清泉一心扑在知识的海洋里,也是分美丑的。 他被宁馥这一笑晃花了眼,竟然一时吭哧吭哧的没说出话来,过了几秒才有些恼恨地憋出一句:“你、你要是答不上来,你就给我的数学书道歉!” 宁馥挑挑眉,认真道:“一言为定。” 现在院里只要没去干活的人,基本上都已经围过来看热闹了。 杜清泉像捧出至宝一样从屋里拿出了他的高中化学教材,先轻蔑的看一眼宁馥,然后才翻开前面几页。 他先出一道简单的考她。宁馥是个绣花的草包,出难的出简单的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一样答不上来。 宁馥简单命令道:“往后翻。” ——不就是比装逼吗? 虽然在这方面她是新手,但她很感兴趣。 从前在女配快穿世界里,她光在男主、男配、反派们面前表演柔弱白莲和茶香四溢了,今天终于可以当一次凤霸天,好好打一打炮灰配角的脸了! 对于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宁馥一向是能钻研、肯用心、上手快的。 杜清泉被宁馥的狂妄震惊了! 他重新上下打量了这姑娘一下,冷笑道:“叫我出难题你可不要后悔,我是看你一个女孩子,怕你面子上下不来!” 宁馥还了他一个真挚的笑脸,“那我也谢谢你提前为我操心了,清泉同|志。不如这样,如果我答不上来还请你赐教,到时我叫你一声清泉老师,你看好不好?” 赌约加码了! 一旁围观的男知青们看热闹不嫌事大,轰然叫好。 有人大声道:“杜清泉,你可惜你那几道破题干什么?” ——还不挑一道最难的出来考倒宁馥,也好让大伙瞧瞧“拜师现场”。 有人心中腹诽,这杜清泉也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到时候人家真的下不来台,看他怎么办。 也有人暗自慨叹,当初念书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知识还有这用处。能让宁馥同|志喊一声老师,要是自己,心里肯定美滋滋的。 围观者的心理活动,杜清泉不知道,也懒得关心。他盯着面前极漂亮的女知青,原先的轻蔑和鄙视已经被不知不觉燃起的好胜心所替代。 杜清泉猛地将书翻到课本的中部,从中挑了一道课后练习题出来,高冷道:“就用这道题试试吧。这些元素和符号你都认识吗?” 不是他瞧不起女主,现在就算是大城市来的知青也未必有好底子,化学更是一门高深的学科,临时抱佛脚是不起什么作用的。 整册高中化学他都已经读过几遍了,但因为是自学,有些理解还不到位,书里面的随堂习题还没有完全啃透。现在这道求平衡常数的题对于他来说也已是中高等难度了。 宁馥扫了眼题目,然后随手掰了根树枝,在地上划下答案。 那树枝的尖端在地上每划一道,杜清泉的眼睛就睁大一分。 她随手写下的竟然就是完全正确的标准答案! 这怎么可能?! 杜清泉那幅不可思议的神情让整个人群都发生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他们本来是盼着看热闹、听宁馥管杜清泉叫老师的!好家伙,现在这热闹可能得反过来看了! 众人惊奇而热切的目光汇聚在宁馥身上,只见她把手一背,微微歪头朝杜清泉递了个笑容,“下一题。” 什么是高级的装X? 高级的装13就是从完全不同高度的层级藐视你的对手! 她不问杜清泉这道题她做对了没有。 真英雄从不回头看爆|炸。 真学霸从不担心涂错答题卡。 就像剑术高手知道敌人的下一招将要刺向哪里,知道自己如何一剑封喉。 就算她穿着粗布袄子,背手拿根树杈,也不妨碍众人看她的目光像一群初出茅庐的侠客望着避世隐居、深藏不露,其实独孤求败的扫地僧。 “喂喂,书呆,人家是不是真的做对了?快点出下一题啊!” 杜清泉回过神来,急赤白脸地连续把书往后翻了好几页,又给宁馥指了一道题。 这题是他前两天刚刚弄明白的,费了好大的功夫。 半分钟后,宁馥又给出了标准答案。 半分钟是什么概念? 半分钟是普通人读题的速度。 从接受信息到分析题干,再到理清思路,调动知识储备来解决问题,普通人的几步走,宁馥只用了半分钟。 虽然杜清泉不愿意相信,但在他心中,化学是不会欺骗人的学科,更没有运气这一说。 会就是会,不能靠蒙和猜。 “她……竟然是真的懂!” 杜清泉看向宁馥,眼中燃起奇异的光。 他猛地往后翻了几页,指着一道题问宁馥:“这道你会做吗?” 这道题已经困扰他三天了。此时的杜清泉顾不上自己的面子,甚至连刚刚的赌约都已抛到了九霄云外,满脑子都是从宁馥那求得解题的思路。 考验突然之间变成了求教。 几分钟前,宁馥在他眼里还是个满脑子男女之情,不配触碰书本的幼稚女生,而现在,对方却已经是掌握着通往知识大门钥匙的女神了。 宁馥不吝啬,把题给杜清泉详细地讲了一遍,两个人一问一答,竟无形中忽略了周围所有的目光。 被被忽略的围观群众可不是木头摆设,他们当然也看出宁馥可不是什么绣花架子。 没看那一向眼里只有书杜清泉激动得脸都红了,正用往日看他那些宝贝教材的眼神紧盯着宁馥,简直称得上是深情款款。 嘶,这么一想,怎么有点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恶心呢? “真没想到小宁原来这么厉害……” “咳,你那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也有人小声嘀咕,“谁知道她学习这么好!以前整天往这跑不都是为了高涵嘛,咱也没和人家聊过这些呀……” 他说的倒也对。因为宁馥那时在知青之间的名声并不好。 这年头乱搞男女关系还是个极严重的罪名,而且很容易被上纲上线。图拉嘎旗的男知青们除了好奇心发作时,偷偷看两眼高涵和原主的热闹,谁碰见原主也不敢主动往上凑,生怕被她贴上坏自己的声誉。 直到要和宁馥搭伴去镇上供销社的畜牧排采购员崔国富一路找到了男知青宿舍,杜清泉和女主的“一对一高中化学辅导课”才结束。 这一章的内容还剩两题没讲完,学习进度和计划被打断的杜清泉很不愉快地看了来人一眼。 崔国富尴尬又无辜。“不是……我、我也不是故意的,但是我们真得走了,小宁你不是还要去寄信吗?咱要再晚点,邮局和供销社都要关门了” 杜清泉恋恋不舍地看着宁馥,似乎恨不得来个十八相送。宁馥倒是不反感他这黏黏糊糊快要拉丝的目光,毕竟人家不是馋她的脸和身子,是馋她的脑子。 眼见着宁馥要走了,意犹未尽的围观群众可不干了,有人大声提醒杜清泉。 “喂!书呆子,刚刚和人家宁馥同|志打了赌,你不会假装忘了就想赖账吧!” “就是刚刚人家小宁同|志可说了,如果她答不上来就叫你一声杜老师……”看热闹的男知青语气不怀好意,“现在人家宁馥教了你这么多道题,半本书都快给你讲通了,书呆你是不是也得叫人家一声小宁老师啊?” 杜清泉一愣,这才想起两人之前的赌约。 再回忆起不久前自己对人家轻蔑的态度,还有那些不好的揣测和评判,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杜清泉吭哧了半天,终于在崔国富忍不住想催促的时候嗫嚅道:“小宁老师,今天谢谢你教我。” 不光是教他解了题,也是教他不要被自己的偏见和好胜蒙了眼睛。 但她弄脏书本还是不对的! 宁馥挑了挑眉,这书呆子倒比她想的愿赌服输,是个坦荡人。 她也便笑了一下,“之前弄脏你的数学课本,实在对不起。” 杜清泉见她道歉如此真诚,反而有些慌了,手脚也不知往哪摆,“不,不用了……”他深吸一口气,然后鼓起勇气望向宁馥—— “是我对不住,不该、不该那样说你,请你原谅!”他猛地给宁馥鞠了个躬,因为太激动,直起身后脸都憋红了。 “那个……以后我有问题,你还教我可以吗?” 第7章 谈恋爱不如采购 chapter 7 “那个……以后我有问题,你还教我可以吗?” 宁馥准备打脸时,也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么个化干戈为玉帛的结果,她莞尔一笑,道:“当然可以。” 虽然看得出杜清泉在努力控制着表情,但他咧得高高的嘴唇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等宁馥拿着全套的高中化学教材走了,他还望着院门的方向。 有人拿树枝抽了杜清泉屁|股一下,嘲笑道:“你的小宁老师人都走了,别看啦!小心看到眼里拔不出来!” 杜清泉回过神来,伸手夺走那男知青拿着的树杈子,扭身就走。 “ 嗬!连人家拿过的树枝子都不许别人碰啊?!” 杜清泉顿时觉得自己拿着的树杈有些烫手,正想随手扔在门边儿,抬眼就看到了站在宿舍门口的高涵。 对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已在那站了多久。 想到宁馥就是为了他和自己借书,杜清泉忍不住多看了高涵两眼,啧。 其实宁馥和杜清泉打赌时,高涵就出来了。他原本还以为宁馥是来找自己的。 他站得远远的望着人群,意识到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自己,心中有些失落,却也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宁馥让他心乱如麻。 他忽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她。 幸好,幸好,宁馥不是来找自己的…… 宁馥为什么不来找他呢?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从此不再纠缠、不再喜欢他了吗…… 两股念头在心中翻腾,患得患失,天人交战的同时,高涵又听见大伙是如何起哄,如何赞叹宁馥的聪明和学识。 他又听见崔国富说宁馥要到镇上的邮局去,想必是要去给她的父母回信。——宁馥的爸爸妈妈都在城里,听说,她父亲还是部队的领导,现在一定是想让她回城去了。凭她家的关系,这应该不难。 他又想到刚刚杜清泉看自己的眼神,仿佛连那个书呆子都在鄙视他的眼光,质疑他为什么要拒绝这样优秀的女孩。 高涵眩晕着,不得不伸手扶住门框。来来往往的人在他眼中,仿佛都正用同情而又轻蔑的眼光看他,口口声声都在嘲讽他—— 他配不上宁馥! 他受不了这个! 高涵突然发出一声大吼,猛地拔腿从院子里冲了出去。 留下一院子面面相觑的知青,不约而同地决定以后离他远点。 [叮—— 宿主获得道具:高中化学(上)(下) 当前背包内容:全套高中数学教材(手抄)、全套高中化学教材(限时)、图拉嘎旗沙地蜜薯X1kg、全国通用肥皂票X2 剩余格子:6/10] 坐在晃晃悠悠的小巴车上,宁馥在脑海中查看自己的持有物品。这背包的功能有些奇怪,她之前获得的“草原之花”、“动物亲和者”两个特殊称号没有在其中显示,反倒是她随身背的军绿色挎包里装着什么,被完全显示出来。 这有什么用?自己包里有啥她难道还不清楚么?何必再在系统中特别显示一遍?更何况她的挎包里不可能只装得下十样东西。 系统不出声,没有背包的使用说明书,宁馥只得自己探索。 她心念一动,按照自己的猜测在脑海中给出指令,此时身上装着二斤红薯的背包登时一轻。 她立刻打开背包,发现蜜薯仍然在,但分量却变得仿佛一根羽毛。 书包里的蜜薯消失了。她又在脑海中给出指令,这一次,蜜薯的实体出现在背包里,分量却轻得仿佛一根羽毛。 宁馥微一挑眉。 这样看来,背包的功能还不算鸡肋。能够将这个世界的物品装进系统背包,就意味着她可以随身携带很多大件,包括体积、重量超过自身承受力的东西。 她还有一个猜想。 ……如果背包和那些游戏中的人物背包类似,那么当本世界的任务结束,她背包内本世界的物品,是否可以跟着她一起离开呢?! 宁馥热血沸腾。 以往宁馥穿越女配世界,皆算得上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任务世界她所获得的一切,在离开时都是无法带走的。 而这一次,她的收集癖终于可以得到满足了! 下了车,崔国富对宁馥道:“咱们分头走,你上邮局把信寄了,我去供销社把东西买齐。” 采购员可是畜牧排、乃至整个图拉嘎旗场站最令人羡慕的岗位。图拉嘎旗地处偏远,场站当然也有供销社,但货品数量和样式都少,不如镇上的好。崔国富身上几乎是背负全场站人家积攒许久的期待。 ——除了带回场站卫生队的必须药品和畜牧排给牲畜用的东西外,他的口袋里还装着不少布票、糖票、洋火票,要往回带的东西不少着呢! 邮局里拍电报的人排着长队,宁馥在另一头柜台贴邮票,空气里漂浮着油墨味儿。 她用借来的钢笔在信封上写下家里的地址。 原主的字不算漂亮,但清秀整齐。 她是家里唯一的孩子。这回也是母亲专程来信,说到盼她能回城,言语殷殷。谁都知道上山下乡是去吃苦,凭她的出身成分,又是独女,本不必走这条路。 现在已经有知青开始返城了,她母亲却不敢提高涵的事,只说想她,试探她愿不愿意回来。 只要她想,家里给她想办法,一定能让她回。 一本书里的炮灰,永远只为主角们的故事服务。没有人知道,在作者笔触未尽的地方,炮灰也是被人放在心尖上的寄望。 等宁馥从邮局寄了信出来,崔国富的东西还没买完。 他们要搭的车在供销社附近有一站,宁馥只能走到供销社外面等。 崔国富隔着柜台前熙攘攒动的人头,瞧见宁馥正站在外头,于是大喊道:“宁馥,宁馥,快进来啊!” 他看宁馥慢吞吞地走进来,一把就把她拉到了柜台前,“你在外头转悠来转悠去干什么呢?这里又没有狼,你磨蹭啥!” 宁馥的脸上难得出现了难色。 货架琳琅满目。 这个国家最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物质正在渐渐地丰盈起来。虽然大多数生活用品还要凭票购买,但种类和质量都有了很大提升。 这间供销社很大,墙上挂着语录和标语,水泥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屋子里有一股酱油和白糖混杂的气味,并不好闻,却很有气氛。售货柜台比成年人的腰还高,几个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的小孩渴望地把自己额头和鼻尖压在柜台的玻璃板上,盯着里面整包的大白兔奶糖和小轿车模型。 这些都是他们童年中的顶级奢侈品,能跟着大人来看一看就能开心上一整天,哪辆小汽车换个位置、哪包糖被人买走了,他们都格外清楚。 宁馥正对的一面货架是日用百货。 她的目光沿着那些一卷一卷的弹力松紧带、军绿色鞋带,一路描摹过那些印工农形象,崭新的搪瓷水杯,落在货架最上层,那一格摆的是香皂。 全都是原汁原味的70年代末风格,摆的满满当当,整整齐齐。 她全都……全都好想买下来啊!!! ——选择困难 收集癖,发作得非常不合时宜。 ——没错,摊牌了,不装了。强如宁馥,也有唯一的、致命的弱点。 “小宁同|志要带啥回去么?快点的,咱们的车一会就来了!” 宁馥问售货员:“肥皂……有几种包装?” 她背包里有两张肥皂票,是宁馥爸妈从城里给寄的。 售货员的回答令人绝望:“有三种。”对方忙得没工夫多说话,把三种都拿下来给宁馥瞧。一种是腊梅牌的,包装纸上是烫金梅花,另两种有黄山迎客松的,还有印工农兵剪影的。 宁馥觉得自己像被掐住后脖子的猫,浑身僵硬。选择困难就好像左右互搏,永远没有真正分出胜负的时候。要了白玫瑰,就有了朱砂痣;要了红玫瑰,便有了白月光。 ——谁能想到能让快穿局女配分部扛把子的宁馥大脑陷入当机状态的,居然是肥皂包装三选二的问题?! 在最后时刻,崔国富一把从柜台上抓起两块香皂,将宁馥手中捏得紧紧的票子扥出来递给售货员,拉着她就去赶车了。 宁馥上了车才有功夫看手里的香皂。 是迎客松的和工农兵的。 还差一块烫金梅花包装的。 心里痒痒赛过猫抓。 终于,随着小巴车轰隆隆喷出黑烟,车外风景开始倒退,宁馥终于把脱笼的理智拉了回来。 在崔国富震惊的目光中,她将两块肥皂仔仔细细地放进自己的背包中。骚|动的欲|望被镇压,宁馥做了个深呼吸。 还有很多时间,她总有机会把那块腊梅牌香皂买回来的。 五天后,B城。 “老宁!老宁!娇娇来信了——” 解fang|军三三六医院的魏大夫以一种中年妇女不常有的敏捷,一路连跑带颠地冲进家门。 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军人眼都不抬一下,“知道了。” 魏大夫——宁馥她妈,喜滋滋地扬着手里的信封,“你不看?你不看我自己拆了啊!” 肩膀上扛着将星的军人——宁馥她爸,十分冷淡地“嗯”了一声,看样子是真的漠不关心。可是他手中的报纸却半天都没有翻动一下。 宁博远是希望闺女当兵的。结果这不争气的孩子竟然追着高涵跑去内蒙,把他气得恨不能断绝父女关系。 他老宁家什么时候出过这样满脑子情情爱爱,拎不清轻重的东西! 过了好半天,还不见动静,宁馥她爸终于不耐烦地合上报纸,“她都写什么了?” 宁将军的威严并没能维持再多的时间。 ——他看到妻子脸上的神情,似哭似笑,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却并无太多悲色。 “娇娇……娇娇这傻孩子……” 见妻子还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宁博远“哼”了一声,然后一把将信纸夺过来。 他拿着信反复看了两遍,折好。 “哭什么哭?她不愿意回就不回,留在那儿锻炼锻炼也好。”宁博远道:“还是很幼稚!不过总比从前好。” 魏玉华——宁馥她妈,眼泪掉得更凶了。 “你、你就嘴硬吧!娇娇突然变得这么懂事了,她在那得吃了多少苦啊——” “……亲爱的爸爸妈妈(如果爸爸也看到这封信的话),我在图拉嘎旗一切都好。 回城的事,我深思过,还是决定留在这里。我会参加高考,如果考上,那当然好,如果考不上,就留在图拉嘎旗,留在内蒙的草原上,一边生产,一边学习…… 请爸爸妈妈原谅我的任性,但就像先烈瞿秋白同|志说的—— 本来,生命只有一次,对于谁都是宝贵的,但是,假使他的生命溶化在大众里面,假使他天天都在为这世界干些什么,那么他总在生长,虽然衰老病死仍旧是逃避不了,然而,他的事业——大众的事业,是不死的,他会领略到‘永久的青年’。” 第8章 谈恋爱不如救人 chapter 8 家中父母心情怎样复杂,如何失眠,始作俑者宁馥是不知道的。 她只知道回到畜牧排后,她已经被彻底接纳为这里的一分子,并且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至于其中有多少热情是给她与崔国富带回来的日用品的先不提,至少大家纷纷与有荣焉地觉得畜牧排也给全场站做了贡献。 ——我们有知识!我们不藏私! 看看,全场站最艰苦的地方,才能培养出最优秀的知青! 甚至还有个胆子大的牧民小伙子,悄悄塞给她一小把牛肉干。 第二天吃早点的时候,宁馥和徐翠翠就吃上了奶茶泡炒米和牛肉干。 徐翠翠已经习惯了宁馥在畜牧排的人气,但还是对她收到牧民小伙儿的礼物拈酸带醋地刺了几句。只是热腾腾一碗咸奶茶下肚,嚼着又香又韧又有滋味的牛肉干,再尖刻的话也闷在肚子里头了。 这个城里来的女知青不知哪来的每天如一的热情,一挽她的胳膊,好像姐妹似的往外走,把徐翠翠惊得直后退。 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沦落成了纸老虎,面对着宁馥笑盈盈的脸,也实在再抖不起威风了。 ——主要是前面发生的事太丢脸,每当她要摆起贫下中农“老师”的架子训斥对方时,就想起自己慌慌张张从讲座上跑回毡房还崴了脚的那个晚上——那会儿,宁馥也是这样笑的。 只听宁馥亲亲热热道:“我去场站,书记给了两斤红薯呢!等今天回来咱们烤着吃。” 徐翠翠瞪眼,正要说什么,宁馥已经拉着她拉开羊圈的栅门,示意她看着点。徐翠翠只得将一肚子话咽回去,用力咬了咬牙。 她气呀! 不过……不过宁馥这人,其实也没什么坏心眼儿,就算她办那什么讲座出风头,也是她真有本事;就算……就算畜牧排好几个小伙子为了争给她送牛肉干的机会悄悄进行了好几次摔跤比赛,那也是因为她……是真的挺好看的。 冬天放牧很不容易,要挑冰雪覆盖少的地方,还要靠近水源。 两个人赶着羊群走出很远。徐翠翠一路没说话,眉头皱得紧紧的,像是内心在做什么艰难斗争。 终于,等羊群找到合适的地方,四散着从干枯的草皮下翻嫩茎来吃的时候,徐翠翠开口道:“你……你怎么不看书?” 她见过,在宁馥那个随身背着的军绿色挎包里,放着她的书。有两本是高中数学,现在又有两本新的,叫化学。 书上有许多笔记,却还整齐干净。 徐翠翠悄悄瞟过几眼,但是没看懂。 宁馥一怔,弯起唇角,“现在是接受贫下中农教育的时间。” 徐翠翠一下子挺起来了,“算你积极。”她顿了顿,傲然道:“现在作为你的革|命同|志,我有必要帮助你不断进步!快点把书背好!不要给我们畜牧排丢脸!” 宁馥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 ——徐翠翠对她的定位,已经从“城里来的大小|姐”,变成了“革|命同|志”了。 进步很快嘛。 徐翠翠十分霸道地从宁馥挎包里掏出一本书,硬塞进她手里,命令道:“你看书,我看羊!” 宁馥笑起来。 此时距离1977年的高考,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原主已经报名了考试。但在原来的剧情里,她不过是为了和心上人高涵“保持一致”,因为高涵说他喜欢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 其实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原本的宁馥自己根本就没报考上的期待。 只不过最后二人双双落榜,反而是梁慧雪考上大学,想必其中有不少宁馥手抄的教材的功劳。 不到三十天的时间,要复习政治、语文、数学、英语和理化五门,而原主虽然报了名,却从来没认真打过基础。 凭着[金榜题名]任务阶段的属性加成,宁馥几乎变成一架学习机器,但复习的时间还是要精打细算。 但系统也给了要求,她完成任务的前提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宁馥在完成任务方面,向来是认真负责、一丝不苟的。 她只能谢绝了徐翠翠的好意。 徐翠翠见她不识好歹,气得拔腿疾走,恨不能离她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好心当成驴肝肺——!” 宁馥正要将课本塞回去,一抬头,就见刚刚还在眼前的徐翠翠,突然凭空消失了! 宁馥顾不上掉在地上的化学课本,朝着徐翠翠消失的方向飞奔过去。 这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宁馥冲刺跑跑得心都快蹦出来了。 下次再有点亮成就给自己加属性的机会,宁馥暗自发誓,绝对要加在体力上! 徐翠翠半身已经陷在沼泽里。 草原上的沼泽也叫水泡子,冬天很少见,但碰上了就是致命的。这里靠近水源,地表的水却不易下渗,看起来完全正常的地表下却是一滩冰冷的淤泥,如同一张险恶的巨口,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徐翠翠就是没注意到那无人踏足过的水泡子,踩在和普通草地没啥不同的表层,才一脚陷了进去。 屯子里的老人们说过,一脚踩进水泡子,一脚踩进鬼门关。陷进水泡子里是极其危险的,特别是在冬天。 极度的恐慌和水泡子里的冰冷让徐翠翠面色惨白,她朝宁馥大喊:“去喊人,快去喊人啊——” 宁馥语速飞快:“来不及了!” 等她喊来帮手,恐怕徐翠翠整个人都要被这水泡子吞没了。 宁馥的心飞快地跳着,“砰砰”地将血液泵到四肢。 她迅速四下张望,找到一根还算粗硬的枯枝,然后三下五除二脱掉自己的外套,将这一节树枝缠裹起来,这样能最大程度地保证树枝不在半途中折断,同时能递到徐翠翠的手里。 “放松,不要乱使劲!” 宁馥将裹了衣服的树枝努力伸给徐翠翠,同时试探着自己脚下的土地是否坚实。 徐翠翠咬牙切齿:“站着说话不腰疼,咱俩换换,你进来放松一个试试?!” 徐翠翠嘴上虽这样说,她却已努力照着宁馥的话放松身体,减少无谓的挣扎。 生死关头,原先的偏见和小心思都已被抛在九霄云外。对方快而稳的语调和她有条不紊的动作,让徐翠翠不可避免的、下意识地选择相信她。 果然她下沉的速度稍微减缓了一些。 徐翠翠努力伸手去够宁馥递来的树枝。只差一点点。 她看到宁馥还要往前走,不由得大喊:“别动!你找死吗?!不要往前了!” 尽管脸上写满了恐惧,徐翠翠还是抖着声音道:“我、我够不着,不能拖累你……你要也掉进来了,咱俩都是个死……” 她绝望地说:“我要死了,你回去和我娘老|子讲,我是为集体死的,是牺牲——” 从小徐翠翠她娘老|子眼里就只有她弟弟。 她又粗又笨,是个不受重视的丫头,家里的脏活累活都是她干,哪里艰苦她去哪儿,为了挣工分,十五岁就上畜牧排来了。 她想证明给爹娘看看! 早几年都说女的能顶半边天,她就要做铁姑娘! 铁姑娘不打扮,不穿花衣裳,可铁姑娘比男人都强! “这种时候了,你走什么神?!” 徐翠翠一恍,被宁馥唤回神来,然后便看见对方趴在地上,正向前一寸一寸地匍匐。 宁馥的一只袖子已经粘上了水泡子里的泥浆,小半边身体也快要进入水泡子的范围,不过因为受力面积更大些,并没有明显下沉的迹象。 她奋力伸出手臂,徐翠翠终于够到了树枝的另一端。 宁馥将她训得不敢再走神也不敢再讲话,两个人都下意识的摒住呼吸。 宁馥缓缓挪动,终于退回到可以正常发力的位置。 大约过了半小时,或者半辈子那么长的时间,两个女孩终于摆脱了可怕的水泡子,她们都精疲力竭,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枯草根扎着她们的脸也都顾不上了。 千钧一发,宁馥拼尽全力,连嘴唇都咬破两个口子,此时才尝到铁锈的味道。徐翠翠更是浑身泥浆,冷风一吹,几乎在她全身形成了一个泥壳子。 [叮——恭喜宿主见义勇,获得称号:草原巾帼。 称号描述: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助人为乐,见义勇为,瘦弱的身躯也能迸发出无穷力量! 注:佩戴时体力 10] 想啥来啥,这个称号属性还不错,宁馥表示满意。 原主的身体素质实在说不上好,比起徐翠翠她们这些常年劳作的农村女青年,城里来的宁馥的确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你的遗言还是留着吧。”宁馥上气不接下气,但话里带着笑意。 徐翠翠一得救嘴巴就硬起来,“怎么了?你还嫌弃我的遗言吗?!” 宁馥做沉思状,然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确实少了两份豪壮。”她道:“果是我的话,我就说……我欲爱国,能吃劳苦,青山处处,可埋我骨。” 徐翠翠没大听明白,大概知道宁馥又说了一句很了不起的话。 这次换她呸了一声道:“行了吧,大冬天哪有青山,这种时候显你有文采啦?乌鸦嘴,呸呸呸!” 说完,她挣扎着想起身,“不行,起来,咱不能在这躺着了,这样下去要冻死人的。” 她们消耗太大,特别是徐翠翠身上完全被浸湿了,如果长时间躺在地上待在野外,很可能会造成失温,被冻伤冻死都是有可能的。 宁馥深吸一口气,她的心脏仍然在胸腔中疯狂地搏动,添添嘴唇上的裂口,她十分爽快的在脑海中选择了佩戴[草原巾帼]称号。 ——凭空拥有更多力气的感觉,就像在寒风瑟瑟中喝一碗热烫烫的奶茶,这种温度随着血流涌向四肢百骸,宁馥利落地爬起来,顺手就将还在地上“蠕动”的许翠翠也拉了起来。 有了这“力量 10”的身体属性加持,她现在的体力大概和精力充沛时的徐翠翠差不多。虽说不是什么能一把扛起牛的神力,但架起双腿酸软无力的徐翠翠,倒也还支撑得住。 两个人相扶相携,胡乱收拢了羊群,踏上回程。 回到畜牧排,大伙都给吓坏了。 一伙人急急忙忙地帮徐翠翠和宁馥换衣服、取暖、检查有没有冻伤,都处置妥当了,宁馥这才简单地说了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徐翠翠盖着大棉被坐在炕上喝砖茶,她很直截了当地对众人道:“这次要不是宁馥,我就牺牲啦。” 她转向一旁的宁馥,“我徐翠翠一码归一码,恩怨分明,你连自己的命都不顾来救我……我、我之前那样对你,咳,”她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惭愧的表情。 屋里众人。既有畜牧排的牧民也有知青,都清楚这俩人之间的官司。 徐翠翠这是想跟宁馥道歉呢。 宁馥没有让徐翠翠继续为难,她捧着热茶杯抿嘴一笑。 “鲁迅同|志说了,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她把手伸给徐翠翠。 徐翠翠迷惑的眨了眨眼,但她看着宁馥伸过来的手,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小宁说的啥意思呀?”畜牧排的排长悄悄捅了捅站在一旁的崔国富。他们这些大老粗一听到念诗就头疼,只能求助于城里来的知青了,他们讲话才是一个路子。 崔国富转过头来,两只眼睛泪光闪动,把排长吓了一跳。 “——这这这,你哭啥?” 崔国富吸了吸鼻子,“嘘”了一声。 他头脑发热,只想写出十万八千部诗篇来歌颂这伟大的革|命友谊,连对排长“以下犯上”都顾不上了。 只听那头宁馥温和的对徐翠翠道:“但我们不谈恩仇,不拜把子。我们是革|命同|志。” 徐翠翠握住了她的手。 宁馥说完觉得自己有点过了,毕竟这是她在女配世界里面的惯常操作,少不得被人嫌弃一下又绿茶又白莲。 不过看大家的样子…… ——好像都很感动? 这感动人心的时刻很快被打断了。 脚步杂乱,一个畜牧排的队员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掀起门帘带入一股冷风。 “坏了!咱们的羊丢了五只!” 第9章 谈恋爱不如找羊 chapter 9 “坏了!咱们的羊丢了五只!” “派人去找了吗?!”排长立刻追问。 离群的羊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太分散,但要是过上一夜,还能剩下几只可就真说不准了。这年头每一只羊都是宝贵的财产,一下子丢整整五只! 刚刚帐篷里感动的氛围顿时一肃。 徐翠翠自责道:“都怪我,要是我再注意一些……” 要是她不踩到水泡子里,宁馥也不会因为要救她顾不上看顾羊群。如果不是她浑身湿透,在野外待的时间太久会有危险,两个人也不会忙着回来,没将羊群的数量点清…… 宁馥给徐翠翠掖了掖被子,站起身向排长道:“我也一起去吧,我知道丢失的位置在哪里。” 只要他们去得快,应该还赶得及。 “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是我们的错。”宁馥声音冷静而沉稳,在“我们”上加了个重音。 “既然有错就及时挽回。” 徐翠翠挣扎着想要甩开被子下床,“我和你们一起去……” 宁馥按住她的肩膀,唇角弯起一丝笑意,“革|命工作分工不同,你的任务是留下来,把这些搞定。” 她朝放在一旁的两斤蜜薯努了努嘴,然后凑在徐翠翠的耳边悄悄道:“等我找到羊,回来一起吃。” 徐翠翠觉得自己似乎起了鸡皮疙瘩——不是因为害怕或者恶心的那种。就是……就是感觉怪怪的,心跳“砰砰砰”……如果有镜子,她或许会羞耻地看到自己红扑扑的脸。 这个年代还没有“男友力”这个词,朴实的徐翠翠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被这个城里来的大小|姐给蛊惑了。 一出毡房就是一股扑面的冷风。 找羊的小队分了三组,都骑马。 对牧民来说,牲畜跑丢也是常事,因此一听说羊丢了,畜牧排最精干的几个小伙子就都出动了。 “给我们指个方向你就回去吧!”有个小伙憨厚地道。 天色黑,他面色也黑,因而只有语气听上去紧张,脸红的不算明显。 宁馥认出对方是前两天送自己牛肉干的那个,朝他微微一笑。 所有人都觉得给过方向后,宁馥就可以回去了。 毕竟她一个城里来的女知青,看起来是那么柔弱,仿佛草原上的一阵风就能把她那纤瘦的身体吹倒。 “我不害怕。既然来了畜牧排,大家能做的,我也能做。这次我们既是抢救财产,也是抢救生命——” 太阳已经落山了,只剩天边的铅云,被最后的余晖镀上金红色的边。 众人看着她站在风中衣衫猎猎,突然都觉得热血沸腾。 外出找走丢的牲畜这样艰险苦累的活依然像一副重担压在肩上,但所有人都没了抱怨的心思,只觉得责任重大,使命光荣! “我不是逞强……”宁馥后半截话还没说完,只见几个小伙都是一副激昂慷慨的模样,鞭子一抽缰绳一撒,嗷嗷打着呼哨冲了出去。 宁馥:??? 她刚刚……好像也没干什么吧? [叮—— 友情提示,当前宿主佩戴称号:巾帼英雄 除体力加成外,本称号随机触发气场加成—— 宿主个人魅力、感染力、号召力全线上升,并为宿主20米范围内所有人添加鼓舞效果] 宁馥:好家伙。 这个光环也太强了点!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把称号卸下来。毕竟还要出去找羊,没体力不行。 “会骑马吗?” 那个叫牧仁赤那的青年牵着匹高头骏马走到宁馥身旁,问道。 宁馥微笑道:“会。” 青年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他原地愣神两秒钟,又问,“会打木仓吗?” 宁馥依然弯着唇角,“会。” 牧仁赤那盯着她看了几秒,仿佛正在刷新对宁馥的认识。他给宁馥找来一匹马,又将自己背的步qiang交给她。 “晚上,危险,有狼。” 他汉话说得不好,一个词一个词不连贯地往外蹦,倒显得格外简洁。 牧仁赤那望着宁馥翻身上马。 宁馥露齿一笑,这个笑容,不同她往日里的温柔。 “驾——!” 茫茫天地之间,她纵马奔去。 冬天的草原上跑马,实在是“风头如刀面如割”,但宁馥却觉得十分畅快。 在这个世界里,她用不着在乎那些男人怎么想,用不着为了刷他们的好感费尽心思伏低做小,用不着明媚忧伤四十五度角仰头,用最美的角度等一个吻。 她工作一向尽职尽责,但本质上…… 本质上她桀骜不驯。 北风呼啸,渐渐下起细雪。宁馥慢下速度,后面的牧仁赤那赶了上来。他的声音费力地穿透风声,“再找不到,我们只能回去了!” 宁馥也清楚,如果拖到雪下得大了,即使是经验丰富的牧人,也可能在草原上迷失。更别提随之而来的寒冷。 两个人跳下马仔细搜寻着羊群经过的踪迹。 终于,在顶着风雪走走停停,四下寻觅后,他们终于找到了那五只羊。整整齐齐,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羊找回来了,可雪却越下越大。 宁馥正要对牧仁赤那说赶紧返回,便见对方的神色突然一变。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是草原上的老猎手。只要带着羊群,就比最机警的牧羊犬还要敏锐。 几乎同时,他们的马的也开始躁动起来。这是危险逼近的讯号。 六只草原灰狼出现在风雪之后。 它们已经形成了一个狡猾的包围圈,逐渐逼近。 灰狼是非常聪明的动物,它们通常以野兔、旱獭等草原上的小型动物为食,它们知道人类的危险,很少会主动攻击。 ——但在极度的寒冷和饥饿之下,例外。 宁馥看见牧仁赤那的手指正慢慢移到他的qiang栓上。 一道灵光突然闪过她的脑海——之前不还有个自带玛丽苏光环的称号吗?! 给羊接生的那个光环!——“动物亲和者”! 宁馥往前凑近牧仁赤那,在他耳边低声道:“先别动。” 青年的神经高度紧绷,因为狼群极善团队配合作战,分工明确,有的负责驱赶,有的负责偷袭。在野外遇到狼时决不能仓皇跑动、将后背亮给狼,经验丰富的猎人会用火把和巨响来吓走狼群。 但现在……牧仁赤那也不确定饿着肚子的狼群是否还会向恐惧屈服。他只能强迫自己直视着狼的眼睛,一动不动,让它们无法捕捉到自己下一步的方向。 狼群中最大的一头体长将近一个成年男人,少说也有一米八,它站在包围圈居后的位置,仿佛正在观察着战局。 那是狼王。 它们都很饿。 低低的咆哮声仿佛狼群之间的交流,为了活着,它们打算冒险了。 来不及再多解释,宁馥默默在脑海里把[动物亲和者]挂上了。 当初嫌弃人家没用弃之不理,如今真香了,幸好她还高攀得起。不就是更玛丽苏一点么?为了不葬身狼腹,她可以! 一秒。 群狼间属于猎食者的低吼渐渐低落。 两秒。 滴答着口水的獠牙收了起来。 三秒。 体型巨大的狼王绿荧荧的眼睛注视着两个人类和他们的牲畜,终于,转身离开了。 毛发灰白的巨狼带着它的族群离开了。它们很快消失在风雪中,就连脚印,也将很快被雪覆盖。 宁馥长长松了一口气。 系统还是靠谱的。 [动物亲和者]称号会让她获得动物的青睐和亲近,但作用范围很可能只针对那些对她原本就没有敌意的动物——比如现在全都紧密围在宁馥身边,亲昵地蹭着她并试图舔她的羊群。 里面有母羊茹娜和她的小羊羔,都是一样湿漉漉的大眼睛。 如果在草原狼眼□□有三种生物,绿色代表同类,是亲密的伙伴和朋友;黄色代表不可猎食的对象,比如聚居的人群或者危险的熊;红色代表捕猎对象,是食物,那么[动物亲和者]光环刚刚让他们从红色降为了黄色,也让他们免于和兔子、旱獭的尸体一起在狼肚子里见面。 遥远的地方传来狼的嗥叫。这巨大的草原之上,万物生灭,生命不息,让人心底凭空生出一种敬畏。 [叮—— 宿主达成成就:狼口脱险 成就描述:拯救了生命的你,是否也明白了生命的庄严? 成就奖励:“动物亲和者”称号升级为限定称号“动物密语者” 注:佩戴此称号,你将拥有和动物交流的能力,时效5分钟。请小心不要被别人当成疯子哦~] 牧仁赤那松了口气,他转回头来,“我们要找个地方避雪。” 暴风雪要来了。 他不知道狼群为什么突然离开了。但他将这当做长生天的旨意。 他们是被眷顾的。 城里来的女知青懂得怎样给羊羔子和马驹接生,懂得怎么骑马怎么使木仓,还懂得那些书本上复杂的计算公式和化学符号。图拉嘎旗畜牧排的所有人都配不上她,就算举办一百次那达慕也一样。 两个人找到了一处背风处的木头屋子,是以前畜牧排开垦了菜地后,夜里派人看菜地住的地方,冬天就没人了。 五只羊跟着他们一起进屋,——虽然生了一堆火,但这破屋还是四处漏风,他们两人也只能和羊群凑在一起取暖。 牧仁赤那从背囊里拿出牛肉干来,然后和一直揣在怀里的水壶一起递给宁馥。 宁馥嚼着牛肉干,这个味道,跟之前那个牧民小伙子送她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忽然问:“你摔跤输了?” “打赢他们所有人了,我没输——” 牧仁赤那下意识地摇头,然后才意识到宁馥问了什么。 在火光映照下,他的脸突然红了。 第10章 谈恋爱不如安利 chapter 10 “我……我没参与……” 牧仁赤那有些语无伦次,试图把自己不小心说的话收回。 他不但参与了,还把所有竞争者一个个摔倒了。 这是草原上的规矩,最勇猛的□□才有资格追求最漂亮最聪慧最能歌善舞的姑娘。竞争总是很激烈,只要输了,就只能看着打败你的人去追求你的心上人了。 牧仁赤那赢了,可是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在他心里,没有人配得上宁馥。 她是草原上最洁白的一朵月亮花,不应该被一大群追逐的蜜蜂打扰。 他莫名地有了一种使命感。 可惜畜牧排的其他小伙子少不了有人揣着一颗火热而急切的心,居然拿他做的牛肉干偷偷送给宁馥。 牧仁赤那嘴唇瓮动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一千一万遍地想着回去要揍那些偷肉贼一顿。 宁馥见他急的额头都要冒汗,终于大发慈悲地换了一个话题。 “刚刚你不害怕吗?” 就算是在草原上土生土长,他毕竟也才20岁。能在草原狼的凶名面前还能保持绝对的冷静镇定,是很少见的。 牧仁赤那对于宁馥提起其他的事而放过了对“摔跤和牛肉干”的追问大松一口气,“小时候我见过狼。” 他用生硬的汉语给宁馥讲了个故事。 牧仁赤那也不是生来无父无母的孩子。他爸爸打猎遇到狼死了,在他7岁的时候。 没过多久他妈妈生了重病,他冒着雪去找赤脚医生,在路上遇到了一头狼。 那是一头母狼,已经游荡在荒原上数十日。 猎人杀死了她的幼崽,她像一个伺机复仇的独行侠一样,离开了自己的族群。屯子里甚至还发过关于这头狼的警告,因为失崽的母狼最为危险。 在大雪夜里,七岁的牧仁赤那独自和失去幼崽的母狼对峙。 他们似乎都一样的绝望。 最后母狼奇迹般地离开了,没有伤害牧仁赤那一根毫毛。 而当牧仁赤那带着医生回到家中,他也已经永远失去了他的母亲。 十几年过去,他越发笃信那一夜是母亲用自己的生命换了他的。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生命活下来,就注定有另一个生命消失,牧仁赤那相信,这种守恒是长生天的规则。 “今天狼群也没有伤害我们。”牧仁赤那道:“长生天已经保佑过我,那么这一次,祝福在你的身上应验了。” 宁馥回过神来,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 她的目光停留在牧仁赤那身上仔细打量。 她意识到,自己面前的青年其实也算是原书中的一个重要人物。 原书中梁慧雪考上大学,和男主高涵短暂分离了。 十数年后,总裁高涵想要将生意拓展到军品供应上,而牧仁赤那,这位来自他们知青时代的革|命同|志,恰好就是那支部队的主官。 高涵发现对方是图拉嘎旗人,而当年,梁慧雪曾有“草原之花”的称号,是图拉嘎旗众多小伙子的梦中情人。合作不顺,他不得不推出已在家相夫教子的梁慧雪,希望能够让对方看在那只存在于他想象中的“旧情”上,让他顺利拿下合同。 同时,他也嫉妒得发疯。 要知道,在某些言情小说里,总裁的黑化之火并不会随着他们的年纪增长而消减熄灭。 在欲占有欲和脆弱的自尊心混杂的多重折磨下,高涵再次伤害了梁慧雪。两人的爱恨纠葛也迎来全书的高潮。 宁馥没及时发现牧仁赤那也是“书中人”,主要是因为这小伙在故事前期几乎从未被提及过,存在感实在不高。 而他的戏份在原书中后部出现时,“宁馥”这个名字早就消失了。 而宁馥原本也没打算参与后面的剧情。 她管不着高涵和梁慧雪要如何进行“你爱我-我恨你-你伤我-我爱你”的无限循环,也绝对不打算成为其中的一环。 宁馥用全新的目光看了牧仁赤那一眼。 牧仁赤那是用来刺激高涵的,而她的存在则是用来刺激梁慧雪。——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都是一样的工具人。 这让宁馥对他多了一两分亲近之意。 在那本书所叙述的所有逻辑之内或者逻辑之外的爱恨情仇背后,在这个世界里,不仅仅是宁馥,其他所有的人,都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 每个工具人都有自己真实的故事、经历,以及未来。 为了让羊群跟得更紧些,在回去的路上宁馥没有关[动物亲和者]光环。 然后他们这一路上就遇上了不老少碰瓷的动物。 ——三只兔子两只狐狸,还有一条傻乎乎的本该在冬眠的蛇。 牧仁赤那明显很兴奋,如果不是宁馥强调赶紧去要紧,他恐怕要把这些冲着亲和者光环来的动物全都挂在马背上当战利品了。 “那是好皮子。”他反复对宁馥念叨,“一冬天碰不上几只狐狸,打了做皮帽子,好看,能给你换香皂。” 宁馥懒得追究他是怎么知道香皂的事情,只明令禁止道:“不能打。” ——开玩笑么!她现在和牧仁赤那算是队友,这杀戒一开,她的动物亲和者光环恐怕得直接变成“动物杀戮者”了! 牧仁赤那不说话了,骑马跟在宁馥身后,一张挺英俊的黑脸没什么表情,但宁馥从中莫名读出了一丝委屈。 他好像怕宁馥生气,结结巴巴地试图夸奖她,“你……你很厉害。” 他顿了顿,似乎在搜肠刮肚地找寻更合适更贴切的形容词,过了几秒,才道:“很了不起。” 宁馥猜这是系统金手指的缘故,她取掉了[草原巾帼]的称号,“现在呢?” 牧仁赤那一愣,他随着宁馥的话,再度仔仔细细地打量她。 两个人骑在马背上,风雪渐停,月光透过云层的缝隙照在宁馥的脸上,却不比她的容颜更温柔。 牧仁赤那也觉得似乎有什么隐约改变。 就像在遇到狼群的时候,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要保护羊群,保护宁馥。 羊群是集体的财产,而宁馥是自己的战友和同|志。 为了这个念头,他可以流血,可以受伤,可以面对一切恐惧。 但此时……此时仿佛有一根柔软的鹅毛,缓缓轻轻地拂过他的心房。 他的心脏随之感觉到一阵热流。 牧仁赤那不会形容这种感受,讷讷地拿起水壶递给宁馥。 “多喝热水。” 他一直揣在怀里保温的。 牧仁赤那看着她扬起头喝水,露出修长的脖颈,深蓝色的毛线衣领上方是一小段牛奶白的皮肤。 他慌乱地把眼睛转开了。 天快亮的时候,两个人才终于涉雪回到了畜牧排的驻扎地。 有眼尖的瞧见他们和那五只羊的影子,立刻就返回去报信,大伙又是一阵忙乱。 连着两天提心吊胆,畜牧排的排长觉得自己简直一夜老了三岁。 “可回来了,他们说你们在外面可能遇上狼了,哎呀,真是不敢想!” “你们俩都没事吧?快进屋快进屋,暖和暖和!” “今天给你们放一整天假,都好好休息休息!”排长发话了。 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还是要照顾一下。更何况小宁可是整个场站的宝贝疙瘩,万一真的累病了,图古力书记是要拿他试问的。 众人的话还没说完,一个黑影突然从屋子里扑出来,直冲向宁馥! 谁也没防备这一出。宁馥险些被撞个趔趄,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意识到自己是被人牢牢的给抱住了—— 这一双来自劳动人民的铁钳般的手臂,可真是牢不可破、不好挣脱啊…… 好不容易给自己争取了一点空隙,宁馥这才看清来人的脸——竟然是徐翠翠! 她比徐翠翠要高一头,于是更加明晰地感觉到自己肩膀处一片湿凉。 是徐翠翠的眼泪。 “你……这是怎么了?” 宁馥的问话被徐翠翠超大的哭声完全淹没了—— “呜呜呜……呜呜呜……我以为你叫狼吃了呢……” 徐翠翠仍然抱着她不撒手(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丢脸,无法抬起哭花的脸来面对众人),宁馥只得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安慰道:“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她凑近徐翠翠的耳朵悄声道:“咱们的红薯烤好了没?我好饿……” 女孩的声音带上笑意,还有一丝狡猾:“咱俩悄悄的吃,不让他们知道。” 烤红薯在当下的图拉嘎旗农场可是奢侈品,但宁馥猜测徐翠翠此刻也不会在意她们吃独食这一点点小布尔乔亚的作风。 徐翠翠终于松开她,两条辫子一甩,一吸鼻子,转身跺着重重的脚步进毡房去了。 宁馥再转身,便发现牧仁赤那已经赶着羊群去安置了。 “傻站在干什么?准备在外头被冻死吗?!”徐翠翠又从毡房里探出头来,声音还带着刚哭出来的沙哑。 回到毡房,宁馥在炉子边不仅仅发现了烤好的红薯——还有她从杜清泉那儿借的化学教材。 书页被泥水弄湿了,边缘不可避免地卷翘起来。 徐翠翠正忐忑的看着她。 宁馥想先拿起红薯吃了两口,赞美道:“好甜啊!” 见徐翠翠没动,给他留的奶粉,宁馥只得放下红薯对她道:“这不是你的错,事急从权,也就顾不上这本书了。” 徐翠翠迷茫的眨眨眼睛,“什么是事急从权?” 宁馥笑道:“是指事情紧急的时候要看情况有所变通,不可死守教条。” 徐翠翠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吃完红薯,徐翠翠铺好被子准备睡觉了。她特意把宁馥的枕头挪到了自己旁边的位置上。 她可是做了半天心理斗争,才准备开口邀请宁馥和自己挨着睡呢!结果一抬头,却看见宁馥已经拿着那本刚烤干的化学书,正看得入神。 目前她的积分停留在50/100,宣传畜牧知识所能增加的积分已经达到了上限。 宁馥已大概摸到了[赤子之心]系统的规律:越往后获得积分的难度就越高——最初她只需要挖几筐土豆,现在想要在积分上取得进一步进展,应该只有完成第一阶段任务[金榜题名]才可能了。 而她当前的属性加持——专注力提升50,记忆力提升50,学习热情提升50,只是在任务期间系统给她开的金手指,也就意味着除了其他成就给她带来的智力和体力属性增加以外,这些加持都将在她完成第一阶段任务后消失。 等她“金榜题名”,随之而来的很可能就是“伤仲永”的结局。 这系统就是这么不近人情。 所以宁馥要趁自己所有状态都在黄金期的时候,尽可能的去吸收知识,去学习和消化。 金手指是可以被剥夺的,但学识不会。 如果给你一片时效是一整天记忆面包,在这一天内你记住的所有东西在面包失效后都依旧铭刻在你的脑海,你会不会不眠不休地背诵? 因为系统给的原则是不能影响分内的工作,宁馥只能利用零碎的时间来学习。 今天是她难得的“特批休假”,当然要利用起来! 徐翠翠催宁馥睡觉休息,“快点来睡一会儿,你那书什么时候看不是看啊?!” 她们都度过了惊心动魄又筋疲力竭的一天,哪怕徐翠翠自诩铁姑娘,都觉得有些顶不住了。 宁馥扭头,笑着对她解释了一句:“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她觉得伟人的话或许不够通俗,于是又加上一句未来流传已久的金句——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呗。” 徐翠翠干脆搬了条板凳坐到宁馥旁边,“你可真有精神。考学就那么好?” 其实徐翠翠一直都很好奇,面前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城里大小|姐身上,仿佛有一种强大的力量,让她不知疲倦。 宁馥干脆道:“要不你也一起吧。” 徐翠翠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她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不不不,我可不行!” 宁馥言简意赅,“先从识字开始。有什么不会的,你记下来,我给你讲。” 她的视线离开书本,注视着徐翠翠,道:“靠经验,你能给全排人治感冒。靠知识,你能救很多很多命。你自己决定。” 徐翠翠仍然想退缩,但忽然又沉默了。 过了一会,她翻开自己听讲座的“笔记本”,找了一支铅笔,将不认识的字一个一个地圈起来。 [叮—— 恭喜宿主完成隐藏支线任务:共同进步 任务描述:选择报国之路并不意味着踽踽独行,帮助你的朋友成长吧! 任务奖励:开启cg画廊,宿主精神力 10] 第11章 谈恋爱不如赶考 chapter11 随着系统提示音响起,宁馥弯起唇角。 她在脑海中检视了自己的属性—— [宁馥·草原之花(已佩戴)·动物密语者(未佩戴)·草原巾帼(未佩戴) 当前属性: 智力:120 10 体力:80 精神力:10 当前加成:专注力提升50,记忆力提升50,学习热情提升50(限时:“金榜题名”任务阶段) 当前成就: ①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②狼口脱险] 精神力一栏已经解锁,这进展让宁馥很满意。 祖国是万人迷属性的,自然有无数人甘为驱使,赴汤蹈火而奋不顾身。但宁馥更有野心。 要和祖国谈恋爱,怎么能寂寂无名? 要做英雄,精神属性甚至要比智力和体力更为重要。 接下来的十来天,宁馥充分向徐翠翠展示了“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并不只是她说说而已。 家里知道她决意参加高考后很支持,寄来了她这里紧缺的高中语文、物理教材。宁馥则每天给自己挂着[草原巾帼]的称号,就为了那10点体力加成。 她几乎每天只睡三小时,如果不靠这点体力撑着,恐怕过不了多久身体就要垮了。 至于精神力……看看徐翠翠看她是那敬仰的眼神吧! 距离1977年的高考,只有10天了。 徐翠翠已经彻底服了,她还做什么铁姑娘?!什么顶风割草冒雪放羊,身体上再累再难受,休息一下也就缓过来了,可是宁馥—— 她竟然能对着那些稀奇古怪、各式各样的符号和公式研究一个晚上! 而且兴致勃勃、精神奕奕! 她简直是铁人! 别人是铁打的身体、铁打的意志,宁馥……宁馥她是拥有一个铁打的脑子! 她甚至还有空闲问徐翠翠,“有什么不会的吗?” 徐翠翠最近在自学小学五年级的课本,这些她家里有,早就压箱底了,没有被填灶膛烧火实在是万幸。 徐翠翠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学算数打扰她。 虽然她不知道有个词叫“学霸”,但还是对宁馥保持了一种下意识的“敬畏”。 ——请相信,没有人会想、或敢,在学霸进入一种“鲨疯了”的状态时,拿1 1等于几的问题去打断她的思路。 然而宁馥却非常自然地表示,帮她解决她小学五年级的算术题刚好可以帮自己放松一下。 这让徐翠翠便也投入到了白天上工,晚上上学的疯狂生活当中。 最后七天也过去了。剩下的三天时间,场站给所有参加高考的知青放了假,他们要到县城去看考场。接下来他们就要住在县城,直到考试结束。 书记虽然自己没读过什么书,不过也理解这些年轻人,他知道,他们心里都想离开这儿,回大城市去。 在书记的指示下,场站特别派了一辆汽车,统一接送今年这批报了名的知青。 梁慧雪早早地到了集合点。 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她就像是灰姑娘,等待着十二点的钟声。 只要她通过高考,她就可以回城,可以进入象牙塔,可以奔向她所向往的一切。她爱小桥流水,她爱书香墨意,她爱李清照诗里的愁绪,也爱红楼梦中的精致。 她不属于这片灰扑扑的大草原,不属于这落后的乡村,不应该和这些粗野的农民为伍! 高涵轻声问:“慧雪,你在想什么?” 梁慧雪也轻声地达:“一个童话。” 两人都露出笑容。 他们沉浸在一种无言的默契中。 ——没错,高涵和梁慧雪又和好了。 高涵洗脑自己忠于爱情,从未动摇过哪怕一秒;梁慧雪洗脑自己从未见过高涵的三个大燎泡和鼻血,把记忆倒退回牲畜棚后的风花雪月。 两个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仿佛一种无形的同盟,让他们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当然,他们依旧管这叫“爱情”。 但负责送他们的司机老卓尔琴可不是什么会读空气的人,他大声咳嗽着,臂下夹着一大卷皮料,踢踢踏踏地走过来,并且径直从这对小情侣的中间穿过,留下一股浓重的旱烟味。 梁慧雪不自觉地皱了皱眉,高涵安抚地拍拍她,然后把脑袋伸进车里看了一眼。 为方便多放东西,这两小面包车拆掉了后座,并且已经堆得半满了。 “你这样让我们怎么坐?”高涵一转念,不想显得自己太娇气,又补充道:“慧雪会晕车的!” 老卓尔琴翻个白眼,“爱怎么坐怎么坐!难不成她有个金屁|股?” 梁慧雪眼圈红了。 高涵顿时心疼。最近慧雪很敏感!因为所有人都说她配不上草原之花的称号,因为所有人都天天“宁馥”长、“宁馥”短,这让慧雪在高考复习的关键阶段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宁馥张扬、爱抢攻、喜欢炫耀,拼命让所有人都喜欢她,可慧雪从来人畜无害、柔弱善良,她又做错了什么?! 高涵站了出来。 他要为心上人出头! ——在老卓尔琴第……不知道多少次走过来的时候,高涵拦住了他,“我们可以上车了吗?” 这个老牧民自以为学了一手开车技术,就能在整个场站排倚老卖老横着走了。 他斜着眼瞧了瞧高涵:“不行,我东西还没放完。” 高涵着急了,他大声道:“你对我们有什么不满意吗?卓尔琴同|志!这样拖下去,谁都别走了!” 老卓尔琴声音粗嘎,“着什么急着什么急?反正你们盘算着要走,早一会晚一会有啥的区别?” 高涵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怼,急了,“你说话怎么不讲理?!什么意思啊?!是支书亲自让你送我们的,你耽误不起!” 平时知青们是不敢在屯子里的老人儿面前这么硬气讲话的。毕竟起居坐卧都在人家掌控之中,谁要给你城里来的毛还没长齐的奶娃子穿小鞋,把你整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是太容易的事了。 但现在他们可是整个场站的保护动物了!没见连支书都特地派车送他们去镇上参加考试么?!再加上眼下是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高涵的腰杆子就硬了起来。 老卓尔琴浑浊的眼睛瞪起来了,“逼都油子,考个试牛起来了?你跟谁硬?!” 这就要撸袖子。 高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老卓尔琴得意大笑起来,“松货!” “你以为考个试你就能上天啊?你是龙生凤凰养的吗?瞧不上俺们草原风沙大地不肥,撅着个腚就想跑回你的富贵窝窝去,挖土豆时不见你这么卖力呢?!” 梁慧雪上来道歉:“对不起,卓尔琴大叔,您别和他计较,我们只是着急……” 紧接着她便见老卓尔琴一张凶神恶煞的脸突然笑容满盈,这转变来得太突然,让他脸上的每一条褶子都扭曲出奇怪的弧度。 或许女孩子的道歉可以拥有多一点宽容吧。 ——“嘿,小宁来啦,早上吃饭了不?”老卓尔琴热情地朝梁慧雪的身后喊道:“叔包里有热鸡子儿,你赶紧吃上一个,是好彩头呢!” 高涵和梁慧雪脸上的表情都是一僵,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让自己看起来神色如常。 老卓尔琴的变脸艺术显然已经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他朝宁馥招招手,自己特地跑到车前头拿鸡蛋,一边道:“上次你给讲了课,俺们家老母猪一窝崽子全养下来了,现在又肥又壮哩!这是你婶儿特地让给你留的,老母鸡第一个蛋,吃了包你考上学!”他凑近宁馥,热火朝天满脸喜悦,仿佛宁馥是他自家闺女一样,“考个一百分,给咱图拉嘎旗挣脸面呢!” 梁慧雪和高涵惊呆了。 刚刚看到他们时,老卓尔琴的态度就像看见两滩路边的牛粪,而看见宁馥,就仿佛在放羊的路上瞧见了金疙瘩! 这是个什么道理?! 宁馥接过鸡蛋,笑眯眯地装进自己包里,“一会吃。”说完,动作利落地帮老卓尔琴把剩下的皮料全都抬到车上。 她见老卓尔琴还不忘对着面色铁青站在一旁的高涵和梁慧雪吹胡子瞪眼,便悄悄问,“咋了?” 老卓尔琴哼笑一声,“人家金贵,人家要好待遇呢!”他一点也没有压低声音的意思,道:“城里人的屁|股坐不下咱大草原的硬炕哪!他们哪是来接受再教育的,一个个觉得自己受了苦受了委屈,巴不得赶紧跑路!” 他一边说一边给宁馥挑了个最合适的位置,搭着手帮她跳上车,“小宁你可不一样,你别觉得老卓尔琴自作多情,你是金凤凰落在咱们图拉嘎的草窠子里,可你就是飞走了,也会记咱们的好,更别提你这些天给大伙上的那些课多有用了!大伙呀,都盼你好呢!” 老卓尔琴平时也不是个嘴巴饶人的,他知道那边两个人都竖着耳朵听着呢,特意说得大声,“不像有些人啊,城里长得棒槌,也不比俺们地里长的强,再雕花刻字儿的,也还是个棒槌!” 梁慧雪用力擦一下眼睛,也上了车。 宁馥正坐在一堆皮料里剥鸡蛋,给她腾了个地方。高涵就坐到了两个人对面。 梁慧雪立刻注意到她刚刚从包里拿出来的书。 很眼熟。是那本手抄的数学教材。 她的目光像被烫了一下,立刻转开了。 然后梁慧雪注意到,自己恋人的目光正落在宁馥的身上……那样专注。 高涵是不自觉的。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注意宁馥,注意她垂在耳边的鬓发是多么乌黑,注意她剥开鸡蛋的手指是多么纤细白皙。 他无法让自己去将宁馥与梁慧雪作对比,——因为此刻,他的脑海里根本没有梁慧雪。 宁馥是如此令人讨厌,却又如此令人……着迷。 第12章 谈恋爱不如怼绿茶 chapter 12 颠簸了几个小时,车子终于到了县城。这里要比图拉嘎旗繁华得多,但大家都没什么心情闲逛。看过考场,他们就匆匆找到考场附近的招待所住下。这是县上的部队招待所,离考点很近,是这回特批给路途过远的知青们住的。 宁馥和梁慧雪住一间,高涵和提前一步到县里的崔国富及杜清泉住一间。 虽然都是高考生,大伙的心态却借人不同。 ——崔国富完全没报什么希望,他就像泡病号一样泡着几天“高考假”,拿着一张世界地图满楼道地转悠,里面兜着扑克牌和瓜子。 他都没复习好呢,今年先试试,不行明年再来呗。 但杜清泉和高涵明显没有他这样轻松了,两个人门一关,就窝在屋里学习,连晚饭都没吃。 梁慧雪也很紧张。 这种紧张表现在什么地方呢?她开始无时无刻观察宁馥,或者说“窥视,然后模仿”更合适一些。 宁馥看书。梁慧雪也赶快拿出笔记本,翻阅以前的笔记。 宁馥喝水。梁慧雪也默默倒了一杯。 宁馥闭目养神。 ——这个她倒是没有模仿,只是放轻了呼吸,似乎打算让自己从房间里隐形,但眼睛却依然无时无刻不紧跟着宁馥的动向。 宁馥睁开眼,果然对上了梁慧雪躲闪不及的目光。 宁馥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任由尴尬的沉默持续蔓延。 好了啦,谁还没当过绿茶呢。 梁慧雪没等到宁馥开口询问,她在宁馥的注视下越来越坐立不安,终于开始开口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紧张了……” 她小心翼翼地凑到宁馥身边,用清纯小鹿的眼神看向她,“你、你真的不再看一会书了么?我再看一会,不会打扰你吧。” 宁馥:“不会。” 大概每个人在学生时代都会遇见这样的同学——你抄题目她也抄题目,你靠前坐她也靠前坐,你看什么书她就看什么书,永远要第一个了解你的作业进度、考试排名、给自己画成绩曲线时候不忘了给你也画一份。 说好听叫关心,说不好听就叫视jian。那“关切”的目光就如跗骨之蛆,永远在你背后紧紧追随。要说这些人有什么坏心眼吧,似乎倒也没有,最让人担忧的就是他什么时候会起坏心眼。 千日防贼还显得自己心思阴暗,那才叫堵得慌呢。 梁慧雪又柔弱卑微地道:“那我有问题的话,可以问你吗?” 宁馥:“可以。” 梁慧雪果真问了几个问题,宁馥一一讲了。 梁慧雪突然哭了。 “……你好厉害,我好羡慕你。”她哽咽着说道:“大家都喜欢你……你、你复习得也好……” 宁馥深吸一口气。 天啊。 低段位绿茶有点腻心,远不如高级绿茶清新怡人,回味悠远。更可怕的是这位原书女主似乎还是“茶而不自知”。——她哭得是如此真情实感,情绪到位,而她自己其实都不了解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梁慧雪的心理并不奇怪,现在她只需要一个同情有爱的安慰,如果能顺便使宁馥出于愧疚让出“所有人的喜欢”,就更好了。 当然,或许也有那么一点小心思,是想在考试前打乱宁馥的复习节奏和心理状态。 她并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看着宁馥从样样不如自己变成样样强过自己,她……她心里委屈。 没错,委屈。 宁馥微微一笑,“真的吗?谢谢你喜欢我。”她拍拍梁慧雪的肩膀,“你别哭,别着急,要继续努力,加油啊!” 附送一个的奋斗加油表情,多么阳光,多么正能量! 当然那个年代可能还不流行“正能量”的概念,应该说是充满了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 没有什么能比死直男式应对更击中绿茶的七寸了。 茶茶说“哥哥你女朋友好凶哦,我就不敢像她那么自信”,你说“自卑确实不好,要加油啊!” 茶茶说“哥哥你女朋友好聪明好会为人处世哦,不像我总是笨呆呆的得罪人”,你说“那你要向她学习,加油啊!” 比阴阳怪气更阴阳怪气的就是毫不阴阳怪气。 ——让社|会|主|义奋斗者的“加油”声时刻回荡在对方的脑海! 梁慧雪还哭着呢,听见宁馥这话就是一愣,梗住了。 尽管努力控制,还是没忍住打出一个长长的嗝,声调怪异,听着像一声尖叫。 她双眼噙泪望着宁馥,试图从对方那真诚勉励的笑容中读出一丝嘲讽。因为她直觉自己被深深地嘲讽了。宁馥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不知怎的,就如同一把尖刀,狠狠扎在她敏感脆弱的心脏上! 她一定!她一定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光明磊落!她一定也知道自己的阴暗和嫉妒,并且要自己付出代价! 梁慧雪努力地盯着宁馥,她试图证明她们是同一种人。 但是没有。宁馥的脸上没有哪怕一丝的虚伪。 不妨让嫉妒你的的人知道你毫不在意。 因为你诚恳、坦荡。你霁月光风。 她和你根本不是同一种人。 所以才要真诚地和她说一句——“要加油哦~” 这次梁慧雪是真的有些崩溃了,她泪流满面地从房间里跑了出去。 然后便在门外撞上了高涵。 高涵立刻握住她纤瘦的肩膀,以标准的古早味玛丽苏言情剧中霸道总裁的力度左右摇晃,咆哮道:“你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是不是宁馥?!” 他不等梁慧雪回答,就立刻给宁馥判定罪名,怒气冲冲地要往屋里闯。 梁慧雪被他一通摇晃,像瓶汽水一样胃里的气直往上翻,“嗝——” 高涵已经顾不上关心她,一幅怒发冲冠的样子就要去跟宁馥对线。他脑中已经浮现出宁馥的面庞。她生气的时候也很好看,骄傲而鲜妍。 这宁馥真是可恨。欺负慧雪来惹他生气,吸引他的注意。 好吧,她的确成功了。 梁慧雪打着嗝将他拉住,然后直接戳破了冷硬的事实。 “别再骗你自己了!”梁慧雪用哭腔喊道:“嗝——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但她也永远不会喜欢你!” 高涵如遭雷击,僵立原地。 招待所的走廊上只剩下梁慧雪“嘤嘤”的哭泣声。 “——过两天就要考试了,你、你早点休息。”他艰难地挤出这句话,转身落荒而逃。 第二天众人到楼下吃饭,才发现外面已是银装素裹。 县城就这一间招待所,凭介绍信可以免费用餐,要么就是凭票购买。 梁慧雪和高涵一桌,谁也不理谁。宁馥和杜清泉崔国富他们坐一桌,她凭票打的半份菜两个馒头,另外两个大小伙子就瞅着那馒头咽口水。 他们都是吃死老子的年纪,平时肚子里又没油水,每顿饭都是吃个半饱,多一口吃的也难得。 宁馥正要把馒头给俩人分一分,就被人打断了。 “你自己够不够吃?” 几个人都是一愣,抬头看去。 来人一身松枝绿军装,肩膀上将星巍然。 招待所食堂里有几个在用餐的军人全都站起来了,来人一一还礼,“解散。” 崔国富捅捅杜清泉,“这谁?什么来头啊这么大派?” 杜清泉烦死他这惹事的性格了,但还是嘴唇微动道:“少将。” 崔国富“嗬”!地一声抽了口气。 就连一旁的高涵他们也听见了他的反应。大家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领导,更何况还是部队上的首长,纷纷站起来,却不知道首长到他们知青这几桌做什么。 少将大概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只淡定地对紧张局促的众人点点头,“大家请坐吧。”他觉得自己不该太严肃,于是露出一个微笑:“只是路过这里,有点私事。” 紧接着,众人便眼睁睁瞧见一直坐着的宁馥仰起头道—— “爸,我够吃。” 手里还抓着筷子。 宁博远脸上略过一丝笑纹。但他面相威严,平时不苟言笑,看起来依旧非常“吓人”。 ——以至于杜清泉和崔国富伸向宁馥馒头的手都默默地收了回去。 “我只是出差到这里,刚好也住在这。”宁馥没问,宁博远却解释道:“也顺便看一看你。” 勤务兵跑过来,“报告首长,饭好了!” 宁博远点头,“你的同学们也一起吧。” 招待所给部队首长开的小灶。 杜清泉第一个念头就是谢绝,但架不住崔国富一个劲地在背后捅咕他,都跟着勤务兵走了。高涵也鬼使神差地站起了身,然后发现梁慧雪也跟在他身边,往小食堂走去。 两个人目光一碰,都像触电似地飞快转开,但谁也没停留在原地。 “宁馥她居然这么有背景啊!”崔国富悄悄跟杜清泉说,“而且她爸爸特意来看她,肯定很宠她的。” 杜清泉:“首长说是顺路过来。”——他不明白崔国富从哪得出的后半句话的结论。 崔国富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不会拐弯的脑子,什么时候能追上宁馥?”他压低声音,“首长女儿高考诶!他怕不是专门来看闺女,顺便才来出差的吧!你这样想,你向宁馥请教问题,是真的为了学习呢?还是为了多和她在一起相处呢?” 杜清泉想也不想便道:“为了学习啊……”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了,在崔国富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中突然变得面红耳赤。 原来……还可以不、不为了学习吗? 第13章 谈恋爱不如哄爸爸 chapter 13 和“大首长”在一起吃饭,连平时嘴最碎的崔国富也收敛许多。 ——不过大家的筷子还是频频朝着有肉的菜下。 而少将宁博远也的确称不上和蔼可亲。 即便是对宁馥这个女儿,他也习惯了和对待士兵一般威严。 “吃,你太瘦。” ——在宁馥吃掉第三块红烧肉,打算放下筷子的时候,少将又给她添一大筷子炒鸡蛋,把她的饭碗再次堆得冒尖儿。 这边特产的胡麻油炒鸡蛋,放点盐和葱花就行,出锅再淋一小勺醋,油汪汪又香又嫩。 宁博远一生戎马倥偬(天天混在部队男人堆里),刚正不阿(性格火爆不会哄人),对闺女的关爱之情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 只能以凶猛填鸭式地夹菜来纾|解一二。 宁馥觉得胃里的食物快顶到嗓子眼了,她艰难地咽下两块鸡蛋,“我真的饱了。” 宁博远还在疯狂夹菜手一顿,不得已的在用红烧肉轰|炸宁馥饭碗的途中改道,把肉搁自己嘴里了。 “吃的太少了。”宁将军用评估的眼光看着他闺女的小身板,有点怀疑她在图拉嘎旗“参与生产、大搞建设”的话是不是说过头了一点。 宁馥第一回与原著中从未真正出现过的“父亲”相处,也有些拿不准宁将军这句话是不是一句认真的批评。 崔国富发现气氛渐渐凝固,他们这些来蹭饭的外人实在没有在这儿看热闹的道理,立刻识趣地拉着杜清泉起身告辞。 他们在这不是个事。更何况杜清泉这家伙实在是既不会看眼色又不会说话,谁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可杜清泉却非常倔强地多站了两秒,在这两秒钟内,崔国富内心不详的预感……应验了。 ——这呆子居然在临走前当着首长的面问宁馥,“考完、考完试,我……还可以跟你一起学习吗?” 宁博远那脸当下黑如锅底。 杜清泉被崔国富以逃命般的速度拉走了,梁慧雪和高涵也都跟在后头离开。 “这就是你喜欢的那个?”宁博远的声音更冷了。 宁馥无辜地摇头。 宁博远知道宁馥有个什么“心上人”。 若不是当初她母亲心软给被软禁在家闹绝食的宁馥开了门,让她真的去报了上山下乡,他早把这不懂事的孩子塞上军列送部队当兵去了。 宁馥不愿意回城是因为在内蒙谈了对象,这点他们两口子早有猜测。再联想到宁馥突然一反常态,要认真学习参加高考,更坐实了宁博远心中的怀疑。 高考只是她逃避回城的借口。很明显就是为了跟她喜欢的人待在一起! 宁将军反复运气。 如果宁馥是他的士兵,他早叫她滚出去跑个五十公里负重越野清醒一下头脑了!可没办法,她是他闺女。 小女孩总是容易满脑子那叫什么来着……浪漫主义?对,浪漫主义! 宁博远不理解。 大好青春,不思报国,天天惦记着一个男人,有什么意思? 但那是他女儿,闹绝食要自鲨,就为了和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男孩谈对象。 他也不能真的看着她成天寻死觅活郁郁寡欢。 不是没打过,也不是没骂过,可这孩子偏偏在脾气上随了他,一根筋的死犟。 当爹的总是先被折腾得没了脾气。 ……如果真的能好好学习,从此走上正轨,谈对象的事……忍了也就忍了。 宁博远道:“你要是谈了对象,和家里说。考上大学当然好,如果不成,把你们两个都安排回来。”他想伸手摸摸女儿的头发,最后还是没动,保持着威严,“你不想进部队,我不逼你。” 他说着说着叹了一口气。 宁馥不知道她爹心里已经认定她什么高考、什么报国都是为了和恋人双宿双飞的借口了,还认真地表了一下决心,“我不搞对象。我会考上的,真的。” 她拿小鹿眼看她爹,心里想,忠孝不能两全,将来女儿要以身许国,或许不能承欢膝下,支持下女儿搞事业呗。 她爹被小鹿光波击中了,心里想,算了何必强求她一个女孩做什么大事业呢,只要她能过得好好的,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可能让她高兴吧。 脑回路精准错过,连一个交叉点都没。 饭吃完了,宁馥也要回去复习了。 “谢谢您‘顺路’来看我。”她道。 宁博远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刚好有点事情来这里出差而已。我今天下午就走。” 他有点失望,但也算是放下心来。只要宁馥还愿意听家里的话就行。 以后回了城,他豁出这张老脸找找人,把她安排在离家近够得着的地方,平时多看着点,总不至于再走岔了路。 然而宁馥爹的这一口气,还是松得太早了。 他出了门正要上车的时候,就见一个年轻人从旁边走上来。身边的勤务兵悄声说这个青年已经在这里徘徊了有一阵。 宁博远认出他是刚刚一起吃饭的知青之一,于是略停下脚步,询问地看着他。 “叔叔您好,我叫高涵,”青年额头有点冒汗,然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说道:“——我、我是宁馥的恋人。” 面对宁博远冰冷的目光,高涵那发热的脑子终于冷静一些,他有些张口结舌,心中反复回想,是什么鬼使神差的力量让自己突然把事情推向了从未预料过的方向? 但事已至此,他不能再后退、再犹豫了。 机会,稍纵即逝。 “我是真的很爱她!她、她也很喜欢我!我们曾经在一起歌咏星星和月亮。我们确立了共同的目标以后,一直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小宁她还把教材借给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 高涵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说。因为没有哪个做父母的,愿意满怀欢欣地听旁人描述他们的宝贝子女是多么地爱另一个人,以至于为他付出和牺牲。 ——更因为高涵看到了对面首长的脸色,从刚刚的平淡和蔼,转化为电闪雷鸣。 高涵甚至不怀疑,如果是在当街杀人都没人管的旧社会,对面这个军人会立刻拔出枪来给他头上崩个窟窿。 他第一次直面这样的怒意,竟然不由自主地有些腿软,走不动道了。 “不……叔叔,我是说、我是说,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小宁,我想要和她在一起,我恳请您,给我机会,让我好好地照顾她……” 宁博远的嘴唇都扭曲起来。 他没有再理会高涵,转身就上了车,越野吉普车发动机一声轰鸣,扬长而去,只留下还张着嘴的高涵在原地吃了一嘴灰。 司机和副驾驶的勤务兵全都屏气息声,沉默中宁馥她爹的怒火仿佛已经燃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了。 眼瞅着宁博远气得脸都紫了,勤务兵赶紧劝慰,“首长,您别着急,小宁她……” 勤务兵语塞了。 宁馥暗恋高涵的事,也就宁博远不知道。 宁博远是认定了宁馥在图拉嘎旗有个对象,就算宁馥再如何不承认也无济于事。他是看那姓杜的孩子人虽然不机灵,但可贵有一份直白,看着也是个好学的,这才打算捏着鼻子默认了—— 谁想到又蹦出这么一个来! 宁博远一想刚才高涵的话就生气。 娇娇写信回来说要参加高考,需要教材,她妈妈高兴地一宿没合眼!谁想到她是为了那个高涵! 娇娇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这个高涵如此急不可耐,吃饭时又和另一个女知青紧紧挨在一起,哪里对她有一丝心意?! 他现在冲上来冲着他这个家长来表真心,又是打得什么算盘?! “我和娇娇说话的时候,他是不是在外边?”宁博远突然问。 勤务兵回忆两秒,小心翼翼道:“是。” 宁博远气得哼笑一声。 他的女儿他知道。娇娇喜欢上谁必然是一心一意的。可她太单纯,太容易被人骗了。 这个高涵一冒出来,就彻底让宁博远推翻了吃饭时的一切“妥协”。他是阅人无数的。 宁博远自认是个粗人,但战场上什么样的人会当逃兵,什么样的人会叛变,什么样的人会流尽腔子里最后一滴血也绝不后退,他一眼就看得透透的。 他女儿是个好孩子,却也是个傻孩子!将来结婚,什么风花雪月能当饭吃?!找个聪明圆滑的投机分子,不如找个一心对她好的实心儿人! 可小女孩儿哪明白这些呢。 他不能把娇娇交到这么一个人手里! 宁少将坐在越野车后座沉思几秒,又看眼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 荒原连绵,积雪未消。 他这次来,其实就准备看看宁馥到底是不是认真地要考试。 如果是,就放她去飞去闯,去做那“永远的青年”;如果不是,那就办了回城的手续,让她回城,去当兵也好进工厂也好,家里自然会将她的人生安排好。 否则他一辈子为国建功,自己唯一的孩子却没管好,说不过去。 让娇娇回城,刻不容缓。她一个小姑娘,一步踏错,可就悔之晚矣! 宁博远虽然失望自己闺女到底长成了温室花朵而非参天大树,但终究,他不能让他的花朵儿就这么在荒原上被雨打风吹。 “你留在县里,把手续办了。” 宁博远脸上已不见怒气,他迅速地做了决定,对勤务兵道:“高考结束,直接把她带回来!” 第14章 谈恋爱不如震撼考官 Chapter14 已经坐在考场上的宁馥并不知道,和她脑回路南辕北辙的父亲已经做了让她考完立刻回城的决定。 宁馥正在写她的最后一道题。此时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将近一个小时。 这一场是数学。 对于今天坐在考场上的很多人来说,这份卷子并不容易。 他们站在通往命运转折的十字路口上,而这薄薄的一张纸、几道题,就将决定他们今后的命运的方向。 有些人可能只有小学的文化水平,有些人已经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锻炼中忘记了怎么拿笔。 有人埋头奋笔疾书,有人急得满面通红抓耳挠腮,也有人面对一纸天书,无望地枯坐,眼神的所有的光都熄灭了。 在这种场合这种情况下,总有人心态崩得突如其来。 比如坐在宁馥旁边的一个考生。 没别的原因,宁馥题答得实在太快了。 ——考试最怕的就是坐在学霸旁边,然后卷子有好多页。 光是翻页的声音就能把你那脆弱的神经折腾疯了。 懂的都懂。 但通常情况,常人只是心态焦躁,而不像现在——她旁边一个男知青直接崩溃了。 能不能不要翻了!他怒吼道,整张脸都胀得紫红,脖子上青筋迸出。 这一嗓子炸雷似的,全考场连同监考老师都惊呆了。 他重重的锤了桌子一拳,拳头都砸出血了。 那考生喝嚷完便立刻后悔,脸色愈发难看。 此时监考老师已经走了过来,示意他注意考场纪律。他已经算比较走运了,仅仅是被警告了一次,并没有被赶出考场。 他喘喘着粗气,尽全力让自己平复下来,重新握起笔,手却还在不停的颤抖。 他忍不住往旁边看了一眼,宁馥也正在看他。目光交汇,宁馥朝她歉意的笑了一下。 接下来的四十多分钟,宁馥没有翻动一次考卷。 她很安静地坐到了考试结束。 安静到她旁边那个刚刚崩溃过一次的考生都感到诧异,甚至多出了几分愧疚。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考官收卷。 那男生在离开之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她道了个歉,“对不起啊,我是我是太紧张了,不是冲你。你最后不翻卷子了,会不会影响到你?” 宁馥笑着摇摇头,挥手对他道了个别,“祝你下场考试顺利!” 这场注定铭刻历史的时间节点的考试才进行到一半,宁馥就已经在考生和监考教师之间出了名。 ——她就是那个提前半场答完,靠翻卷子检查就把同场考生给搞崩溃的奇葩! 这还不是最奇葩的事! 在别人崩溃之后,她真的就不翻卷子了,一直坐到考试结束! ——她不觉得这会让人家心态更崩吗?! 下场考理科综合,监考的是个老教授,几年前下放到县里的中学看大门,调回城里重新任教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他打定主意见识见识那位“奇人”。 他踱步经过宁馥身旁。 然后发现,对于这些考生来说几乎是难度最高的理科综合,她竟已早早答完。 这的确少见。 老教授忍不住又经过了一次。 又一次。 再一次。 监考官频频经过,并且每一次经过时,在她身后停留的时间似乎都比别人要长上那么一分钟。 对此,宁馥的心态稳如老狗。 ——如果你在无数的快穿世界里经历了霸总的壁咚,反派的凝视,那么来自后脖子的监考老师的视线实在算不上灼人。 她甚至有些贪玩地把所有解都列出来了。 老教授:不是奇人,是个狂人。 如果说卷子里的难题像是给出了一大堆毫无头绪的毛线头,考验的是考生们在两小时的考试时间内将它们重新理成一个个线团,那么这个学生——她是在短短的一小时里织了件毛衣出来! 而这场考试,她也真如传闻中那样,写完卷子只看了一边做确认。 之后就不在翻动了。 考试结束后,老教授还是忍不住叫住宁馥问了一句。 “为什么不多检查几遍?” 宁馥道:“频繁的翻卷子,可能会打扰到其他考生。” 老教授:“你知道高考意味着什么吗?不是你为了别人的一点点感受,放弃你自己前途的时候!” 他是惜才的。但他不能相信在重开高考的第一年,第一次考试中,在这个偏远地区的知青中间,会有人将这场考试当做寻常测验一般对待。 不检查,就是一种轻慢。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小姑娘,真不知她是太轻狂还是太善良。 而她只是沉静一笑。 “我知道,谢谢您老师。” 言下之意,如果不是在她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她也不会去做。 老教授摇头叹气。 “对于你自己的前程命运,你太儿戏了。” 宁馥道:“老师,相信我,我将我的前程命运以及这个房间里所有人的前程命运都严肃对待。” 她知道这位上了年纪的监考老师也是好心,因而笑道:“您别担心,只做一次检查,我也考得出个状元来的。” 宁馥觉得还是有必要做个有良心的学霸,顺便嘴上爽一爽。 说实话,她在图拉嘎旗还真没怎么过足这凤霸天的瘾。 吹13的重要法则——不要跟真的不懂行的人吹。 在图拉嘎旗的父老乡亲眼中,宁馥已经是顶了天的聪明了,“大学生”对他们来说更是个天方夜谭般的名词。就算她在五分钟内解决了哥德巴赫猜想,在老乡们眼里也不如五分钟挖一垅地的土豆厉害。 宁馥朝监考老师狡猾又带点小得意地一笑。 反正人家也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又装了一回逼,深藏功与名。 中国导弹发射研究第一人朱培清,后来在自传中回忆自己的得意门生。 他写到:“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实在称不上愉快,但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作为一个女孩子,她似乎有一种很深的叛逆精神,以至于当时我将她视为一个狂妄,幼稚,只是略有些才华的年轻人。 而在我们因缘际会的重逢后。她让我意识到我最初对她的评判,竟然没有一条是准确的。 她看起来轻狂的游刃有余,实际上是拼尽全力而得来的结果。她是一个有趣可爱的女孩,同时也是共和国最坚定最忠诚的战士。她对祖国怀有深沉的,任何人不可替代的爱。 而她也不仅仅是有些天赋而已。 她是个天才。” 这位年轻且传奇的天才科学家与恩师第一次相遇的轶事和她当年的高考试卷都被挖了出来,吸引了无数目光。 令人瞠目结舌的理科满分已经足够让大家震撼亲戚了,而朱培清教授对这位年轻天才的评价,不仅仅在数学和理科综合的试卷上得到印证。 1977年的语文高考作文题目:一,在沸腾的日子里;二,谈青年时代。任选其一作答。 宁馥写的是题一。 她在结尾引用了鲁迅先生的一段话。 “假如我们选择了最能为人民服务的,最能实现人类幸福的职业,繁重的负担就不会把我们压倒,因为这是为人民大众牺牲的,我们就不会享受那种可怜的有限的利己的快乐,我们的幸福乃是属于千千万万的人们的。” 关于题二,很多人说,她早已回答过。 ——在那封决定放弃回城,决定参加高考,决定将她的惊才绝艳全部先给祖国的家书里。 那个时候她还不到十九岁。 那仿佛是青年人说的大话,她全都做到了。 为她作证的,不仅仅是时光,亦有史册。她的名字,被永远镌刻在国之利刃上。 对国家这个爱人,她是一诺千金的。 才出考场,宁馥就被人重重撞了一下扭头去看,竟然是满脸泪痕的梁慧雪。 女生的神情一看就是悲伤的不能自已,一般在这种情况下,她身后的五十米内一定会有一位马教主式咆哮着追上来,并且大喊“你听我解释!”的男主。 宁馥朝梁慧雪身后望去,正对上一脸深沉的高涵。 但奇怪的是他居然没去追已经冲出好远的梁慧雪。 宁馥不打算管这二位的情感纠葛,又发生了什么意外转折,她四处张望了一下找到崔国富和杜清泉,准备直接到县上的汽车站去。 他们的经费预算实在有限,在招待所住着,每天吃饭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所以众人都打算考试一结束就立刻回图拉嘎旗去(宁馥绕道去了一趟供销社,但烫金梅花包装的那种香皂没有了,哭)。 好不容易挤出人流,高涵已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 在杜清泉警惕的目光和崔国富八卦的眼神中,高涵直接拉住了宁馥。 “小宁同志,能等一下吗,我有话对你说——” “边走边说。”宁馥干脆道。 然后她甩开高涵的手,径直向前走去。 杜清泉和崔国富跟哼哈二将似的,紧跟在她两旁。 他们都听说过宁馥追求高涵的种种事迹,什么送书啦送糖啦送饼干啦,什么织围巾织手套啦,什么跑到男生宿舍去,叫高涵出来散步啦等等。 但眼下不知为什么,情境颠倒,他们却没有觉得丝毫怪异。 反而看高涵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传说中图拉嘎旗的大才子那股清高的劲儿去哪儿了? 就这样,高涵一直没找到机会和宁馥说出他想说的话。 直到几个人都挤上了回图拉嘎旗的汽车,崔国富和杜清泉仍然一左一右护卫着宁馥,高涵被两人有意无意的排挤,坐到了宁馥对面。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宁馥的手上,修长的,细白的,安静地放在膝头。 高涵的心砰砰的跳起来。 这场景与他们到县里来时何其相似。唯一的区别,是来时他还和梁慧雪在一起,而现在……而现在…… “小宁我想好了,我们在一起吧。” 高涵一脸坚定地道。 第15章 谈恋爱不如骂人渣 chapter15 和慧雪分手,他的心也很痛。 毕竟,他们曾共同走过那样美好的知青岁月。 但宁馥……高涵突然发现他从前错失了多少。 他的高傲,让他深深的伤害了一个真诚地爱着他的好女孩。 她的爱是那样热烈、大方、明朗、执着,现在回想起来,是那么的令人感动! 而他一次次的拒绝,想必也让她伤心了吧。 高涵相信宁馥的心底还是爱着他的。 只是从前,他从来没有给过她希望罢了。 这一次,他一定会好好对她,让她幸福快乐,从此像诗歌里所有美好的意向一样纯美而高洁,不用再和那些沾满泥土的土豆或者脏污的猪圈、牲畜栏打交道。 他们可以回到城里,组成一个美好的小家庭。 宁馥会给他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向他一样才思敏捷,女生就像宁馥那样漂亮善良。 他们将过上幸福的生活,一直白头偕老。 这些都是他和梁慧雪在一起时不曾幻想过的画面和未来。 但宁馥……可以让这一切发生。 虽然从前两天短暂的接触来看,宁馥的爸爸可能对他生出了些误会。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宁馥在家书里面写了什么。 毕竟自己一直以来的拒绝,可能让她不好受了。 虽然这不是自己的错,但是自己应该理解,高涵这样顺理成章想着。 只要和宁馥在一起后多哄哄她、忍让她、包容她,也就是了。 只要他们是相爱的,宁馥的爸爸还能真的拆散他们不成?! 宁馥掏了掏耳朵—— “对不起,虽然不知道你在幻想什么,但我想打断一下”,她露出冷淡的嘲讽的表情,“如果这是一本书的话,读者看到这里已经会感到厌烦了。” ……说不定还有恶心。 这是宁馥根据自己的经验猜测的。 如果这本小说有评论区的话,读者也许会给出相同的反馈。 眼看着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回到图拉嘎旗,他能和宁馥相处的时间可就不多了,高涵深感时间紧迫。 “我是认真的小宁!” 他就差赌咒发誓,“慧雪和我的事已经是过去了,我的未来是属于你的,我保证!” 宁馥:“yue——” 崔国富已经没眼看了,只有耿直的杜清泉还在关心宁馥的身体,“是不是晕车了?”他费劲地去后座上够自己的背包,试图掏点咸菜出来给宁馥止吐。 宁馥:“我没晕车。” 她谢绝了杜清泉的咸菜疙瘩。 杜清泉恍然大悟:“你是觉得高涵的话恶心么!” 崔国富:…… 高涵:??? 宁馥笑道,“耿直真是你一个宝贵的品质。”她笑看一眼杜清泉越来越红的脸,转向对面的高涵,道:“我想我也应该更直白一点,以免你再说出什么感人肺腑,又称令人作呕的话。” “我不需要你的保证,也不需要你的海誓山盟。” “你这种行为,用两个字形容叫做恶心,用三个字形容叫做性|骚|扰,用四个字形容叫做自作多情。” 高喊的脸白了。 宁馥淡淡道:“你觉得爱情是可交易的东西吗,诗人?” 人都是有私心的。 很多时候私心会放大你的缺点,甚至让你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另一个人。 原书中的男主高涵,此刻人设已经彻底崩塌。 原书中的高涵或许有些故作清高的酸文假醋,但并没有虚伪到这个地步。 他性格上自私敏感的缺陷让他即使成长为霸总后,也依旧在不断的伤害原书中的女主。 是梁慧雪用她的善良,坚忍和慈母般的包容接纳并改造了高涵,两个人才最终达成了he结局。 然而现在宁馥的突然转变,就像一只蝴蝶的翅膀在高涵和梁慧雪身上掀起了飓风。 他们所崇尚的爱情犹如泡沫,轻易地在人性的现实面前破碎了。 好家伙。 车到站,下车的时候崔国富悄悄跟宁馥说:“提醒我以后千万别得罪你。” 看看高涵吧。 他现在像一具行尸走肉,像一只掉进泥浆里的流浪狗,正在绝望的泥潭中越陷越深。 他为了宁馥放弃了慧雪,可宁馥看不上他。 他胆大包天和部队的首长说自己是宁馥的恋人,编造的故事被戳穿更是早晚的事。 他所有的自尊在一瞬间从天上被打到地下,不过宁馥短短两句话。 他做人的根基,他引以为豪的一切,都像肥皂泡一样被人戳破。 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的丑陋。 知青们一回来就都被留在的场站排了,宁馥和崔国富都不用回畜牧排去,徐翠翠他们也从畜牧排赶回来了。 ——因为新年就要到了。 为了让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青们感受到大伙儿的热情和家一样的温暖,所有的知青都将留在场站排过新年。 他们已经热热闹闹地排起了节目,这些来自知青的节目在整个屯里广受期待。 与此同时,一个流言在场站里飞快地传播起来。 “听说了没?畜牧排出去找羊那回,宁馥和牧仁赤那在外头过了一宿呢!” “咳,大雪天,听说呀,两个人抱得紧紧的!” “牧仁赤那要是真能娶上宁馥这么个媳妇,那可算是赚着了!” 徐翠翠在院外头听着众人嚼舌头,气得脸涨得通红。 就这么一会时间,一句赶一句,这就从一起出去找羊快进到结婚生娃娃了?! 紧接着徐翠翠又听见一个声音:“我也只是听说,这种事不好乱说的。” “小宁同志清清白白一个女孩子,或许是真的特别喜欢牧仁赤那,才会这样做的……” 虽然徐翠翠也不知道什么叫“绿茶”什么是“白莲”,但她知道自己怒火熊熊! 她随手抄起放在院门边的一个箩筐和扫帚,一脚踢开虚掩的院门就冲了进去! 她看也不看说话的人是谁,猛地将那有半米多深的大筐往人头上一扔,直接将这人的上半身都罩住了,然后上手就是拿扫帚一顿猛抽! “尖舌碎嘴子!打死你个长舌妇!” 劳动人民的力气可不是盖的,徐翠翠放养赶牛一把好手,抽人当然触类旁通小菜一碟。 那被套在箩筐里的人阵阵哀叫,连连求饶。 这下徐翠翠听出了这人是谁。她打得解气,抽得更是使力,连嘴巴上也一分不放过—— “想污蔑俺们革|命同志生活作风,先看看自己的酸心眼儿烂肚肠,配不配背后讲人家名字!什么脏东西臭玩意也好意思装好人?!我们贫下中农各个有智慧,不上你这大尾巴狼的当!” “你还有脸说清清白白?你嘴这么碎老母鸡听了都给你让位,癞ha蟆知道都要衬你这朵红花!” 第16章 谈恋爱不如打脸 chapter16 “别打了!别打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直到徐翠翠把扫帚上的枝杈都抽掉一地,院里众人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把徐翠翠拉开。 被打的人听叫声就是疼得厉害,现在是站也站不起来,狼狈摔在地上,头上还套着箩筐。 筐里的新鲜牛粪掉了一身。 马二婶心疼死了,骂徐翠翠道:“徐大丫,你没人管了是不是?!打就打,可惜了我们昨儿刚捡的粪!” 徐翠翠急中生智,想起宁馥教给自己的第一个文化知识,“我这是事急从权!” 此时院里院外已经聚集了一大批看热闹的,徐翠翠毫不畏惧,抬头挺胸,藐视着马二婶等人。 “事情紧急,就要看情况有所变通,不可死守教条!”她手持扫帚,仿佛擎着尚方宝剑一样,朝地上爬的人一指,“这种小人!挑拨知青和贫下中农的感情,必须打!用你个粪筐怎么啦!” 她是威风凛凛,众人一时也教她什么“事急从权”的文绉绉的说法唬住了,竟没人想起将地上的人扶起来。 徐翠翠又放软语气,“有空我再给二婶捡一筐啊。” 她走过去,动作粗暴地把套在人脑袋上的箩筐捡起来,把地上散落的牛粪扫进去。 一边遗憾地看了眼那些撒在人身上牲畜排泄物,嘴里念念叨叨,“晒干烧火可好使了,你们城里就是会浪费好东西,真可惜——” 围观群众窃窃私语。 “是小梁诶——” “哪个?哪个小梁?” “诶呀,就是梁慧雪嘛!当时和宁馥并称咱们图拉嘎旗两朵花呢!” “咳,她跟人家小宁可怎么比?” 有站在后面瞧热闹的,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伸长了脑袋往里看,一边看还一边问,“咋了,咋了梁慧雪脸上那是牛粪吗?” 梁慧雪一口气憋在胸口,只觉得地转天旋,粪臭味沾满全身,周遭是窃窃私语的攻击和厌弃。 她骤然抽泣着尖叫一声,踉踉跄跄地冲出了人群。 等到黄昏下工的时候,宁馥才从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神勇”的徐翠翠那里得知了这件事。 “我早听说了,当初是梁慧雪不想来咱畜牧排,嫌脏嫌苦,才撺掇高涵给书记进谗言,把你调过来的!”她振振有词,“没有大粪臭,哪来五谷香?!更何况她造谣生事嚼舌根,就该好好给她长个记性!” 她还神神秘秘地分享了另一件事。 “牧仁赤那那会儿也在,他发誓了。” 宁馥一愣,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他说他绝不喜欢你,不会和你结婚,你们之间比刚出生的羊羔还要洁白。” 宁馥:似乎感受到嫌弃jpg 对草原上的人来说,誓言是严肃而神圣的。 向长生天撒谎则是非常严重的事,死后的尸骨鹰和狼都不会吃,象征着谎言的罪孽。 牧仁赤那是不会向长生天说谎的。 宁馥耸耸肩。 好吧,她还自作多情地担心过如果牧仁赤那喜欢她,该如何拒绝这个问题来着。 现在这好小伙自己想通了,她也好放心。 ——因为她目前实在没有精力处理这些事了。 她专注力、记忆力、学习热情均提升50的金手指加成目前还未消失。 宁馥不知道等在[金榜题名]之后的任务是什么,但目前的系统面板已经开启了下一阶段的选项——大学专业选择。 所有的按钮还都是灰色的,但宁馥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选择有哪些。 文史哲、数理化等基础学科,以及法学、农学、林学等。 最下面有一行选项拥有比其他学科更长的名称——飞行器设计制造与动力工程(实验班)。 这是个特殊选项,是那种你打游戏时知道必然可以开启特殊支线的选项。 刚好,宁馥从来不打安全牌。 她像一个兴致勃勃的开荒玩家,在进入游戏前已经开始做功课了。 ——没错,宁馥又把自己的积分刷爆了。 趁着金手指还在,她的脑子现在是个完全高于人类水平的超微缩型人肉计算机,她再一次链接了知网。 宁馥完全有信心把积分赚回来。 筹码压得越多,回报就越大。 这系统的性格和她很像。 田间地头,到处都有宁馥写写算算的身影。书都在她的脑子里,她正在疯狂地消化吸收、融会贯通。 大家搞不明白,怎么高考结束了,小宁同|志怎么比考试前还要拼命?她几乎连吃饭的时候都在想事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里面燃烧着一种火光。 她甚至迅速地消瘦,有点教人吓得慌。 这段时间播种冬小麦,知青们都在期待着新年联欢,在地头上也是欢声笑语热热闹闹的。 ——只有宁馥,锄完她的一垅地,就蹲到一旁去抓着根树杈子写写画画了。 她算得入迷,周遭的声音几乎充耳不闻。 这段时间,关于宁馥的传闻实在不少。 先是有人说她喜欢上了畜牧排的牧仁赤那,要留在图拉嘎旗结婚生娃娃了;这流言被徐翠翠的大粪袭|击和牧仁赤那惊人的毒誓给击碎了,紧接着,宁馥在考试后依然沉迷学习不能自拔的奇怪行迹又引发了新一轮的猜测—— 她是不是考砸了? 是不是受打击太大,失心疯了? 还是因为知道这次考试失利,已经开始进行参加下一次高考的复习了? 说啥的都有。 大家担心她因为落榜太难过,都小心翼翼地不提高考。 高涵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 从宁馥毫不留情地、恶毒地、毁灭性地拒绝了他的深情,诋毁了他的人格开始,他就不再爱她了! 他就知道她考不上! 本来她基础就不扎实,临时突击几天,怎么可能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中获胜?天方夜谭! 反正也撕破脸了。 他到处和人说,宁馥考不上学,她有权有势的父亲要四处活动关系,让她逃避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回大城市过好生活去! 宁馥的美貌如蛇蝎!宁馥机变的口舌是毒剑! 但他四处宣扬的东西不但老乡们不买账,知青们也不大相信。 “如果她真要走,何必还跟我们一块下地干活?又脏又累的。”有人反驳高涵。 他们议论的主角就蹲在不远处演算着什么,对他们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高涵酝酿了许久,自觉已修炼到了“阴阳怪气”的精髓,他特意走到宁馥身边,直接对她道:“就是啊,何必还来做脏活累活,宁大|小|姐马上就要回城了,还来泥巴里打滚做什么?” 他是想讽刺宁馥考试失利——毕竟,自己考得怎么样个人心里清楚,如果能考上,还用得着现在努力吗? 他又嘲笑道:“干这些活,多不符合你一心学习的高洁形象呢?” 这是说宁馥在装样子,平时和大家下地干活都是沽名钓誉。 宁馥被打断了思路。 她冷冷地抬起眼来,就这一眼,将高涵震在原地。 他意识到宁馥生气了。然后意识到自己竟然有些害怕。 多么耻辱! 高涵还在搜肠刮肚地找词,宁馥已经站起身来。 她冷冷道:“你的废话太多了。” “你想知道什么是高洁?” 女孩的眼中燃烧着熊熊冷焰,灼亮逼人。 “不是书本,也不是身份。”她伸出手,手上还沾着刚刚播种时留下的泥土。 然后她将手上的泥土,慢慢地,有力地,抹过高涵的脸。 “这是高洁。” 不为个人,不为名利。为的是人民大众。为的是泥里的每一粒种。 扛锄头或者握笔,都可以有真正高洁的目的。 “好!” 蹲在田埂上看热闹的老乡不知道谁起头叫好。 他们虽然不懂宁馥说的具体是啥意思,但就是莫名地爽快! 这些小娃娃瞧不上穷苦地方。 他们也改变不了这里。 他们就像过冬的大雁,早晚都要飞走,把冬天留在自己身后。 他们懂诗歌和算术,但是他们不懂,—— 最脏的是泥巴,最干净的也是! 1977年的最后几天,下起了大雪。 大雪把路封了。 勤务兵小吴心急如焚。 少将让他赶紧把手续办了,立刻把宁馥接回家。他原本是打算先找到宁馥,给她安排个招待所住下,再去图拉嘎旗办事的。 没想到知青们走的太快,考试一结束就人去楼空。 结果又赶上知青回城办手续的高峰,一拖就是好几天。好不容易妥了,这该死的雪连下几天越下越大,通往图拉嘎旗的路没法走了。 终于,77年的最后一天,雪停了,小吴带着车直奔图拉嘎旗。 他一路上预测了很多困难,比如宁馥不愿意走、图拉嘎旗不愿意放人等等,一颗心始终悬着。 就算是硬抢,他也得执行首长的命令! 为此,他特地喊了两个县里的干部和他一起走一趟。人多力量大,而且他们手续齐全,可以先说理。 来硬的…… 只要能带走小宁完成任务,来硬的他也不怕! 小吴这头带着勇闯龙潭虎穴的勇气上路了,另一头,图拉嘎旗也有一支队伍出发了。 是父老乡亲自觉自愿地组织起来的扫雪队。 原因只有一个—— 他们要扫除通往县上的积雪,送宁馥去县里看成绩! 没错,在图拉嘎旗与世隔绝的这段日子里,高考成绩公布了。 这年头没有线上查分这回事,放榜真就是一大张纸,贴在县中学的大门口。所有人都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进人群里去从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成绩里找寻自己。 有人失望,有人狂喜,有人热烈拥抱握手,有人大吼大叫涕泗交流。 但这些热闹图拉嘎旗的人都不知道。 他们只觉得等待太漫长了。 知青们都觉得宁馥够呛能考上,但老乡们却仍执着地相信宁馥这个“有知识”的女知青,是整个图拉嘎旗最聪明的!她怎么会考不上学呢? 全县一共十个旗,十五个生产大队,宁馥怎么也能在里头排上前一百名吧? 县里教育局的人因为大雪封路送不来成绩单,他们就扫清一条路来,都去县里瞧瞧! 反正这时节地里没活,屯里男女老少,只要没事的,全都发动起来,带着铁锹带着锄头出动了! 大家热火朝天地干,没日没夜地扫雪。 说什么也让宁丫头上县里去看一眼! 扫着扫着,就遇上了两辆在路上陷在雪里的吉普车。 车上几个人远远瞧见一伙人全都持械,还有人举着火把,沿着一条蜿蜒小路朝他们涌来。 大家一齐紧张了起来。 这么多村民来拦路,难不成是不想放人,打算闹事啊?! 第17章 以身许国(17) chapter 17 小吴的神经高度紧绷。 他赶快嘱咐车上两个县里知青办的人, “你们把好车门!” 现在车子陷在雪里直打滑,他们是走不了了。 “如果他们冲上来,千万别硬碰硬!” 两个知青办的工作人员各个如临大敌的点点头, 坐在车里屏住呼吸, 盯着那越来越近的队伍。 倒也不是他们紧张过度大惊小怪,实在是真出过这样的事情。 刚开始回城的时候很容易闹出矛盾纠纷,当地生产队不愿意放人,无非就两种情况。 ——要么是这知青和村里面的人有了什么情感纠葛、利害关系;要么就是关系没疏通到位。 有个屯子的女知青和当地村干部家的儿子好上了,婚事都要定下来了, 这突然来了回城的消息,一时人心浮动, 改了主意悔婚要回城去。这全村的人哪里干?!说什么也要把她留下来,非要压着入洞房, 差点闹出人命。 也有为了回城, 纷纷去和村支书打招呼的知青撞在一了块儿,狭路相逢,分外眼红, 最后险些演变成械斗的。 小吴觉得自己重任在肩, 双眼紧盯那逐渐接近的、明火执仗的队伍, 呼吸都变得粗重。 雪又开始落下来。 高度紧张的气氛下, 几乎每一片轻飘飘的雪花落地,都在车内几人的心脏上砸下重重一声响。 带领着扫雪队伍的老卓尔琴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头。 他眼尖, 第一个看见了渐渐出现在风雪中的两辆汽车。 “这估计是陷在雪里头了, 走, 咱们正好上去帮个忙!” 卓尔琴是老司机了, 经验丰富, 这就招呼着大伙, 加快速度朝车子那边赶。 五分钟以后,两拨人终于相会了。 老卓尔琴一挥手,乡亲们就你一锹,我一镐地开始除雪开路。 小吴等人一看这情况,一颗悬着的心才缓缓下落。 小吴降下车窗和老卓尔琴他们打招呼,“是咱图拉嘎旗的老乡吗?” 老卓尔琴指挥着一伙人干的热火朝天,一边朝他们大声道:“正是嘞!” 他笑着道:“这不大雪封了路吗?咱心里着急啊!想着趁这几天没事儿先把路打通了” 老牧民朝车里看了一眼,问道:“同|志,你们上哪去?” 小吴他们大松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 再看图拉嘎旗的老乡们这样热情,车内几人的脸上也挂上了笑容。 “我们正是要到旗里去呀!”小吴说道:“我们想找咱旗里的一个知青。” 老卓尔琴多精的人!他仔细一打量小吴,再一看车里坐着的两个办事员都夹着公文包,一瞧就像是县里头大单位出来的! 老卓尔琴脸上一下就笑开了花,嘴角都快扯到耳根子了。 他赶紧问道:“是找宁馥的不?” 小吴下意识的点点头。 他又想起人不能直接带走——要先把县上办好的文件给支书看过,正式办个手续,于是赶紧补充道:“我们还得先见一趟书记才是嘞。” 老卓尔琴一边笑一边搓搓手,热切道:“那当然了,那当然了!先见书记,咱再带你去见宁丫头,她就在场站排节目呢!” “到时候你们就留下吃饭吧,咱们现烤的羊,都是好肉好膘!” ——这肯定是县里头教育局的人来送喜报了! 老卓尔琴就知道,宁馥这丫头,一准考得上! 路疏通好了,图拉嘎旗扫雪队今日的任务宣告完成。 众人又帮着小吴他们推车,还顺路捎上了一个冻得瑟瑟发抖的邮差,终于顺顺利利的回到了屯子里。 回去时两拨人都已经好的跟一家人似的了。 大家热热乎乎、说说笑笑,一路涌进场站书记图古力办公室所在的院子里。 他们都想第一时间参与庆祝!大家都无比默契地交换着压抑着喜悦的眼神,仿佛在保守一个秘密。 他们可是第一批知道小宁同|志的成绩单要来了的人,这让参与扫雪的老乡们感觉自己比其他今天没去的人更加与有荣焉。 这绝对是新年前图拉嘎旗最大的消息,已经在无数家庭的饭桌上就着热奶茶和土豆炖菜被提起了,牵动着无数人的神经! 图拉嘎旗生产大队的队员们,对宁馥的信念是前所未有的。 老卓尔琴在无比和睦的氛围下,带着据说有信要给支书的邮差和急着见完书记就要找宁馥的小吴一行人到了场站的办公室。 一进场站排的院子他就大声嚷嚷,“ 嘿!图古力,老伙计,县里头来人了——” 支书图古力匆匆忙忙的从屋里跑出来,鞋都只穿了一半。 大雪封路,天气不好。在年根底县里面来人肯定是有大事情。 “你猜怎么着?我们两拨人正好在路上遇见了。” 老卓尔琴用力拍着小吴的肩膀,朝图古力卖关子,道:“知道他们从镇上来干什么吗?” “干啥?”图古力迟疑地问,心中倒是有了一个猜测。 老卓尔琴吊足了胃口,满意宣布道:“人是来找宁馥的!” 书记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宁馥这丫头绝对错不了!整个图拉嘎旗没有人比她更聪明、更努力、更配得上读大学了! 这、这必须得好好招待!这可是县上来的贵客,是报喜鸟啊! 书记大手一挥,吩咐老卓尔琴道:“告诉食堂,再加几个菜,把酒也整上,从县里头过来太不容易,今天晚上就都留下来,咱们大伙好好给宁馥庆祝庆祝,高兴高兴!” 说罢就是和小吴等人一通热烈握手。 小吴几个人懵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见过生产队大大方方放行知青的,但还没见过这么热烈欢迎的。 不过不管咋着,总之这事情真是顺利的出乎意料,小吴一颗心终于揣回肚子里,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胜利在望。 ——接下来的难题,就是如何让一心在乡下搞对象的宁馥,接受她必须回城的现实了。 既然现在路已经通了,生产队态度又这么支持,天色已晚,他们留下来待一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养足精神,第二天再上路也可以。 不过手续还是要先拿给支书。 小吴仔细地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了关于批准知青宁馥回城的文件。 书记图古力一脸郑重又掩饰不住喜悦地将文件接了过来。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这薄薄的一页纸上。 那股子喜悦欢欣的劲儿,从这位草原汉子朴实的脸上消失了。 速度快得堪比川剧变脸。 “宁馥没申请回城啊。”他朝小吴道。 “这更像是一次人事调动,小宁同|志会理解的。”小吴没想到支书居然还会进一步询问——通红红的钢印盖在同意回城的文件上呢! 书记图古力皱眉道:“她还要考学呢。” 小吴心里想——考啥?再留在你们这儿娃娃都要生出来了! 他嘴上道:“那是那是,小宁回了城到了B城纺织厂,她也可以继续复习考试呀。” 她在城里的工作都给安排好了,什么阻拦都没用! 他还暗示了一下——小宁下乡以前是和家里有些矛盾,但现在也是时候和解了。她不能再像个小孩子一样闹脾气,以准备高考的名义躲在图拉嘎旗搞对象了! 图古力把他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脸更黑了。 老卓尔琴还在旁边傻笑呢,眼见书记脸色变了,不由得赶快问:“咋了?” 图古力干脆地朝小吴他们点点头,示意要回避一下,然后一把将老卓尔琴拉到旁边。 “——你问明白他们是来干啥的没?” 老卓尔琴一头雾水,他眨眨眼,困惑又无辜的道:“问了呀,他们来找宁馥的!我就知道她肯定能考上,这不是县里头给送喜报来了吗?” “你就没问问他们找宁丫头干什么!?” 老卓尔琴有了不祥的预感,“没、没问啊,难道不是?” 书记的脸色黑如锅底,声音里的怒气都快压不住了。 “屁嘞!你看这是啥?”他把手中那页纸抖得“唰唰”响,“他们是来办回城手续的!” 老卓尔琴也大惊失色,“啊?!” 书记从鼻腔里喷出一股子气来,“就算要走,也不能今天就走!” 什么酒啊,菜啊,全都取消! 他对老卓尔琴道:“你先去把他们稳住了,怎么着也得让宁馥同|志在咱们这里把年过了!明天咱还要上县里头去看成绩呢!” 等老卓尔琴再出来,小吴三人明显感觉到了态度转变。 ——他的笑容不再热情,说话也有点阴阳怪气。 三个人被莫名其妙地请到了一间几乎是四处透风的房子,炉子都没烧。 老卓尔琴一点也不打算解释,只道:“小宁现在忙呢,你们多等等、多等等啊——” 他也不提吃饭的事儿了。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有种大势不妙的感觉。 小吴站起来。 “这样吧,我们直接带宁馥同|志回去了,晚上车也能走,路我们熟。” 等的时间长了,容易生变啊。 老卓尔琴见糊弄不住小吴他们,一扭身,泥鳅似的溜出了屋子—— 这老家伙还从外面把门给拴上了。 与此同时。 书记图古力跑得飞快,几乎像他二十几岁时一样快。 他冲进知青们排节目的院子里,忽略了所有问好打招呼的声音,直接把宁馥拽了出来。 “小宁,城里来人了,说要带你回去呢!” 屯子里人们都知道,小宁说了,如果今年没考上,她要留在屯子里带大家共同富裕呢! “那三个人鬼头鬼脑又着急,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其实书记图古力知道,文件是真的,小吴等人的身份也是真的,带宁馥回城是板上钉钉。 但图拉嘎旗的人是知道好坏的! 只要宁馥不愿意走,说什么他们也要帮她一把!就当不知道,能拖一阵是一阵! 那小吴看样子根本不觉得宁馥是认真想要考大学的!说不定她家里也是一样! 可哪怕小宁今年没考上,她明年也一定能考上! 只要她不愿意走,不愿意回城去当女工(当然,这也是人人羡慕的工作,但读书人似乎都有点更高的追求么!),图古力就打算顶住压力,能帮小宁同|志留多久就留多久。 宁馥一愣。 一听书记说打头来拿着文件的那个姓吴,是个兵,她立刻猜到发生了什么。 她爹还是不放心啊。 就像所有家长第一次放孩子独自上下学一样,总有忍不住的,会偷悄悄跟在孩子身后,看他有没有顺利到达,看他有没有在路上遇见坏人。 而办事的这位小吴呢……在原主的记忆中,就是个一腔热血,同时又一根筋的人。 给首长当勤务兵,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活,他却天天憋着股劲梦想有一天能上战场建功立业。这次逮着“独立执行任务”的机会,不达目的绝对不会罢休。 宁馥:“书记,咱赶紧过去吧。到了我再给您解释好吗?” 图古力还打算多牢骚两句呢,已经换宁馥抓着他一路往外走了。 书记有些摸不着头脑,“咋?”他很有豪气地一挥手,“我叫卓尔琴把他们先看起来了,你放心,咱们全屯子的人都是你的后盾!” 宁馥有些头疼,“您还把他们看起来了?” 这百分百会出事啊。 事实证明坏事发生时,总比你预感得要更严重—— 小吴三人想办法从屋子里冲出来了,只不过他们冲的一点都不低调。 ——三个大小伙子,主要是小吴,直接撞破了屋门,一路冲到书记的院子里。 小吴这是第一次单独执行首长给的重要任务。 他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极端情况全都预估了一遍,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紧张,同时还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心头。 再多艰难险阻,他也要把宁馥带回去,不负首长所托! 图古力书记跑去找宁馥了,可刚扫雪回来的老少爷们还都在呢!这谁能忍得了?! 知道情况的、不知道情况的,一瞧这架势全都抄家伙上了——欺负我们内蒙人民不够彪吗?! 三个人就敢在我们场站排闹事,还想带走我们的金疙瘩?! 甭管你是干啥的,都老实蹲着,别想踏出这院子一步! 就这样,两拨人形成了对峙。 ——谁也不敢先动手,但谁也不愿意示弱。 “弄啥!这就要过新年了,你们弄啥!”书记一路狂奔,气都没喘匀,一见这情况就急了。 “他们啥也没说明白就要把宁馥带走!” “他们说宁馥同|志要回城了,咱不信!” “他们把二蛋家柴房门给撞坏了!” …… 一时间七嘴八舌义愤填膺,嚷嚷什么的都有。 小吴他们被围在人群中央,仗着人高马大,瞧见赶来的宁馥,竟还有工夫一个劲地给她使眼色,看上去像发生了面部抽搐。 他在执着地示意宁馥赶紧往村口走。 他们的车子停在那,现在宁馥悄悄溜过去,等他们想办法脱身了,可以迅速离开。 小吴还想了个绝妙的借口:“乡亲们,理解理解,宁馥同|志这是因公调动!” 绝了。 越来越多的知青跑来看热闹了,闻言哗然。 宁馥到底是找关系回城还是真的“因公调动”,其实都跟图拉嘎旗的老乡们没什么利害关系,犯不上让他们“理解”。 可是知青们就不一样了! 谁不想回城?!谁不想离开这里,回家去,过更好的生活,实现作为学子的人生理想和个人价值?! 他们都求告无门的时候,宁馥轻轻巧巧的就被“工作调动”了?! 就算是世界上胸怀最宽广的人都会忍不住问一句“凭什么”! 知青们也开始吵吵起来了。 书记图古力一个头两个大。他甚至转身求助宁馥,“小宁同|志,你看……这可咋办?” 宁馥挤进人群里。 对着小吴:“请你先不要说话。” 她语气还算客气,但神情不好看,小吴下意识地闭嘴了。 宁馥没离开家前,最是个娇小|姐的脾气,自命不凡还有几分泼辣,小吴其实很有些怕她。只不过这次再见宁馥,只觉得她变了许多,更温和也更成熟了,或许是在上山下乡过程中锻炼出来的成果。 但宁馥刚刚的神色,成功让小吴同|志回忆起自己被这位大小|姐折腾的可怕回忆。 他下意识地选择避免出发宁馥的脾气。 ——大小|姐余威犹在。 宁馥找了个稍高的土堆,站上去,大声道:“我不是特殊的一个。我向大家保证!” 这话是对知青们说的。 在这种时候,没有任何委婉的表态能起作用。 她轻描淡写地安排了小吴,“他们明天就会走,到时候大家可以在村口看着,看他们的车上有没有我。” 小吴急得大冬天出了一脑门汗,几次想开口,看见宁馥严肃的脸,又不自觉地把话咽了回去。 “你要是以后悄悄走了呢?!”有人在人群中叫道:“你要是考上大学了呢?!” 其实知青们都知道宁馥这一把肯定是没考上,但现在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公平! 宁馥道:“做事情,要在光明下做。” 她微笑一下,“人有私心,我也有。但我也可以向大家承诺,如果我走了,只能是为了我最深爱的人。”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的骚动。 宁馥这几句话,也重新唤起了知青和老乡们的记忆,关于她曾经不事生产,轰轰烈烈搞“女追男”的事迹。 ——其实想想,这段风流轶事还真每隔多久,怎么好像在大家的记忆中,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人群中的高涵很意外。 但是,对于谁是宁馥最爱的人,答案显然是唯一的。 哪怕她说出了那样绝情的话,完全切断了他们之间的可能,但不可否认,他就是她最深爱的人! 也许……也许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高涵的瞳孔因为兴奋而微微放大,甚至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膛。 他也同时收获了周遭许多目光。 然后,众人便听那女孩清脆脆的声音,“那个人只会是祖国。” 哦,在这里用拟人,神来之笔。 一时间竟没人说话。 天空中又纷纷扬扬落下雪花。 徐翠翠哭了,哭得直冒鼻涕泡。 众人中只有她最懂。 曾经她问宁馥,“考学就那么好?” 宁馥只告诉她一个道理,所学越深,能力越强;所知越光,责任越大。 至少这份责任她从来不少扛。 现在她只学会了小学五年级的语文数学,她懂的东西和宁馥懂的大概差了一个喜马拉雅山的高度。 但她懂。 人可以爱自己,可以爱家人,也可以爱千千万人民大众。 虚荣的人注视着自己的名字,光荣的人注视着祖国的事业。 “咳。” 在这种语出惊人震倒一片的时候,一个非常不合时宜的声音冒了出来,打破了某种令人深思的气氛。 声音的源泉一直躲在角落里,此刻终于慢慢挪动出来。 ——是扫雪队连带小吴他们一起领回来的邮递员。 他刚刚眼见着乡民们不知为啥抄家伙就要和县里来的办事员干起来了,其中还有个当兵的,吓得够呛,一直就没敢出声。 现在大伙发热的脑袋似乎都冷静下来了,他弱弱地清了清嗓子。 “图、图古力书记?我能、我能先跟您说两句么?” 所有人都是一副“这儿有你什么事?”的表情,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烧得邮递员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这种时候就别凑热闹啦!” “有什么事儿一会说,没看要打架吗,你还不躲远点?!” “要么你当着大伙的面说,搞什么机密!” 眼见一帮人又你一言我一语地嚷嚷起来,邮递员欲哭无泪,不得不在众人的围观逼视下动作迅速地从斜挎包里掏出两页纸。 “这……这是县教育局让加急送来的。雪刚一停,我就往来赶了。” 书记很不耐烦地从邮递员手中接过那两页纸——因为刚刚那不愉快的记忆还没消退——随即他瞪大了眼睛。 ——快要把眼珠子瞪出眼眶的那种瞪。 邮递员虽然被这一遭吓得不轻,但声音还是很清晰的,足够周围的乡亲和知青们听清。 大家都听见了,他说他送的信是县上教育局给的,加急的。 难道…… 所有人的心,几乎在同一个瞬间狂跳起来! 紧接着,便听书记发出一声大喊—— “是成绩单!是咱们图拉嘎旗知青的高考成绩单!” 人群,齐刷刷地发出“哄”的一声响。 仿佛千万只蜜蜂在同一时间出动了,嗡嗡个不停。 知青们却都慢了半拍。 一个千等万等,耗尽心力的结果,突然直接轻飘飘地落在眼前,大家伙都油然而生一种不真实感。 过了几秒钟,终于有人发问道:“我考几分?” 居然是崔国富。 最不在乎这成绩的人,才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他这一句话,才终于将处于震惊状态的知青们唤醒,一时间问成绩的声音起此彼伏,更有人撒腿往知青宿舍狂奔,去喊没来看热闹的同伴。 人群中,杜清泉僵立着。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像是刚跑完五公里。 他甚至感到恐惧。 决定命运的几个数字,是如此令人生畏。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下意识地寻找着一个身影。 宁馥。 她看上去也在状况之外,露出惊讶神情的脸上泛起一丝薄红。 她最近像一架学习机器。这一点点因为激动带来的血色,让她重新看起来像个生动的人了。 但依旧遥不可及。 杜清泉的心中有一种预感——哪怕知青们都觉得宁馥考不上,但他们……恐怕要很快和她道别了。 狭隘的爱情留不住雄鹰。 这个地方……也不够她一展拳脚。 注定还有一片更加广阔、更加辽远的天地,在前方等着她。 书记没想到场面能乱成这样,不得不大喊了好几遍,才让沸腾的人群稍稍冷静下来。 “都安静!安静!要看成绩的全都给我到场站办公室来,排好队,一个一个看,听见没有?!” 说完,他捧着那两张纸,跟捧着一件宝贝似的一路小跑蹿回了场站排办公室。 宁馥还没回过神来,便有人一把捉住她手腕,拉着她拔足狂奔! 是徐翠翠。 她像一辆开路坦克,一路在前头挤开人群,拽着宁馥紧跟在图古力书记后头冲进了他的办公室。 “给,小宁你先看!”图古力把门cha上,将成绩单交给宁馥。 这成绩单是县教育局从所有考生的成绩中摘录下来的,只记录了图拉嘎旗知青考生的各科分数。 至于总体排名,还是得上的县里头才能知晓。 宁馥的心跳也有点加速了。 就像一个小心翼翼打开礼物的小朋友,她慢慢地将目光落在这两页成绩单上。 政治,数学,语文,理化,以及英语加试。 总500分。 图拉嘎旗知青宁馥,1977年冬季高考得分:495。 495分,没有学校会拒绝这样的成绩! 书记图古力和徐翠翠都伸长了脖子站在宁馥背后一起看,徐翠翠嘴里还一个劲地叨念,“考上了吗?考上了吗?” 下一秒宁馥的动作把她吓了个半死。 她猛地一回身,一把抱住了徐翠翠—— “考上了!考上了!” 徐翠翠都傻住了。 她从来没见过宁馥这副模样。 宁馥从来都是冷静的,理智的,会讲道理又通情理,她经常笑眯眯,却从来没有过这样高兴得“出格”的举动。 即使心里对自己的成绩大致有底,但这一刻的快乐依旧极致珍贵。 她不是没做过学霸,也不是没考过第一名。但往日里这些都是为了其他目的,比如为了引起学神男主的主意,又或是打脸成绩不好的女配角什么的。 为了剧情推进的高效,她基本只做和攻略目标相关的事,考试这种纯走工具性剧情的事,基本都有系统金手指代劳。 那什么来比喻呢? 就像从冰箱里拿出速冻食品微波炉“叮”一分钟的一餐饭,和你自己从蓝带学校毕业,给自己做的第一顿米其林级别的大餐。 区别就是这么大。 宁馥:当事人就是很激动。 “考上了!考上了!” 徐翠翠也跟着她一起傻笑,大叫。 图古力书记懵了几秒,加入。 徐翠翠喊着喊着就哭了,抱住宁馥:“你要上学去啦,我舍不得你……” 宁馥不得不花了十分钟安慰她。 带着打哭嗝的徐翠翠离开场站排的办公室时,宁馥“考上了”的消息已经在聚|集在外面的知青之间传开了。 排队等着看成绩的知青们都在窃窃私语,整个院子里充满躁动的氛围。 她俩一出现,就吸引了无数的目光。但没人敢问。 他们之前是没人相信宁馥能考上的。 第一,她考试后的反应实在奇怪,看着就像是考场失意行为失控; 第二,她从到图拉嘎旗起,身上可就没挂着“好学生”的标签,她基础实在太差了,复习时间又短,从客观上来讲本来就不可能嘛! 宁馥知道大家好奇的是什么。 但她还没开口,身旁的徐翠翠就一扯她的袖子,昂首挺胸地走下台阶。 院子里的人群摩西分海般给她们两人让开路。 徐翠翠毫不在意自己两只刚哭过的红肿的眼睛,傲然道:“想知道宁馥同|志的成绩,自己去看呀!” 知青们都觉得尴尬,有人回击道:“得了吧,我看你们是死鸭子嘴硬!什么考上了,烤糊了还差不多?!” “你以为你是谁,大伙还要盯着你一个人的成绩瞧么?优秀的人多得是,我们又不是闲得慌!” 徐翠翠气得咬牙切齿。 这群家伙,他们、他们才是死鸭子嘴硬呢! 宁馥终于一脸高深莫测地开口—— “嘎嘎嘎。” 众人:??? 徐翠翠:你是不是高兴的傻了?还是气糊涂了? 宁馥却不做解释,笑眯眯地学了三声鸭子叫,挎着一脸呆滞的徐翠翠走了。 “干什么呢?你们又不着急了是吧?!”图古力书记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众知青这才想起自己最该惦记的事,对,看成绩!这可是高考! 排第二的人着急忙慌地冲劲办公室。 过了一分钟,垂头丧气地出来。 显然,他的分数离“考上”的标准还远。 一旁有人捅咕他,“宁馥考得怎么样,你看见她的分数没?” 那人显然不想多说,脸色难看,但还是点了点头,随后讳莫如深地走了。 大家的心全都痒痒起来,猫抓一样。 第三个人进去,又出来。 第四个人进去,又出来。 出来的无不脸色奇妙,和外面的人对上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神情实在是一言难尽,五味杂陈。 随后是后面的十几个人。 所有人的成绩都看完了。 图古力书记从窗口往外一瞧,“你们怎么都不走?在我院里发什么愣呢?” 没人答应他。 大家只是还没回过神来罢了。 宁馥姓名后面跟着的那三个数字此刻就像这院子里的一头大象。没人愿意提起,但所有人都无法忽视。 嘴上说着不在意,不关心,不相信。 事实却铁一样摆在面前。 每个人都忍不住去看了宁馥的成绩,光是憋住自己的震惊的抽气和惊讶的表情,就已经让他们筋疲力尽。 图古力书记脸上的疑问都快具象化出一个“?”了。 他目光转一圈,没看见宁馥,便问:“宁馥上哪去了?刚刚在我门口学鸭子叫作甚?” 大伙还是不说话,只有耿直的杜清泉为书记解了困惑。 “活鸭子才会嘎嘎叫。” 他们全是死鸭子。 宁馥笑话他们嘴硬。 她笑得对。 第18章 以身许国(18) chapter 18 毡房里静悄悄的。 宁馥盘腿坐在炕上, 对着炉子边烘着的红薯出神。徐翠翠拿着一本书,半天也没翻一页。 下工回来手里就要捧上一本书,已经成了徐翠翠的习惯。 但今天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喂, 你想什么呢?” 今天实在是太特殊、太值得纪念的一夜了。 即使徐翠翠自认是个大大咧咧的粗人, 也觉得心潮翻涌,忍不住遐思万千。更别提整个事件最核心的当事人了。 495分呐!有这个分数,城里所有的好大学,都要为她打开大门! 代入一下宁馥,徐翠翠都觉得不再哭一场都对不起自己。 然后便见一旁刚刚创造了图拉嘎旗新年奇迹的人缓缓转过头来, 脸上还带着那种神游天外的茫然,“我在想……咱们这里的地是不是特别适合种红薯?” 徐翠翠:??? 你高考考了差不多满分成绩, 千千万万人做梦都不敢想的未来对于你突然触手可及,你现在唯一关心的事情居然是红薯?红薯?! 红薯自己都不能相信这事儿! 眼看着宁馥说完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又陷入沉思(不管她是不是在思考红薯问题), 徐翠翠还是叹口气,丢开手里的小学课本,走过去把烤红薯捡出来。 土豆和红薯是图拉嘎旗种植最广泛的农作物。这里以畜牧为主, 适合种菜种粮食的地少得可怜。 □□的时候, 牛马不提, 人都饿死不少。 现在虽然不会担心饿出人命来了, 但大伙吃菜仍然抠抠搜搜的。 没办法,缺水啊! 牛羊牲畜多得是, 他们不缺肥, 但种菜要浇水, 这就是个大难题。因此种的最多的就是耐干、适应沙地的土豆红薯等作物。 “喏, 吃吧, 这块甜。” 徐翠翠像个老妈子似的, 从几个红薯里挑了一块烤得最好的,动作利落地剥掉外头的焦皮,想了想,还找了个大铁勺子,挖了一勺还在冒热气的红薯,伸到宁馥嘴边上。 别问。 问就是宁馥这家伙以惊人的狡猾在攻破了贫下中农的防御工事,实现了对她铮铮铁骨的侵蚀软化。 就这一次。徐翠翠在心中给自己的老妈子行为开脱—— 反正她就要走了,更何况……考了495分的人,配得上这个待遇。 宁馥毫不客气地侧过头把一勺子红薯吃了。 吃完在嘴里咂摸咂摸滋味,很没良心地来了一句:“嗯……不够甜。” 徐翠翠气个仰倒,把剩下的红薯硬塞给宁馥,“这就是最甜的了,我给你挑的!” 她从小吃到大的东西,怎么会的不知道啥样是烤的最好的?! 给宁馥剥的这个红薯外皮儿焦黑,一搓就是一手黑灰,但里头的瓤子软得黏嘴,都要烤出糖来了! 宁馥没接她的红薯,而是飞快地道:“给我找纸笔来,快!” 徐翠翠气得不行,从炕上跳起身来:“惯的你是吧?!不去!” 宁馥回过神来,只得笑着摇摇徐翠翠的手,“好翠翠,好同|志,给我拿拿吧!” 徐翠翠甩开她,“肉麻不你——!” 她飞快地拿来了纸和笔,好奇地看着宁馥。 说真的,如果是今天考了495分的人是她徐翠翠,她已经大喝一瓶闷倒驴,站在房顶上给全场站唱歌了! 成绩都出来了,她还有什么要学、要记的? 宁馥此时完全进入了对外界的一切都无知无觉的状态,只顾奋笔疾书。 1沙地蜜薯关键种植技术 2沙地作物节水要点 3草原地貌主要农作物生长周期及病虫害防治 …… 宁馥不是农学专家,也不是基建能手。 她只是知识结晶的搬运工。 她没有时间再去消化吸收,然后将这些经历数十年总结提炼研究出的知识教给图拉嘎旗的老乡们了。 此刻宁馥只将自己当做一台人肉打印机,竭尽全力将她能检索到的现代草原农作物种植技术和只是要点全部写下来。 徐翠翠也不知道她在发什么疯,但最近她已经习惯了宁馥的这种“癫狂”,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她在外面找到了坐在台阶上闷闷不乐的勤务兵小吴。 对于小吴来说,今天是大起大落、刺激且挫败的一天。 宁馥不愿走,说自己要考大学,竟然是认真的。 而且她好像还真的考了个不错的成绩。 ——小吴被急着知道分数的知青们挤在院外,书记图古力别看人高马大外表是个糙汉子,实际上也会耍心眼儿呢!他特地说了,今天要处理知青们的事情,天色已晚,还请小吴他们先在场站住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谁知道明天他又要找出什么理由来应付他们?! 事情发展到现在,小吴的一腔热血早冷的啥也不剩了,只发愁明天该怎么办。 徐翠翠在他旁边蹲下,“她肯定不会跟你回去那个什么纺织厂的。” 小吴道:“那是家里为她好。” 徐翠翠羡慕道:“真好。” 但她话锋随即一转,“但是她觉得不好。” “她能上大学,你看着吧,她不光能考许多个第一名,还能做许多你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事。” 小吴叹气,“我知道。首长给我的任务我是完成不了了。” 徐翠翠给了他一块红薯,“实话和你讲,她是干大事的料子。你们首长要是真想要个出息的闺女,听说她要去上大学干大事,说不定鼻涕都笑出来了!” 为了具象自己所说的“大事”,徐翠翠还像模像样地用双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 小吴想象了一下宁博远笑出鼻涕的样子,不由得一阵惊悚。 然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徐翠翠知道他是为了首长的交代发愁,于是出主意道:“你这样,不如先拍封电报回去,就说小宁留下来瞧高考成绩,等过了新年待两天再走。到时候她要能带着喜报回家,她爸爸哪还会追究你没完成任务的事嘛!” 她看小吴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由得挺起胸膛,倍感自豪。 “死脑筋了吧?这叫做事急从权!”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给你讲……” 小吴就这样被说服了。 徐翠翠喜滋滋一挑棉门帘进了屋,看宁馥还在抄抄写写,忍不住凑到她身边道:“你歇会吧,晚上坏眼睛!” 宁馥朝她讨好一笑,“翠翠同志,你给我把灯弄亮点就行啦。” 图拉嘎旗场站排是通了电的,但是灯泡瓦数都不高,夜里伏案,还是需要再点一盏煤油灯。 徐翠翠最受不了她这笑,到底给她添了灯,她慢慢地道:“我……我和小吴说,让你在这过完新年再走呢。” 宁馥精神集中无暇他顾,只“嗯”了一声。 徐翠翠声音就透出那么一点心虚,“我……我是有私心的。”她抓住宁馥的胳膊,“你、你不能怪我啊!” 宁馥这才抬起头来,“什么私心?” 她迷茫地问。 徐翠翠结结巴巴,“对不起!我……我……我想多跟你学几天,我也……我也舍不得你走。” 有小吴带着文件,再有那份高考成绩单,宁馥什么时候离开图拉嘎旗,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而徐翠翠没问过宁馥,就擅自“解决”了小吴的问题。 她脸一会儿红一会白,怕宁馥生气。 她悄悄做了,也没人知道。 但偏偏面对着宁馥,总感觉能被她的目光轻易看透,于是前脚刚搞完小动作,后脚就忍不住来坦白了。 宁馥的脑子还么从一大堆农业知识中“恢复”过来。她眨了两下眼睛,才慢慢地说:“哦。” “这不叫私心。”她没有露出徐翠翠预想中失望的神情,也没有她恐惧的怒气,她只是温温和和地道:“这叫做友谊。” 这个语气,和她第一天到畜牧排,半夜里挤进徐翠翠被窝时的一样。 徐翠翠突然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那些故意打破她“三条”戒律的行为,那些让她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笑,是不是……是不是都是成心的? 然后徐翠翠便见宁馥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似曾相识。 “你也是我第一个好朋友,翠翠同|志。” 宁馥说完,又埋头去写她的东西了。 她说“也”。 徐翠翠气死了。 她“咚”地一声跳下炕,“咣”地一声踢开凳子,把炉子里藏的最后一个红薯拿出来,“本来预备留给你夜里饿了吃的,哼,想也别想!” 她气呼呼地把红薯吃了。 最后半夜还是起床给饿了的宁馥煮奶茶泡炒米吃。 第二天。 图拉嘎旗的老老少少们按原计划出发了,上县里去! 队伍由三个部分组成——准备去县里看排名的知青们、准备去县里供销社买东西的老乡们(通常由采购员一人代劳,但今天为了看热闹,大家都亲自出动了)、小吴一行。 宁馥和杜清泉他们依旧坐老卓尔琴的车。 他们上了车,就见外面几个老乡还在拉拉扯扯,其中也有老卓尔琴的身影。 过了好一会儿,老卓尔琴才回到车上来。 “卓尔琴大叔,大伙儿还有什么事吗?”杜清泉问。 老卓尔琴道:“咳,没事,没事。就是放点东西,他们已经扯巴好了。” “扯巴”的胜利方正在偷悄悄地把锣鼓和鞭炮装上他们的车子。 “你咋知道小宁就不能考状元?!知青们都说她那个分很高很高!” “那也太过了……哪有去人家学校门口放炮仗的,把别人再吓坏了!” “咱想给小宁庆祝庆祝么,那好吧那好吧,至少把那锣和镲拿上!” “万一她不是第一名咋办!” “不是的话就藏着,一路回来别叫她发现就行了!” 于是。 在县中学的大红榜前,迟到了许久的全省状元虽然错过了学校给所有考生放的庆祝鞭炮,却收获了突如其来的锣鼓喧天。 专属于图拉嘎旗知青宁馥的。 [叮—— 第一阶段主线任务:金榜题名——已完成。 当前任务积分:70/100 任务奖励:智力 20,精神力 20 获得称号:女状元 称号描述:考状元不为把名显,考状元不为作高官,只为祖国建设谱,有我一笔赞红颜 注:佩戴此称号可获得气场加成“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 宁馥关闭了脑海中的页面,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处于一片庆祝的海洋里。 当然,说是“海洋”可能有点夸张,但簇拥着她的人群也的的确确把县中学门口的路给堵上了。 敲锣打鼓的老乡们成功地把一场图拉嘎旗的独家庆祝变成了小范围集体狂欢,路人、正在县中学门口看成绩的其他考生、教师们,甚至路边小餐馆里的客人们,全都加入了进来。 人生四大喜,“金榜题名时”排最后一个,也是“最喜”。 大家都想瞧热闹、蹭喜气,看着这一群老少乡亲各个笑出牙花子,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美。 就连跟着一起来的知青们,仰着脖子盯着那红榜看到眼睛酸疼了,也终于都将沉沉一颗心装回肚子里,加入欢庆的人群。 看来宁馥是注定成为他们之间的一个传奇了。 但传奇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了勉励后来人吗? 没人会再嫉妒一个传奇。他们只会争先恐后,奋发图强地成为像她一样的人。 不知道谁给宁馥胸前挂了一朵大红花。 她低头去瞧,唇角也弯起来。 一滴血落在红色的花瓣上。 “——宁馥,宁馥,你怎么流鼻血了?!” 第19章 以身许国(19) chapter 19 “——宁馥, 宁馥,你怎么流鼻血了!?” 宁馥只觉得脑子晕眩了一下,随后就是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疲惫感。 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让她只想立刻躺下来, 好好地睡上一觉。 她用手一抹,鼻子底下全是血。 站在宁馥旁边的杜清泉脸都吓白了,一个劲地说道:“咱们去医院吧,咱们去医院吧!” 宁馥摆摆手,拦住了惊慌失措的众人。 “我没事儿, 可能是上火了。” 杜清泉着急。 这哪里是什么上火,上火会让一个人的脸突然白的像纸, 整个人的神色都透出一种虚弱来吗?! 但他做不了宁馥的主。 好说歹说,最后协商的结果是先回图拉嘎旗, 宁馥必须承诺好好睡上一觉休息一天。 如果还没有好转, 就得立刻去卫生所。 其实宁馥自己心里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他,金手指被收回了而已。 记忆力、理解力、学习热情全面提升50的效果,只存在于金榜题名任务阶段。 现在任务完成, 系统给的金手指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就像一台原本64G超大内存的主机, 现在内存突然缩小到8G, 她却依旧试图保持原有的cpu运行速。 处理器的负荷当然会瞬间增大。 只是流了点鼻血而已, 这点副作用已经很不错了。 回了图拉嘎旗,听说他们的状元上火生病了, 大伙一窝蜂地涌来探病看望。 送的东西把毡房里的小桌子都给堆满了。 书记图古力头一个来的, 很豪爽地一挥手, 表示这两天宁馥都只要好好休息就行了。 去县里看成绩, 让不少人错过了1978年的元旦, 于是场站决定, 图拉嘎旗的新年联欢会还是要举行! 只不过推后几天而已。 “大家都想热闹热闹哩。”图古力书记满脸都是笑。 自从得知宁馥考了个全省第一以后,书记天天走路都蹦高,整个人都是飘着的 ——这精神头让他二十多年的老寒腿都好多了。 虽说宁馥这学习成绩和他们没啥关系吧,但这也说明图拉嘎旗的水土他到底还是养人的! 要不怎么没见别的地方考个状元出来呢?! 全省第一! 知道全省第一什么概念吗!? 整个图拉嘎旗有2000多户,将近1万人;全县有15个生产大队,超过10万人;整个自治区四盟十六县二十七个旗,有两千五百万人,在这所有人里头,宁馥考了头一名! 好家伙,这脸面挣得大呀! 这两天,但凡碰上人,不管人家问没问知青们高考的事,图古力都必须得假装淡然地提上这么一嘴。 ——“唉,前两天也没什么事儿,我们就都上县里去看他们的成绩了,还真没想到,哎,这第一名呀,竟然是我们图拉嘎旗的!就那个,上回给你们屯讲牛羊接生的那个姑娘!嘿,别光看人家漂亮,聪明着呢!” 看到对方震惊神色的时候,那种美滋滋的感觉什么都不换! 说实话,宁馥的过于冷静,让大家都缺点真实的感觉,非得找个好日子,认认真真的庆祝一下。 ——对于草原人民来说,还有什么比围在一块开个联欢会,唱歌跳舞烤只羊,更适合表达欢乐的呢。 在书记后头来的,还有杜清泉、崔国富等场站知青和马二婶他们一帮子老乡。杜清泉和崔国富俩人凑了凑,给宁馥买了一个黄桃罐头。 这年代吃罐头是很奢侈的,普通的城市家庭的孩子也只有生病的时候能吃上这么一口。 马二婶他们则摘了一大筐蒲公英,嘱咐徐翠翠泡水给宁馥喝。 “这东西下火!” 马二婶拍着胸脯保证了,只要宁馥喝了她的蒲公英泡水,等到联欢会上唱歌,那嗓子保证比黄鹂鸟还动听! 等来探病的人都走了,徐翠翠坐在炕上翻着宁馥的收获,“牧仁赤那来都没来。”她半是抱怨,半是八卦地道:“他现在可真是对你躲得远远的。” 宁馥半躺在床上,懒洋洋的,“这叫做避如蛇蝎。” 徐翠翠闻言咧了咧嘴,“你这么漂亮,哪里像蛇和蝎子了?” 宁馥一挑眉,笑道:“原来你真的觉得我漂亮。这还是你第一次承认。” 徐翠翠气急败坏的一跺脚,跑出毡房去了。 坏心眼地调戏够了徐翠翠,宁馥捏了捏隐隐作痛的眉心。 她在脑海里查看了自己的属性面板。 [宁馥·草原之花(已佩戴)·动物密语者(未佩戴)·草原巾帼(未佩戴)·女状元(已佩戴) 当前属性: 智力:140 体力:80 精神力:20 当前加成:无 当前成就: ①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②狼口脱险] 下一阶段的任务已经开启了。 [阶段任务:有志报国,有智报国 任务描述:为祖国贡献你所有的天分和智慧吧!学习永无止境,却该有崇高的目的。青年人,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宁馥弯起唇角。 这个世界的技能点已经全加在了智力上,不搞点什么事出来,都对不起她那天流的几滴鼻血。 她脑海中大学的专业方向选项都已经亮起,是可选状态了。 宁馥毫不犹豫的点了最后一个—— 飞行器设计制造与动力工程(实验班) “小宁同志,好点了没?” 崔国富撩门帘从毡房外探进一个脑袋来,“咱们商量商量联欢会节目的事?” 他不等宁馥招呼,猴似地窜了进来,搬个凳子在炕边坐下,然后仔细瞧了瞧宁馥的脸色。 “那天真是吓死大伙了!”崔国富道:“不过你这待遇。也实在是让人眼红啊,大状元!” 宁馥瞥他一眼。“你想吃病号饭了?” 崔国富缩了缩脖子。 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从不见宁馥发火,可只要她想,她和和气气的语调和她那比花朵儿还善漂亮的脸,可以有一种非常强的震慑力。 “又不是我嫉妒你!罐头还是我跟杜清泉一块给你买的呢!”他给自己辩解道:“我说的是别人……” 这位仅次于马二婶的图拉嘎旗八卦大王神秘兮兮地压低了音调,凑近宁馥道:“梁慧雪也病了!” 他看一眼宁馥,仿佛宣布什么重要机密一样,略带得意地道:“那天叫徐翠翠好一顿打回去就躺倒了,有人说是气的,也有人说她就是没脸见人了,反正好几天没见她影儿。” 她感慨地点点宁馥的一桌子病号慰问品,“你说说,一样是生病,这待遇区别,她能不嫉妒么?心里酸得能泡腊八蒜啦!” “梁慧雪以前是咱图拉嘎旗知青里头的文艺尖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崔国富摊了摊手道:“咱的联欢会负责人本来是她呀!是因为她说病了,书记才叫我接手过来的嘛。” “书记可说了,你这个状元一定得出个节目!” 他扯了半天闲篇,才终于说到自己的真正目的上。 宁馥也不扭捏,“我唱个歌。” 崔国富大松一口气。 他是生怕宁馥读书读傻了,不乐意参加这种看上去没啥意义的联欢晚会。 毕竟在整个图拉嘎旗热烈的欢庆状态下,宁馥这个得了状元的当事人也显得太冷静了一点。 宁馥笑着斜睨他一眼,“我又不是机器人,有血肉、有感情。要我写一首歌颂月亮爱情的诗歌,来给你证明一下我是人类吗?” 崔国富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把心里想的都当着宁馥的面说出来了! 他假模假样地打了自己一巴掌,然后马上溜之大吉。 反正任务完成了! 多年以后,在饭桌上,企业家崔国富被人问起他的知青岁月。 “你们那会是不是很苦啊?有没有发生什么浪漫的事?” 这位逐渐走向油腻中年的男人松了松勒紧啤酒肚的裤腰带,又喝了一杯白酒。 宴请的人投他所好,知道他曾经在内蒙下过乡,特地弄来的闷倒驴。 其实吧,崔国富这知青当的,挺没意思。 他心眼多,嘴巴甜,办事机灵,其实也没吃多少苦头。 刚开放高考那会儿,他就知道自己不是学习的料。后来想办法回城当了个技术工人。 改|革|开放以后,他又抓住机会下|海经商,现在也是个略有身家的商人了。 勉强称得上成功人士。 他其实也很少和人提在图拉嘎旗的那段日子。 今天不知怎的,或许是酒劲上了头,或许因为这酒是草原的酒—— 崔国富开始回想起以前的很多事情,它们就像电影那样,一幕幕划过脑海。 但最后他只是感慨地回答道:“浪漫的事儿倒真没有。不过倒是有幸见过一个真正浪漫主义的人。” 说完酒杯一倒,眼里有光。 黄桃罐头吃了,蒲公英水喝了,宁馥的上火也治好了。 图拉嘎旗延迟的新年联欢,隆重拉开了序幕。 这里的“隆重”是指联欢的规模和参加的人数都是前所未有的。 毕竟今年已经有知青要开始回城了,往后留下来的人肯定也越来越少。 虽然图拉嘎旗的原住民们平时有点瞧不上这些城里娃,但他们排演的节目还是很招人待见的。 城里来的知青们,新鲜玩意儿懂得多。更有那些以前在学校都是文艺骨干,能唱会跳懂乐器,正是他们大展身手的时候。 篝火点起来了,羊肉的肥油噼里啪啦地滴在火堆里,脂肪被烤焦的香气蔓延了整个场站排的院子。 大伙把苞米穿在棍子上烤,小孩子像过年一样在人群中蹦来跳去,直到踢到马扎绊倒,才被他们家长摁回到座位上。 只要是家里没要紧事儿,整个屯子里的人都挤来了,后到的就只能趴在院子的墙头上看。 就连村里傻子也来了。 有众人看着他不叫他被火堆烫着,也就任由他在院子里游荡。 热闹的气氛和食物的香味,让傻子陷入迷惑。他还以为是过年呢!逢人就喊“过年好”—— 因为这样,他能像其他小孩子一样,得到一小块红薯,或者几粒花生。 在老卓尔琴的二胡演奏之后,主持人崔国富窜上台。 “——下面,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的状元——宁馥同志!” 为了应新年的景,宁馥今天穿了一件红毛衣,毛衣是新的,应该是原主压箱底的宝贝。 她一上场,底下就是好一阵哄叫好。 小伙子们的眼光更是像热化了的蜜糖一样粘在她身上直拉丝。 这段时间,宁馥像个传奇一样震住了所有人。 ——“状元”在这年代,是一个听起来就很让人景仰头衔,是那种让人想起画在宣传画上,脸蛋红红,保持着冲锋姿态的女拖拉机手。 而宁馥的美,是更难形容的,另一种美。 他们竟一时忘了,图拉嘎旗的状元同|志还是这样漂亮得惊心动魄的姑娘。 毛衣那鲜艳炽热的颜色,也仅仅是衬托了她。 她是如此美丽,并且生机勃勃。 宁馥的节目是一首歌。 当她开口,悠扬的歌流淌而出。 大家安静下来,只有篝火哔哔剥剥燃烧的声响,反而显得她的歌声那样辽远。 宁馥唱的是一首草原的歌。 在那遥远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她那粉红的笑脸 好像红太阳 她那美丽动人的眼睛 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 …… 在热闹的新年联欢夜里,火热的气氛似乎短暂地停顿了。 望着安静的月亮,大家仿佛都有了心事。 祖国的爱人,都是极致的浪漫主义者。 他们歌颂故乡的月亮,歌颂美丽的姑娘,歌颂爱情和自由。 因为这些是他们爱的动力和源泉。 火光映亮牧仁赤那那轮廓分明的年轻的脸。 他的手揣在衣兜里,摩挲着一块印着烫金梅花的香皂。 听崔国富说,上供销社的时候,宁馥一直盯着这个,眼睛都挪不开。 从来不见她特别喜欢什么,从来不见她要求什么,肯定是很想要很想要,才会一直盯着瞧。 他买了,下雪天出去打了两只狐狸,都是好皮子。 可是他不敢送。 如果她真是一个放羊姑娘,牧仁赤那可以变成一只羊,变成一匹马,像歌儿里一样跟在她身旁。 可惜她不是。 她将离开这里,踏入一个与图拉嘎旗截然不同的世界。 而他,只是一个像长生天撒谎的罪人。 牧仁赤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轻轻跟着宁馥的声音哼唱起来。 “我愿抛弃了财产 跟她去放羊 每天看着她动人的眼睛 和那美丽金边的衣裳 ……” 月光真好啊。 有心事的人人不止牧仁赤那一个。 不同于他放弃了,有人却打算付诸于行动。 梁慧雪坐在人群的外围,这位置不好,远离篝火,有点冷。因此人没那么挤,只有傻子蹲在她旁边。 她手里有一把花生,时不时地给傻子一颗。 但从宁馥上台唱歌开始,傻子就不缠着她要花生了。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台上,完全被宁馥迷住。 是了。 她的声音像鸟儿一样动听,她的脸像金盏莲一样美。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呢? ——即使是智力有问题的男人。 直到宁馥的节目结束,在大家雷鸣般的掌声中,傻子才恋恋不舍地转开目光,流着口水继续伸手和梁慧雪要花生吃。 梁慧雪的目光冷漠地掠过傻子脏兮兮的下巴。 她将一粒花生放到傻子的掌心里,温声问道:“她好看吗?喜欢她吗?” 简单的问题,很容易听懂。 傻子这时不傻了。 他用力地点点头,“好看!喜欢!” 一边忙不迭的地把花生扔进嘴里。 梁慧雪淡淡道:“那你想宁馥留下来,做你的媳妇儿吗?” 第20章 以身许国(20) chapter 20 梁慧雪淡淡道:“那你想宁馥留下来, 做你的媳妇儿吗?” 傻子嚼着花生,愣愣地看着她,声音含混:“想、想……” 他神情天真, 担忧道:“但是她不喜欢和我玩怎么办?” 傻子姓刘, 大号屯里没人记得了,都叫他二娃子。 他家里也这么喊他。 二娃子今年二十三,但心智还像是四五岁的孩子。 他生下来就和别的娃娃不一样,地包天的嘴,仿佛常年蓄着一包口水。 刚开始他爹娘以为他说话晚、说话说得不清楚, 是因为这一口牙的缘故。后来发现他别的方面也远不如同龄的孩子机灵,这才知道原来是一生下来脑子里头就锈了。 所幸他还有个长成的哥哥, 把刘家的门户顶住了,但这个痴痴傻傻的孩子, 始终是他爹娘的一块心病。 家里人平时不乐意看见他。 一看他流着口水话也说不清楚的模样, 他娘就心烦意乱暴跳如雷,着急了少不了拿起烧火的钳子狠狠抽他一顿。 ——可他要是在外头被人欺负了,他那个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泼辣娘绝对要跳着脚让她的破口大骂回荡在全村的每一条小土路上。 因此, 虽然傻子很努力地想给村里的小孩们当跟屁虫, 孩子们却都不乐意带他。 一是嫌他傻乎乎的个子又大, 实在玩不到一起去, 二就是嫌他那厉害的妈。 傻子只能整日孤独地游荡在场站的各个角落,试图融入小朋友们, 却时不时地被人家欺负。 只有四五岁智商的二娃子对于“媳妇”的理解并不详细深入。 ——虽然最近他爹娘总是长吁短叹地提起这件事。 二娃子觉得媳妇就是天天和自己玩的那个人。 还可以住一个屋, 睡一个炕, 吃一碗饭。 他从来没想象过自己能有“媳妇”!而且还是那么、那么好看的仙女! 小朋友都不喜欢他, 躲他远远的, 仙女会喜欢和他一起玩吗? 梁慧雪笑了。 她抬眼, 望向人群的前排。穿着红毛衣的那个身影窈窕清丽,被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 她们明明是一样的。 她们本该是一样的! 她奖励式地将手中的花生都给了二娃子。 “我告诉你一个办法。” “听过七仙女的故事吗?” 联欢的人群散去,二娃子也回家了。 二娃子他爹娘是少数今天屯子里没去联欢会的人。 因为除了正常的下地干活、打草喂猪、砍柴烧火,二娃子他爹娘和哥哥还要做豆腐。 他妈没嫁人前是屯子里有名的豆腐西施,当了妈以后也没把这手艺忘了。 二娃子家有三个顶用的壮劳力,这条件其实在村里不算差。 而且他爹娘和大哥都是勤快人,按说能过上不错的日子。 就因为有二娃子这个累赘,他爹娘生怕将来有一天自个老了,动弹不了了,他大哥要是不念情,二娃子没人照顾,可得活生生饿死! 知得趁着现在年纪不还不大,还干得动,起早贪黑地加把劲。 只想着怎么也给二娃子盖栋房子,娶上个媳妇儿,就算将来兄弟俩分家单过了,二娃子也能活。 当然了,自家儿子是个什么模样、什么人品,他们自己也知道。 都这样了,能讨着什么样的媳妇呢? 只想着是个女娃,和老二能做个伴儿过日子就行了。 哪怕配个嘴歪眼斜身体上有点残疾的呢,脑子是个清楚的,别俩人一块儿叫卖了就烧了高香啦。 但即使是这要求,也是他们二娃子高攀人家,所以到现在也没有合适的。 两口子刚把豆子泡上,老儿子就美不滋儿的从外头进屋来了,嘴里还含含糊糊的,仿佛哼着什么歌。 听起来是个新曲调。 二娃子他娘今天心情还可以,于是便问道:“高兴啥呢?” 二娃子见他娘脸上带笑,没有要打骂他的意思,于是也笑嘻嘻地吸了吸口水,说道:“仙女!今天看仙女哩!” 他妈知道这又是瞧见哪个漂亮的女孩子,又犯了痴了! 人家各个嫌他脏嫌他恶心,恨不能躲得远远的,他怎么就这么贱,天天往别人身边凑,一点记性都不长! 二娃子他娘的火气又上来了,没好气地道:“仙女仙女,仙女会看上你吗?!” 二娃子嚷道:“仙女就看上牛郎了!嘿嘿!” 他知道的,凡人也能和仙女结婚! 二娃子他娘懒得听他含混不清的嘟哝,一巴掌扣在他头上,“睡你的觉去!今儿要是敢尿了炕,就滚外头冻着去!” “还仙女呢……你要真有本事能像牛郎,娶来个七仙女,我跟你爹死都值了!” 二娃子他爹听着这大人说话也越来越不像样了,一瞪眼:“去!瞎说什么呢?净宣扬一些封建迷信的大毒草!” 他一脚踢走了二娃子,看婆娘的眉毛都立起来了,赶紧找补道:“不过我这个牛郎,还是娶了你这个织女,是吧,娃他娘?” 二娃子揉着屁股爬上炕。 他顾不上委屈自己又挨了爹娘的打,有限的大脑装满了无限的对“仙女”的憧憬。 他要娶仙女!让仙女天天唱歌给自己听!他要让娘看看,他也是有本事的人,大哥都娶不到仙女,但是他能! 没错,他已经知道怎么让仙女嫁给自己了! 给他花生的小朋友可聪明了,给他出了一个好主意! 先把仙女带回家,仙女只要和他睡了一个炕,就会舍不得他了!到时候不回天上去,慢慢地就会也对他好、喜欢他、陪他玩啦。 他们还可以生好多小娃娃。小娃娃长大了也能陪他一起玩。 ——这样他就不用求着狗蛋他们玩捉迷藏了! 二娃子美美地睡着了。 过完新年,宁馥回城的事已经提到了日程上。 畜牧排离得路程太远,一来一回地折腾也不值当,于是她就留在了场站排,这几天的工作主要包括帮老乡们晒晒皮料,看护看护待产的牲畜,以及告别。 宁馥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 给杜清泉的是两册新抄的化学课本——原来的课本在她从水泡子里救徐翠翠时弄脏了,所以除了抄好的课本,还加上了从B城大书店买到的考试大纲。这东西小县城里根本没有,在大城市也要排着大长队买。 杜清泉今年没考上,他说了,明年还要再试一次。 给徐翠翠的是一盒新的雪花膏,装在精致的小圆铁盒里,桂花味,香得不行。 徐翠翠嘴都撇到天边外了,嫌弃的话一个劲儿地往外冒,什么“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么长时间了竟然还不改小布尔乔亚习气”啦,什么“好看的脸上种不出大米来”啦,什么“我要坚持艰苦朴素的作风,决不被糖衣炮弹侵蚀”啦…… 但宁馥发现她非常小心地把那只小圆铁盒压在她的铺盖底下,用她最干净最好看的一块手绢(还是评生产先进时发给她的奖品)严严实实地包着,隔上一会儿手就不自觉地往铺那块摸摸。 还有一份礼物是给图拉嘎旗的。 交到了书记图古力手上。 中年蒙古汉子拿着手上的小本本,非常慎重,非常珍惜,但也非常迷茫地问:“这……我看不懂啊……” 宁馥:…… “您不是高小么?” 念到小学五、六年级,只要没有特别难的生僻字,基本的阅读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她在抄写的时候已经尽量简化了。 图古力羞赧道:“其实我念的是蒙授……” 蒙语授课,蒙语书写。 宁馥深吸一口气,“屯子里还有多少蒙授的乡亲?” 图古力想了想:“一多半吧。”他自豪地一拍胸脯,“不过他们都读了两三年级就不念了,照我还差得远!” 要不是他阿爹病的要死了,家里缺不了顶梁柱,他小学就毕业了! 这就是为什么他能当书记! 宁馥盯着自己在金手指的最后时刻抄下来的农业知识小册子,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干瞪眼”。 图古力也觉得气氛有点凝重了,他迟疑地看着宁馥,不知道她为什么看起来像受了打击。 但宁馥很快笑起来,让图古力书记大松一口气。 ——这口气只松了一半。 因为他随即便听宁馥道:“这样吧,书记,不如我们办个汉字扫盲班?” 自从知道宁馥成了高考状元,很快就要回城以后,徐翠翠很是离情依依了几天。又是每晚给宁馥留最甜的烤红薯,又是怕她上火天天给煮清火茶,——她也暂时没回畜牧排,因为宁馥盛情邀请她担任汉字扫盲班的“助教”。 左一天宁馥没走。 右一天宁馥没走。 这一天天过去,徐翠翠当那劳什子“助教”当得头都快炸了,对宁馥的那份依依不舍飞速消耗。 原因无他——宁馥让愿意参加扫盲班的所有老乡,有问题都去问徐翠翠! 翠翠同|志头一回被叫“老师”,很是受宠若惊了几天,可后面就受不了了!好多东西她自己还没学懂记牢呢! 可人家问到跟前了,她只好狼狈地搪塞过去,扭头再跑去宁馥那儿问出答案来,好好地刻在脑子里,转头给那些用崇拜、赞赏眼神望着她的“同学们”解答疑问。 终于,徐翠翠忍不住了。 “你啥时候走?” 宁馥正在写教案,闻言抬起头来,“你把大伙教会了我就走。” 徐翠翠气得锤床,一下子锤到了她藏起来的雪花膏,心疼得好悬没跳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小圆铁盒拿出来反复看了看,见没有凹痕,这才松一口气。 “你怎么不用?”宁馥问。 徐翠翠嘴硬,不愿承认自己舍不得,狠狠心咬咬牙,“今天就用!” 为了人生中第一次抹雪花膏的“神圣时刻”,徐翠翠一拍桌子,“洗澡去!” 场站排有公共澡堂。 大多数人乐意上公共澡堂洗澡,因为自己在家烧水实在是有麻烦又废柴火。因此,要去洗上一回澡,非得花上好半天排队才行。 知青们一般在知青宿舍的公共澡堂洗,其实就是院里的一间小土房,自己在里头把水烧好,简单擦洗擦洗就算是洗了澡了。 因为临时和宁馥一起住在知青宿舍,两个人今天就上知青们的洗澡间去洗。 路上碰见了二娃子。 他这两天喜欢来找知青玩,虽然没人真的搭理他,但他乐此不疲,多数时候就蹲在知青们的院子里玩蚂蚁,时不时地四下张望,看起来很是警觉。 大家都习惯了他这副样子——谁知道他脑子里在和谁过家家、或者玩抓特|务的游戏呢。 二娃子朝宁馥和徐翠翠嘿嘿笑。 徐翠翠骂他:“一边玩去,叫我看见你还在这转,回家叫你娘给你吃扫帚炒屁|股肉!” 二娃子害怕她,跑开几步,又固执地蹲下了。 宁馥挑了挑眉。 她忽然问:“屯里像二娃子一样的还有几个?” 徐翠翠还以为她是扫盲扫得入了魔,摇头道:“他不成的,他是这里根本不开窍,就是个傻子!” 她一边说一边指指自己的脑袋,“全屯就他这么一个傻人,别人傻,那是老实,二娃子啊,他是真傻!二十多了,玩起泥巴来还往嘴里放呢!” 宁馥轻轻地“哦”了一声。 那么……这就是原书中,宁馥的丈夫了。 宁馥嫁给他,就是因为叫全村都晓得了傻子瞧见她洗澡。 其实傻子没偷看。 他是被人欺负追打,自己逃到知青院子里来的。见洗澡间的土房门开着,就躲了进去。 欺负他的小娃们找不到他,四散走了,二娃子却躲在洗澡间放衣裳的架子后头睡着了。 等他在睁开眼的时候,就瞧见了一个赤条条的姑娘。 二娃子虽然是五岁的智力,却是真真切切二十多岁大小伙子的身体。 从来没人跟他讲过那些事儿,但他还是觉得浑身燥热。 他扑上去抱住了原主,害怕得大叫,“我病了,我病了!” 原主惊恐欲死,也尖叫起来,两个人扭打成一团。洗澡间的门却被锁上了。 在赶来的人众目睽睽之下,裸着身子的宁馥被一身傻力气的二娃子扑在地上。 这件事发生在高考结束之后。男主高涵回城,梁慧雪考上大学。 原主的心理状态本就不稳定,遭了这一回事,彻底崩溃。 她疯了。 家里来过三次人,一次是问她为什么不回城,撞上了她的婚礼。 二娃子的大哥代他拜的堂。 她浑浑噩噩,一问三不知,全由“婆家”代答。 第二次是她父亲的勤务兵,说她父亲生病,要她回去探亲。 二娃子家人怕她一去就不回来,拿着粪叉把勤务兵一行打了出去。乡里乡亲,哪能看着人家媳妇叫抢走?大伙齐出力,把人挡住了。 第三次,是她父亲去世,家里来人要带她回去奔丧。 她正怀孕,流产了。 走不了,就再也没走了。 宁馥像一只掀起飓风的蝴蝶,已经让一切改变了模样。 就连那些本可能在欺负二娃子的孩童们,现在也都被大人拘着一块上扫盲班,根本不会出现。 但二娃子还是出现在了知青们的院子里,而且蹲在洗澡间门口。 “你先去洗,我一会儿再去。”宁馥对徐翠翠道。 这是无法对人言明的怀疑,甚至只是她的一个猜测。 她不得不防,却又不能凭空污蔑一个智力只有四五岁的“孩子”。 徐翠翠莫名其妙,但也没多问,先进去了。 二娃子蹲在地上,突然看见仙女正朝他招手呢! 他一下子咧嘴笑起来,朝宁馥跑来。 结果别人却比他跑得快! 当然,用“人”来形容,可能有些不合适。 因为那是一只狗。 村头有只大黄狗,是场站排养的,瘦骨嶙嶙,但却非常机灵凶恶。 大黄是一只自由的狗,平时也没什么站岗守卫的任务,只定时去场站排院子里吃上一口剩饭。如果没有剩饭,他就自己去刨食。 谁的话也不听,但通人性,天天卧在村口,见到不善的人会狂吠。 小孩子们都有点怕大黄,虽然没人被它咬过,但家长都说他其实是狼变的,吃人呢! 二娃子自然也害怕。 他用崇敬掺杂着恐惧的目光看着宁馥和狗。 只见仙女轻轻拍了拍大黄的脑袋,大黄就像温顺的羊一样舔舔她的手,不停摇着尾巴,甚至还点头了! 二娃子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一点,“你、你在干啥?” 宁馥笑摸狗头,道:“我和大黄说话呢。” 二娃子:!!! 他又问:“你和他说什么?” “我和他说,叫他在这里守一会儿门,如果有坏人来,先叫三声,然后就咬。大黄已经答应啦。” 二娃子一愣,转头对上大黄一对棕黑色亮幽幽的狗眼,瑟缩一下,赶紧给自己辩解道:“我、我不是坏人哦!” 他费力地开动脑筋,又反驳宁馥道:“你,你骗我玩!狗怎么会说话呢?” 宁馥依旧是笑容可掬的样子,耐心道:“大黄不会说人话,但是我会狗语。” 二娃子再一次惊呆了。 宁馥笑眯眯地摸摸大黄,转身进了洗澡间。 当前称号:动物密语者(已佩戴) 第21章 以身许国(21) chapter 21 仙女真的会和狗说话吗? 对于二娃子来说, 这个问题如“人为何而存在”、“死的尽头是否是生”般深奥。 大黄蹲坐在洗澡间的门口,一双杏仁样棕黑色的眼睛盯着他。 这让二娃子有点害怕。 他试探道:“大黄,大黄, 你……你能听懂我说话不?” 大黄狗无动于衷, 似乎正在嘲笑着他的愚蠢。 二娃子将信将疑。 但是他太想拥有一个新玩伴了,这让一向胆小的他第一次决定铤而走险。 他跑进草丛里,撅着屁股找了半天,终于艰难地搬了好几块石头,垒在洗澡间的墙下。 窗户很高, 要踩上去才够得着。 小朋友的故事里说了,牛郎偷看了七仙女洗澡, 还抱走了其中一个仙女的衣服,这样仙女才会嫁给他! 他不要那个凶巴巴的。他记住了, 他的仙女穿的是红色的毛衣, 可好看了! 带着一颗狂跳的心,和满心的憧憬,二娃子把一只脚放上石块。 高度紧张下, 找到红毛衣的念头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他完全忘记了仙女的话。 “——我和他说, 叫他在这里守一会儿门, 如果有坏人来,先叫三声, 然后就咬。大黄已经答应啦。” “——汪汪汪!”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土黄色的影子旋风般冲向了二娃子! “我的妈啊!!!” 二娃子根本来不及反应, 猛地从自己垒好的石头上摔了下来。 他来不及查看自己是不是把裤子挂坏了, 翻身起来就往院子外跑。 他想起来了! ——仙女说过, 大黄先叫三声, 然后就要咬人了! 人们都说大黄和狼是亲戚,是吃人的! “娘啊!救命啊!狼要吃我!” “我不要仙女了!不、不要了!!!” 二娃子边跑边嚎,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连路都看不了,脚下却半点不敢停——因为大黄还在他身后追着! “仙女……我错了……我不做牛郎了……” 二娃子上气不接下气,屁|股蛋子那儿的裤子摔破了,里头蓄的棉花随着他动作边跑边掉。 不远处。 场站排闲着的知青们正和几个老乡们坐在院外头剥玉米。 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大喊“仙女……” 梁慧雪“噌”地一下站起身,“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大家过去看看吧……” 坐在一旁的马二婶见怪不怪地道:“诶,估计又是二娃子在犯什么痴病呢,莫理他,过一会儿自己就消停了。” 梁慧雪却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道:“我听着不像啊,二娃子别是被人欺负了,在我们知青的院里头,要是他娘来找事,马二婶你可得帮我们说话。” 想到二娃子他娘的泼妇骂街,众人都觉一阵头痛。 当下,便有几个人放开手中活计,准备跟她去看看。 傻子跌跌撞撞,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奔逃,连方向都顾不上看,埋着头就撞上了一个人。 他本就生的傻大憨粗,再加上狂奔的惯性,直接将人撞倒在地。 大黄顷刻追至,只冲着他狂吠。 傻子把头埋在被他撞倒的人身上,大声哭叫:“我不要仙女了!我不敢了!好大黄,你走吧!” 众人一时惊愕,竟都忘了动作,只有被二娃子撞倒的梁慧雪发出一声尖叫,拼命地推着身上的人。 怎奈二娃子人傻力气大,又是在极度惊恐之下,更是死死抱住梁慧雪不撒手,鸵鸟一样试图把她拱到自己身上去,好挡住大黄的攻击。 大伙这才都反应过来,几个拿路边的树杈子驱赶大黄,几个合力把二娃子和梁慧雪从地上拉起来。 大黄也是神奇,只冲二娃子吠叫片刻,便溜溜达达地小跑着走了。 他们也尝试了把二娃子从梁慧雪的身上“撕”下来,但是未果。 这时候四下里没事做的人都三三两两往过聚了。 这个冬天人闲热闹多,大家都来瞧稀罕。 梁慧雪已经又气又羞地哭了。 然而二娃子比她哭得还厉害。 他已经吓破了胆,勉强认出了梁慧雪,便死死捉住她的手,大叫道:“仙女说这样是做坏事!” “我不做牛郎了!我不看仙女洗澡了!看了要被大黄咬!” 众人大惊。 反应快的已经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好家伙。 梁慧雪试图挣脱,慌乱道:“二娃,你在说什么啊!” 二娃子哭道:“不是你叫我去看仙女洗澡吗!你说只要、只要二娃拿走了仙女的红毛衣,仙女就会做二娃的媳妇了!” 红毛衣。 新年联欢还没过去多久,宁馥穿那件红毛衣的模样还停留在大家的脑海里。 人群沉默霎那,顿时又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呸!谁教你做这等下贱事!” 匆忙赶来的二娃子他娘左冲右突挤出人群,嘴里已经尖声骂上了。 她拿一根挑完豆腐剩下的扁担,死命往二娃子身上抽去,“你自己看看自己长什么模样!你什么德行!想娶媳妇也不能做这样没廉耻的事情!你个傻子不懂事,最后叫人们说我刘家缺德带冒烟!” “你个没脑子的东西,别人什么脏烂臭教给你你也学?!什么牛郎织女,你瞧瞧,狗都知道干这种事不是好玩意!” 什么狗不狗、神仙不神仙的!他是叫人家发现了! 二娃子他妈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平常整天在屯子里逛荡,除了别人欺负他他从来没欺负过别人,这么个不争气的玩意,还被人教的干出这种事来了?! 自损八百伤敌一千。 二娃子他娘确实愤怒,嘴里骂个没完。 二娃子哭叫着躲扁担,不知道他娘这也是为了占个先手,骂的人也不只有他这个被骗了的傻蛋。 但大家都不傻,大家都明白啊。 看梁慧雪的眼神都变了。 人如白璧皆有瑕。 谁都会嫉妒,贪得,有欲壑。区别在能克制多少。 见不得光的想法谁都有,却不是谁都能付诸行动。 这一步走出去,越走越远,泥足深陷,白玉也就变成了粪坑里的石头。 宁馥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二娃子,我说对了没有?” 二娃子哭叫道:“说对了,说对了!”他惊恐地环顾四周,生怕大黄还埋伏在哪,“我知道错了,你跟大黄说,别叫他咬我啦!” 宁馥弯起唇角,道:“你错在哪?” 二娃子呆愣了一下,“错、错在……”他搜肠刮肚绞尽脑汁,“错在不该想讨仙女做老婆?” 他娘刚刚这样骂他来着。他的德行配不上仙女。 宁馥摇头道:“错在你只知道生米煮成熟饭,却不知道人人都有一颗肉长的心。”她言简意赅道:“假如仙女想回家呢,假如仙女不喜欢你呢?你要将她锁起来吗?” 傻子愣住了。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牛郎……牛郎当初问过仙女,要不要留下吗? 傻子陷入了人生第二次深入的思考,也没意识到,宁馥的话并不只说给他一个人听。 她的目光对上二娃子他娘|的眼睛。 二娃子他娘悚然一惊,就像突然被定住了身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就那么一瞬间,二娃子他娘也有一个念头掠过心底。 ——如果、如果二娃子真看见了女知青洗澡呢? ——如果、如果当时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呢? ——如果、如果门给锁上了呢? 她被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却忍不住片刻想入非非。 对上宁馥的目光,一切无所遁形。 二娃子他娘只觉得这女娃的眼神像一把刺刀,直扎进她心窝子里,热淋淋地刺出血来。 一并,将脏污的,不敢见光的想法,全挑出来,暴晒在太阳下面。 二娃子却突然像想通了一样,猛地抬起头来,大声道:“我、我不要!我喜欢仙女,也想仙女喜欢我,我不要一厢情愿,我也不要把她锁起来,这样她永远也不会喜欢我了!” 说这话的时候,“仙女”已经不再是穿着红毛衣的漂亮姑娘。 仙女是朝他扔石头的小明;是骗他吃猪食的小军;是从来对他不耐烦的爹娘;是比他强壮比他聪明,看不起他的哥哥。 傻子流出热泪。 他也想要大家喜欢他。 宁馥轻轻道:“他们不懂尊重你,是他们不好。你却不能学他们。” “你是一个人。人心肉长,不能为你自己快活,就去叫其他很多人心痛。” 话不说透,因为傻子不懂。 话不说透,因为这样听的人才懂。 二娃子他娘突然扔下扁担,抱住儿子放声大哭。 这一场风波过去了。二娃子也被他娘拘着上了扫盲班,班上的小孩子们都被书记下了死命令,谁给欺负傻子,谁抽五下手板。 这下,连屯子里平时那些喜欢那二娃子说嘴的大人们也不敢嚼舌头了。 二娃子她妈天天挑着豆腐,腰杆也挺直了,虽然还是嫌弃二娃子脑筋笨口水多,但偶尔也夸夸这个过年二十四的小儿子,终于会写他自己的名字了。 她庆幸自己儿子没真干出什么蠢事来,特地把平常蹭锅底炒菜的一块猪皮悄悄给了村头大黄。 ——二娃子他娘虽然不信宁馥是什么“仙女”,但居然信了大黄通灵。 大黄吃着猪皮,二娃子他娘蹲在旁边一个劲地嘀咕,“狗大仙啊,您老刚正不阿,千万别和二娃计较,他日后再犯蠢,您可帮我盯着他,咬上两口也没事,别叫他再被人骗,走了歪门邪道啊!” 二娃子他娘连作三个揖,丝毫不在意大黄的毫无反应。 大黄拿屁|股对着她,吃得满嘴流油。 再后来图拉嘎旗流传起了村口黄狗是哮天犬下凡,专管无量宵小,路见不平一声汪的故事,都是后话了。 图拉嘎旗又迎来了一个大新闻。 有两位知青要结婚了。 高涵喝醉,钻了梁慧雪的被窝。 他对宁馥的感情,是憎恨,又不是憎恨。是渴望,又不是渴望。 他无比明确地知道宁馥有多么美好,同时,他也深深地憎恶着依然渴望这种美好的自己。 他真是不应该…… 不应该什么呢? 似乎有许多不该做的事,可脑海里乱作一团,一时想不出任何一件。 他抱着纷乱的念头喝了一宿闷酒,不知怎地,迷迷糊糊地走进了女知青们的院子里。 第二天木已成舟。 能怎么办呢?结婚吧。反正他们互相喜欢。 知道这事后宁馥还没什么反应,徐翠翠给吓出一身冷汗,一叠声地道:“这狗东西!这狗东西!准是没安好心!他怎么连那个傻子都不如?!” 宁馥淡淡道:“他们两个在一起,也是应了那句话——” 徐翠翠接上道:“王八瞧绿豆,破锅配烂腕,”她拍掌叫好,“活该他们俩在一块互相恶心人,省的别人再遭了罪!” 宁馥:…… 她本来想说命运弄人来着——毕竟这两人本已分手,相看两厌,想不到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到了一起。 不过徐翠翠这样说……也行吧。 人的命运从不是既定的。 而是由他们的每一个选择组成。 高涵和梁慧雪的婚礼很低调,低调到参加的人只有他们两个,外加一个不情不愿的证婚人。 毕竟这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老乡们和知青们都去参加另一件对于他们来说显然更重要的事了—— 送行。 宁馥终于要回城啦。 大家最近都被扫盲班折腾的够呛,本来清闲猫冬的时候不得不聚在一块盯着小黑板上一个个方块字,实在令人头疼。 但人也不能好赖不分,是吧。 人家宁馥对他们是掏心窝子的好啊! 浩浩荡荡的队伍一直从村口送到公路上,大伙恋恋不舍地说了好些话,把宁馥的背囊塞满了干货、皮子、奶豆腐等等。 图古力书记终于叫停了打算“十八相送”的队伍。 “行啦行啦,咱们再送就要送到北京了!”他笑着挥一挥手,“走多远,也是从咱们图拉嘎旗飞出去的金凤凰哪!” “小宁同志,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宁馥上车,也和大伙挥手,“你们回去吧!我会写信来的!” 大家站在路边目送她的车。 村子里的几个小娃撒腿追车,徐翠翠也跟着一起追。 人腿跑不过汽车,两下子就甩在后面了。徐翠翠哇哇大哭。 宁馥轻吸一口气,抑回眼眶中的湿润,正要坐正身子,前面开车的小吴却突然道:“你看,你看,那是谁?!” 她转过头去。 车子开在公路上,两边就是茫茫的草原。 远处,一个身影策马狂飙,遥遥而来。 只身打马过草原,高骏的大马旁跑着一只黄狗。 宁馥将手贴在玻璃窗上,朝他摇了摇,叫他回去。 而牧仁赤那却狠抽一鞭,始终追在公路一侧。 马蹄翻起土块,到底渐渐落在后面,只剩他喊了一句话,在风中传过来—— “——同|志,再见!” 第22章 以身许国(22) 第22章 自从知道宁馥要回来了, 魏玉华就开始数着日子等。 离娇娇回来还有一周,先上供销社把布料子都扯好,现在B城女孩们最时兴的衣服样子也瞧好了, 先不做, 等闺女回来再量量个,肯定是长高了! 离娇娇回来还有三天,凭证把过年才能买的什锦酥糖来上一斤! 离娇娇回来还有一天,把家里的肉票拿出来,狠狠地割了两斤猪五花! 菜还没挑, 要等娇娇回来那天现买,现在有那家里有自留地的也悄悄卖点, 更新鲜! 宁博远冷眼看她花蝴蝶一样上下翻飞地折腾,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冷哼。 ——他还生着气呢。 等宁馥回家来, 第一件事就是狠狠教训她一顿, 别想让他有什么好脸色! 哪怕是小吴拍回来的电报上说宁馥考了全省状元也不能让他消气! 长辈吃的盐比她吃的米都多,她就是不听话、不省心! 还说什么考了状元,考了状元怎么也不惦记着赶快回家?!怎么也不主动和家里报个喜?! 小吴也是, 拍个电报抠抠搜搜, 恨不能一个字能说清千言万语!这种时候怎么想起节省来了?! 宁博远日日先把自己气个半死, 再把自个关进书房里消气—— 消气的法子, 就是从抽屉里拿出半个月前小吴拍来的那封言简意赅的电报,一个字一个字仔仔细细地读上一遍。 [喜 娇考试第一] 翻译过来就是:喜讯, 娇娇高考考了第一名! 宁博远觉得跟做梦似的。 他以为她是一颗注定营养不良的花骨朵, 没想到, 居然蹭蹭地蹿成木棉树了。 去图拉嘎旗看她时, 难不成她说的都是真心话? “算来算去, 娇娇也该回来了。” 魏玉华喜滋滋地在日历上圈上一笔, 从一大早起就开始坐卧不安,隔上一时半刻,就忍不住跑出去到路口瞧一瞧。 中午饭点都过了两钟头了,接宁馥的车还没回来,魏玉华忍不住又出去看了一趟。 宁博远嘴上嫌弃她瞎操心,但其实桌上的饭菜他也没怎么动。 家里两层小楼,书房在二层,宁博远一贯是午休后要到书房去的,今天中午觉也没睡,书房也没进,就心神不宁地待在一楼。 终于听见门口有动静,宁馥她爸飞快地起身走到门廊,一把拉开门。 外头两个正要敲门的男人都是一愣。 “您好,请问是宁馥同学家么?”打头一个年龄稍长的率先反应过来,问道。 宁博远一皱眉。 他在部队呆的久了,身上自有一股威严,“是。她还未回城,二位有什么事吗?” 两个来客进了客厅坐下,先客气了两句,然后说明来意—— “我们是航空大学的,这次过来,是要对宁馥同学进行政审。” 宁馥家住军区大院里,大院门前是个大上坡,一直下到坡下面才是大街。 魏玉华魏大夫在坡上来回转悠。 认识的人路过都忍不住问她,“大周末不在家歇着,在这儿转悠什么呢?” 魏玉华平时多么文静内敛的一个人,此时见人就笑,露上下两排牙,那高兴劲儿能从头发梢里透出来,“我们娇娇要回来啦!” “哦!” 那人仿佛明白了什么——老宁两口子还是忍不住把他家闺女弄回城了。 害,为了这个孩子,老宁耿直磊落一辈子,到底还是求人去了。 魏玉华光顾着高兴呢,根本没注意人家那掺杂着同情的神色。 终于,小坡的尽头看见车了。 魏玉华一路迎上去,就见汽车停下,从车上跳下一个姑娘。 她穿军绿色不带肩章的棉衣棉裤,胳膊肘处有两块新打的补丁,穿厚羊皮靴子,略长的头发扎两个小辫儿,动作干净利索,那腿一撩就跳下来了,手一伸,把后座上放着的大背囊扛起来背上肩。 魏玉华一下有点不敢认,颤抖着嗓子,几秒种后才挤出声音—— “娇娇,娇娇你回来啦?!” 那个姑娘转过头来瞧见她,一下就笑了。 她笑起来还是天真烂漫的样子,可走的时候脸颊上还带着点肥肉肉呢,现在全瘦没了。瘦的下颌骨线条都出来了。 这样好看。 但当妈的只想看自家闺女玉润珠圆。 “妈,我回来了。” 她走上前说道。 魏玉华抱住她,眼泪还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呢,手上已经把她身上几两肉都摸清楚了。 “娇娇啊,你可受罪了!”她哽咽道,想到当年娇娇有多么不懂事,闹死闹活要离家去下乡,为了一个外人和她爸几乎翻了脸;想到娇娇一个还没成年的小丫头,独自一人到了大草原上,没人照顾没人心疼,还考上了大学,中间不知经历多少曲折苦痛…… 当妈的心如刀割,哭得停不下来。 宁馥不能瞧着她妈这么一直哭。 魏玉华泪眼朦胧地,就看她家姑娘突然放下背包,掏出一朵大红花顶在头上,又将一串干蘑菇围巾一样在脖子上绕了两圈,原地摆了个芭蕾的姿势,紧跟着远远跑开,挥舞垂下来的蘑菇扭起秧歌,嘴里大喊道—— “妈——妈——你看我——” 她欢跳着,朝魏玉华跑过来。 在母亲朦胧的视线里,只有那朵一跳一跳的大红花,如此热烈活泼,生命蓬勃。 魏玉华破涕为笑。 “刚回来,做什么怪!” 宁馥来回几个大跳,笑嘻嘻地道:“我高兴嘛。” 魏玉华瞪她一眼,抹掉眼泪。 “赶紧的,回家吃饭了!” 宁馥:“等等,妈,包你先拿着,还有东西呢。” 魏玉华一怔,——娇娇离家的时候是悄悄跑的,东西拢共一个小背包,现在哪来的那么多行李? 就见宁馥从后车座上一样一样往外搬东西,司机小吴也下来跟着帮忙,一边对魏玉华解释道:“您呀,是不知道,小宁她在图拉嘎旗可有名了,那真是人见人爱!” 魏玉华将信将疑。 她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性格脾气,她还不清楚? 小吴笑道:“您是没看见哪,我们走的时候,老乡们一直送出好几里地去呢!快赶上当年的乡亲们送红|军了!” 魏玉华看他们左一包山货右一筐皮子的,总算是信了,对小吴嘱咐道:“你回去,把娇娇受欢迎的事好好跟老宁汇报汇报!” 她丈夫比驴还倔,若是自家人说这话,他是一准不信的,须得小吴正正经经像汇报工作那样同他讲,他才可能听得进去。 小吴赶忙应下。 三个人走到家门口,正碰上两个航空大学的政审人员出来,宁博远在后面送,笑容可掬,半点没有往日的将军架子。 两个政审老师一瞧见宁馥,都是一愣。 还是年长的那个,或许是见过大场面,沉吟片刻,“这位……就是宁馥同学么?” “真是……真是别具一格。”另一位政审老师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赞美”。 宁博远:…… 他的目光落在宁馥头顶的大红花、脖子上的干蘑菇上。 这是在干什么?! 宁馥赶紧把头上的花摘下来,没地方放,只好拿在手里,“这个,这个是老乡们送的,我带回来当个纪念。” 魏玉华眼见宁博远那脸都黑了,赶紧帮女儿说话,“她是见我想她想得哭了,逗我高兴呢。还是小孩子脾气。” 政审老师赶紧搭台,“彩衣娱亲,彩衣娱亲。” 招到学校将来没准还是个文艺骨干。 宁博远也赶紧挤出一丝笑容,“这孩子一向有孝心。” 魏玉华和宁馥都没料到他这么好说话,均是一愣。 两个政审老师赶忙告辞了。 宁博远这才“哼”了一声,高冷地一甩袖子进屋去了。 ——看什么看,你自己惹麻烦,我给你擦屁股少吗?人家来政审,我也只能说你的好话! 宁馥明白这是他下不来台阶,硬撑着摆那父亲大人的谱呢。 她笑嘻嘻地倚过去,“我给您带了内蒙的烟叶子,听说劲儿可大了!” 宁博远瞧她黑了瘦了小小一只,想起她小时候也这样晃着自己手臂嚷嚷要“骑大马”的样子。他让她骑在自己脖子上,指哪去哪,让往东不往西,她还得意地一个劲喊着“驾、驾——”。 心就软了。 不知谁教的她,小时候惯会骄横耍无赖,现在却知道撒娇了。 他伸手从宁馥那儿夺走了她滑稽的大红花,解下那串干蘑菇,训道:“行了,放行李去吧!” 宁馥赶紧招呼上小吴上楼放东西。 魏玉华正要再劝两句,便见丈夫珍而重之地抚了抚那红花上细微的褶皱,仔仔细细将它摆在了客厅显眼的地方。 哪怕这大红花跟家里的摆设一点都不搭配。 她唇角正露出一丝笑,宁博远已转回身来,将那干蘑菇往老婆手里一塞,“把这个做了,加个菜。” 魏玉华惊讶道:“咱们都四个菜了!” 宁博远脸皮绷得紧紧的,威严地道:“我想吃蘑菇了,快去。” 魏玉华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在宁博远真的生气跳脚以前进了厨房。 吃完饭,喝完茶,宁馥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听小吴给首长“汇报工作”。 小吴在图拉嘎旗呆了挺长时间,老乡们也乐意跟他讲讲宁馥的传奇故事,什么给羊嘴对嘴呼吸啦、什么从狼口下保护集体财产啦、什么给大伙开扫盲班啦…… 宁博远倒还神色如常,魏玉华在旁边听得一会心疼一会后怕,紧紧搂着宁馥。 小吴说得口干舌燥,宁博远道:“行了,把你们魏大夫吓坏了。” 魏玉华抹抹眼睛,嗔怪道:“就是!” 她摸摸宁馥黑而亮的头发,“我们娇娇囫囵个儿的回来,真是毛|主|席保佑。” 她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也骄傲。 宁馥:乖巧jpg 直到宁博远发话了—— “上书房来说吧。” 他说完,率先起身上楼去了。 魏玉华有点惊讶。 在宁家宁博远从不摆“首长”的架子,不过是好他那点大男子主义的面子罢了。 但他的书房却是从来不许别人进去的。都是工作上的事,不许任何人掺和。 换句话说,在这栋房子的任何一处,他都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但进到书房里面,他就是b城卫戍区的副参谋长。 宁馥能进他的书房,这说明老宁已经把这孩子当个大人看了。 而且是有共同事业的成年人。 魏玉华轻轻叹了口气。 当年生了娇娇,她身体不好,不能再生了,老宁抱着孩子说,“谁说女子不如男?咱们的女儿,将来我也一样教她,飒爽英姿五尺枪!” 但又给孩子去了小名叫“娇娇”。 这就是做父母的矛盾。 想她做雄鹰做苍松,成龙成凤海阔天空,又想她一辈子平安顺遂有人疼宠。 不过现在,老宁当年的话呀,说不定真要应验了。 他们孩子,名字娇,人却渐渐长出傲骨。 书房。 宁博远半天没说话,宁馥也不急躁,默默在旁边给他卷烟。 宁博远喜欢抽卷烟,这是行伍留下来的习惯,平时都自己卷。这东西没耐心的新手是卷不好的。 “行了,你放着吧。”他说罢,走过来一瞧,女儿卷的竟然似模似样,整整齐齐。 宁博远略略惊讶,忍不住拿起一支来点燃,烟雾升起,过了好一会,他才道:“你是长大了。办事沉静了。” 然后又想起刚刚被政审干部看见的宁馥那乱七八糟的形象,到底又加上一句:“还要再稳当些。” 宁馥点头应是。 宁博远又沉默片刻,道:“你想好了?这一门专业,要想学精不易,要想钻研很苦。未来的路不好走。” 宁馥道:“想好了。” 一支烟吸完,宁博远拍了拍宁馥的肩膀。 “好好学习。” 他只是这样嘱咐道。 留了一句话没有说——让我为你骄傲吧。 1977年第一届高考成功的大学生,开始陆续走进他们渴盼已久的校园。 这一年,实际参加高考的人数为570万,最后只录取了27万多人,录取率48,是历届高考录取率最低的一届。这些崭新的大学生,从工厂,从城镇,从遍布全国各地的知青点考进高等院校。即使1977年的高考题目被之后的许多人认为是最简单、最基础的一套,也不能否认,他们是漫长中断后的第一批天之骄子。 B城航空大学,一间挤满了人的教室里。 系主任站在讲台前,对着一双双闪烁着渴望之光的眼睛,道:“实验班开学的第一课,由朱培青教授来讲!” 台下一双双眼睛透露着茫然和懵懂。 “朱培青”这个名字,在专业内是如雷贯耳,对于这些刚走进校园的青年来说,却是闻所未闻。 他们选择了这个专业,但还不知道这专业意味着什么。 他们还都年轻,不知道共和国将要给他们怎样的重任。 朱培青在大家不算热烈的掌声中走了进来。 他已经年近六旬,却精神焕发。 重新回到校园,只是第一步。 很快,他要争取回到科研的岗位上。他还不算老,还能再为国家烧一烧。 朱培青感慨万千地望着讲台下一张张年轻的面庞。 然后目光顿住。 ——这个女孩子,怎么有点眼熟? 他清清喉咙,道:“我们可以先认识一下。点个名。” 系主任递上实验班的花名册,特地附耳道:“前面这几个都是好苗子,特别是这个,知青考上来的,但是理科成绩全满分!” 他满怀期待地望着朱培青,有种夸耀自己挖到金矿的感觉。 朱培青目光一扫,嗯,怎么看着像个女孩的名字? 他开始点名,顺着高考的成绩顺序。 “——宁馥。” “——到。” 朱培青听见一个清脆脆的声儿。 当初说,“我就算只检查一遍,也管保考个状元出来”。 他摘了老花镜一瞧。 ——还真是她! 第23章 以身许国(23) 第23章 一时间教室里陷入安静。 底下的学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让这位老教授只念了一个名字就停了下来,都有些好奇地等待着。 他们不熟悉朱培青,却眼见系主任对他的尊敬与推崇, 因而也在心中重视起来。 这位已经鬓生白发, 其貌不扬的老人,会给他们讲一堂怎样的第一课呢? 系主任也有点摸不着头脑,走上去轻声提醒,“老师?” 朱培青目光在那女孩的脸上停留几秒,终于慢慢重新垂落在花名册上, 点出下一个名字。 这年轻的女孩子,胆子还真不小呢。 ——见他瞧她, 竟毫不畏惧地将目光迎上来。 宁馥:这位朱教授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我再仔细看看…… 朱培青点完了名,将花名册放在手边, 掌心盖在上面, 珍而重之地道:“欢迎你们大家。” “你们每一个都是好苗子,国家正是需要你们的时候。“朱培青这节课并不讲专业知识,也不讲学科背景, 他是来讲故事的。 他祖籍福建, 1923年生人, 青年时代正是战火连天的时候。 “那时候都号召捐资捐物支援抗战, 我年纪尚小,整日里幻想——既然已有了大炮|弹, 可将那些侵略者的飞机打下来, 那为什么不能有飞得更远、个头更大的炮弹, 一直飞到侵略者的老家去, 教他们闻之色变胆寒, 不敢来犯呢?” 朱培青笑道:“当时已有这种大家伙, 但我们的国家却没有。” “你说,这怎么行?” 祖国羸弱,他年幼时便立下志向,要学有所成,造这么个“大家伙“出来。 26岁留洋归来,新中国像母亲般张开怀抱迎接了朱培青。 他也将自己所有的光阴、才华、心血,奉献给了建造“大家伙“的事业。 国之利刃有一群铸剑人,而他只是其中的一个。 50年代末,我国开始研制导弹。经过很多年的努力,1960年11月5日,中国仿制的第一枚近程导弹发射成功。1962年3月初,中国自行设计的第一枚导弹运往酒泉发射场。3月21日,导弹发射失败,后经认真总结,找到了问题症结。1964年6月29日,修改设计后的导弹试验取得圆满成功。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74年,朱培青下放图拉嘎旗县中学,负责看大门。 他的工作不过是每天看看大门,扫扫垃圾,见有没用完纸就捡回他的小窝棚。 当地人谁也不知道这个整天乐呵呵的老头,是国|防|部第五研究院,曾经两|弹|元|勋手下的得力干将。 他是个乐天派,当了两年校工,第三年也兼任代课老师,三年里没有哪时哪刻,忘记自己是个航天人。 但这些他都没有讲。 辛酸苦痛,隐姓埋名,这些对于他们来说,都已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他只讲火箭腾空而起时狂喜的热泪,讲弹|道|导|弹掠过天空的呼啸嗡鸣,讲空空导|弹命中目标时火光惊人的刺目…… 讲波澜壮阔,讲壮志凌云。 教室里鸦雀无声,大家全都听得入迷,哪怕朱培青讲故事的方式平铺直叙,毫无夸张,更没有过度的修辞,但这平平淡淡的叙述,却让所有人从心底里涌出一股浑身汗毛直立的热流,冲刷过每一条血管,在胸膛中喷涌激荡。 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幻想,如果自己生在那个年代,要如何报效国家,如何以身许国。他们如何成为风起云涌之中的英雄人物,研制高精尖的导|弹,形成战略威慑…… 朱培青看着这伙摩拳擦掌的年轻人,露出一个笑容,“国家在期待你们做出成绩。你们有没有信心?!“ 底下众人齐声道:“有!“ 朱培青乐呵呵地宣布下课。 系主任在他身旁,不无担忧地道:“老师,一上来就给他们这样的鼓舞,行么?“ 现在让他们全都兴奋起来,成天幻想着自己建功立业做大英雄,往后这专业学习上的沟沟坎坎还多着呢,到时候一盆凉水接着一盆,只怕热情熄灭快啊。 朱培青笑道:“他们都还年轻。倘若当年我和你讲,我们的主要工作就是无休止的计算、成堆的图纸、日日夜夜在发射场吃沙子,你可还愿意跟着我?“ “初生牛犊不怕虎,怕的是平淡。“ 系主任恍然大悟:“您这是先把他们骗上了贼船,然后再……“ 朱培青淡淡看了自己这位口无遮拦的学生一眼,对方立即改口道:“您说得对,倘若真的坚持不下来,也的确不是干我们这行的料。 “宁馥,你留一下。“ 大家正要离开教室,系主任突然开口道。 宁馥认出他正是那天去自己家政审的老师之一,那个夸自己“彩衣娱亲”的。 “这个小宁同学呀,是我亲自上门去政审的,不但成绩出众,性格也活泼开朗,“系主任热情地给朱培青介绍宁馥,“肯定能成为班上的文艺骨干。” 系主任对自己挑中的好苗子很有信心,献宝一样地把宁馥叫到跟前,道:“快来,朱教授想单独和你说两句呢。” 宁馥这会想起来了。 她同情地看了一眼系主任,深觉待会朱培青的话并不会让他高兴。 “文艺骨干?她是声乐专业还是舞蹈专业?”朱培青不咸不淡地道。 果然,来了。 可怜的系主任莫名被怼,心有不甘却又不敢顶嘴,只得讪讪道:“是我不对。“ 天知道他只是想强调下,在这一整个系快能拍出《少林108罗汉》的男学生里,有个优秀又活跃的女孩子是件好事嘛! 委屈jpg。 朱培青怼了自己的得意门生,转向宁馥时到还算温和,“我们又见面了。” 宁馥:“朱教授好。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朱培青饶有兴味地问:“你错在哪?” 错在不该瞎装逼…… 谁知道你个平平无奇的监考老师居然是未来的导弹发射研究第一人呢? 宁馥老老实实,“错在不该口出狂言。” 朱培青笑了。 “你根本就不觉得自己错了。你只是担心,给我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是不是?” 宁馥: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一旁的系主任也看出不对来了,低声问:“你们以前见过?” 朱培青没回答他,只对宁馥道:“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不是凭一个第一印象就去判断人的人,更不会对你怎么样,我没有那样大的权利。只要你勤勉认真,通过你应该通过考试和答辩,总是能顺利毕业的。” 宁馥,老实巴交点点头。 朱培青语重心长地道:“行了,没人会为难你,你要像你当时一样有自信才对。” 见他说完了,系主任赶紧摆摆手,“回宿舍去吧。” 宁馥走了。 朱培青扭头就对系主任道:“以后所有的考试,她的卷子上你至少给我加一道附加题。” 系主任脸垮下来了,“没有这样办事的啊。” 朱培青笑眯眯的,“特事特办,你自己挑来的特殊人才,当然要特殊对待了。” B城航空大学成立也只有二十余年,前身叫B城航空学院,后来由八所强校的航空院系合并而成大学,是全国第一批开始招研究生的高等院校,60年代时就已设立了航空核动力、航空工艺和工程物理、飞行器自动控制系等。 宁馥读的是实验班,又称飞行器设计制造与动力工程班,设在王牌院系内。顾名思义,他们即使飞行器设计制造专业的学生,又是飞行器动力工程专业的学生。这实际上都算是两个专业了。 前者要学固体力学、流体力学、飞行力学、机构设计、总体设计、飞行器气动力估算、外形设计、结构强度设计和实验力学、飞机维修(没错还要会修飞机);后者要会动力装置原理及结构、动力装置制造工艺学、动力装置测试技术(当然也少不了力学和机械原理)。 总结来说,就是既要知道怎么制造导|弹,又要知道怎么把导|弹打出去。 这个班一共三十人,考进来前都经过了严格的政审流程,每一个都是学院的宝贝蛋。 这个领域,实在太需要人才了! 70年,中远程导弹飞行试验首次成功;\东方红一号\人造卫星发射成功;71年,东风五号洲际导弹首次飞行试验基本成功;75年,发射了一颗返回式人造卫星,卫星按预定计划于二十九日返回地面;79年,远程导弹试验一种新的发射方式,获得成功。 无数人在背后倾尽了心血。 从当年苏|联专家全数撤走,到中国自己的科学家们起草《关于人造卫星方案的报告》,这个国家几乎是从地基开始建高楼,最后创造了一个奇迹。 而宁馥,骨子里她喜欢投入到这样的事业之中。 在过往她穿越的许多个世界里,她无法带走任何纪念品,于是只好在那些世界留下自己的印记。 ——于是有了以她名字命名的甜品店;由她主演的经典电影;被她培养出来的天才。 只不过…… 甜品店是男主霸总投资的;电影是男二影帝搭戏的,天才……天才本人是反派,后来把那个世界毁灭掉了。 不多提,提了都是泪。 这一次。 这一次她偏偏要走一条最难走的路,做最宏伟的事业。 这一次她策划给自己最浪漫的纪念品。 不为男主男配大反派。 而是为了祖国。 这纪念将是独属于她和这个国家之间的秘密。 想想都好开心诶! 是那种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皮肤上和大脑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快乐地叫嚷的那种开心! 于是403宿舍的其他人走进房间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裹着被子的人正在上铺来回固涌,像一只癫狂的大毛毛虫。 “同学,你没事吧?”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 过了半天,被子卷慢慢蠕动出一个人脑袋来,弱弱道:“我没事……” 宁馥看着站在地上正用奇怪目光望着她的三个人,半晌,“你们好?” 今天,可真是形象崩塌的一天…… B城航空大学的宿舍条件还不错,三张上下铺,一般住五个人,留出一张铺来放行李。 一张长桌,放在宿舍中央,可供大家看书学习吃饭和日常使用。 403女生宿舍,就包含了飞行器设计制造与动力工程班的全部女同学——一共四个人。 刚刚的课堂上他们都还没来得及互相认识。 宁馥因为被系主任留下谈话,回来得要晚一些。 一个年纪看起来挺大的女生将手中的书本放在桌上,“刚刚叫我们去领书了,这份是你的。” 宁馥赶忙从床|上爬下来,“谢谢!” 那位女同学友好地朝她笑笑。 “我们都自我介绍一下吧。”她率先开口道。 403宿舍目前加上宁馥只住了四个人,年纪大点的那个叫钱桂芝,河南人,已经25岁了,恢复高考以前她在工厂工作,却从没有一天忘记自己念大学的梦。得到消息的时候她刚刚生了孩子,还没出月子就开始复习,靠着基本功扎实,考试前硬生生熬掉十斤肉,考上了。 另一个女生和宁馥一样,是从云南考回来的知青,上海人,名叫宋真。她插队的地方条件极艰苦,她干活的时候割稻子割掉了一个手指,因此沉默寡言,讲完自己这段经历就不说话了,但也友好地朝大家点了点头。 第三个女生很害羞,浙江人,个子小小,说话软软,叫杜鹃,她只脸红扑扑地说:“我,我没什么故事……“她是这宿舍里唯一一个应届的高中生。 四个人正说着话,门又被推开了。一个个头高挑的女同学走了进来,手里也拿着刚领到的书。 宁馥正要和她打招呼,杜鹃悄悄扯了扯她的手,摇摇头。 钱桂芝和宋真也没说话,那女生竟也对奇怪的气氛视若无睹,将书放下略作整理,就背起挎包重新出门去了。 杜鹃这才小声对宁馥道:“她是数学系的,怪人一个!” 原来那女同学是数学系调过来和他们拼住的,脾气古怪,似乎格外不爱搭理人。人家一来就说了,不打算和大伙交朋友,用一种“你们都是庸才”的目光打量他们。 得。 都是奇人,宁馥想。 哪怕是自称“毫无故事”的杜鹃。 ——因为在之前通过系统的金手指进行“预习”的时候,宁馥读的文献里,有不下二十篇第一作者署名是“杜鹃”。 如果这个世界她的人生不发生突然的转折的话,她将会成为B城航空大学的终身名誉教授,流体力学专家,桃李满天下。 ——在时空定义上,宁馥使用赤子之心系统链接的知网文库并不是她穿越的原始世界的,而是这本书所能触及的“未来”。 不过其他人的名字她就没有特别的印象了。 但这也正常。 因为宁馥只顾着看文献,从来没关注过这位流体力学专家的个人报道。 其中有一张照片,是杜鹃教授学生时代与同学友人的合照。黑白的老照片里有五个女孩。 照片中左手第一个个子高挑的女孩,是后来攻克世界级难题,获得沃尔夫奖的陈芸。 流体力学专家杜鹃与我国著名女数学家陈芸的友谊一直为人津津乐道,杜鹃曾在采访中说,她第一次见到陈芸时很不喜欢她。两个人时有摩擦和矛盾,是另一位舍友经常从中调和,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两个幼稚的女孩,最终让她们建立了牢不可破的友情。 好多人好奇,这个“舍友”是不是就在照片上的另外三个人当中。 也有人八卦地分析,正是因为杜鹃和陈芸都是天才,都有幼稚的一面,所以才需要一个略显平庸的脾气温和的舍友从中调和。 这位“舍友”就像一个颜色极淡的影子,在人们谈到两位天才的时候,被偶尔提及。 没人知道,她们的那位舍友,性情桀骜,天赋奇才。 直到一些档案终于解禁。读者们重新翻出了那张老照片。 站在右手边的两个人,钱桂芝,宋真。 中国航天工业双女杰。 大家惊呆了。 现在只有最中间的一个女孩依旧没有名字,没有身份。 杜鹃在访谈节目中只这样说道:“她是个把自己献给国家的人。” 大家变得越来越好奇,只能去搜索相关人员的只言片语,试图追溯她是谁,她做过什么。但最后只知道—— 她叫宁馥,是个搞“大家伙”的。 她的身份,她的成就,她的牺牲和付出,都要时间见证,才能慢慢揭晓。 入学后的第一场考试来得很快。 这是一场摸底考,主要为了测试大家的水平。毕竟这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从消息正式公到考试,几乎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因此题目也以基础测试为主,学们来自五湖四海,素质水平也必然参差不齐、有所差别。 大家对这场摸底考也极为紧张。 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在如云强手中到底能排第几,到底配不配的上这个专业复杂繁多又各种严苛的要求。 宁馥不算紧张,但拿到试卷后却不由得一怔。 前面的题目倒是都还属于基础性的,但最后这道附加题却已经远超“基础”的水平了。 她飞也似地把前面的题目一扫而空,翻到最后一边咬笔头一边做附加题。 这一场系主任监考,转到她身后的时候宁馥听到好大一声呼吸,仿佛他松了口气的样子。 紧赶慢赶在考试结束前写完试卷,宁馥一看笔杆子上头都秃了一块。 这题太变态了吧! 等成绩出来,班上有五个人满分,包括宁馥。 众人倒是都知道她是以第一名成绩考进来的,并不意外,反而是宁馥心中绷紧了弦。 能考进这里,果然都不是普通人。那道附加题自己几乎是拼尽全力调动了所有的知识储备外加灵光一动才完成,班上竟然还有四个人和自己水平相同! 她不能做凤霸天了,夹紧尾巴学习吧。呜呜。 接下来的一个学期,六次考试,宁馥全部满分。但她的确狼狈,每次的附加题都难的要死,仿佛紧贴着她学习的极限,每当她掌握一部分知识,下一次的附加题就会更艰深。 每次都有四五个人考满分。 与此同时。 朱培青淡淡地问系主任,“这次她没咬笔头?” 自从宁馥入学后,就一直躬亲负责实验班监考的系主任回想一下,摇头道:“没有。” 老教授忍不住笑了,“她可学的够快的。” 他看系主任一眼,“你这回题给简单了。” 系主任:…… 朱培青道:“把你们现在正在搞的那个项目,子课题的攻坚部分给她出到卷上去。” 系主任犹豫道:“这样……行么?” 他对老师一向信任,但实在怕宁馥这孩子次次考试都这样艰难,会打击了信心。 系主任四十多年就见这么一个奇才,惜才的心都快溢出来了,每场考试看宁馥在那咬笔头都心疼。 但是他又怕自己老师还不满意。 他的老师大笑着拍拍他肩膀:“行,你大可放心!她可是你挖出来的金矿,富矿!我都要佩服你的眼光了!” 期末考试,宁馥再次上演生死时速。 ——不出她所料,又有附加题,而且前所未有的难,在考试时间内几乎不可能完成的那种复杂。 她骨子里那股劲又上来了。 就算不及格,她也要将这块骨头啃下来! 前面的题全部空着跳过,她翻到最后一页,奋笔疾书。 办公室。 整个飞行器设计系的讲师教授几乎全都围在一张桌子旁。 桌子上放着试卷,宁馥的。 试卷结尾的附加题要画设计图稿和整个力学原理图,她不得不附了一张草稿纸才完成,看起来有些潦草。 有人不可置信地问系主任,“你真就把咱们最新的项目摘出一块来给她考试时候当附加题做?” 系主任也晕晕乎乎的,“我简化了。朱老要求的。” 她真的做出来了,这谁能想得到啊! 众人一阵感慨。 ——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刚入学,原理才学到哪,竟然就已经上手入行了! 他们在场有一个算一个,18、9岁的时候,没哪个能达到这种水平的! 听见一个三岁稚童突然熟练运用反三角函数性质有多令人惊讶,飞行器设计系的教师们看到宁馥的这张卷子就有多惊讶。 朱培青老先生惊讶的时间最短,他只是淡淡地收起试卷和成绩单,让人把宁馥叫到自己办公室来。 “考得不错。”他褒奖道。 这话是真心的。 宁馥一副乖巧老实的样子,真诚道:“只是普通。” 对于习惯了“独领风骚”的学神来说,和其他四五个人并列第一的确只能算是“普通”。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强中自有强中手。 没有金手指,她能凭借的只有在之前打好的基础上,努力,再努力。 朱培青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她,接着道:“科学是一门不断向上攀登的艺术。”老教授意味深长地说道:“每走一步,你遇到的阻力越大,就越可能将你送上更高的地方。” 宁馥虚心应是。 现在她没有狂妄的资本。 高考时狂,是因为她百分之百地确信自己可以取得什么样的成绩。但现在她不确定了。 学习!只有更快更多地学习!如饥似渴地学习! 送走宁馥,朱培青端起茶杯,美滋滋地啜饮一口,然后哼起了最爱的豫剧唱段。 “辕门外三声炮响如雷震,天波府走出我保国臣,头戴金盔压苍鬓,铁甲的战袍又披上身……” “我的小女儿,她的箭法高,箭射金钱落在埃尘……” 第24章 以身许国(24) 第24章 从朱培青的办公室回宿舍, 宁馥一推门,就看见宋真坐在屋里正哭。 满脸的眼泪来不及擦。 正是吃饭的时间,想必她也是觉得舍友们都在食堂打饭, 一时半会回不来, 才放任自己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四目相对,宋真赶紧一抹脸,背过身去,瓮声道:“你没去吃饭啊。” 宁馥反手关上门。 “咱们一起去。”她道:“听说今天有烧排骨。” 学校食堂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人头攒动,“抢饭”是学生们永恒的生活主题。但是红烧排骨这种菜是大肉菜, 贵得很,能消费的学生还是少数。 现在去, 说不定打饭阿姨还能多给一两块。 宋真哑着嗓子,听得出来强压着哭腔, 道:“你先去吧, 我不饿……” 宁馥不勉强她,转身出门去食堂了。 过了一会吃完饭回来,给宋真也打了一饭盒的米饭, 配土豆白菜大炖菜, 这是食堂最便宜的一个菜, 一毛钱。这年头大学生们一个月伙食费9-12元不等, 像烧排骨这样的大荤菜,要三毛钱。 宁馥也没多说什么, 只道:“饭给你放桌上了。”说完上图书馆嗑书去了。 她这两天嗑书刷题如瘾|君|子, 千防万防, 就怕下次考试再来一道自己搞不定的附加题。 刚开学时老教授说的话言犹在耳。 “只要你通过所有考试和答辩, 没人能为难你, 一定可以顺利毕业的”——如果她通不过呢? 打脸啪啪响! 这就好比在老婆面前夸下海口, 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就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结果没等走半道呢,穷得都要当裤子了。 她要攻略的可是祖国啊! 连大学文凭都拿不到,她拿头去攻略吗?! 宁馥走了,宋真到底拿起她的饭盒开始吃中午饭。 吃着吃着,米饭和土豆白菜下面翻出一块红烧排骨来。 宋真忍不住加起来闻了闻。 真香啊。 她犹豫了好半天,小心地咬了一口,肉汁和肥油丰腴的质感在嘴里迸发,让人几乎忍不住想连舌头都吞下去! 宋真只咬了一口,就重新把肉埋到饭菜地下,时不常地翻出来吮吸一下骨头上的汤汁。 晚上也就这这块排骨吃了一个棒子面窝头。 “宁馥,谢谢你的红烧排骨。” 晚上十点图书馆关门,宁馥背着包回来,在宿舍门口碰见了宋真。 对方坐在女寝楼外的台阶上,看起来是专门等她的。 宁馥挠挠头,“不用谢,心情不好多吃肉,就能好点。” 宋真抿嘴笑了,“钱我会还你的。” 宁馥本想说不用,她本来就怕宋真觉得有负担,只从自己那份里拿了一块肉给她,但转念一想,还是应了下来。 宋真来自大城市,但家境并不富裕。据说上大学也是和家里闹崩了来的。 她身上有一股狠劲儿,平时寡言少语,但对自己很严苛。 这样的人往往特别自尊、特别骄傲,他们的骄傲是软肋也是铠甲,没有交心的时候最好不要轻易碰触。 宋真突然道:“下一次考试,我会赶上你。” 宁馥一怔。 只听宋真道:“我会成为你的对手的,宁馥。” 她本来想和宁馥解释下自己为什么哭,可突然发现根本不知如何开口。 她嫉妒宁馥。她恨自己不够聪明。 她们都是知青,都从艰苦的地方考上实验班,但宁馥考试成绩优异,大受老师重视,她却不过是停留在班级的中游,任凭如何努力,总是弥补不上那段差距。 她几乎要发狂。 宋真是个很有些偏执的人。 她从来没跟大家伙讲过,她下乡的时候割稻子割掉一根手指,其实并不是以外。 她是故意的。 镰刀是那么锋利,一刀过去的瞬间她就看见自己的小指掉在地上,鲜血喷涌,剧痛之下,她却在心中舒了口气。 她样样争先,插队三年,年年知青评选劳动能手都有她。家里听说她能回城进工厂,高兴的左邻右舍都报了一遍喜,给她相了一个钳工,只寄来了照片,就说等她回去就安排结婚。 她就把自己的小指切掉了。 人家本身又和她没感情,得知她突然成了残疾,也没法进工厂上班了,婚事自然告吹。 生产队怕她闹,给她放了一个月的长假。 她靠着这一个月的时间,考上了大学。 只要她给自己设定了目标,就一定要完成。她永远要做最优秀的那个人。 来了实验班仅仅一个学期,这种争胜的心就成了她的重负。 宋真将宁馥视为自己的对手,却发现事实上她根本无法匹敌。 但红烧排骨真的很好吃。 虽然她恨自己考不过宁馥,但她不恨宁馥的聪明。 人家即便次次第一,也依旧像镶嵌在图书馆的椅子里一样,每天学到寝室关门才回来。 要战胜你的“敌人”,得先向她学习才行。 钱桂芝从楼上宿舍的窗子里探出脑袋,“你们两个快点吧,有什么小话儿明天再说行不行?!马上就要熄灯了!” 宁馥和宋真赶紧朝楼上跑,宁馥气喘吁吁—— “井无压力不出油,人无压力轻飘飘,欢迎你迎头赶上,做我的压舱石。” 宋真大笑。 隔音效果不好,两人在门口的话屋里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钱桂芝是一直知道宋真有心结的。她是宿舍的大姐,对大伙生活上情绪上一向关心,此刻翻身起来笑着道:“你们两个呀,干嘛那么硝烟味十足,做俞伯牙和钟子期不好么?” 宁馥和宋真还没等答话,就听另一头的上铺传来冷冷的一声“哼”。 ——陈芸,数学系那位十分高冷的姑娘,似乎对这话不屑一顾。 她是数学系的高材生,很有几分恃才傲物的味道,人缘不怎么样,不过她也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每天独来独往,眼高于顶。 或许是她们回来太晚,打扰了人家的休息。钱桂芝朝宁馥她们使个眼色,示意他俩赶紧洗漱上|床。 她阴阳怪气不是一两回了。 睡下铺的杜鹃忍不住就开口质问:“陈芸,你什么意思?” 她气不打一处来,“是宋真惹你了还是宁馥惹你了?你甩什么脸子?!” 陈芸平时都不怎么搭理她,这下不知道也从哪上来脾气了,口齿清楚语气认真:“她们谁也没惹我。但是我不喜欢宋真,也不喜欢宁馥。” 她突然披头散发地从床|上坐起来,“特别是你,宁馥。你是一个伪君子。” 宁馥:??? 陈芸说完这话,猛地躺下,拽起被子翻了个身,仿佛睡了。 寝室里鸦雀无声。 宁馥慢慢道:“先睡觉,明天我想我们得谈谈。” 杜鹃打了个寒战。 宁馥的声音像往常一样温和柔软,可她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可怕呢? 一定是错觉吧! 第二天,还没等宁馥跟平时不怎么打交道的陈芸“谈谈”昨晚的“伪君子”事件,她就又被朱培青召唤到了办公室。 “你的附加题做的不错,”老教授端着茶,“这有道题,拿回去想想。不会就问。” 宁馥接过写着题的笔记本,准备走人,朱培青却突然又道:“数学系那个陈芸,跟你一个屋的么?” 宁馥一愣。 陈芸最近的存在感怎么突然增强了? 朱培青却没有再问,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宁馥都在和这道题死磕。 不会,真的不会。 她尝试了各种方法,各种思路,每一条路径走到最后似乎都是条死胡同。 她在第八天去了朱培青办公室,却被系主任在门口给拦截了,“朱教授最近不在,小宁同学有什么事吗?” 宁馥说明来意,并表示朱老不在,您看着给点思路也行啊! 系主任却只看了一眼,“朱老这是为难你,也是为难我啊!”他笑着道:“这种题涉及太多复杂运算了,我建议找数学系的问一问。” 宁馥揣着题就回了宿舍。 宿舍的人都在,就见她大步走进来,直奔独自坐在桌边看书的陈芸。 钱桂芝担忧地望向两人。 ——那天宁馥没找陈芸兑现她说的谈话,大家还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呢! 陈芸也是一绷,眼睛虽还在书上,精神却已集中到了宁馥身上。 钱桂芝火速清场,拉着宋真和杜鹃躲了出去。 ——都躲在门外,以防两个人闹起来她们好进去拉架。 隔着薄薄一层门板,三人只听宁馥道—— “陈芸,你帮我看看这道题。” 屋外众人面面相觑,屋里的两人也是大眼瞪小眼。 陈芸愣了半天,过了几秒才缓缓道:“你说什么?” 宁馥:“我会向你证明我不是伪君子,你先教我证明这道题。” 陈芸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她手中的笔记本上。 题目很难,看起来毫无思路,像一团缠死的毛线。 她的脑子已经忍不住开始转了。 她赶紧道:“你求我给你思路,就要为我办件事。” 宁馥很干脆:“你说。” 陈芸要她去买本书。 这个时代,大学里的小书店一年365天都像三四十年后高校考试季的打印店一样挤满了人。 特别是有新书到店的时候,学生们热切得简直能把不到十平米的空间挤到爆|炸。很多人省吃俭用,连五分钱的菜都要分两顿吃,但却舍得在书店“一掷千金”。 宁馥真就去了,一秒钟也没耽误。 杜鹃等人都没来得及拉她。 “陈芸,你这样就过分了!”杜鹃冲进寝室,大声道。 然而陈芸根本不理她。 她不喜欢对任何人解释她自己。 对宁馥倒的确是个例外。 天才就应该是曲高和寡的,天才就注定要忍受孤独,她不能理解宁馥为什么要和一堆平庸之辈混在一起,好显得她鹤立鸡群吗? 即使天才要有朋友,也应该是另一个天才。 而不是那些连反三角函数都不知道怎么算的人! 她想让所有人都喜欢她,不是虚伪是什么?! 不过这道题……确实难解,她只有个模糊的想法,却不知该怎样推进下去了,或许该试试这样……嗯…… 403宿舍的其他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陈芸埋头草稿纸—— 不像你啊陈芸,你真的不再多拿乔一会吗?! 与此同时。 朱培青的办公室,本该“在外出差”的老教授,正慢悠悠地喝着茶。 系主任忧心忡忡地坐在一边,“您为什么要这样考她?” 朱培青放下杯子,“她是金矿,是璞玉,这我们都知道——” 系主任下意识地用力点头。 朱培青继续道:“天才总有些通病,高考的时候,她因为不想打扰别人,竟然放弃检查。” 系主任露出惊讶的神色。 “当然,最后她考了满分。但并不是所有问题都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她会被这种狂妄摧毁。” 系主任忍不住为宁馥辩解道:“您每次让我将她卷子上的附加题换成更难更深的题目,她已经感到压力了,并且在压力下成长得很快!” 朱培青道:“那是第一关。时常面临困难,永远向上攀登,她要不馁。” “但科研并不是一个人的工作,她需要放下骄傲,放下个人的情绪和意见,哪怕是去请教她最不想请教的人。这是第二关,不骄。” 系主任一脸复杂,“您真是费心了,还特意嘱咐我跟所有数学系的教师打招呼,不许给她讲思路……” 数学系的学生里,只有一个陈芸能有这个资质了。 朱培青抚掌一笑,“你啊,还是不够了解她。她却已经能猜到我的想法了。”他像说绕口令一样说完这句话,俏皮地一眨眼。 “你见她问数学系的老师了吗?” 天才各有各的惊艳之处,但却很容易有一个共同的毛病——他们对自己的同类,往往要求更高。 让一直考第一的宁馥去向陈芸请教,不仅是让她放下第一的骄傲,更是放下这个学科的身段。 海纳百川,才能有容。 有容,从能贯通。 又过了三天,宁馥带着答案来了。 朱培青要她讲一遍,宁馥依言照做。 其中很多思路跳出了力学常规的逻辑,寻求了最优解。 朱培青听完,问她:“学懂了?” 不就是放下身段打开思路么,她懂了! 但宁馥还是有点不满,于是加一句:“不管猫放屁有多臭,能抓住老鼠就要养。” 陈芸那个脾气实在臭,比徐翠翠都差得远了! 朱培青大笑,笑到一半赶紧扯纸递给宁馥,“怎么流鼻血了?” 宁馥堵住鼻子,瓮声道:“上火了。” 其实是她一点小小的后遗症,精力透支太多就会流鼻血,这是第二回,她已经能把握好度了。 朱培青打量一遍她的小身板,“你还是太单薄。” “明天开始跑步吧。” 老教授大手一挥,“早晚出去锻炼,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科学家又不是成天只呆在实验室燃烧大脑。特别是他们这一行,到时候上实验基地吃沙子搞定位和制导,没有体力是万万不行的。 朱培青年轻时在外留学,就是网球高手,归国后没有条件,也坚持打乒乓和游泳。 他的要求看起来都没什么深意,却是冲着将璞玉打磨成金刚石去的。 她必须是一个不馁,不骄,不懈的天才。她必须比普通人能钻研,比普通人能包容,比普通人能坚持,才对得起她的才华。 这是朱培青出给宁馥的第三题。 ——不就是锻炼身体么!她可以! 宁馥一口答应,也真的照做了。 体力一直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短板,眼下没有任何金手指,仅靠[草原巾帼]的体力加成是不够的。 每天早上五点,晚上熄灯前,操场上多了一个实验班的女生,从每次跑一圈,慢慢升级到每次跑十来圈。不论寒暑,从无间断。 宁馥腿上肌肉都跑出来了。 也再没流过鼻血。 她的基础体力值已经从80增加到了100。 肌肉的快乐啊宝贝们!肌肉的快乐就是在图书馆肝题通宵起身不头晕;就是在金工实习单手拿模具;就是全天24小时大脑无休啊! 精力充沛的宁馥觉得她可以靠一身肌肉勇攀科学高峰了! ——当然,作为言情部女配分部的王牌快穿员,仅仅跑步不足以让她的外形变成金刚芭比。 只是看起来不那么柔弱消瘦一根指头就戳倒了。 宁馥天天泡图书馆的事在同学之间根本不是秘密,但她天天跑步锻炼身体的事大家却并不清楚,也只有天天寝食同步的几个舍友了解。 宁馥:我要悄悄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 ——她报名全校学生运动会。 飞行器设计制造与动力工程班只有四个女生,在校运会的女生单项上很吃亏。 她们这四个女孩也被系里同学戏称为“四朵金花”,是男生们的重点保护对象,大家都不强求她们参加太多项目,有些实在报不上人的,打算就放弃算了。 万万没想到报名名单一出来,大伙就在各种跑步项目上看到了一连串宁馥的名字。 她一个人就报了三项,400米,800米,还有个5000米长跑。 ——走体育系的路,让体育系无路可走! “重在参与,重在参与,”班长给宁馥发参赛的号码牌,提前安慰她:“你能有这份给集体争光的心,就是咱们大伙的骄傲!” 谁能想到她居然能跑进前五呢? 哨声一响,体育系的女生们人高马大腿长,宁馥居然也死死咬住了! 虽然最后没拼过专业同学,但也创造了整个飞行器学院女同学在校运会上取得的最好成绩了! 经此“一役”,宁馥在同学间得了个外号,叫“小核|弹头”。 耐力,有! 体力,有! 意志力,有! 爆发力,也有! 人中核|弹! 这个外号一直流传到日后的酒泉基地。 第一次被当着宁馥的面提起,却是在两个月后的一场重要会议上。 ——重回国|防|部五院的朱培青竟然带学生参加了。 并且这样介绍了他日后最得意的门生—— “来来,认识认识,这是以后要和你们做同事的,我们航空大学飞行器学院的小核|弹头!” 第25章 以身许国(25) 第25章 时间转入到1978年的夏天。 杜鹃像只活泼的鸟儿一样从宿舍外跑进来。 她手中扬着一叠信和明信片, 给宋真和钱桂芝一一分发了,然后把剩下最厚的那一摞递到宁馥手里。 宁馥忍不住弯起唇角。 她一一看过去,信件大多戳着内蒙的邮戳, 有杜清泉的, 有徐翠翠的,甚至还有崔国富的。 其中徐翠翠的信来最勤快,几乎每个月都有一封。 也没什么特殊的话,就是跟宁馥这个“小老师”汇报汇报她的学习情况啦,讲讲图拉嘎旗发生的新鲜事啦, 说说母羊茹娜又新添了一个小崽子啦等等,偶尔也写些图拉嘎旗乡亲们和知青们的现状。 从宁馥考上状元, 离开图拉嘎旗时起,书记图古力不但隔三差五地提起她来, 还给知青们学习开了方便之门——只要不逃避劳动, 人人每周都能有一天看时间,看书、学习、写字。 他知道,这些城里孩子们都有着更强烈的执着和愿望, 他知道图拉嘎旗贫穷落后的乡村留不住这些年轻人。 ——“知识是个好东西啊”, 这是图古力时常挂在嘴边的话。 高涵和梁慧雪结婚以后过得并不好。 高涵仍然没有放弃高考回城的梦想, 梁慧雪也在通过自己的渠道想法子争取回城。 但两个人不像志同道合的爱侣, 反而像是互相厌憎的仇敌。 在这不大点儿的地方,几颗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人。 曾经的大才子居然还没结婚就钻了女知青的被窝;而曾经有着“草原之花”美称的梁慧雪, 已经完全被村民们妖魔化了, 甚至成了教育家小孩儿的反面典型。 谁家女娃娃要是不听话, 就会有大人吓唬她——“再不乖就叫梁慧雪抓你去配傻子!” 当然, 这话要是被傻子他娘听见了, 少不了又是一通跳脚的大骂。 扫盲班没有停办, 在宁馥走后就转交给了仍留在图拉嘎旗的杜清泉。 他一边复习,一边带着老乡们学习。 好多老乡都觉得上这课实在麻烦,他们年纪也大了,脑壳也锈住了,只想着能认识几个字儿,会写自己的名字就得了。 于是渐渐的就不去上课了。 不过,他们还是叫自己的娃娃都去听课。 有哪个敢偷偷跑去玩,不跟着老师好好学的,回家少不了吃上一顿扫帚炒屁|股肉! 图拉嘎旗平淡的日子在徐翠翠的信里,似乎也透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烟火味道,变得生动活泼起来。 有些事情变了,有些事情,要改变却并没有那么容易。 但希望总在生根发芽。 至于徐翠翠自己…… 她骄傲地在信中说,自己现在已经快要赶上初中的文化水平了! 现在她徐翠翠可是图拉嘎旗少有的、除了知青以外的文化人了! 就连书记他们偶尔要写个什么东西,都要来问问她的意见呢! 她也问乡亲们有没有什么话要捎给宁馥的,不过这个时候大家往往显得很羞涩,只有图古力书记憋了半天,才说,“让她好好学习。别忘了咱们大伙”(此处加三个感叹号,并标红)。 前段时间县里头的卫生所组织全旗的卫生员技术骨干去做培训,徐翠翠也被畜牧排推选上去了。 ——她到县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供销社去给宁馥看那块烫金梅花的肥皂还有没有卖。 “售货员说暂时没有了,不过总有机会,你放心,只要我到县里头去,肯定帮你去看!” 宁馥都能想象出徐翠翠拍着胸脯许诺的样子。 这次机会很难得。 对于那些文化水平不高的技术骨干,县里还给他们办了夜校,白天学技术,晚上学文化。 “——遇到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必然要像一块海绵,如饥似渴地汲取知识,”徐翠翠用整齐工整的方块字写道:“不过更千载难逢的,是遇见你。” 好家伙,真是学习进步了,一下子就用了千载难逢和如饥似渴两个成语! 平常不见她这样大方,连赞她一句都不愿意,在信里反倒这样热情奔放起来了。 宁馥久经沙场,都被徐翠翠最后一句彩虹屁吹得有点脸红,赶紧把信折了折,放到专门腾出来的小铁盒里。 杜鹃忍不住好奇道:“宁馥,你说说呗,你人缘怎么那么好,每次给你的信最多了!” 宁馥笑眯眯的,“因为我人好,所以人缘好。” 大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看书的陈芸一声冷笑,甩下书本起身出去了。 别看杜鹃个头小小,平时说话也温声细气的,但实际上最是个仗义直言,性如烈火的脾气。 她冲陈芸的背影狠狠翻了个白眼,大声道:“有些人就是嫉贤妒能,说别人是伪君子,其实他才是阴阳怪气的真小人呢!” 她转而对宁馥道:“你别理她,谁知道她又发什么疯呢!来来,吃瓜子!” 每个周末,她们宿舍都要改善一下伙食,美其名曰茶话会。 大伙凑钱买些平时舍不得吃的东西,鱼皮花生,五香瓜子,还有奶香味的动物饼干什么的。 除了杜鹃这个自称没有故事的女同学以外,就连沉默寡言的宋真,也免不了挑出一两件当知青时的事给大家讲了讲。 “唉,好羡慕你们啊……” 杜鹃被宁馥外出找羊遇到狼群的故事震撼得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宁馥拿手指戳戳她脑门儿,“说这么不懂事的话,当心宋真再也不理你了。” 这也就是钱桂芝和宋真两个人挎着篮子上公共澡堂洗澡去了,不在屋里。否则杜鹃这话可真要得罪人。 宋真的断指,她从来不提。 想来也是一块心结。 那伤口意味着身体上永远的缺失,意味着她从此不再像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 伤口的背后有多少苦痛辛酸,只有别人自己知道。 宋真绝对不会想自己这样的经历,被冠以“羡慕”这两个字。 杜鹃吐吐舌头,低声说:“我只是……我只是觉得……” 只是觉得别人的人生都这样波澜壮阔,她自己却顺遂的有些平淡无味。 杜鹃甚至忍不住生出一种羞惭。 ——她和宁馥一样,都是高干家庭的子弟。可人家宁馥下乡插过队,给老乡找过羊,给屯子里开过扫盲班,人家做了那么多事情,还考了个大状元! 而自己……自己只是按部就班地读书、高考,然后上大学。 在别人燃烧热血奉献青春的时候,她却什么苦也没有吃,像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宁馥摸了摸杜鹃的头发。 有人要经风历浪披荆斩棘,有的人却是高枝啼鸟小川游鱼—— 但从来没有谁对谁错。 苦痛只是经历,并不是值得羡慕或者夸耀的勋章。 不曾经历,未必不是一种幸福。 杜鹃一脸向往和佩服地看着宁馥,“哇,宁馥,我单知道你成绩好,不知道你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呢!” 宁馥美了,特意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道:“那我这一套,有没有说服你呢?” 杜鹃赶紧点点头,转眼就见宁馥转身往宿舍外走去。 “哎,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她在背后叫道。 宁馥语带笑意地摆了摆手,“记得给我俩留个门就行了” 现在啊,她要拿另一套话去忽悠另一个幼稚的小朋友了。 杜鹃嘀咕,“谁俩啊……” 宿舍楼的天台上,晚风微凉,中和了夏日的炎热,温度很舒服。 大家平时晾在楼顶的床单被罩在晚风中轻轻摆动。 宁馥绕过几根晾衣绳,果然看到坐在天台边缘的陈芸。 陈芸听到身后脚步声,扭头看见宁馥,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给你讲道理。” 宁馥走过去,将陈芸脸上别扭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她唇角一勾,“如果你不喜欢这个说法,那么换一个——”她顿了顿,” 我来给你讲故事。 宁馥在陈芸身边坐下了。 她给陈芸讲了图拉嘎旗,讲了那里人们的贫穷和淳朴,讲徐翠翠的努力,讲知青们的辛酸。 陈芸刚开始很不耐烦。 但听着听着,她脸上不耐的神情到底消失了,只是沉默着,一言不发。 宁馥讲完了,陈芸问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宁馥反问她,“你为什么要来读大学?” 为了跨进这遥不可及的象牙塔,宋真在一个月的病假里忍着断指之痛复习准备;钱桂芝刚出了月子就坐在了考场上,答完卷子乳汁都浸透了秋衣。 她们都有自己的野望,也都有自己执著追寻的意义。 那么陈芸,你是为了什么? 陈芸笑了笑。 这是她第一次对宁馥露出笑容,这笑容也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只是觉得,数学很有意思。” 有的人追求个人成长,有的人追求报效国家,而她追求的,只是那些数字和符号所有复杂背后的单纯。 对于陈芸来说,数学就是她人生追寻的至高殿堂,就是她的艺术。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她反问道。 宁馥翘起唇角。 “为了我一腔爱国的热血洒在最需要它的地方啊。” 陈芸直愣愣地看了她半天。 虽然现在大家说话的风格大多都是这样,但不知为什么,陈芸觉得宁馥是一个经历更多,也更成熟的人。 她不像那种会喊着口号,把豪言壮语宣布给全世界的人。 因此,她觉得宁馥虚伪。 但注视宁馥的眼睛,陈芸发现,宁馥竟是认真的。 “你所见越多,就越想要改变。” 一个人哪怕受时代的磋磨,受命运的颠沛,也该有一颗初心。 该有一颗赤子之心。 ——纵使饮冰十年,亦难凉我热血。 这是爱国者对祖国的真诚。 “那你和我讲这些,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目的何在,意义又何在?”陈芸忍不住问。 宁馥淡淡道:“其一,因为你是个天才。我不想你心中,我始终是个伪君子。” “其二,因为你是个天才。我不想你心中只有学术这一件事。” “我不想强求你理解我的道路,也不会奢求你改变自己的行事风格和信仰。” “我的使命是服务于这个国家,服务于大众的。但我在想,无论一个学科拥有多么高深奥妙的殿堂,它的根基永远在地上。” 陈芸道:“我以为你不是在意别人看法的人。” ——前不久她还大声叫她伪君子来着。 宁馥也笑了,“对,我不是。我知道你也不是。” “但我想如果这学校里的另一个天才,如果不能理解我,那将会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 陈芸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她许久。 然后默默地朝宁馥伸出了手。 倒是宁馥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两秒。 在夏夜飘满各色床单的女生宿舍天台上。 两个天才,一个真诚的和一个幼稚的(两个人可能都显得有点傻兮兮的),握了握手。 随着那不为人知的“天台世纪握手”的发生,403宿舍一直以来因为陈芸而有些紧张怪异的气氛为之一松。 甚至她们还五个人一块儿去书店排队抢书。 书是最新版,要从半夜里就开始在书店门口排队,才有可能第一时间买到。 现在是没有知网、没有搜索引擎的年代,学生们能获得的最新资料,只有极少的几个渠道。除了老师那里的第一手资料和报纸上刊登出的只言片语,就只能靠书店了。 因此,当时的大学生对书店的热情,和现在大家抢偶像演唱会门票的热情那是一模一样的。 ——可能还要更身体力行一点。毕竟那会只能亲自去排队,还没有黄牛这一说。 书店也忙不过来,找了一个学生和一位图书馆的老师来帮忙。 队伍凌晨就排起来了,到早上8:00书店开门的那一刻,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激动起来。 整条队伍向一枚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突然往前挤了一大截。 “别挤,大家别挤——” 负责维护秩序的那名男同学正好是宁馥她们实验班的,没到中午呢,就已经忙得满头大汗,声嘶力竭了。 喘口气的功夫,他一抬眼,就看见自己班挤在人群当中的“四朵金花”。 “宁馥,杜鹃,你们也来啦?” 随着挨挨挤挤的队伍被推到书店的柜台前,杜鹃费力地朝男同学挥了挥手。 “诶——我们几个在这儿呢!” 大家都无比热切,攥着钱的手臂从四面八方处进窗口里,伸到卖书的人鼻子底下。 那从图书馆过来帮忙的老师想必也已经又累又烦,她紧皱着眉头,先是大声训了实验班那男同学一句—— “大家都排着队,你乱喊什么?!” ——其实哪里还有队呀! 只要挤到窗口前,大伙都生怕买不到似的,一个劲地往前冲,早就没了队形。 毕竟架子上面的书眼看着一本少过一本,排在后面的还不知道能不能买上呢! 那男同学即便有点向“四朵金花”献殷勤的小心思,也被图书管理员的这一句训斥给怼的无影无踪了。 这位火力全开的管理员转身冲着窗口前用挤的人群喊道:“挤什么挤,挤什么挤,还都是大学生呢,你们就这点素质?!” “那几个,就是你们实验班的女生?”管理员老师问道。 这女老师年级不大,也就三十来岁,一把头发紧紧的扎一个小圆髻固定在脑后,梳得半分不乱,额前没有一丝碎发。 她长的不丑,但看起来极为严肃,一双眼睛炯炯地放着光,像一只在白天也睁着眼睛的机警的猫头鹰。 在这样目光的逼视下,那男同学赶紧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是,是我们班的。” “你们四个,往后退!” 图书管理员厉声道:“重新排队!” 明明她们已经排到最前面了,只是队形略微乱了一些而已,好多本该在她们后边的人都还挤在窗口前呢! 杜鹃这小暴脾气当即就要炸。 宁馥息事宁人地拉了她一把,往开让了让位置。 “凭什么啊?!”杜鹃嘟嘟囔囔的。 大家一见这形势,赶紧规规矩矩的全都恢复成一列纵队,谁也不敢往前挤了。 大家伙一个个交钱拿书,秩序井然。 只不过这么一来,宁馥他们前面又多出了四五个人。 眼见那管理员不再说话和斥骂他们了,实验班的男同学总算松了口气。 杜鹃买了书,气鼓鼓地从窗口前走开,接下来就是宁馥。 她拿着钱的手伸进窗口,那男同学就扭头去给她从架子上拿书,一边道:“宁馥你的运气可真不错,这应该是今天的最后一本了。” “最后一本不卖!” ——还没等那男同学把书递出去把钱接过来,那图书馆的老师突然极为生硬的来了这么一句。 她猛地把窗口上方的栓子一拧,挡窗口的玻璃板“啪”地一声落了下来。 ——那带框的窗玻璃,正重重砸在宁馥来不及收回的手上。 一阵剧痛袭来。 宁馥忍不住闷哼一声。 后面还在排队的众人哪料想到这一幕,不约而同的倒抽一口凉气,发出“嘶嘶”的声音。 “最后一本为什么不能卖啊?!您砸到她手了!” “最后一本书要做样书,不卖就是不卖!” 玻璃隔音,只能朦朦胧胧地听到那男同学和图书管理员争辩的声音。 “宁馥,宁馥,你怎么样?” “快给我看看,你的手砸疼了吗?” “怎么伤这么重!我们去医务室看看吧……” 宁馥疼得生理性眼泪都从眼角淌出来了。 她没受伤的左手用小臂搭着右手,手掌已经不能自主活动,手背上肉眼可见地肿起一道黑紫色的檩子。 “什么怎么样?伤的这么厉害没看到吗?!” 杜鹃急了,小小的个子嗓门挺尖,已经开始无差别怼人。 怼完宋真,她几步就冲到书店的窗口前,也顾不得那图书管理员老师的身份了,径直大声道:“怎么回事啊?!不卖就不卖嘛!干什么突然把窗户放下来!砸到人了你知道不知道?!” 那图书管理员似乎也没有想到窗框会砸中宁馥的手,惊慌了一瞬,看起来就有些色厉内荏。 陈芸个子高,二话不说,走上来推开正在跳脚的杜鹃。 ——猛的一巴掌拍在那扇窗玻璃上。 把图书馆的老师吓得不由自主地往后一跳。 “行了,你们现在别胡闹了,我们带宁馥上校医院那去,快点!”钱桂芝成熟稳重,跳出来主持大局。 “你们别着急,我……我自己过去就行。”宁馥道。 “闭嘴吧你,”宋真冷冷道:“我知道有多疼。” 宁馥额头上冷汗涔涔,嘴唇都已经发白了。 四个人一路把她送到医务室,瞧着校医把宁馥的手包的像个木乃伊。 “切忌沾水,少吃辛辣,不要提重物。注意定期观察伤处,如果一直不好就要去拍X光了。” 宁馥乖巧地听校医的嘱咐,脑子里却转个不停。 “马上就要去金工实习,她的手该怎么办?”杜鹃一脸的焦虑担忧。 陈芸却皱眉道:“那老师为什么突然针对宁馥?” 杜鹃因为她刚刚砸玻璃窗的举动,头一回对她生出些好感,于是便接道:“谁知道呢,听说这位高老师是因为教学不行,最近刚刚退居二线被调到图书馆的,也许就是看咱们宁馥不顺眼呗。” 钱桂芝奇道:“那这和宁馥也没关系啊” 他们说话的当口,宁馥举着包好好的右手出来了。 众人跟对待保护动物似的将她团团围住—— “怎么样了?还疼得厉害吗?” “快快快,回宿舍躺会儿,休息一下。” 刚刚那股子剧痛过去,宁馥整只手似乎都感觉不到疼了,只觉得一股火烧火燎的热烫。 那位高老师和她无冤无仇的,或许真是一不小心失了手? 她正想着这件事,就见班上一个同学急匆匆地跑来。 “——宁馥,宁馥,外头有个人找你!好像很着急,都等在咱们班门口了!” “她说她叫徐翠翠——” 徐翠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宁馥眉梢微蹙。 她对还不放心的钱桂芝等人道:“我就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你们不用着急先回寝室去吧。” 时隔一年零六个月再见,两个人都有许多变化。 可见了面却来不及叙旧,更来不及询问彼此状态,徐翠翠看到宁馥就像看到了大救星,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宁馥,不好了,出大事了!” 她赶了很远的路,一路上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此刻见到了宁馥,就仿佛突然见到了自己的依靠,突然间找到了主心骨,忍不住声音发颤,说话都带上了点哭腔。 什么大事,能让本该在县里学习的徐翠翠,千里迢迢的跑到B城来找她? 宁馥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26章 以身许国(26) 第26章 徐翠翠看见宁馥的手, 急了,“你的手怎么啦?!” 宁馥摇摇头道:“你先说,什么事情这样紧急?” 徐翠翠眼眶一红, 她抓住宁馥没伤的那边手臂, 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杜清泉出事了!” 宁馥一怔,杜清泉? 在徐翠翠的信里,他不是好好的在图拉嘎旗带着乡亲们上扫盲班么?难道是…… 徐翠翠的答案正印证了宁馥脑海中猜测。 “——是他高考的事!” 今年这是杜清泉的第三次高考。也是他背水一战的一次。 前两次,他都失利了,在心中暗暗发着狠, 誓要这一把就考上的。 而这一回,他真的考上了。 分数足够录取分数线, 他离梦想中的B城大学化学系,只有一步之遥。 成绩出来的时候徐翠翠他们亲眼见证了这个平时木讷的书呆子有多么快乐, 他甚至抱着院子里的老母鸡转圈跳舞, 还狠狠地亲了一口。 没有什么,比一直以来全力想要奔赴的目标终于实现更让人幸福了。 分数出来后,要做的就是填写志愿, 二次体检, 等待最后的那一张录取通知书。 这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图拉嘎旗的老乡们都已经开始广泛宣传“我们旗知青又有一个考上大学啦”的时候, 杜清泉的体检结果出来了。 他被检出色弱。 色弱,是不能读化学系的。 杜清泉是一心要读化学, 就好比那忠贞不二的烈女, 宁死也不改志愿。 徐翠翠最笨不会劝, 只能反复地和他说, 这不是他的错, 要怪只怪老天爷。 没有办法的事啊这是。 天生的色弱, 无法医治,无法改变。这个问题从来没有影响过杜清泉的生活,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他甚至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对颜色的辨别不够敏感。 他一直以来全力奔赴的目标,其实根本没有实现。 往后,也没有可能实现了。 明明它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但杜清泉却只能眼睁睁看着B大化学系的通知书从自己的指尖溜走,甚至……连它的颜色都无法分辨。 徐翠翠崔国富等人劝了他好几天,都以为他能认命了—— 今年既然都能考上,明年当然也可以,只不过要换一个专业了。 结果,就在体检结果出来的第七天,杜清泉自杀了。 他想得很周到,悄悄躲到村头没人的荒地里,喝了整整一瓶农药。 割腕太脏,上吊不吉利,他不想祸害了知青宿舍,毕竟大家伙还要在那住。 要不是村头的大黄阵阵狂吠又冲进场站排的院子,见人就叼着裤腿往外面荒地的方向扯,杜清泉这一条命就没了。 徐翠翠这才知道,他竟然存了寻死的心。 大伙都吓坏了,火速把杜清泉送到了县医院洗了胃。 图古力书记给徐翠翠他们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这杜清泉从死胡同里拉回来。 徐翠翠崔国富他们天天连番地做工作,可杜清泉明了死志,任是谁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谁都怕,他这一次自杀不成,会不会再来第二次、第三次。 杜清泉出事的时候徐翠翠正在县里的技术骨干培训班上课,给宁馥写信至少要半个月才能送到。大家伙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六神无主之下,也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要是宁馥在就好了……” 徐翠翠和宁馥关系最好,义不容辞地承担了上B城来寻求帮助的重任。 也有人犹豫,“人家宁馥早就离开图拉嘎旗了,为了这个事跑那么远去找她,合不合适啊……” 一是人家早就进入人生的新阶段了;二是这远水,它能解得了近渴吗? 但徐翠翠和崔国富等几个人,都坚持了这个选择。 ——也不知道为什么,和宁馥关系越近的人,就越容易对她有一种信念。 也许大家都做不到的事,她来就可以做成呢? 也许常人都不愿回来掺和的事,她就会选择千里迢迢地奔波而来……为一条年轻的同|志的生命而来呢。 两天以后,宁馥走进图拉嘎旗县医院,杜清泉的个人病房。 她跟系里请了事假,和徐翠翠连夜做了最近一班绿皮火车,又转大巴,才终于到达。 饭也没顾上吃,直奔县医院。 杜清泉躺在病床|上,了无生趣地望着房顶。 天气很热,他却脸色苍白,这个人看起来都缺乏温度。 直到徐翠翠热切地道:“杜清泉,你看、你看谁来啦——” ——杜清泉的眼珠才缓缓地转动了一下,朝宁馥的方向投去一缕目光。 “好久不见。”宁馥笑眯眯的,把一网兜为了探病特地带的红富士苹果放到他床头上。 杜清泉突然把眼睛闭上了,牙关咬得紧紧的。 仿佛再多看宁馥一秒,都会让他感到烧灼般的痛苦。 他觉得羞耻。 连宁馥都特意回来,大家都怕他再自杀,怕他因为一件无法改变的事去死,他们甚至为了“拯救”他,千里迢迢地跑到B城,把本应该在大学校园里读书学习的宁馥拉了回来。 因为他是一个懦弱的失败者。 大学。 仅仅是这个词在他的心头脑海掠过,都让杜清泉觉得一阵难以忍受,仿佛一把火点燃在他眼眶里,让他发出无声的哀号,却连一滴眼泪也无法流下。 杜清泉知道,这事是他做错了,是他想岔了。 可是他不想改了。 在图拉嘎旗的日子里,化学就是他的一个秘密乐园。在生活的艰苦让人难以忍受的时候,他可以在这座乐园里获得短暂的安宁和慰藉。 关于“未来”的一道光,也逐渐透进他的心中。 现在,光熄灭了。 ——他从来就没有获得过乐园的入场券。 宁馥打了个眼色,徐翠翠担忧地看了一眼杜清泉,退出病房。 宁馥拉个凳子,坐到杜清泉床边。 “大家都说,让我来开解开解你。”她道:“不过我倒觉得,其实也没有什么必要。” 杜清泉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宁馥慢条斯理地拿出一只红苹果。 然后慢条斯理地拆开自己的绷带,开始给杜清泉削苹果。时不时疼得龇牙咧嘴连带吸气。 当然了,好看的女孩子疼得咧嘴的时候也还是好看的。 杜清泉听她一个劲地“嘶嘶”,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就看见宁馥右手全肿,一道黑紫黑紫的檩子横在她手背上。 他道:“你手疼,别削了。我也不想吃。” 宁馥笑了,这杜清泉平时就是个呆子,这时候却还知道顾念她手伤。 他心地好。即使自己受煎熬,也不想浪费别人的好意。 “别看我这只手现在不好使,但我削苹果很有技术的!”她自豪道:“我给你削一个不会断的苹果皮。” 杜清泉不再说话。他只觉得疲惫,他知道宁馥一定是有什么话要说,要劝他重新振作,或者至少让他放弃轻声的念头。 他不想解释,更不想辩驳。 于是静静看着宁馥用她夸耀的“技术”蹩脚地削那只苹果。 第一个苹果削到一半时,苹果皮断掉了。 于是宁馥放到一边,拿起了第二个。 第二个苹果刚削一圈,就断掉了。 于是有了第三个、第四个……以及第好多个。 宁馥头上都冒汗了。 杜清泉已经不自觉地盯着她的动作看了。最后一个苹果没准有什么魔力呢? 这个也的确是宁馥削得最好的一个,细细的苹果皮一直垂到地上,已经削到最底端了。 还剩最后一圈,宁馥的手一颤,那苹果皮断了。 杜清泉几乎也忍不住跟着一颤。 他哑声道:“别浪费东西了。” 宁馥语气很是懊恼,“我本来很会削苹果的。”她轻声道:“你觉得……这是浪费么?” 桌子上摆满了削到不同程度的苹果,它们都是鲜艳而健康的,只是参差不齐地裸露出果肉,看起来有点惨。 杜清泉隐隐约约预感到她要说什么。 “那你吃一个。” 宁馥那了最后那个只差一点点就削完整的苹果,递到杜清泉嘴边。 杜清泉于是咬了一口。 苹果清甜丰沛的汁水涌进嘴里。 “你不必再开口劝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咽下嘴里的苹果,低落道:“一只苹果,不会因为皮削得不完整就失去存在的意义。我还有很多事可以做,很多可能可以选择,对么?” 说的很对,正是她想讲的道理。 也是杜清泉心里清楚的道理。 但宁馥只是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只是想问问你甜不甜。” 杜清泉一愣。 只见宁馥随意捡出一只苹果咬了一口,满意地眯起眼睛,看起来很是愉快。 “做一个合格的人和做一只合格的苹果,有什么不同呢?”她开始发射嘴炮了,“你自己都懂得的道理。苹果要甜,要多汁,人要认真地活,做有意义的事。苹果有没有被削得完整,和人有没有被命运捉弄,都不妨碍事情的本质。” “你想要读化学系,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擅长,因为喜欢,因为想成为更好的人。 因为他所设想的所有未来,都是和化学系有关的。 宁馥慢慢道:“这些苹果,个个都甜。只因为我想要送你一个最好看的,它们就都成了残次品。” 杜清泉听见“残次品”三个字,就忍不住抖了一下。但他没有转开目光。 “你若是不自己找死,少说还要活三四十年。也许这三四十年你都懊丧,绝望,不快乐,永远想着你到达不了的地方。但是,如果不给这三四十年一个机会,是不是也有点浪费?” “给倒霉的苹果一个机会,万一甜呢?” 不是要你否认你的痛苦,只是要你看清,你愿不愿意做一个不好看的甜苹果。 杜清泉慢慢地把那个苹果吃完了。 他忽然问宁馥。 “这些,是什么颜色的?” 宁馥微笑道:“红色。很好看。” 第27章 以身许国(27) 第26章 宁馥从病房里退出来。 徐翠翠眼巴巴地望着她, “他,他说什么?” 宁馥笑着摊摊手,“什么也没说。有好一堆苹果呢, 你待会拿几个吃, 别浪费了。” 徐翠翠虽还是不明所以心焦如焚,但只看宁馥脸上的笑,心中一直紧绷的弦就稍微松了一松。 宁馥淡淡道:“他应该不会再寻死了。”她略略一顿,唇角勾起个狡黠的弧度,“等他出了院, 事情还多着呢。” “我留的小本子,要他至少教会一半的字, 图古力书记是不是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叫压力灌溉?” “咱们办的扫盲班,除了你和小军狗蛋几个孩子, 还给谁扫了盲?” “老乡们种红薯还不懂选苗育种, 让他给大家讲讲明白。” 徐翠翠恍然大悟道:“对!让他两眼一睁,忙到熄灯!看他还有没有劲儿去自杀。”她用佩服的目光看着宁馥,道:“还是你厉害, 坏的冒油。” 宁馥咂咂嘴。 徐翠翠就笑道:“书记叫崔国富给你捎一筐鸡蛋呢, 都是腌好的, 你带回去吃。”她也是心头放下一块大石头, 干劲满满,挎着宁馥胳膊道:“以后我要是也能上B城去念书, 就能给你带各种好吃的了!” 她笃定B城里没有图拉嘎旗这么甜的红薯、这么香的奶皮子!宁馥想着一口吃不上, 可得馋坏了! 说完, 她小心地看看宁馥的表情。 对于徐翠翠这样嘴硬又要面子的姑娘, 能把自己藏在心底的目标和人讲, 也是豁出了很大的勇气的。 特别是她一个只念了几年小学的土丫头, 说要去大城市念书的时候。 在图拉嘎旗,大伙虽然都知道她学文化特别积极,更是除了知青外少有的几个能读书识字的,但要说起考学深造这种事,无论是老乡还是知青们,谁也不会往徐翠翠身上想。 但她觉得宁馥不会笑话她。 宁馥一点也不跟她客气,“那我要牛肉干,奶皮子,奶豆腐……” 一口气数了好几样,徐翠翠笑得向日葵一样灿烂,一点不觉得烦,也认真道:“没问题、没问题!” 说到牛肉干,徐翠翠才向想起什么一样对宁馥道:“牧仁赤那,你还记得吗?就是你走时骑马送你的那个。” 宁馥在记忆中提取出这个名字,点点头,“记得。” 徐翠翠道:“他去年当兵去了。”她不无遗憾,“整个畜牧排,数他弄得牛肉干最好吃了。” 宁馥倒不在意牛肉干的口味,只有些感慨。 置身于这个世界,所有人在她眼中都是如此鲜活,很多轨迹,却依旧沿着既定的脉络缓缓延展。 但她知道,未来不会有一个被锁在草原深处难产而死的女孩,不会有一个一心挣个“妇女能顶半边天”,却大字不识的徐翠翠,不会有一个很可能在第三次高考后,因为色弱而选择去死的年轻人。 也希望牧仁赤那,这个以河流和狼命名的蒙古族小伙子,能像他的名字一般拥有坚韧的生命力。他必然会有属于自己的故事,而不再是一个搅和在高涵、梁慧雪之间,起感情催化作用的工具人。 只盼她微薄之力,能让那些书本里三行两句就简叙一生的人物,能更鲜活地过一生。 或许过于圣母了些。 以往攻略男主搞定反派的时候,宁馥从来没在意过其他纸片人的喜怒悲欢。 可是,现在她要攻略的恋人换成了祖国。 这片土地上的人,善或恶,智或愚,都不是与她无关的简单情节。 她带着[赤子之心]系统进入这个世界,必将把这一颗心毫无保留地交出来。 又是两天一夜的行程,当宁馥挎着一筐腌鸡蛋回了学校,就敏锐地觉出气氛不怎么对。 宿舍里人都在,把腌鸡蛋分了一圈,杜鹃这城里孩子一边就着从食堂剩下来的大饼吃鸡蛋,一边对宁馥道:“你爸爸妈妈前两天来了。” 宁馥一愣。 杜鹃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把食物顺下去,道:“好家伙,你爸爸是将军呀!” 宁馥问:“他们为什么过来?” 杜鹃笑道:“你慢慢听我讲哦,你是不知道你走以后的事有多精彩!” 她说到兴头上,两眼闪闪发亮,连吃到一半的鸡蛋也顾不上了,坐直了身子绘声绘色地给宁馥讲了一番“朱教授震怒为爱徒讨说法,宁将军携妻要恶人食苦果”的故事。 原来宁馥叫砸了手的事还是传开了去。 毕竟围观者太多,当时还没排到书的学生们众目睽睽,全看见了她当时受伤的过程和那青紫肿胀惨不忍睹的手。 宁馥是包扎伤处拍拍屁|股就跑内蒙去了,流言却不管当事人在不在场,飞也似地传开了。 这个时候,师生矛盾是一件严重的事。渐渐地,不知怎么就传成了工|农|兵老师恶意针对第一届高考上来的学生。 ——不光找茬,甚至还伤人! 学校也极重视,但还没等系里头商量好怎么处理,飞行器专业的大|佬朱培青教授,先在办公室里拍了桌子。 据说,当时连系主任来劝都没劝住,朱教授直接上校党|委告状去了。 又据说,当时朱教授当时痛陈宁馥是他最看重、最爱惜的学生,早已当她是自己的门生,并断言她是国家导|弹事业的栋梁之才,别说是一双手了,从脑子到汗毛都是国家的! 当时的场景没人知道什么模样,不过朱教授的越来越激动的声音是全楼道都有耳闻。 “——随便你们怎么说,我就是护犊子!” 护犊子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学校里决不能有这种风气。 刚刚恢复高考,这些从工厂,从知青点,从农村里考出来的孩子,没有哪一个不是将知识捧在心中的!该有的尊重,不该少了他们的,更不能教他们寒了心。 学校调查事因,在场人全都言之凿凿,是图书馆的高老师将小窗口放下,砸中了宁馥的手。而宁馥完全是按照规定排队,没有任何过失行为。 那图书馆的高老师也被教务处喊去,问了半天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当天心情不好,外加不小心。 陈芸杜鹃她们却是越想越觉得——她就是故意的! 她们一合计,跟全班的学生就联合起来了。 知识至上,还算不算话? 他们的小核|弹头还没发威,先被剐蹭了,要是影响她将来在试验场上大放光芒,岂不痛悔国家失一栋梁?! 说干就干,给学校写了联名信——图书馆高秀梅老师,请向被你误伤的宁馥,和被你伤害了感情的飞行器设计制造与动力工程实验班同学道歉! 杜鹃说到这儿事骄傲极了,深觉是一场斗争取得了胜利,眼角眉梢都带笑。 ——这可是她第一次亲身经历、甚至亲身参与的一见“大事”! 宁馥深吸一口气。 好家伙,这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杜鹃笑道:“你别紧张。后来不是暂时联系不上你,学校就说把这件事也通知你家里,你爸妈就来了嘛。” “你爸爸妈妈和高秀梅面谈了。说了什么不知道,但她直接被停职了。”她对宁馥道:“她承认了,不是她那天心情不好,也不是她作为工|农|兵老师对我们这届学生有什么意见,她啊,完全就是公报私仇!” “她那个什么侄子造你的谣,她根本不了解实情原委就对你迁怒!”杜鹃道:“你爸妈肯定是把她戳穿了!” 她又转而感慨道:“班上好多人议论呢,说你虽然是高干家庭,但从来不摆架子,虽然次次考第一,但是一点儿都傲,背后猜你这是‘出淤泥而不染’——” “不过这次见了你爸妈,才知道你这叫做‘蓬生麻中,不扶自直’啊。” 杜鹃说完,一见蛋黄里的油都渗出来了,赶紧抄起筷子把那咸沙沙的蛋黄送进嘴里。 “你等着吧,也就这两天,她要得给你当面道歉呢。” 宁馥莫名有点不敢回家。 她怕她这手一回去就要惹她妈哭上一顿。于是跑到外面往家里打了个电话。 魏玉华接的。 “知道你要问。你爸爸的脾气你还不清楚吗?”她妈轻叹口气,道:“他往那里一坐,不发火也吓人。是那高秀梅自己倒豆子说了,不过就是信了些子虚乌有的事青,把气撒在你身上了。” “咱们只是讲事实摆道理,停职不是冲你爸爸的将军身份,是冲她携私怨泄私愤,伤了任何一个学生,都是这样的处理。” 私人恩怨,其实是好过挑动工农兵学生和高考学生矛盾的。学校也少不得跟着松一口气。 “你现在就和你爸爸一样,整天就想着什么大局。”魏玉华的声音突然哽咽了,“我倒宁愿你还任性。你心里头要是委屈,和妈妈说,别憋着忍着。那讨厌的高秀梅跟你道歉,你不想接受就不接受,想骂她就骂她,妈妈给你兜着,你叫砸了手,多疼啊……” 她说着说着自己在电话里哭了。明明在一个城市里,女儿却天天忙于学业,连家都顾不上回,受了欺负也不和家里说…… 一股酸涩的滋味从宁馥的鼻腔中蹿起,直逼眼眶。 这种不计因果,毫无保留的爱,实在太过满溢了。 宁馥就算是个狼人,也要忍不住在这比月色还温柔的爱意里破功。 她撒娇道:“我骂她,您不许和爸爸告我的状,说我不顾大局小心眼啊!” 魏玉华破涕为笑:“你从小娇生惯养,我和你爸却从没教过你骂人,你能骂出什么来啊!”听起来还颇为担心宁馥吃亏。 在魏玉华心中,自家闺女骂人的样子,大约与小奶狗强装饿狼差不多。 她哪里知道狼人只有在妈妈面前才是撒娇的小狗勾呢。 不过宁馥没骂高秀梅。 她甚至也接受了高秀梅的道歉。这让对方免于被继续停职。 宁馥只是平淡地对她说:“高涵或许没和您说过,他曾发誓和梁慧雪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自己毁誓动春心,是他朝三暮四。 “他或许没和您说过,他在我父亲面前撒谎,说自己是我的恋人。” ——他自己捏造谎言,是他自私自利贪慕虚荣。 “他或许也没和您说过,是他自己酒后失德,让梁慧雪不得不嫁给他。” ——他自己犯下没脸皮的事,是他私德不修,毫无廉耻之心。 宁馥说的,高秀梅有些知道,有些不清楚,但宁馥话里明明白白的意思还是让她的脸一阵青红。 宁馥道:“学高为师,身正为范,您是做老师的,该多教教高涵的。” 她望着宁馥起身离开,只觉得张口结舌,半天才想起来喝一口水。 却手抖得拿不住水杯。 旁人唤她“高老师”,她便忍不住一个激灵,想起宁馥那平静的语气。 所有的嘲讽都不过是铁一般的事实,重锤般砸在她心上。 从此竟不敢被称老师。 因着手伤,宁馥的金工实习去不了了。 朱培青把她叫到办公室关心了一次,便说暑期安排了另外的实习,要去外地,但目的地未定。叫她回家先说一声,连收拾行李。 宁馥自从知道这老头在学校党|委跳脚大吼“我就是护犊子”后,就有些无法直视,见到他一副严肃严谨的严师风范就忍不住想笑。 朱培青想也知道她次次忍得辛苦,只淡淡道:“去实习不要丢我的脸。” 宁馥生出几分好奇。 不过是实习而已,一帮子学生,每年假期都要来上一回,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了,何至于这么郑重其事神神秘秘? 直到被系主任送到火车站,宁馥才拿到了自己的车票,才知道了本次“实习”的目的地。 ——甘肃,酒泉。 第28章 以身许国(28) 第二十八章 宁馥带着行李上了车。 40小时的路程, 绿皮火车在一片嘈杂声中驶离月台。宁馥望着窗外,轻轻呼出口气。 她自然知道“酒泉”的含义。 那里的沙漠深处,有一处20年前即建成的发射基地, 有个非常“接地气”的别称, 叫做“东风航天城”。因为发射基地与北京三个总部的有线电话长途通信的秘密代号为“东风”,所以基地一直沿用了“东风基地”这一名称。 ——听起来像是某某建材城、某某五金店一样通俗易懂。 基地其实位于内蒙,但因为地处荒凉,距离最近的城市就是甘肃的酒泉。 选在这里做发射基地,一是因为地形开阔, 方便工程建设和火箭、导|弹发射;二是处于保密考虑,更有利于防谍防泄密防监视(当时的各国发射场地为了保密, 几乎都不使用真实的地名地址)。 等宁馥下了火车,周遭街景已是西北风貌。 出站口有一士兵, 举着张上书“宁馥”两个大字的纸牌子。 “您好, 我是宁馥,B城航空大学学生。” 士兵敬个礼,拿起她的行李, 带着宁馥绕过车站小广场上的人流, 走向停在路边的吉普车。 车是越野车, 上面还缠着一些伪装用的迷彩布条, 这种车子在市区里并不常见。 宁馥心中的猜测基本上就确定了。 车上除了来接她的士兵外,就只有她一个人。 “别的同学呢?” 士兵发动车子, 并不奇怪地答道:“没别人啦, 就接你一个。” 车拐入出城的公路。 “路上还要挺长时间的, 累的话可以先休息。”士兵贴心地提醒道。 宁馥笑着说了声谢谢, 身体虽然略感疲惫, 但她的精神却无比振奋——甚至大脑里已经有个小人儿在欢歌乱舞了。 酒泉啊, 这里是酒泉! 城下有泉,其水若酒——这只是酒泉得名的传说。然而在所有航天人的心中,“酒泉”两个字,象征着另一种传说。 1960年11月5日,中国第一枚地对地导|弹在这里成功发射。 1966年10月27日,中国第一次导|弹核|武|器试验在这里试验成功。 1970年4月24日,中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东|方|红一号用长征一号运|载|火箭在这里发射成功。 车窗外城市的风景渐渐变成了荒漠。夏天的戈壁滩仿佛能将人融化,景物仿佛也被按了复印键似的,连绵不绝千篇一律。 ——全是砂砾,间或有那么一两株骆驼刺顽强地生长在烈日下。 宁馥却看得目不转睛。 她心跳很快,不由得将手盖在胸口轻轻压了压,试图压住那股跃跃欲试的亢奋和激动。 她即将走入历史。 历史,会以怎样的面貌迎接她呢? 来迎接她的是五院二分院的马主任。 马主任一张容长脸,瘦得两颊有些凹陷,只有一双眼睛闪着灼灼精光。他身材亦是精瘦,动作利落,伸手从士兵手中接过装着宁馥行李的提包,干脆道:“宁馥同学吧?边走边说。” 马铁军目前主持弹头室的工作,忙得焦头烂额。但朱培青手写的推荐信已经早一步寄到了他手上,对于这个信中被元勋泰斗描述为“天才”的大学女生,他还是决定亲自来接,以示重视。 顺便,也摸摸她的底子。 他简单给宁馥介绍了一下二分院的情况。 56年,国防部第五研究院正式成立,也成为了我国第一个导弹研究机构,共设了两个分院,后来到61年,又设立了三分院,地地导|弹型号归一分院管,地空导|弹型号归二分院管,三分院负责管理海防方面的飞航式导|弹。 后来改制,国|防|部五院改叫七机部了,大伙集体脱军装,但像马铁军这样最早一批进了二分院的人,还是爱自称五院二分院。 一分院和二分院,就分别是后来的航天科技集团和航天科工集团的前身。 前者偏重航天器技术、空间技术、运|载火|箭技术,后者嘛…… 总之,一个是送人上天,一个是送人上西天。 马铁军大步流星,说话也快,领着宁馥进一栋二层的办公楼,不等她熟悉环境,就推开了一间办公室的门,“这是你的桌子。” 他将行李给宁馥放在门口,“晚上吃完饭,我叫人带你去宿舍。” 这位过于雷厉风行的马主任转身看着宁馥,用听起来就不容分说的语气“询问”道:“现在开始工作,没问题吧?” 好在宁馥跟上了他的“速度”。 “没有问题。” 她也很言简意赅。 马铁军扬起一边眉毛,很快,喊人给她搬来一摞将近半人高的档案盒。 “把这些先过一遍。”他道。 说完,又语速飞快地跟她说了走廊上卫生间的位置,告诉她晚上六点开饭,跟着大家伙走就知道食堂在哪了。 吃喝拉撒解决,小门一关,整个屋里就剩下宁馥一个人。 她给自己打了一壶开水,搬过凳子来,打开档案盒。 几乎都是弹头的设计图纸。有些数据被涂黑了。 这是她金手指无法触及的,毕竟链接知网从来不代表能阅读涉密内容。 宁馥猜测,她一个尚未毕业,没有通过基地政审的编外人员,能进来实习就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例外了,给她看的东西必然不会是涉及核心机密的文件。 一整天,宁馥除了去卫生间,和去吃饭打水,没有踏出过房门一步。 第二天,她看完了将近一半的设计图纸。 接下来的十天,都是早五点起,晚一点睡。 小房间里没有风扇,也不能开窗(外面太热,酷暑会把热浪送进屋里),没两天就给她热了一身痱子。 食堂的伙食称不上多么好,晚上七点以后有误餐饭,大多是一个馒头配酱豆腐,有时候配小咸菜,把宁馥吃得直上火。 食堂外头刷着两行大标语:窃密必被抓,抓住就杀头;泄密就是犯罪,卖密就是叛国! 宁馥:突然感到压力jpg 但她成功地看完了所有卷宗。 这期间,马主任一次都没有出现过,除了一两个好心给她指过去食堂的路的工作人员,也没有任何人和她交谈。 马主任在第十一天来了。 “看得怎么样?” 他走进暂时分给宁馥的那间窄小的办公室,眯眯眼睛。 档案盒被分成两堆,并不是按照序号顺序。 宁馥看出他的询问,道:“左侧是未执行过的设计草图,右侧是可执行的。但有一些问题,即使上马,也会出问题。” 马铁军略有些惊讶,问:“都有什么问题?” 宁馥:“水冷装置的绝热防涨材料落后至少十年。除了燃气排导馆和弹箱下部,安全控制门的安全系统也不完善。” “不愧是朱培青看中的苗子。”马铁军向来严肃,日常就是板着一张脸没个笑模样,但此刻语气中却是分明的赞赏。 “给你的资料确实是十年前的。你在学校参与项目的密级也够得上了。”马铁军淡淡道:“有问题的地方你可以尝试的想想解决办法,任何想法都可以跟我提。” 宁馥在沙漠中的实验基地度过了二十天的暑期假。 ——她居然还变白了。 原因无他,天天坐在室内无休止地看图纸,算公式,她都没怎么晒太阳。 马铁军亲自送宁馥到的车站,不无遗憾地道:“要不是老朱三天两头电话来催说你们要开学了,我还真不想放你走啊。”他顿了顿,“你来了快一个月,还没带你看过这里的景色。等以后吧。” 他伸出手来和宁馥握了一下,“我们会再见的,宁馥同|志。” “真是的,去实习这么久,也不说给家里来个信。” 魏玉华等在军区大院的门口,一眼看见闺女从公交车上跳下来,几步抢上前去,抱怨道。 “妈,我饿了,给我留饭了不?” “饿啦?走快回家,都等着你回来,排骨还在锅里捂着呢!” 等宁馥肚皮吃得溜圆,魏玉华才反应过来刚刚没几句话就被自家闺女给岔开了。她重新捡起话头,问道:“娇娇啊,走的时候那么匆忙,学校安排的实习在哪?辛不辛苦?” 当妈的关心这些无可厚非。 那个年代,在学业工作上有些什么变动进展,都少不得要和家里面知会一声。 更何况从宁馥念大学以来,回家跟工作述职一样和她爸“汇报”学业,已经成了家里的惯例了。 谁知道宁馥叼了一口水果,拍拍屁股“啪嗒啪嗒”地跑楼上去了。 “不能跟您说,保密!” 魏玉华一愣,自家闺女已经一溜烟跑了。她忍俊不禁地笑了,“这丫头,还学会‘保密’了!”她瞪了坐在一旁的宁博远一眼,道:“我是管不了了,你也不管管她!” 宁博远跟着妻子笑了。 但他却并没有去追问女儿,她实习的地点和内容。 军人的直觉让宁博远本能地感到——宁馥说的“保密”,或许并不是在开玩笑。 开学后。 宁馥的行李刚放下,就被朱培青喊去了办公室。 宁馥一进门,就见老头儿正听戏,端着个大茶缸子,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他关掉正播着《穆桂英挂帅》的广播,对宁馥道:“有件事想要征询你的意见。事关你自己的前途,想好再回答。” 宁馥点点头。 朱培青道:“现在是马铁军一天三个电话和我要人了。” ——几天前他还真怕以马疯子那个性格,会直接把宁馥扣在基地不让回来,连着去了好几个电话,催着把人送回来了。 已过半百的老人看着宁馥的目光并不掩饰欣慰和自豪,“他那里正是缺人的时候,极缺。他也承诺了,只要你能到他那里去,他会尽全力支持青年同志的发展。” 朱培青炖了炖,看起来有点不情不愿地给酒泉基地的马主任背了书,“马铁军我和他共事过,他是个拼命三郎愣头青,工作上是很负责的,做上级也有心胸。” 宁馥有些惊讶。 短短几天相处,的确能看出那位马主任为人直白坦率,但她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能点名让她一个还未毕业的学生到自己麾下。 朱培青“哼”了一声,“受宠若惊了?” 宁馥赶紧道:“老师教导了,要宠辱不惊。” 朱培青受用了,把后面的话继续说完,“你可以考虑着。因为这里还有另一个选择给你。” “愿意和我读研吗?” “直接参加工作,在岗位上有你放光的时候。不过能不能真的做出成绩来,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继续跟着我读书,研究生毕业再到行业里面去,我这个名字多少要给你些光环,你起点高些,包袱也会重些。 选择这份事业,无论你选那条路,总是一样要坐得住冷板凳吃得了苦。这个我不担心你,只看你愿意冒险还是稳扎稳打。” 朱培青笑着瞧宁馥的表情,道:“好好想想去,你不用着急。” 叫那马铁军先心焦去吧! 和宁馥谈过这一回,朱培青就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反正他招学生不着急。 马铁军来来回回打了有不下二十个电话,有点急眼了。 “朱老,您这就不厚道了吧?!” 就好比那饿汉看着大肥肉吊在眼前,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啊! 你叫人来晃一圈,显摆你的宝贝疙瘩,人家动了心,你却又来打马虎眼,说什么尊重她个人选择啦,综合人才培养的各方面考虑啦…… 呸! 他早给他们弹头室把人相好了!宁馥出了学校就得进二分院,没别的商量! 什么,读研?读研岂不是又要等三四年?!他们现在正缺人,等三四年黄花菜都凉了! 马铁军也是耿直,一般人是不敢这么和朱培青说话的——即使朱培青现在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教授。 他不等朱培青再说什么“官方辞令”,在电话里径直道:“下周不是有个会?你把宁馥同|志带来,我和她说!” 宁馥后背上的痱子还没好,朱培青就叫她跟着去开会。 她跟朱培青坐一个车去。 是会议方亲自派车接的,车没进校园,停在学校门口。这待遇对于朱培青这样的大佬来说并没什么特别,甚至已经算低调了,但对于宁馥这么个普普通通的学生来说,可就不一样了—— 这一般是大导师最倚重的研究生才有的待遇。 宁馥坐进副驾驶,朱培青坐在后面,嘱咐她道:“去了好好听好好学。” 他也没说是什么会。 车子一路驶出B城航空大学,驶进市郊的一处两层楼的小院。 她看见院门前有荷木仓的士兵站岗。 也不知是什么级别的学术会议,气氛竟然这么严肃。 再跟着老师上楼,推门进入会议室,宁馥就有点倒抽一口气的意思。 ——这哪里是学术会,这分明是工作会啊! 会议长桌,一边是学界大佬,另一边是将星巍然。马铁军坐在科研人员那边的最末一个,已经充分说明他有多么受器重。 他看见朱培青眼睛就是一亮,目光却根本没冲着这位学界大佬去,而是直接绕向他身后。 看见宁馥,他满意地点点头,算是朝宁馥打了个招呼。 朱培青做到前面去了,宁馥在会议室后排找了个位子,坐下的时候就觉得有道目光灼灼死盯着她。 ——这马主任不至于吧,一直盯着她看么?! 宁馥抬起头,正准备跟马铁军对个眼色,瞧瞧他到底有什么话要说,然后就意识到,一直盯着她看的人并不是五院二分院的马主任—— 而是坐在对面一排将军中的宁博远少将。 AKA她爹。 第29章 以身许国(29) 第二十九章 四目相对。 宁馥觉得自己的大脑停摆了一秒。 随后她试图阅读自己父亲目光中的含义。 ——太过复杂, 解读失败了。 宁馥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已经开始的会议上。 ——至于她爸的心情…… 发现你曾经恋爱脑、追着心上人跑去插队的女儿考上大学估计已经锻炼了宁少将的心理素质,那么……再突然发现你上了大学小名娇娇的闺女出现在你核心工作的涉密会议上, 应该没那么突破上限……吧。 宁馥有点不确定。 她又小心地看了她爹一眼。 她爹淡淡地回了一个眼神。 那是大脑处理器正在重启, 并对亲闺女进行重新扫描评估的眼神。 宁馥于是傻笑。 宁博远面无表情地把目光转开了。 会议用的是时下最先进的幻灯片放映机。像放电影一样,一张张弹头的内部构造图纸和功能简介被映在会议室内的白墙上,旁边有专人讲解。 大家聚精会神地听。 宁馥盯着那几张图片,越看越熟悉,这个思路……越听越明白。 啊这! 这不是她当初做过的附加题?!至少是附加题中的一部分! 虽然换了数据换了模拟环境换了动力系统, 但是她认得她的脑回路啊! 别以为换个马甲她就不认识了! 实验班这么丧心病狂吗?!竟然把重点军工项目中的核心技术问题拿来平常考试给学生出附加题?! 饶是宁馥穿过那么多世界当过那么多回学霸,也没见过此等司-凹-操作。 她还沉浸在怀疑与自我怀疑之中, 只听朱培青清了清嗓子,道:“航空大学的项目组只负责其中的一部分工作, 其中关键问题的思路是我的学生宁馥主要完成的。” “她啊, 在我们学院有个外号叫‘小核弹头’,来,小宁同志——” 宁馥反应过来, 赶紧站起来跟大家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然后接过来把思路讲了。 ——她来的时候, 没人告诉这会议还有她的戏份啊!在大佬云集的重要工作会上, 以她的身份不是当个拎包小妹速记员什么的就可以了吗?! 就,有一种跟着台柱子出去唱堂会, 她就是个捧锣鼓的。 好家伙, 现在是让她粉墨登场给大伙唱一出! 脱鞋蹬腿也得上啊! 正讲着, 宁馥就感觉三道目光盯在自己身上——说实话今天她已经被人瞧得免疫了。 一道眼神是老师朱培青, 是欣赏的。 再一道眼神来自马主任, 有点瘆得慌, ——听说这设计的主要思路来自于宁馥,他看起来想现在就把宁馥打晕套麻袋带走。 第三道眼神来自她爸爸,反正挺复杂的,还有点不高兴。——宁馥对她爹的情绪还是比较敏感的。 她爹嫉妒呢。 什么小核弹头啦,什么宁馥参与重要项目啦,这些统统都是他不知道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什么的。 亲爹在场,恩师的亲切赞许就有点埋雷。 宁馥后背上有点冒汗,痱子痒得她都快坐不住了。 上午的会议结束,午餐就安排在这栋小楼的一层食堂里,三张大圆桌。 大佬们的“聚会”当然不是她挑位置的时候,——虽然现在宁馥非常确定,此刻最好还是夹着尾巴别往她爹那桌凑才是上策。 她准备跟在朱培青屁|股后面凑到学术大佬们那一桌,毕竟她是朱老带来的学生,大家也都默认这是朱老想将他引荐给学界,都对她表现出了善意和热情。 就冲刚刚会议上朱老那几句话,这女大学生就前程无限啊! 她坐到学术大佬们那一桌,不跟她爹凑热闹,也算是顺理成章,对吧。 这样她爹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谁能想到斜刺里杀出个马铁军来呢?! 他的手跟铁钳子一样一拉宁馥的臂弯,直接带着她就坐到了另一桌。 他和将军们老张老李老孙地打了一溜招呼,显然都是熟人了。 “那边人挤,坐这里,刚好我们谈谈。”他对宁馥道。 凳子上的刺在宁馥眼中已经具象化了,但一切已经来不及,马铁军一把把宁馥摁住,自己跟着在旁边坐下来。 “我想朱老已经和你说过了。弹头室欢迎你。” 他不容宁馥分说,低声飞快道:“你来了,就可以直接参与设计。这会是未来十年、不,二十年,我们最重要的任务。” 他双眼紧盯宁馥,仿佛其中闪动着火光:“东风,我觉得你应该喜欢这个词,你属于这个词。” 东风航天城,没你怎么行! “来来来,都动筷子啊!” 没等宁馥回答,菜已经都端上来了,大伙招呼着吃饭吃菜。 宁馥左边马铁军,右边就是宁博远。 从上桌起父女俩就没说话。 “来,宁馥,吃虾。” 如果弹头室的研究人员看见他们铁面马主任此刻略显笨拙的殷勤,不知会不会惊掉眼镜。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呢。 马铁军心里是这么琢磨的,除了使劲儿把这份工作的诱人之处摆出来,当然自己也得表现得更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一些,不能把小姑娘吓走。 于是很热情地给宁馥夹了一大筷子虾。 这也就是会议人多级别高,这年头,B城想吃上新鲜虾也难着呢! 宁馥:“谢谢马主任。” 但是她对虾过敏啊! 僵硬jpg 宁馥正琢磨怎么不动声色地把这虾掉桌子底下呢,斜刺里伸过来一双筷子,把她碗里的虾夹走了。 “不要浪费。”宁将军嘴里嚼完虾头,淡淡对宁馥道。 ——一看这丫头眼珠乱转就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马主任,别费心了。她不吃虾。”宁博远对马铁军道。 马铁军一愣,筷子半道上只得拐了个弯。 他有点惊着了,目光在旁边的宁馥和宁少将之间打了个来回。 马铁军多聪明的人啊。 宁馥和宁博远,有什么共同点呢? 都姓宁。 这个姓氏并不是随便在哪个百货商场里一抓就能抓出一把的字,更别提在一场会议的范围内了。 更何况——啥关系能让一个少将把别人碗里不吃的东西吃了啊?! 马铁军顿感头痛。 有这样显赫的身世,即使宁馥自己愿意,也极有可能无法选择这条路。 宁少将从帮宁馥吃了两个虾之后就没再开口说话。 宁馥悄悄拿椅子角蹭后背。 她痒痒,又不能自己拿手抓,在饭桌上反手够后背实在太惹眼太不礼貌了。 过了一会宁博远看不下去她这份折腾了,伸手给她后背上挠两下。 众人都在谈兴上,竟也没人注意。 宁馥一下子美了,“您没生气啊。” 宁少将冷淡道:“你有本事,我高兴还来不及。” 宁馥假装没看出她爹写了满脸的“我生气了”,顺水推舟,“我会继续努力的!” 说罢扭头,跟马铁军交头接耳。 “马主任,咱们航天城哪里风景好?” 马铁军双眼一亮,这就“咱们”了! “你去了就知道了。” 宁馥笑眼如弯月。 生怕宁馥反悔似的,马铁军紧紧地握住宁馥的手,钳钢筋一样的力道充分表达着他的喜悦。 “就这么说定了啊,你可不能反口!” 宁馥跟她爹是前后脚回的家。 ——有多“前后脚”呢?具体来说,就是送宁博远的车和送宁馥的车前后错一个车位,停在军区大院的门口。 会议结束,就到了教授专家和军队高层们“各回各家”的时候。 勤务兵兼司机小吴十分尽职尽责地将车停在小楼门口,动作利落地为宁少将拉开车门。 紧接着,他关门的动作就顿了一下。 ——他没看错吧?! 后面的那个女孩……怎么看起来那么像首长家的娇娇?! 小吴用力眨了眨眼,然后又朝宁馥挥手,他有心等一等宁馥上车的,宁博远却径直坐进车里,道:“开车。” 小吴只好服从命令。 在路上他几次欲言又止,弄得宁博远不得不跟他解释了一句,“送她的车在后面。” ——两个系统的人,就算住在一家子里,该分开走也得分开走。 等两辆车都停下,宁馥从后头那辆车上跳下来,一副犯了错误的小可怜儿模样亦步亦趋紧跟在宁博远身后进了军区大院,小吴这才后知后觉地更加疑惑起来—— 首长去开会,是有保密性质的工作安排,娇娇在么也在那里?! 难不成现在开会……还能带孩子?! 父女俩一齐进了家门。 魏玉华惊喜笑道:“你俩怎么在门口碰上啦?!” 宁馥说是今天和导师出去学习,中午正好回家吃饭,宁博远则是上午开会,中午照例回来。 娇娇又好长时间没回家了,比她爹还忙得不见人影,必须得好好补一补! 魏玉华张罗一大桌子好吃的,本做好了准备,如果两人不一起回来就多等一会的,没想到竟然这么凑巧! 小吴在后面进屋,闻言摸摸脑袋,默默去厨房盛饭去了。 ——根本就是从一个地方一起回来的,“凑巧”到这份上了,能碰不上吗?! 吃完饭,宁博远放下筷子就上楼进了书房。 魏玉华不知这爷俩又闹什么别扭,瞧着却也不像是生了气的样子,不由得询问地看向宁馥。 就见她闺女火烧屁|股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扔下一句“妈碗先放着我一会洗”,飞快地追着她爸上楼去了。 两个人都是一头扎进小书房。 魏玉华叹口气。 都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她却有种预感,以往跟自己最亲、最爱和自己撒娇的闺女,很快就要从她的小棉袄变成她丈夫的军大衣了。 唉。 书房。 父女俩这才算是开诚布公。 “假期实习,你在马铁军那?”宁博远问。 宁馥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不但实习在那,工作也已经定在那了。 宁博远不能问,她也不能说。毕竟这依旧属于机密。 但宁馥知道她爸很清楚她会去哪里。 “要放弃读研么?”宁博远不知道从哪知道了朱培青给宁馥递橄榄枝的事,“你的老师在行业内地位很高。你跟着他会学到很多。未来再到工作岗位上也不耽误。” 宁馥抿了抿唇。 她道:“我想冒一个险。” 她不需要名师高徒的光环,不需要什么高起点大平台。在实践的岗位上,她才有用武之地。 宁馥默默地关掉了脑海中的面板。。 说实话,这三四年,对于她的人生来说或许不能算“耽误”,但对于国家的导|弹事业,三年已经意味着很多很多。 而且,今天的会议只是个开始。目前还在B城航空大做“教书匠”的朱培青,今年就会正是回到五院了。 再过两年,他就会分管地地导|弹未来十年内最重大的一个项目。 宁馥有宁馥的野心。 老师对学生,永远要更宽容些。而地地导|弹项目组总负责人,对他自己的同事的要求可就要高得多了。 马铁军也的确说服了她。 攻坚克难,谁说辛苦之外,没有趣味呢。 她就要在最难的时候来,在最苦的时候上,这样才有意思。 这样……亲亲祖国才看得到她的心。(此句划去) 宁博远沉默了一会,道:“好好干。” 他又顿了顿,仿佛有什么话要说。宁馥做好了被感动得热泪盈眶的准备,感情都酝酿到一半了,只听她爹感慨地说—— “你保密守则执行得不错,是个做保密工作的苗子。” 大三大四两年过得飞快。 宁馥被某单位提前特招的事情实验班里有不少人都知道了。毕竟大伙不瞎又不傻,两年里头宁馥在学校的日子也就只有期末考试的时候。 跟403宿舍的几个人打听,她们也不了解宁馥到底去忙什么了。 1980年。B城航空大学飞行器设计制造与动力工程实验班第一届学生毕业。 照毕业照的时候宁馥也没回来。 杜鹃和宋真中间悄悄地给她空了一个地方。 全班三十人,不能没有她的位置。 403宿舍的四个人,数学系的陈芸分配去了研究所,实验班里,杜鹃因为成绩优异留校任教,钱桂芝被分配到了七机部第六研究院,宋真考上了朱培青教授的研究生。 宁馥的那份毕业照交给宋真保管了。大家各奔东西,但宁馥总不能不再出现、回来看看老师吧?她跟着朱教授,到时候也有机会将纪念照转交给她。 她自己也想再见宁馥一面。 再忙的工作,拍毕业照那天赶不回来,后面总要回学校来办手续的吧? 宋真等了好几个月。 然而宁馥仿佛忘记了她交好的同学和师长,就这么杳无音讯,始终没有再出现。 她消失了。 第30章 以身许国(30) 第三十章 毕业三年, 没人知道宁馥去了哪,在做什么。 这或许已成了永远的谜题。 经常有来自内蒙的特产寄到B城她的家里,按时令, 有时候是干菌子、奶豆腐, 有的时候是一箱子沙地蜜薯。 徐翠翠还不知道,这些宁馥都没吃上。 她只知道她的小伙伴分配去了很忙的单位,很少回家,因此,每次她都寄最好保存、保存时间最长的吃的。 宁馥的同学们渐渐放弃了打听她的下落, 就连始终惦记着想当面将那张没有宁馥的毕业照转交给她的宋真,都已经不再抱有希望了。 然而“重逢”就喜欢开这种出其不意的玩笑——三年后的夏天, 宋真在061基地的发射场,看见了她阔别已久的同学。 作为朱培青教授在B城航空大学带的最后一个研究生, 已经有许多家单位递来了橄榄枝, 希望朱培青的高足能到自己这里来。 宋真或许自豪,但并不得意。 ——因为她的参照系消失了。 她无数次在梦中惦念,当她坐在图书馆里苦学、在试卷上奋笔疾书的时候, 宁馥在干什么呢? 她不相信, 那么优秀的一个人, 会这样凭空消失, 默默无闻。 朱培青问宋真毕业分配的意向。如果回家乡,她可以到当地的大学任教, 如果服从分配调动, 也可以去七机部第六研究院。 空气力学研究所正缺人, 已经催问过很多次了。 宋真一向要强, 此刻却突然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朱培青从来不催。他不紧不慢地把宋真的名字加进项目组里。 “你毕业之前, 也该去沙子里趟趟。”导师这么说。 当时宋真没意识到“沙子里趟趟”是什么意思——直到她的脚, 踩在沙漠深处,那片滚烫的土地上。 这里几乎是与人烟隔绝的神秘之地,绵延数百公里,除了这座“东风航天城”外,再无其他的建筑。白惨惨刺目的阳光下,黄沙漫漫,尘土蔽日。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高温的炙烤、夜里的严寒,和随时可能袭来的大风沙尘,都可能致命。 “宋真同学,到了。”送她来的士兵介绍道:“朱副总指挥让你先到发射场,那里有人接你,会带你去宿舍。” 这次的发射任务,朱培青任副总指挥。他已经离开了B城航空大学,重新回到了他最渴望的工作岗位上。 宋真依言,跟着士兵走向发射场。 她敏感地觉察出气氛的严肃,比起学校,这里更像是真刀实木仓的战场,随时随地都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那士兵见她紧张起来,不由得笑了笑,“你别怕,今天试射肯定能成功的!” 他带宋真一路上了发射看台,大风烈烈,吹得人一头一脸都是沙子,但最前面却站满了人,好几个拿着望远镜。宋真望过去,没有见到导师朱培青的身影。 宋真的心也“砰砰”地跳起来。 虽然正常情况下接待实习人员的人绝对不可能出现在飞行器的发射看台上,更不可能让她一个实习生等在这里,但宋真却已经顾不上思考这些不太合逻辑的地方,她紧握双拳,随着倒计时的声音,屏住了呼吸。 10、9、8、……3、2、1—— 点火,发射! 远处,先闪过一阵光,随后才是大地的震颤。 紧接着,那光亮越来越强,几乎令人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即使安全距离已足够远,那巨大的轰鸣声仍然令人心悸。庞然巨物远看如同一柄利剑出鞘,穿空破云! 宋真这是第一实地观看导|弹发射。 发射看台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停止呼吸和心跳,在默数着,等待结果出炉。 五分钟。时间凝固了五分钟。 看台前面,有人的手持步话机中传出带着电流“滋滋”声的观测报告。 “——报告指挥,报告指挥,发射成功!重复,发射成功!” 时间解冻了,并在一刹那沸腾! 看台上的人们欢呼起来,乱舞着手中拿着的任何东西,一种快乐的气氛像湍急的河流一样在人群中奔腾穿行,卷起欢笑的浪花。 这些人有的已经年过半百,有的正直中年,有的还很年轻。有男有女,有穿工作服带袖套的,有穿中山装口袋夹钢笔的,有穿军|装带领章的…… 但不分年纪、性别、身份,他们都在互相拥抱,击掌,握手,大声祝贺。 这条欢乐的河也席卷了宋真。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咧开嘴,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在笑。 她忽然有点明白,老师为什么要让她先来看发射了。 正自感慨,有人从那欢庆的人群中挤出来,朝她大声喊道:“宋真,走,我带你上食堂吃饭去!” 宋真一愣。 周遭的声音太多太嘈杂,她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只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女人穿一身深蓝色工作服,带着袖套,看样子几乎像个纺织厂女工,腋下却不伦不类地夹着个军用望远镜。 她脸晒得有点发红,脸上带着畅快的笑,一双漂亮眼睛闪闪发光。 宋真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还没从导|弹发射一瞬间的震撼中缓过神来,这出其不意的重逢又将她镇住了,直到人家飞快地拉着她的胳膊往楼下走,宋真才喃喃地叫出对方的名字—— “宁馥?!” 宁馥声音里也带着笑,“你来的正好,赶上了,这是今年夏天的最后一次发射啦。” 她越走越快,一边道:“今天这一发打得好,食堂要加菜,我们得快点,不然要被抢光了!” 宋真迷迷糊糊地,不知怎么就跟着她跑起来。 宋真反复设想过很多次和宁馥重逢时的开场白,觉得“好久不见”四个字深刻隽永,很合适在老同学握手拥抱以后讲。 但面对宁馥殷勤摆在她面前的一大饭盒红焖羊肉,气氛实在不太适合煽情。 “我和打饭大姐熟,给咱们的都是大块带筋的,快吃,趁热乎!”宁馥递给宋真一个馒头,见她仿佛憋了一肚子话不知从何说的模样,忍不住笑道:“老师批了,你在这就和我住一个屋,晚上我们有很多讲话的时间呢。”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在吃饭这件事上非常认真。 宋真总算找到一点真实感,也不再纠结迷茫,抄起筷子吃起焖羊肉。 饭吃完,宁馥带她到了宿舍。 她住一人间,临时加了一张床。屋里有个小桌,地上摆了一张凳子两个马扎,两个大衣柜一个装衣服被褥一个装书,塞得满满当当的。 再没有其他地方了。 “条件一般,将就一下。”宁馥跟宋真说:“我们刚来的时候住的都是半地下,夜里阴冷得厉害。” 她把各种生活事项都和宋真讲了,然后道:“下午是保密培训,到这里来都要经过这一课。” 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讲了许多话,宋真问:“你见到老师了吗?” 在陌生的环境里,她忍不住想寻求学业和人生上最信赖的导师。她心潮澎湃,面对陌生又熟悉的宁馥,不知该从何讲起。 然后便见宁馥一愣。 宋真突然就意识到,是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老师从来不跟大家提起宁馥,是处于保密守则吧。他们在同一个基地工作,甚至今天老师让宁馥来安排她的实习,宁馥和老师,这三年来,必然是有联系的。 下午的保密培训在基地保卫科。宁馥带着宋真过去的,她正好要到对面的楼里开会,还是穿着她那身深蓝色的工装,换了一副干净套袖。 “在发射场呆久了衣服都不耐穿。”她说。一脸可惜的样子。 宋真盯着她看,过了一会,道:“我以前没有好好了解你。” 宁馥笑着跟她挥挥手,“记得我爱吃红烧排骨就行了!” 宋真目送着她走进对面的标写着“1号”的二层小楼里,自己转身进了对面的楼,保卫科就在这里。 为了防卫星监控,基地的楼房都不高,一般是2-3层,看起来都灰扑扑的。改|革|开|放以后,大城市如B城,已经开始建起了更高的楼房、更宽的马路,但这里,一切似乎还停留在过去,墙上依旧用红漆刷着标语—— “向祖国和人民负责”。 财富带来的一切优渥条件、物质享受,都还没有流向这沙漠深处的砺剑之地。 “这些是严格保密的地区,没有上级许可,不能进入。” 保卫干事给了宋真一张基地局部地图,楼宇全部使用数字代号。 “标红的是绝密区域,擅闯后果自负。” 宋真手指轻轻滑过那标红色的“1号楼”,——那是宁馥开会的地方。 她忍不住问:“什么级别才能进去呢?” 保卫干事看她还是个学生,放缓了一些语气,“你只要在指定区域活动就行了。这里只有基地负责人、项目总指挥和总工程师才有密级进入。” 宋真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她忽然觉得,不是自己从前没有好好了解宁馥,而是她从来没有正确地估计自己。 她的参照系回来了,她才突然发现,她们几乎已经不再同一个测量单位里。 办公室。 朱培青看完数据报告,摘下老花镜。 “新年过后,遥测就可以上了。” 宁馥露出惊喜的神色。 “让我上么,保证完成任务!”她挪着凳子凑近朱培青,“弹头触地少不了人上,遥测我也行的。” “东风”项目,就要上马了。 朱培青所说的“遥测”,是导|弹飞行试验的眼睛、耳朵,是导|弹各系统和仪器设备在飞行过程中的运作情况的观测和诊断系统。 宁馥馋这个事好久了。 她的支线任务[有志报国,有智报国]当前进度80/100,就差最后一哆嗦了。 这一哆嗦,必须得哆嗦在点上。 朱培青不搭理她,换了个话题,“小宋到你那了?” 宁馥点点头,“安排好了。” 朱培青又道:“你带着她我放心。你别把她带偏了就行。” 宁馥无辜地眨了眨眼,“什么带偏了?”她知道老师没生气,跟朱培青笑,“我不是您最根红苗正、茁壮成长的学生了吗?” 朱培青瞪着她:“别叫她看见你这幅没正行的样子!成天嘻嘻哈哈,看见任务就不要命!” 宁馥耸肩,“我上回吓着您啦?我道歉!” 朱培青抄起桌上的笔筒作势要砸她,宁馥赶紧一溜烟跑了。 老教授干瞪眼,最终还是笑着叹了口气。 早前他以为宁馥身上是有些狂妄骄傲的脾气,哪想到实际是一股子悍勇无畏的疯劲儿呢。宁馥说的上回,就是两个月前的全系统试车,发射出了问题中断,安全系统自动连接开启喷水灭火,发动机都还没停,宁馥就一个人莽上去了。 她亲自去找起火点了。 两个跟着她的勤务兵都没防住她,事后有一个算一个全挨了处分。 起火的原因找着了,宁馥自己也吃了警告。 后来朱培青才知道她遗书早就写好了。 老教授不是不喜欢这股子投入的劲头,可看着学生这么拼,又生怕她年纪轻轻真的拼出个三长两短来。 她也是人家的孩子。也是祖国宝贵的人才资源。 朱培青希望她能成为长明灯,而不是火炬。 晚上回去,宋真很消沉。 宁馥不知她怎么了,逗她道:“我给你唱一段?” 宋真不想袒露自己的心事,——她总觉得在宁馥面前有些羞于启齿,于是便抛开脑海里纷乱的念头,对宁馥应道:“好。” 两个人都已经洗漱上|床了,黑暗中想起宁馥哼曲儿的声音。 是朱培青爱听的那一段豫剧。 宋真忍不住笑了,“你这哪像唱戏啊,你这调子跑到天边去了!” 宁馥有些懊恼,“我学不太会嘛!” 她唱歌很好听的!只是唱戏这事,实在是一门功夫又深又精的活,一时半会学不出个模样来。 宋真问道:“你唱这个干嘛?” 宁馥兴致勃勃,“再过几天就元旦了,今年你也留下过新年,到时候一起参加我们基地的新年联欢呗!这是我准备的节目。”她非常直白:“专门为讨好老师的。” 宋真喷笑,“你这怕不是马屁拍在马蹄子上,朱老师那样的戏迷,能忍得了你玷污他心中的经典名作么?” 宁馥嘴硬,分辨道:“我可是文艺骨干!当年在内蒙当知青的时候,我的新年节目是最叫好的!” 到联欢会那天,宁馥果然还是倔强地选择唱她那荒腔走板的《穆桂英挂帅》。 宋真坐在人群中,就听大伙笑谈,“宁副主任唱歌挺好,怎么这唱戏一开口,好像五音不全似的?” 宋真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手。 她的参照系已经是弹头室的副主任了。她需要那个已经愈合的伤口来提醒自己,她还有多么长的一段路要追赶。 但这点沉重的心思很快被大家的笑声打散了。 宁馥在台上又是唱腔又是身段的,虽然难听,但不可谓不精彩。 朱培青坐在第一排,哭笑不得地给她鼓了鼓掌,“你还要再努力。” 宁馥在朱培青身边坐下,“您还要多指导。” “老太君为国把忠尽,她命我挂帅平反臣。 一不为官,二不为宦,为的是大宋江山和黎民……” 她坐在那儿还意犹未尽地哼。 朱培青耳朵快穿孔了,“穆桂英五十三,你二十五,不一样。” 宁馥继续:“此一番到在两军阵,我不杀番王贼我不回家门……” 朱培青:“行了。” “开春遥测飞机,我叫给你留个位置。” 宁馥住嘴了。 她冲朱培青抱拳一拱手,出口还是戏腔:“多谢老太君!” 第31章 以身许国(31) 第三十一章 “低弹|道飞行实验前, 我们准备了15个遥测点,所有设备要提前安装到遥测地面站点上。” 会议室里拉着窗帘,没有开灯, 一片昏暗。 只有宁馥在前面手动操纵的幻灯片发出荧荧光线, 照得她脸上半明半暗,下颏尖得明显。 预计半年时间,遥测组要带工程队挨个安装遥测设备,但在这之前,各项目领域要派人先做遥测飞机试飞。特别是弹头室, 要获得弹头触地的数据,最大限度地保证科学准确不出偏误, 必须要结构、电路、机构的设计和改装人员分批上遥测飞机进行实验。 马铁军沉吟片刻,道:“可行性, 我们已经反复论证过了。但是——”他停顿两秒, “首要的困难,就是要克服遥测站建设的地形、自然条件的问题。” 朱培青坐在会议长桌的最前头,喝了一口茶。 然后平淡地扔出一句惊雷, “人力可及, 我们就必能取得胜利。” 他看了眼宁馥, 宁馥便迎着老师的目光笑起来。 拿到遥测的项目, 她激动啊!如果能把遥测拿下来,她的阶段任务基本上就完成了。胜利在望的兴奋在她胸中反复激荡, 喝仙风饮仙露也比不上这样的感觉。 就算绞尽脑汁天天流鼻血她也认。 这段时间宁馥不仅要负责弹头设计工作, 更有一半精力分在遥测试验的设计和安排上, 若是换个旁人, 恐怕早已经心力交瘁, 任是铁人也撑不住了。 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还精神焕发起来——就像那十来岁的小儿女, 正在热恋之中一样。 只不过别人是花前月下心动情牵,她是左拥发动机右抱安全阀,沉迷导|弹不能自拔。 ——要么趴在图纸上蹭一手铅黑,要么在发射场地滚满身的沙土……整个人看着灰扑扑的,只有两只眼睛炯炯地放出光来。 这样的人在基地有很多,在我们的国家有很多。 这就是我们的底气。 再繁重的工作,总要有人去做。再硬的骨头,也要有人把它啃下来! 在这一行内的人时常会讲,“光荣在于平淡,艰巨在于漫长”。 因为大多数时候,他们的工作时枯燥的,高强度的,不为人所知的。隐姓埋名,默默无闻,一个项目要历尽反复的设计、理论论证、实验论证,成型后要反复试车,要面临无数来自技术、自然、乃至运气的考验。 惊心动魄时有,漫长艰苦更多。 大家都已习以为常。 有了朱培青的放话拍板,宁馥的工作就正式拿到了“通行证”,每个人都成为“齿轮”的一部分,严丝合缝地运转起来。 首区的遥测试飞的全功率试验开始了。 两架飞机就变成两个遥测飞机站。但根据军|方的规定,所有改装飞机都必须进行起落试飞。 改装的飞机机舱是不密封的,受气流的影响非常大,而项目组成员的工作不仅仅包括对结构、机构、电路设计等改装效果做观测,还要对各系统以及记录所用的磁记录器、数字磁记录重发器做预测试,观察各系统设备工作的运行情况并记录数据。 因为涉及保密需求,飞机遥测站的性能检测要做全功率实验只能在军方场地,以防频率泄露。 宁馥带着测试组到了军用机场,队伍里包括多个系统的设计员四人,高级技工两人,勤务保卫两人。 飞机起飞。 飞行高度3000米,飞行速度190公里/小时。 更形象点说,就是飞得又低又慢。 几乎人人都出现了不良反应——眩晕、恶心、呕吐,严重的甚至有血压下降和眼球震颤的症状。 宁馥也是脸色苍白,好在撑着,还没用人扶下了飞机。同机的保卫吐得一塌糊涂,站都站不起来,把大伙都吓了一跳。 得益于她达到30的精神力数值,顺便挂上[草原巾帼]的称号,她竟然比人高马大的保卫科干事状态还要强一些。 第二天接着测。 机测组的每个位置都有2-3人的预备,怕的就是身体顶不住,无法达到正常的工作状态。 那个呕吐的夜里竟然出现了脱水症状,紧急送野战医院了,不得不换个人来。同样被换下来的还有设计人员和技工。 只有宁馥没有后备。因为她是总负责,能给她当备份的只有马铁军。但马铁军还有别的工作。 凭着“小核|弹头”的称号,宁馥成功说服了马铁军,让她自己上了。 她从来说到做到,没有食言过一次。 换来的保卫人员是刚调到基地的新面孔,听说上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的前线,还立过功。 他个子高大,穿着迷彩身姿挺拔,过来跟组长宁馥报道:“报告,牧仁赤那随时可以出发,请首长指示!” 宁馥一抬头,顿了两秒,笑了。 “别叫首长,走吧。” 这一测又是连续六个小时的飞行,直到黄昏,飞机才开始返回机场。 颠簸之下大家都已经有些昏沉了,好在数据都已收集完毕,只待回去进行运算测定了。宁馥忙里偷闲地朝下看,一边对坐在她旁边的牧仁赤那道:“放松点,别绷太紧。” “你看,多漂亮啊。” 斜阳西下,他们的飞机正披着夕阳的橘光。往下看,是连绵的山野,纵横的河流水系。绿的禾捣,黄的土壤,蓝的江河,千万种色彩与生机,都镀上一层金色,蔚为壮观。 山河万里。 牧仁赤那在飞机上从始至终正襟危坐,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几乎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绷的进入了临战状态。 ——虽然他的职责只是保卫。 宁馥叫他看,他就探头朝下望了一眼,随即十分谨慎地回到原位。 宁馥忍不住笑了,“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到的基地。有时间叙叙旧啊。” 她还记得从图拉嘎旗离开时牧仁赤那送她的情谊。小伙子看样子成熟了不少,但还是那样沉默寡言。 果然,牧仁赤那只挤出一个字来,“好。” 他还是很紧张。 在战场上都不如现在这么紧张。 宁馥看出了牧仁赤那的苦恼,但现在她没法当个善解人意的好人了。她转回视线不再看着机翼之下的风景,将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靠着有些冰冷的机舱内壁,试图获得一点清凉。 没人注意,宁馥悄悄嘱咐牧仁赤那,“你休息一下,保存体力。等会下飞机,得要你扛我。” 女人的声音轻描淡写的,但听在牧仁赤那耳朵里却犹如惊雷霹雳。 “我的腿动不了了。”她说。 半小时前发现的,宁馥自己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考虑是晕动症或长时间飞行导致缺氧造成的,预计恢复时间2-3天。 她给自己做了诊断,反而稍稍放松了一些,——就当是休个短假了。 在别人面前她是整个项目组的负责人,是标杆是旗帜,倒了是要吓坏人的。动摇军心,是为不祥。但牧仁赤那多少有些不同,他们是有点老交情的。 宁馥觉得如要示弱,对方是比较好的人选。 昏暗的光线中她瞧见牧仁赤那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仿佛受惊的獐子。 她闭上眼,拍拍对方紧绷绷的手臂,“别害怕。” 她想跟牧仁赤那解释解释情况,但头脑也渐渐昏沉起来。 牧仁赤那想说“我不害怕”,但是张了张嘴,到底没能出声。 枪林弹雨他都没有害怕过。 但是现在……他忍不住默默向长生天祈求,让奇迹再一次降临在宁馥的身上。——如果长生天,能够听见一个说谎的罪孽者的心声。 漫长的轰鸣声终于消失,飞机降落,牧仁赤那轻轻推了推宁馥,发现她毫无反应。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停止了。 宁馥睁眼,已经在医院了。 来苏水消毒液的味道萦绕在鼻端,她眨了眨眼睛,眼神渐渐聚焦起来。 侧头看看,手背上扎着针头,正打点滴。 牧仁赤那正坐在床头,手里削着一只苹果。 他的手很稳当,刀刃紧贴着果皮,薄薄的一圈一圈旋转着削下来,露出的果肉光滑平整。 “你削苹果的本领可比我强多了。”宁馥哑声笑道。 牧仁赤那稳稳当当地削完那只苹果,先放在一边,那水杯给宁馥兑了一杯温水。 “先喝,润嗓子。” 宁馥喝完水,又吃了一个苹果,“我什么时候能走?” 牧仁赤那现在说汉语字正腔圆,就是说长句子的时候语气尚有些奇怪,他道:“你昏迷了39小时。这是很不好的,你应该休息。” 宁馥笑眯眯,“那再来一个苹果吧,吃完再走。” 她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腿了。只要好好休息一下,她的身体是绝对没问题的。 再来一个苹果,纯粹是为了安慰被吓坏了牧仁赤那。 牧仁赤那不善辩,刚刚那句话几乎是他言语长度的极限了。他只能坐下,挑出一个比别的都大的苹果。 宁馥看着那削得断断续续的苹果皮和坑坑洼洼的成品,忍不住嘴角直抽。 “你真可爱啊少尉,削苹果拖延时间?” 她已经拔了针头跳下病床自己穿衣服了,头也不回甩牧仁赤那一句:“苹果自己吃吧,太丑!” 他们比大部队延后了两天回到基地。 马铁军带着人站在基地大门口等他们。 车一停,宋真先从后面冲了上来,顾不上打招呼顾不上把门拉开叫人下来,趴在车窗上就问宁馥:“你没事吧,啊?!好点没有?!” 弄得宁馥都有点脸红了,“没事,只是缺氧反应,现在活蹦乱跳啦!” 宋真大松一口气。 马铁军看脸色倒是看不出什么,等宁馥下了车,走上去和她握手,“没事就好,你辛苦了。” 但是他手握得很紧,抓着宁馥连晃好几下。 ——要知道除了在“追求”期手段百出把宁馥争取到弹头室以后,马铁军就没做过这么感情外露的事了。 值得好好珍惜。 但还没等宁馥感动超过三秒钟,马铁军便又加了一句,“恢复好了就尽快投入到工作中吧,现在项目组少不了你。” 宁馥:我的心中只有工作jpg 马铁军还有要紧事,见了宁馥一面发现自己的干将的确没什么事,就着急忙慌地带人走了,剩下宋真不尴不尬地杵在那。 她也是不善表达感情那一挂的,更何况宁馥还是她一直以来追逐和较量的目标对象。 回想下刚刚自己的反应,有点面子上过不去。 宁馥:“我饿了。” 宋真赶紧接话道:“食堂有饭。给你留红烧排骨了!”——她把这一点牢牢地记住了。 宁馥突然笑起来。 她扭头向牧仁赤那道:“你觉不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牧仁赤那猝不及防,愣了一下。 宁馥正要同他解释,——这场景不正是当初,他俩找羊遇见狼以后,回生产队时的场景么。 牧仁赤那却在她开口前飞快地道:“是。” 青年战士看样子不打算和宁馥忆往昔,他公事公办地道:“宁副主任,宋同学,你们先去食堂,我去停车。” 说完转身,开车走人。 宋真笑话宁馥:“这就是你图拉嘎旗的旧相识?你不是说那会儿上山下乡,老乡们人人喜欢你?” 宁馥:“等闲变却故人心!” 牧仁赤那把车开到停车场,在驾驶座上坐了一分钟。 刚刚的每一帧场景都在脑海中慢放一遍,他终于放心。 他不敢和宁馥提“过去”。 在越南前线,在猫耳洞里的日日夜夜,在泥泞、鲜血、毒虫、硝烟之间,他所籍的只有那一段记忆。 在心中反复回放。 别人都有家人的照片,有书信,哪怕有故乡的一把土。而他只有脑海中的宁馥。 羊儿围绕在她身边,火光微微映红她的脸。 他太珍重,因而口不敢言,怕泄露心声。 吃完红烧排骨,宋真也向宁馥道了别。她的实习期结束了,很快要回学校去办毕业分配的手续。 她已经知道自己将要去往的方向。 “谢谢。”宋真突然道。 宁馥正帮她打背包,闻言转身道:“谢我做什么?” 宋真笑了,“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 谢谢你做我的参照系。 她想起了什么,把背包从宁馥手里夺过来,“今天我见到老师了,他教我和你说一声,回来以后上他那里一趟。快去快去。” 宁馥到的时候,朱培青正带着老花镜在办公室里写东西。 宁馥余光瞥见是稿纸,字整整齐齐的。 朱培青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个盒子,递给宁馥,“上次试射成功,总部给全体项目组颁发了嘉奖令。这个是基地给大家准备的纪念。” 宁馥好奇地接过来。 盒子就是普通的纸盒,里面垫了一层软塑料,装的是一只保温水杯。 深红色的,上面鎏金的一行字—— “东风5号试射英雄组” 虽然略土,但很有时代特色。更重要的是,这杯子可是对她数年心血的褒奖啊! 宁馥爱不释手摸了又摸。 朱培青见她这稀罕样子,不由得笑道:“头一回?以后就还有你的呢。” 宁馥赶紧打断老师的话:“您可别说了,您要是说了,我非得把所有的奖励都集齐了不可。” 好家伙一个水杯集五年,项目要是推进得慢点,她再集个奖章啊绶带什么的,这辈子没准都闭不上眼了。还不如肥皂呢! 朱培青不知她这是什么毛病,于是摆摆手,“忙去吧。” 他看着爱徒眼睛底下的黑眼圈,想想这姑娘上学时候鲜花一样的面庞,多嘱咐一句:“什么时候不忙了,把你的个人问题也解决解决。” 他是宁馥学业上的老师,工作上的领导,个人问题也忍不住操起心来。 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宁馥没想到老师提起这一茬来,只能笑道:“我不忙了就谈。” 跟祖国谈恋爱多香啊,一直忙一直香! 朱培青看出她的敷衍,叹口气,语重心长,“注意休息,注意身体。” 宁馥点头应是。 ——后来061基地的大伙就注意到了宁副主任随身带的那个水杯。别人都当个荣誉拿回家好好收藏起来了,就她,天天不离手,开会也端着,去发射场也带着,快被磨出包浆来了。 “物尽其用嘛。”她总是笑嘻嘻地说。 杯子里常年泡蒲公英水,据说是因为她容易上火,老流鼻血,喝这个管用。 宁馥跟着遥测的队伍走了很多地方。 从祁连山到天山,遥测点几乎都准备完成了,只剩下落区(低弹道落点)的最后一个点。落点站在库尔勒郊区。 DF-5的项目进入了攻坚阶段。所有人吃住都在统一的宿舍大楼里,不许回家,不许和家里通电话、通信,与外界的联系基本上被全部切断。甚至他们也被要求不能够写日记,所有带字的纸张不允许带离办公楼。 几乎人人连轴转,每天晚上都有几个办公室亮通宵的。宁馥大方地分享了她的下火秘方,蒲公英泡水大受欢迎。 她现在是弹头方面最年轻的总设计师,史无前例。 发射总指挥是她爹。 知道这对父女关系的人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大家却并不多么惊讶。 更何况宁馥……要说她是凭着关系坐到现在的位置,整个061基地都没人能信。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是好事,以后是美谈。 出发前有个动员会,因这次进南疆路途遥遥,万分辛苦都可预见,更有可能遇见难料的危险,付出昂贵的代价。 宁博远作为发射总指挥,动员会上要作重要讲话。 所以他晚上出现在宁馥宿舍门口的时候,反倒将自家闺女吓了一跳。 “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她连忙把父亲让进宿舍里。 宁博远一进来就觉得冷飕飕的。 沙漠里昼夜温差极大,即使中午热的能在沙地上烫熟鸡蛋,夜里也要盖厚被子才敢睡觉。宁馥的宿舍在一楼,格外阴冷,供暖也不好。 她腿上常年绑着她妈给做的护膝。 宁博远把手里的东西给她放桌上了。 “东西带好。不要嫌多。不要逞年轻。” 桌上有手电,电池,厚毛袜子,皮靴,翻绒的帽子和护耳,两包蒲公英,还有一些野外常备的药品。 宁馥眨眨眼,“您这是提前给我送行啦,明天不是还要见一面么。” 宁博远沉着脸,“明天我是总指挥,你是设计师。我给你践行,是——” 他突然不说了。 明天,是送壮士。 今晚,是别女儿。 宁馥搂着宁博远的胳膊,“我肯定全须全尾的回来,您放心吧。” 宁博远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什么“上阵父女兵”的传奇啊美谈啊,都敌不过做父亲的担忧心疼。但他到底还是骄傲的。 “早点睡。” 宁馥乖乖点头应了。送走她爹,在桌上那一大堆的东西下面,翻到一罐水果硬糖。 前往库尔勒的队伍出发了。三天两夜的火车,又转汽车,走了整整一天,才到地方。工程建设和遥测设备的调试同时开始,宁馥忙得脚打后脑勺,连她身边儿的保卫干事什么时候换成牧仁赤那了都没注意。 一个半月,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宁馥在她的工地旁边的临时帐篷里接到了马铁军的电话。 “马主任,有何指示?”宁馥声音微带笑意,这两天的工程进展顺利,她的心情也稍稍松弛了一些。 马铁军却并不是要说工作上的事。 “朱老病了。”他一句话就扔下一颗重磅炸|弹。 马铁军平日里也不是话多的人,此刻仿佛更加惜字如金。 “他不愿大伙操心,一直保密。”他的声音也变得艰涩了,“但我想应该让你知道。” 宁馥整个人僵住了。 不知过了几秒,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老师……严重吗?” 她知道问也是徒劳。 如果不严重、如果不到瞒不住的地步,马铁军根本都不会知道这件事,更不会给她打这个电话。 宁馥一向聪敏,口舌厉害,但此时,竟一句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立刻回去。”她在电话中对马铁军说道。 马铁军沉默一阵,“朱老说过,谁也不许因为他住院的事情耽误工作。”他心里……也不好受啊。 宁馥发狠地咬了咬唇,“那是他没听过一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她在这里的任务已经要收尾了,她不能再多等一分、一秒。她也知道马铁军的沉默意味着默许,哪怕他事后一样要给她擅离岗位定性。 “主任,您转告老师,”哪怕任务积分清零,哪怕上级下处分—— “万里迢迢,我也要回来看您。” 第32章 以身许国(32) 第三十二章 宁馥放下电话就准备收拾东西返回。 马铁军在电话里说, 朱老病情严重,从基地送医院后,又转到了B城的大医院。 他年轻时参与的几个保密项目, 身体透支, 又受过辐射,胰腺癌,发现就是晚期,已经扩散了。 前段时间恶化迅速,送到兰州的军区医院, 结果军区医院也是束手无策。马铁军给宁馥打电话的时候,已经转到B城医院的朱培青已经放弃了手术。他自己神志尚且清醒, 拍板给家人们做了决定。 知道他身体出了问题的,也就只有马铁军等项目组的骨干。 朱培青自己要求的, 不要惊动太多同|志、不要影响项目组的正常工作。 马铁军给宁馥打电话, 是因为他知道对于宁馥来说,朱培青这个老师意味着什么;同样,作为朱培青晚年培养出来的最得意的弟子、更是他后来的左膀右臂、最欣赏的同事和最器重的下属, 在自己病重的时候, 朱老怎么可能不惦念那个孩子? 宁馥身在库尔勒, 连火车都不通。她要立刻赶往B城, 先要做汽车到最近的县城,才能坐上火车, 路上至少要四天的时间。 她心急如焚。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不断侵蚀、撕扯着她的理智。 ——如果此刻她不立即回去, 可能……可能连老师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恨不能肋生双翅! “你要去哪?”牧仁赤那站在临时帐篷门口, 问道。 宁馥低声反问:“你要拦着我吗?” 牧仁赤那沉默了。 宁馥转身面对他, “让开。” 一小时后, 就有前往县里执行任务的车, 是目前最快的选择。 身材高大的男人一动不动,他几乎连帐篷里的光线都给遮住了。他也不说话,就像一尊雕像般那么站着。 宁馥咬牙,她不想说伤人的话,牧仁赤那也只是尽他的职责,更是为了她好。她只道:“你让开。让我出去。所有的责任我会承担。如果不去,我会后悔。” 牧仁赤那微微动了一下,但他很快又站稳了身形。 这次他开口了,声音紧绷,因为字斟句酌而显得生硬:“这样,是不对的。” 他自己是军人,最明白什么叫做“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也明白宁馥,对她重要的人和对她重要的使命,她现在要做个取舍。 无论选择了哪一项,她势必要为这取舍而痛苦。 宁馥闭起眼睛,又睁开。 “你的原则说服不了我,赤那。”她轻声道:“让我去吧,求你了。” 牧仁赤那注视这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含泪的眼睛。 他害怕下一瞬那眼泪就要滴淌出来,烫在他的心脏上。 他最终让开了。 说道:“我去开车。” 他不能放心,只能自己去送宁馥。 宁馥在他身后道:“谢谢你。” 从严格意义上讲,宁馥是牧仁赤那的上级。整个遥测组是在她的统筹下工作的,牧仁赤那负责的保卫工作自然也包含其中。 她只要真正地命令他,他是不能质疑,只能执行的。 只是他为她的请求,最终妥协了自己的原则。 宁馥在脑海中调出了系统面板。 [阶段任务:有志报国,有智报国,当前进度85/100] 她很清楚系统的评判标准。 即使现在遥测任务基本在她的主持下完成了,但只要没有宣布结束,她就对任务负有责任。现在擅离,遥测项目就不会给她的系统任务带来任何进展。 同样,系统的商城里,没有任何可以治愈癌症的“神仙药”。 什么见鬼的“金手指”! 胸中烦乱,她一拳打在帐篷上,厚重的帆布无声地吸收了她的力气,只轻微地摇晃了两下。 赤子之心,爱国是赤子,爱人就不是吗?! 车子发动好了。牧仁赤那开车,他们在当天下午到达县城。 火车是夜车,他们只能暂时停留在县城唯一的招待所里。像一只雨天来临前的蚂蚁,宁馥在她的房间里来回地转。 她无法保持平静。 牧仁赤那敲响了她的房门,“有电话,是马主任。” 宁馥接起来,里面却传来一个苍老且熟悉的声音—— “宁馥,给我老实在库尔勒待着!” 宁馥突然掉下眼泪来。 “对不起,是学生不省心。” 朱培青在电话那头笑了,他的笑声没有往日那么中气十足了,有些衰弱的味道,但依然透出爽朗和愉快,“你一向不爱听话,自己的主意大。这也是老师最喜欢你的一点。” “不过,这次要听话,你好好工作,好好把咱们的‘大家伙’造好,我才高兴啊。” 宁馥深呼吸了一下。 她依旧道:“老师,让我回去看你好不好?我想见见您,买好了香梨,给您带回去尝尝,很好吃。” 朱培青的声音很温和,“这次我病得较凶,你回来时应该也见不到我了。” 电话那边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抽泣。 朱培青却依然如旧,道:“见一面或许能有安慰,但你好好工作,已经是我最大的欣慰。” 听得出老人有些累了,慢慢地道:“你不要觉得自己在两难的境地里,不要愤怒。选这条路是很难走,但是很愉快的。你想着我是快乐地离世,也该没有遗憾。我现在还是你的老师,你就要做个好学生,听老师的话啊……” 宁馥慢慢地道:“我听您的话。” 老师在病中,还要来安慰她这个不懂事的孩子。 宁馥清清嗓子,“老师,我的戏学好了!” 朱培青道:“快,唱来听听!”声音里也带着笑意。 这一次她不再荒腔走板地跑调了。只有唱到音高的部分,声音禁不住喑哑。 字字噙泪,句句含血。 长途电话带着丝丝拉拉的电流声,她却越唱越是激越高昂,嗓子劈了浑不在意。 老帅重披甲,整旗再出征。 她的老师这一辈子,永远是不言颓丧,振奋精神—— “辕门外三声炮响如雷震,天波府走出我保国臣,头戴金盔压苍鬓,铁甲的战袍又披上身。 帅字旗,飘如云,斗大的穆字震乾坤,上写着,混天侯,穆氏桂英,谁想我五十三岁又管三军……” 宁馥最终还是没有走。 挂断电话,她回去工作了。牧仁赤那开着车,她坐在副驾驶里,看着漫漫黄沙。胸中的烦闷消失了,只有深切的悲恸。 电话里,就是告别了。 15个遥测点,库尔勒的最后一站终于在五天后竣工完成,所有遥测设备全部试验完毕,可以正常运转。 遥测组在两个月后,终于返回了061基地。 马铁军没提给她处分的事,毕竟她没造成擅自离岗的事实,整个项目工程也顺利完成了。 只是问她,要不要放一天假,休息一下。 宁馥只是摇摇头,“不用了,主任,弹头方面的工作还有很多要做,争分夺秒。” 休息是她此刻最不需要的东西。 ——五天前,DF-5项目组总设计师、发射副总指挥朱培青去世。遗体火化和追悼会在三天前进行。 马铁军伸手按在她肩膀上,用力地停留了一会。 “朱老……那天很高兴。”他顿了两秒,道:“家人说,那是从他住院后,见他最高兴的一回。” “朱老两年前……其实就查出来了。但他谁也没说,甚至家里也不知道他的身体出了这么大的问题,”马铁军道:“那个时候,他就开始动笔写自传了。他啊,这一辈子的故事,也是我们干这一行的缩影。朱培青的‘自传’,不像是那些‘成功人士’著书立说、标榜自己成就自娱自乐的产物,更像是……更像是他留下的,给大家的最后一份礼物。” 宁馥想起在朱培青办公室里看到的稿纸。已经挺厚一摞了。 马铁军道:“他留白了。” 宁馥一怔。 “DF-5的项目,他也写了。” “只写到遥测。还剩最后一个章节,叫做‘发射成功’。” 留待后人。 朱培青这一生扑在导|弹事业上,有多少功业不为人知,自传若要付梓,还不知要多久以后——等那些惊心动魄都不再是秘密,等那些艰辛漫长发酵成传奇。DF-5的项目是他最后的心血,他却未能亲眼看着导|弹发射成功。 马铁军轻声道:“他的遗憾,就寄托在我们身上。” 宁馥的密级,并无法看到朱培青的书稿。甚至马铁军也无法读到全文。 他只是将朱培青嘱咐他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达给宁馥。 “朱老最后,多次提到你。他担心你,知道你重感情,怕你难受,为他的事情耽误工作。” “他说,我们的事业,是要求最精密、最严格、最谨慎的。工作的时候,情感是次要的,自我感受是次要的,你要做到绝对的冷静,理智,敏锐,要有大局观。人迟早要死,死了就是没了,就消亡了,但我们是唯物主义战士,要以大无畏的精神去面对走向死亡的自然规律——” “也要勇敢地接受,亲近的人的死亡。” 你可以悲伤,但是不要悲伤太久。 宁馥眼中有泪,她问马铁军,“主任,我能哭一分钟吗?” 一向不苟言笑像个工作机器的马铁军默默地点了点头。 宁馥趴在办公桌上,把头埋在臂弯里。马铁军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像在哄一个孩子。 他们都淬炼出一身无坚不摧的铜皮铁骨来,但心肠依然是肉做的,血仍是热的。 宁馥果真只哭了一分钟。 “老师留下来的文章,我们会写完的。”她抬起头来,像在鼓舞马铁军,也像在鼓舞自己,“会写完的。” 马铁军也嘴唇发颤,低声重复道:“一定会写完的。”他紧紧握住宁馥的手。 对方有力地回握了他。她重新从脆弱而悲伤的状态,变回一个战士。 她振作得很快。悲伤无法击垮她,只会让她更坚定。 她的老师果然很了解她。 赤子之心,坦荡如砥。 第33章 以身许国(33) 第三十三章 年复一年。 宁馥在基地过了她的二十九岁生日, 春节也过去了。冬去春来。 但对于061基地来说,这个其他地方万物复苏的季节在这里并不多么讨人喜欢。 ——因为沙尘暴也跟着来了。 要说基地的大伙最烦什么,沙尘暴这东西必须得和实验数据出问题、试车出意外并列前三名。 造“大家伙”的工作, 让他们见识了人力所能打造的最凶悍的力量, 然而,在自然的伟力面前,总还是不得不退让。 061基地周围有大小近二十个气象监测站点,时刻紧跟,任何气象波动都会被迅速传送到基地总部。 果然, 怕啥来啥。 宁馥马铁军等人正开着会,一个紧急电话就把马铁军叫走了。五分钟后人回来, 已经是一脸的严肃阴沉。 “预计两天到达基地的沙尘突然加剧,今天下午就会对基地进行袭击, 我们的响应预案现在就要安排下去, 散会。” “袭击”这两字用的实在准确。别看他们平时防谍防泄密,再早几年更要防敌|特渗透破坏,但真正的大规模进攻和破坏还是要数那平时最不起眼, 遍地都是的沙子。 正因为遍地都是, 真发作起来, 那才叫遮天蔽日, 势如破竹。 整个基地如临大敌。 好在这样的情况几乎年年开春都要来上一回,大家也算有条不紊, 各领分工, 火速下去布置。 首先, 发射台所有精密仪器要撤回室内, 无法移动的, 要用一层毡布、一层防雨布、再加一层特殊塑料制成的专门防沙布密密实实地遮盖起来, 并做特殊加固措施——否则大风一刮过来,任你包个十层八层也是两分钟掀飞的事。 其次,重要厂房门窗全部保证密闭,所有工人都被调动起来,窗户缝门缝全都要再三检查。厂房里绝对不容许进一粒沙子。 最后,就是个人和宿舍的防护。这边的沙尘暴一刮起来,能见度不超百米,而且推进速度极快,几乎能追上在高速路上行驶的汽车。 现在是条件改善了,住人的房间关好门窗,沙尘暴过去也就是窗子全是灰土。换做是宁馥刚来的那年,大伙住的几乎都是半地下的宿舍,一场沙尘暴过去,半个窗户都得被土埋住,屋里地面上都要积上薄薄一层沙子。 人在风里都够呛能站稳,如果不带护目镜和防沙面巾,眼睛和嘴绝对都是睁不开的。 在这工作几年以上的,很多肺部都有些毛病,就是因为吸入的尘粒已经超过了呼吸道和肺本身的净化能力,日积月累最后就容易有呼吸系统的问题,一换季开会的时候咳嗽声都快此起彼伏了。 户外设备全部遮盖完毕,风已经起来了。地面上的沙子被风力滚动着、打着旋,几颗骆驼刺可怜兮兮地抖动。 宁馥带着护目镜绑着面巾,声音在风里艰难地传播,“来个人,跟我上发射台!” 大家都带着加固工具,两人一小组,对所有的遮盖物进行检查和最后固定。宁馥和马铁军作为负责人,要将全部点位都检查一遍。 两个人顶着风上了发射台。 沙子现在已经刮起来了,宁馥都能听见那些沙粒被风吹在自己护目镜镜片上发出的声音,细碎而密集,不断剐蹭摩擦着,令人牙酸。 远处地平线上,沙尘暴的大军已经集结。 黑云压城。 风力渐强,设备上覆盖的防风保护层也被吹得猎猎作响,右下角固定用的螺丝骤然弹出! 螺丝钉横飞,有了风速的加持,几乎像一粒子弹般激射出来! 宁馥未来得及反应,身后一股大力将她扑倒在地。那螺丝从头顶上射了过去,打在发射架上,发出一声金属碰撞的锐鸣。 宁馥掀开将她按倒的人,扑上去压住已经被吹起来的防护层,回身冲后面刚刚救她一命的同伴大喊:“扳手给我!” 面巾作用寥寥,风几乎是立刻带着沙尘灌进她嘴里,一瞬间几乎再难发出声音。 幸好对方及时领会了她的意思,也扑上来压住,两人合力,这才赶着在最短时间内将防护层重新固定牢靠。 由沙粒组成的巨大风暴,已然席卷而来。 两人已经来不及再找避风所,只能紧紧抱住发射塔底端的钢架结构,任由风沙从自己身上掠过。 这场巨大的沙尘暴刮了整整两个小时。 风速终于缓下来,两个人这才松开手。此时身上均已积了厚厚一层沙尘,头发都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宁馥“呸呸”几下吐出嘴里的沙子,只觉得呼吸间都带股血味,嗓子也哑了。她一撒手,整个人扑通一下倒在一旁,全身紧绷的肌肉终于得以休息。 还没缓两口气呢,一旁的同伴猛地扑过来,动作飞快地托起她的头放在膝盖上—— 他这是以为宁馥晕过去了。 宁馥有气无力地伸手拍拍对方的胳膊,“喘着气儿呢。” 对方停下了动作,然后有些僵硬地移开了。 宁馥的脑袋“咣当”一下子磕在地上。 她一阵疼一阵晕眩——“你是哪个部门的愣头青啊?!” 对方极慌乱,看起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又蹭过来想给她检查伤势,被宁馥胡乱地摆了摆手止住了,“没事,死不了。” 她嘟囔着:“这破沙暴,年年不停,什么时候种上防护林就好了。” 种他个成千上万颗梭梭胡杨樟子松,不信这沙暴还能再兴风作浪! 她拍拍身边的空地,“歇会吧。” 那蒙着脸带着防风镜人高马大的愣头青就在她旁边躺下了。 风呼呼地从他们上空吹过去,远处的地平线却已渐渐得见天光。 残阳如血。 马铁军带着一队人急匆匆地搜索过来,见到发射台上肩并肩躺着俩人,身上都盖了叫盖上一层沙子了,目眦欲裂——“宁馥!” 一群人带着担架就冲上来。 再一晃眼,看着发射台上两个人都撑着地坐起来了,马铁军好悬一口气堵在嗓子儿把自己憋坏,“吓死我了你!” ——他回去一点人头发现少了两个,再一确认弹头室的副主任没在,简直是火上了房了,生怕宁馥给交代在这沙尘暴里。 宁馥爬起身,“走,回去吧。” 一旁几个保卫处的兵也冲了上来,“队长,队长你没事吧?!” 宁馥扭过头。 刚把她磕得不轻的愣头青感觉到她的目光,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往别人身后蹭了蹭。 宁馥正要开口,马铁军却一拉她胳膊,“没事就赶紧回去收拾收拾,第六研究院的人被沙尘耽误了,三小时后到!” 宁馥依言转身,愣头青在她后头望着她的背影。 “诶呦队长,你这后背衣服上怎么豁这么大一个口子啊!” 宁馥没听见。 她紧赶慢赶地回了宿舍,在门外把鞋脱了,在门框上“咣咣”地磕。 ——这基本是沙尘暴期间大伙从外面回来的基本操作。 鞋子是最能往里灌沙子的地方了,只见黄沙跟一小股水流似的从高筒靴子里漏下来,在门口积了一小堆。 外衣面巾也都脱了留外面,不然一进屋就是一地的沙子。面巾裹得再严实,去正刮得起劲的风里转上一圈,吐出口水来也都是泥巴了。 宁馥争分夺秒地拿上东西跑到楼里的公共洗澡间洗了个战斗澡。前五分钟流下来的水都是脏黄色的。 等宁馥好不容易把脸从姜黄色重新洗成白的,从浴室回自己屋的时候,就发现她放在宿舍门口的衣服外套没影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勤快人当垃圾给收走了。 情有可原,不过宁馥还是小小地心疼了一下。她那外套还是新的呢,实在是可惜。 等宁馥头发干的差不多了,第六研究院的人也快到了。 她穿戴整齐,和马铁军亲自去接人。 很快,DF-5导|弹的最后一次试射就要开始了。这是整个基地当前工作的重中之重,最后一轮论证不仅仅有整个项目组的专家,还包括七机部各研究院的中坚骨干。 第六研究院是专攻制导雷达研究的。 等了好半天,六所的车灰头土脸地停到了门口,下来几个人,脸上无不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们是走到半路上遇见沙尘暴的,紧急避险,差点就到不了了。 宁馥打量半天,才认出专家当中的两个熟人。 “大姐,宋真?!” 队伍中唯二的两个女同志闻声都扭过脸来,叫宁馥好一阵捧腹。 纵使有纱巾围着,两个人也是灰头土脸,一副刚刚在黄土里打过滚的模样。 六所的来人中,正包括了宁馥大学时的舍友,宋真和钱桂芝。 钱桂芝是他们宿舍中年纪最大的,性格温和会照顾人,因此平时都被叫做大姐。 宁馥跟钱桂芝从毕业后就没见过面,此时都有些不敢相认了。倒是宋真率先走上来抱了抱宁馥,道:“我就知道咱们会再见的。” 她重回061基地,此时胸中也是感慨万千。 “大家别站着了,快,都到屋里整理休息一下。”马铁军招呼道。 实际上给六所专家留出来的时间也不多,他们只来得及洗把脸,上食堂吃了一顿搀着沙子,嚼起来十分费牙的晚饭,就立刻被关进了“小黑屋”里,看材料,看图纸,做论证。 “跟熬鹰一样。”宁馥关上门,转头对马铁军道。 弹头室的主任看她一眼,“当初你不也熬过来了吗?” 时光弹指一挥,往事依然如在眼前。 等宁馥这一趟折腾完也已经是深夜了。 她正困得睁不开眼,摸索着把钥匙捅进锁孔里,余光一瞥,瞧见自己的窗台上放着个防雨布包。 平时有寄给她的信件啦包裹啦,大伙帮她拿了就放在那。 打开一看,里头居然是她下午换下来的那外套和防沙面巾。 都已经洗干净了。 宁馥拿起面巾来闻了闻,还有一股双喜牌香皂的香味呢。 ——不但洗得干干净净,连她面巾上磨破的一个小洞洞,都被仔细地缝补了。用的同色线,一点都看不出来破损,还用五色线绣了朵小花在上头。 包里还躺着一瓶红花油。 宁馥弯起唇角。原来不是哪来的田螺姑娘帮她洗了衣服,而是那愣头青的田螺小伙给她赔礼道歉呢。 她把面巾拿在手中欣赏了一会,觉得牧仁赤那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套马扛木仓的汉子会绣花,这才叫秀外慧中(大雾)呢。 第六研究院的人在“小黑屋”里带了好几天,总算给放出来了。一个个两腮凹陷,眼都熬得通红。 “目前,DF-5导|弹在之前试车时出现过一次雷达故障。” 会议室里,马铁军介绍道:“也就是导|弹在发射后出现‘目盲’的情况,即使飞行姿态和弹道都正常,但出现雷达失灵现象。请大家来,也是想给我们的制导系统做一次会诊。” 六所的专家各个脸色严肃。 从现有的资料来看,制导雷达本身的设计和全部运行系统是没有问题的。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们私下也开小会,但没能得出确定的结论来。 基地负责制导雷达的专家脸色格外沉重。 他也在基地工作近二十年了,以前从来没遇见过这种状况。而在之前的几次试射中,雷达的运转也完全正常。眼看要到最后一步了,却出现这种让人头痛的问题…… 这个问题从发现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雷达室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怎么好好睡过觉。 宁馥思忖片刻,“有没有可能是发射架动作与导|弹动作发生共振的关系?” 共振状态下发射导轨晃动,可能会使制导雷达失灵。 她话未说完,被宋真打断:“我认为更有可能是温度的原因。上一次发射是在冬季,太冷也会导致目前的雷达系统发生暂时的紊乱和失灵。” 钱桂芝悄悄拉了一下宋真的衣服。宋真却假装不知道。 六所的专家们都有些惊讶。毕竟他们私下讨论时尚且无法达成一致,宋真的语气却太过确认了一些。 “这是我的预判和解决方案。” 宋真语速极快,将自己的设想和预备方案讲了一遍。 六所的专家,除了她和钱桂芝,都不年轻了。他们太保守,即使觉得办法可行,也不敢直接讲出来。那么,就由她来讲! 宋真知道“大姐”钱桂芝正用担忧地望着她,但一股意气充斥着她的心怀,让她忽略了钱桂芝的目光。 她说完,下意识地看向宁馥。 她的老同学、她的参照系,听得很认真,正眉梢微蹙地思索。 不知不觉的,宋真的心跳加速了。 一时间会议室内气氛安静得出奇。六所的专家是正面面相觑,不知谁给了宋真这样一个中级研究员在这样重要的场合下定论;061基地的几个负责人则是都在思索这方案的准确性。 DF-5目前是国家给他们的最重要任务,是无数人的心血和汗水才换来如今的进展。在这个关节上,必须慎之又慎。 这也意味着——没人敢先开口肯定,也没人能先开口否决。 马铁军把雷丢给宁馥了。 “宁副主任,你怎么看?” 目光齐刷刷集中在宁馥的身上。 坐在一旁的钱桂芝暗捏一把汗。她这两个舍友,还真都不是圆融老熟的性格。宋真是自尊心强,爱钻个死胡同,宁馥呢,看着软软和和再温柔不过了,实际却是外圆内方。 宁馥果然顶着众人的眼神开口了,“我不赞成。方案需要再论证,雷达问题的原因我倾向于是共振造成。” 宋真抿了抿唇,移开了目光。 她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愤怒?难受?还是失望? 宋真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竟隐隐期盼着宁馥的支持和认可。而当宁馥说不赞成的时候,反激起她心中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她偏就要争个高下! 会议没有讨论出结果来。目前的两种主要意见背道而驰,宋真主张对雷达系统进行温控,而宁馥则认为要从发射架和弹体振动方面着手。 两人各带一组,分头论证。 回了临时宿舍,钱桂芝把宋真拉住了。 “你轴劲儿是不是又上来了?!”她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咱们所专家都没有确定意见,你怎么敢直接把你想的提出来?” 宋真板着一张脸,道:“我觉得我是对的。”她顿了顿,“你也觉得宁馥才是对的么?” “你想到哪里去了?!”钱桂芝平素温和,也了解宋真的脾性,又软下声音来劝她:“刚才会上,宁馥她也不是否定你,现在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你们是钟子期俞伯牙,不是周瑜诸葛亮啊!” 宋真猛地把手抽出来,“我会证明的,向你,也向宁馥。” 钱桂芝急了,“这是你和宁馥较劲的时候吗?!你不是要向我们证明,你是要向国家、向人民负责人的!” 但宋真没再回应她,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钱桂芝叹气。 时间就这样又过了三天。 宁馥和基地雷达组、发射组的人也拿出了一套方案——将发射导轨缩短!通过调整导向梁末端底板的弯度和角度,把可能产生的共振减小到最低范围。 两套方案同时摆到了总指挥的案头。 国|防科|委同时组织了一批专家对故障原因进行研究,最后拍板的结果是缩短导轨,赶在气温未达零上前发射。经过严密的论证,雷达的问题不在于天气冷不冷。 “大家还有什么异议么?”马铁军在会上宣布了上级的决定。 钱桂芝看到宋真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妙。果然—— “马主任,我有问题。”她突然开口道。 宋真紧握双手。 “我认为应该对宁副主任提出的运算结果再做进一步检验!” 马铁军看向宁馥。 宁馥她平淡而坚定,“我坚持。” 马铁军对宋真道:“我们已经请了数学方面的专家,专门对运算方面做了重复演算和验证。” 他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推给宋真等六所专家,“这是他们那边出具的报告。” [经我系演算论证,运算方面结论无误。供参考。 中国科学院数学与系统科学研究院,副研究员,陈芸] 宋真半晌没有说话。她下意识地摸索着左手的伤口,那永远无法再恢复生机的疤痕,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她听见自己声音艰涩:“我保留我的异议。” 她不愿意退让。 发射实验定在2月4日,上午九点。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点火”的命令也出去了,导弹也发射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有了一个感受——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度秒如年”! 过了一分钟,就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监控室里,所有人都在盯着雷达反馈装置,一秒,两秒,三秒…… 终于,一个亮绿色的点,出现在屏幕上。 “报告指挥室,报告指挥室,推进良好,弹体状态平稳,制导雷达运行平稳——” 宁馥猛地攥住了一旁人的手。 屋里有一种憋着劲的紧张——因为现在还不是欢呼的时刻。现在,他们或许攻克了目前最难的、最容易出问题的一步,但整个发射过程还没有完成,就不能算是成功。 终于,过了一个小时,观测站的报告来了。 ——发射成功! 整个指挥室,整栋大楼,都爆发出一阵欢叫!庆祝的热烈,几乎形成一股快乐的气浪,蒸沸了061基地上空冬季的冷空气! “成功了!成功了!” 不知道是谁,在用带有哭腔的嗓子大叫。 马铁军第一次当着大伙的面手舞足蹈,热泪盈眶。 所有人,都在狂欢中被幸福和自豪包裹着。 宁馥拥抱了不知多少个人。 宋真有些尴尬地伸出手,和她握了一下。导|弹发射的成功,似乎让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撞到了死胡同里。 科学可以有争论,学术可以有派别,但做人不可以挟私。 她太迫切地想要成为能与宁馥比肩的人,以至于……以至于被这种急切冲昏了头脑。 在狂欢庆祝的人群中,她觉得自己竟像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宁馥和她握了手。 宋真突然道:“对不起。”她没头没脑地说:“我质疑你的数据,不是因为数据有问题。而是因为气不过你永远是对的。” “我狭隘,自私,我是不及你的。” 过于骄傲的人,往往自我剖析时也过于直白。 宁馥把她拉过来抱了一下,“没有谁永远是对的。也没有谁不及谁。” “我们都是老师的学生。” 朱培青像她们共同的父亲。 老师平生心愿,此刻达成。这一章节里,都是我们的笔迹。 宋真突然泪如雨下。 “我不配啊。”她哽咽道。 老师教他们要冷静,要清醒,要顾全大局。 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很多课要学。 导|弹发射成功了。庆祝持续了三天,全基地狠狠吃了三天的手抓饭加红焖羊肉。 抹抹嘴,又要出发了。 马铁军坐镇后方,宁馥带队,前往导弹飞行的落区搜索。弹头弹体的测量定位和残骸回收,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他们坐军机重返库尔勒,在飞机上宁馥才想起来这半个多月都没顾得上和牧仁赤那同|志说上一句话。 飞机上人多,宁馥本想夸赞一句牧仁赤那的手艺好,但怕他害羞闹个大红脸,于是作罢。 只等到了塔克拉玛干的无人区,四下都是黄沙,宁馥掏出面巾绑上,轻轻一吹气,那朵五颜六色的小花就鼓起来一点。 同队的人就开玩笑,“哟呵,宁副主任到底还是精致啊,面巾这么漂亮!” 宁馥:“哪里哪里。” ——牧仁赤那整整一天都没敢看她。 第34章 以身许国(34) 前往落区的队伍缓慢地行进在公路上。 这里的路极不好走, 盘山绕岩,爬坡时直让人觉得被惯性和重力死死地摁在靠背上。地面坚硬,全是下过雪后的冻土层。山道根本算不上什么公路, 有的区段年久失修,路上有残损和碎石, 车开过去就是一阵接一阵的剧烈颠簸,人的脑袋“咣咣”地磕撞在车厢璧上。 再从车窗外望出去, 一侧是山璧, 另一侧就是陡峭悬崖, 前车已经开始向下了,后车还在爬坡,整个车队宛如游动穿梭在怪石与云雾之间, 逶迤前行。 “宁副主任,这次找落点, 回去咱能休假不?” 有人问。 “我闺女出生一年半啦, 我还只在产房外头抱过她一次呢。” 宁馥一瞧,是弹头室的,这个她能做主, “能休, 回去你开假条,我给你批。” 对方一个三十多岁的大高个子笑得满脸见牙不见眼, 收获了车内众人一致的羡慕嫉妒。 ——他们中好多人年休假探亲假加在一块都攒了不老少, 可总是腾不开手,走不开人。 若是家属也随过来基地安排工作了, 倒也还好, 平时不忙的时候能回家吃上一口热乎饭, 夫妻睡睡热炕抱抱娃, 最苦的就是两地分居的那些,时常自嘲,虽然个人问题解决了,但和单独一个人过日子实在没啥两样。 路上走了四个钟头,队伍终于翻越天山,到达了之前建立的库尔勒遥测站,和留守的同|志汇合。 队伍当天休整,准备补给,第二天一早,前往塔克拉玛干沙漠无人区。 这次队伍人不少,浩浩荡荡的一大队人。包括061基地的专家、保卫部队一个排,还有向导、司机、话务员等等。 落点已经精确到了方圆20公里,剩下的,就要靠大家用眼用腿去“人肉搜索”了。 深入戈壁,车队缓缓地按着落点方向行驶,四下茫茫,放眼所见全是砂石,荒芜人烟。 进入落区,每五人为一组,携带望远镜、指北针,每人带水两壶,干粮一袋,开始搜索。 “——找到了!找到了!” 远处传来惊喜的叫喊,宁馥等人拔腿就往声音的方向奔去。 金属的光泽,在戈壁滩落日的余晖照耀下,分外醒目。 几个保卫排的小伙子欢呼欢叫,跟一只只活泼的黄羚羊似的,一整天的奔波似乎都不影响他们的高兴。 近7小时的徒步搜索,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找到了。宁馥当即拍板,原地扎营,所有小组返回营地休息。明天一早,一半人留下测量弹坑,挖掘陷入沙中的弹体残骸,其他人则继续出发,去找散落在这附近的二级残片。 篝火熊熊燃起。 就着水吃干粮,压缩饼干噎得大伙直翻白眼。 远处传来一声枪响。 军人们几乎同时“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拨动木仓栓的声音令人心惊。 牧仁赤那低声道:“警戒。” 宁馥也站起身来,周围几个061基地的专家也都面色凝重。 即使现在的气氛已不像十来年前那样严峻险重,但曾经那些敌|特猖獗大搞破坏的故事还在大伙中流传着,谁也不敢保证这次他们是不是撞上特情了。 ——带一个排的兵,除了要为弹体残片挖掘出人力,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牧仁赤那飞快地安排了警卫保护弹坑,转头对宁馥几人道:“你们紧跟保卫,我去看看。” 弹头室的几个人一瞧这阵仗,个个紧张,拳头都攥紧了。 “我们不用保卫!给我们枪,我们也要保护弹头!” 说话的是那个之前在车上和宁馥请假的专家。 这时候也顾不上惦记老婆和闺女了——他们的心血,谁要是想来搞破坏,谁就先从他的尸体上踩过去! 牧仁赤那看了他一眼,转头又看看宁馥。 宁馥默默把[草原巾帼]的称号挂上了。 牧仁赤那摘下自己的□□式配qiang递给宁馥,“注意安全。” 说完从另一个兵手里接过一支步qiang,带人往木仓声传来的方向去了。 篝火哔哔剥剥地燃烧着,大家伙却丝毫没有享受温暖的兴致。天上一轮银月初升,光芒撒落,也无人欣赏。远方传来狼的嗥叫,更令人胆战心惊。 漫长的二十分钟过去,篝火光亮照不到的尽头,终于从黑暗中遥遥地走出几个人来。打头的是牧仁赤那。 大家都大松一口气。 几个兵搬着东西,旁边跟着他们的维族向导,大叔肩上背着猎qiang,束手束脚,看着挺不好意思。 闹了半天,是向导大叔在大伙忙着扎营架篝火的时候脱离了队伍,仗着自己熟悉地形了解戈壁摊,跑去打猎了。 “那个干,你们吃上点这!” 小伙子们把他们抬的东西放在篝火旁边——那是一头个子不小的羚羊,正是向导大叔的战利品。 “你们辛苦了,我也帮不上忙……”大叔拘束地搓着手。 宁馥将□□式保险合上,递还牧仁赤那。 专家们还都心有余悸呢,保卫排的小伙子们已经各个眼睛放光,全用渴望的眼神望着领导。 宁馥妥协了:“你们有人会弄吗?” 这可绝对超出061基地专家们的能力范畴了。 不用征求志愿者,早有动作快的和向导要了刀子去旁边处理那可怜的羚羊去了。 “不会把狼招来吧?”宁馥悄悄问。 牧仁赤那摇摇头,“我们人多,狼不敢的。”他看了宁馥一眼,突然说:“你不用怕。” 宁馥就笑了,“因为我是长生天保佑的人么?” 牧仁赤那“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他负责烤肉,递了一圈,最后才给到宁馥手里。 就有人起哄:“赤那排长怎么回事啊,宁副主任可是咱们这唯一的女同志,你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牧仁赤那讷讷道:“都是一样的。” 他那意思是肉串先烤后烤都一样。 宁馥还没说话呢,就有弹头室的帮她还嘴道:“刚才你怎么不怜香惜玉挡在副主任前头?还要靠咱们副主任拿着qiang保护你嘞!” “我们宁副这叫文武双全,妇女能顶半边天,香啊玉啊的,比得上么?” 宁馥抿嘴笑了。 牧仁赤那一呆。 他想起在图拉嘎旗的时候,整个畜牧排的小伙子都盼着能和宁馥说上一句话。大家管她叫草原之花。 她是漂亮的、聪明的、温柔的。像一朵盛开的金盏莲,吸引所有蜜蜂的殷勤。 可她从来没有说过,她希望像花朵一样被保护。 她会打木仓,骑马跑得又快又好。她既善良,又勇敢,她是保护别人,挺身而出的那一个。 她会很多深奥的知识,她带领着一群科学家,人人都服她,尊敬她,听说新招来的研究员都把她当偶像。 她为祖国工作,做的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现在她周围的人,已经不会,也不敢像图拉嘎旗的牧民小伙们一样,试图博得她的芳心了。 她依然美丽,温和,观之可亲。但有一种强大的气场,让人不敢在她面前越过界去。 越是这样,越显得他私心可耻,念头虚妄。 最后一串烤好的肉,撒了他揣在怀里的一小包孜然粉,去腥的。 向导大叔带来的一场虚惊过去,气氛重新活泼起来,围着篝火,少不了拉歌跳舞表演节目。 宁馥这尊大佛往边上一坐,笑看那些初生牛犊子一样的兵们去哄他们排长。 “排长来一个,排长来一个!” “咱们排长是少|数民|族呢,都能歌善舞!” 牧仁赤那被人硬拉到大伙中央,被逼无奈地唱了首歌。这也是他唯一会唱的一首。 唱完就获得了大家的热烈掌声。大伙都觉得逗他更有意思,纷纷起哄,有的问:“在老家草原上真有你惦记的姑娘么?” 有的问“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请个假把婚结了?有目标了没?” 牧仁赤那被问得满脸通红。 最后硬是憋出一句斩钉截铁的“我、我不结婚!”众人哄堂大笑,又听他道:“我的爱人是祖国!” 沙漠的夜晚和中午简直差了两个季节,生火要取暖,更要防野生动物,因而夜里也不能熄灭,大家需要轮班值守火堆。 快天亮的时候,宁馥钻出帐篷。 天边蒙蒙一线光亮,天空中夜色的深黑已开始褪却。牧仁赤那正坐在篝火堆边。 宁馥朝他点点头。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看着一轮鸭蛋黄|色的太阳慢慢、慢慢地升起来。 看过日落,也看了日出。 宁馥站起身,拍拍屁|股上蹭的灰土,“走吧,还有工作。” 他们将弹坑测量完毕,将散落的二级残骸全部收集装车,车队起程。 脑海中,系统发出[叮]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阶段任务:有志报国,有智报国,进度100/100 当前积分:100/100 当前世界任务状态:已完成。 请宿主继续履行系统合约,为祖国工作15年,谢谢!] 宁馥淡淡弯起唇角,关闭了脑海中的系统页面。 车队在荒芜的戈壁滩上前行,朝阳升上天空,照耀前路。 番外 “欢迎大家来到本期特别节目,《驯火者:宁馥》 在上世纪80年代,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或在荒漠之中、或在大山深处,为我们祖国的导|弹事业鞠躬尽瘁,贡献终生。他们将生命中最好的年华、最杰出的才智,全部交付给了“为国铸剑”的信念。他们,是隐姓埋名之人,做的,却是惊天动地之事。 在这样一群人中,有一位大家好奇已久的传奇,就是我们今天的主人公——宁馥。 相信,大家已在许多资料中发现过她的身影——她是我国导|弹发射第一人朱培青教授的得意弟子,随着她身份的揭开,77届B城航空大学飞行器设计制造与动力工程实验班的女生403宿舍,也成为了被众学子膜拜的“学霸宿舍”。 1980年,22岁的宁馥特招进入酒泉基地。三十年间,她隐姓埋名,做了大量的科研工作,取得了重大成果。 目前,她的许多工作成果,仍然无法对外公布。但我们能知道的是,在DF-5号洲际弹道导弹的设计和实验过程中,宁馥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接下来,就跟着摄制组的镜头,去寻访这位铸剑女杰的足迹吧!” 内蒙古,图拉嘎旗。 村口几只黄狗朝着摄像机跑过来,把镜头吓得一阵晃动。 “图拉嘎旗是宁馥上山下乡的地方。如今,这里已经依靠沙地蜜薯的种植技术,让屯子里人人过上了好日子。 这些,得益于一位‘农民教授’。” 这位“农民教授”考上农林大学,学成后本有大好前途,却选择回到了图拉嘎旗农业技术局,继续他考学以前,有人交给他的“任务”。 他不嫌脏累,天天在田间地头教大家怎么种植,怎么致富。比起学者,他更像个脚上沾着泥巴的,地地道道的农民。哪怕他已在自己的领域内著作等身。 “农民教授”名叫杜清泉,他曾三次高考,因为天生色弱而被化学系拒之门外。 图拉嘎旗镇上,有一位名声在外的妇产医生。 她高考的故事现在还被当做励志传说,足足考了八年,才就读了B城的医疗技术专科学校。她原先给牛羊接生,后来,成了迎接新生儿第一声啼哭的圣手。 她救了很多人。 她叫徐翠翠。 酒泉。东风航天城。 现在应该叫东风航天旅游城了。 “这里,见证了老一辈航天人的艰苦奋斗,见证了他们的青春和汗水。现在,我们依旧可以看到他们曾经居住的半地下宿舍,这样的宿舍白天酷热,夜里严寒,而宁馥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忘我地投入到她的工作中去。 当时她的年纪,不过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女大学生。” “这是当时他们的食堂。每当导|弹试射成功,就是全基地的节日,食堂会给大家加菜。宁馥最喜欢的是红烧排骨。” “每一次导|弹发射的壮观振奋,背后都是无数日日夜夜的辛劳付出,和燃烧青春的无怨无悔。” 食堂外墙上刷着已经褪色的标语。 “向祖国和人民负责。” “这是宁馥曾经的办公室。目前也已被列为景区的重要展馆。在这张办公桌上,她伏案三十年,解决了无数难题。” “当年061基地的年轻人们都将宁馥当做自己的偶像,而现在,他们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做着隐姓埋名的英雄。” “在那个时代,导|弹像一头来自地狱的火焰之龙,它的力量强大、危险、神秘。而宁馥那一代导|弹人,就要为那火焰巨兽套上龙头,配上鞍鞯。他们掌握火焰,驯服火焰,驱使着巨龙成为成为威慑敌人的利剑,成为万家烟火的捍卫者……” 纪录片采访了很多人。 农民教授,妇产医生,数学天才,大学教授。 故事讲了很多。 她爱吃,最爱红烧排骨和烤红薯。 她经常上火,常年拿着泡蒲公英水的杯子——杯子是第一次导弹试射成功后组织嘉奖的。 她性格开朗,会唱歌,会唱戏,看着温和,实则胸有千松万壑。 她一生短暂,但经常笑着。 她是DF-5弹头方面的总设计师,DF-15发射总指挥,总工程师。 拼图一块一块地合拢。 宁馥。 她是一个爱吃,喜笑,温柔而又强大的,甘守清贫和寂寞——满怀热爱的天才。天才要像陨石一样,燃烧自己,去照亮她的时代。 她是以身许国的驯火者。 ———————————— 作话赠送500字,有刀预警,有牧仁赤那出没 想看的宝贝记得不要屏蔽作话才能看到哦 第35章 仗剑人间(1) 第三十五章 [叮—— 恭喜宿主完成本世界任务, 达成成就:以身许国 成就称号:驯火者 称号描述:为国砺剑者,赴汤蹈火,无畏无惧。 称号加成:佩戴本称号,即可获得气场“科学大佬”, 逢考必胜, 享受莘莘学子们的膜拜吧! 成就奖励:体力 10, 智力 20, 精神力 10, 金手指商城抽奖券一张 现开放系统结算] [人物面板] [宁馥·草原之花(未佩戴)·动物密语者(未佩戴)·草原巾帼(未佩戴)·女状元(未佩戴)·驯火者(未佩戴) 当前属性: 智力:160 体力:90 精神力:40 当前加成:无 当前成就: ①广阔天地, 大有作为 ②狼口脱险 ③以身许国 当前积分:100 50 50 50, 本世界评级:S 附加的三个50分分别对应宿主完成的阶段任务一:金榜题名;支线任务:共同进步;阶段任务二:有志报国 当前系统商城已开启] 宁馥漂浮在黑暗中。 或者说,她的意识正漂浮在系统形成的茧型舱内。 这是快穿局给员工配备的保护措施,很多感情太投入的业务员在脱离世界的时候不得不消除自己的记忆,并在茧型舱内修复精神力,通过局里的心理测评后才能投入下一个世界的工作。 宁馥戳了戳系统主面板上与快穿局联系的通道, 毫无反应。 她原本的女配系统已经不知哪儿去了, 这个赤子之心系统的适配性还很低,毕竟是局里新研制出来的。再加上她在乱流中彻底和快穿局失去联系, 目前的系统中很多功能都无法使用。 她只有靠着这半吊子系统完成所有世界的任务, 才能返回。 [宿主是否需要清除本次任务的情感记忆?] 宁馥挑挑眉。 [不用。] CG画廊就悬浮在她的一侧,像魔法世界中的动态照片。 [她站在书记的办公室中,说“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两个女孩从满是烂泥枯草的水泡子死里逃生,浑身湿透,相扶着走过冬天苍茫的草原; 燃着火堆的小窝棚, 被小羊围绕的牧羊青年和女知青; …… 导|弹发射一瞬间白色蒸腾的气浪和欢庆的人群; 日日夜夜, 不变的办公桌和垒在一旁的图纸材料, 戈壁夜里,从窗外招进来的月光; 沙漠里蜿蜒而行的车队,朝阳在后,希望在前……] 这些记忆,不是负累。 人或许会被过度的悲欢拖垮,却不会因为信仰而失去力量。 宁馥演过许多偏执型的人,也见过许多为了一念之执发疯发狂的角色。但她此刻所拥有的感情,和爱情相似,却与爱情不同。 宽厚,包容,海纳百川。却也上下求索,虽死未悔。 这种执着,不是为了得到。 是为了看着千万人过得更好。 咂摸着味儿,宁馥觉摸着,要是她真的要爱上一个人,便也只爱这赤子之心。 经历这世界一遭,什么霸总啦师尊啦小狼狗大明星啦,全都索然无味。 否掉了系统选项,宁馥又掰了一块奶豆腐扔进嘴里——哦,她现在没有嘴,只能说享受。精神体没有实体,但却拥有几乎与常人无异的感官知觉。 嗯,香浓醇厚,发酵带来的酸度也刚刚好,是图拉嘎旗出品。 ——她的金手指之一,背包带出来的。 目前背包里还有高中全套教材、DF-5导弹试射英雄组金字保温水杯一个、 宁爹送她“出征前”偷偷给的水果硬糖一罐、双喜牌香皂两块。 一块是印工农兵剪影的,一块是印黄山迎客松的。 宁馥看见这两块肥皂就浑身难受。 她到死也没集齐! 本来梅花包装的就卖得快,还生产少,她从图拉嘎旗离开后徐翠翠几次帮她打听,后来才知道厂家都停产了!后来供销社也渐渐退出历史舞台,她心心念念的烫金梅花香皂就这样成了永远的遗憾。 呜呜。 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把最后一块烫金梅花给买走了! 她戳开系统商城看了一眼。 往常货架格子里放的都是些什么易孕丸妙音丹记忆篡改器之类,宁馥都没什么购买的兴趣。但是这一次—— 这一次不同! 货架格子里的一样商品犹如有吸力的磁石,牢牢勾住了宁馥的目光! 是那块烫金梅花包装的香皂! 是她命中缺的那一块! 必须此刻立即马上拥有! 宁馥果断付了五十积分买下,刚好把烫金梅花的和另外两块香皂放一组,堆叠起来看着舒服多了,心情那叫一个快乐! 刚刚还在心中吐槽这系统建设不完善不靠谱的宁馥迅速改弦更张,将这非常人性化的系统赞美了一遍。 然后淡定地选择进入下一个世界。 [叮—— 系统提示:宿主尚有金手指抽奖待兑换,是否抽取?] 宁馥运气一般,这种抽奖活动她有时都懒得参加,别人刮彩票都能刮中冰箱电视洗衣机,她顶多就是刮个洗衣液两袋或者冰红茶再来一瓶。 [抽取。] [恭喜宿主,抽中金手指——随机翻倍 宿主进入下一世界时,金手指立即生效,宿主智力、体力、精神力三个基础属性中,会有一随机属性数值翻倍。] [系统!你可真是我的亲系统!] 宁馥乐歪嘴。 什么叫金手指,这才叫金手指啊! 她已经开始畅想了,要是穿进校园文,智力翻倍轻松做学霸搞科技强国;要是穿进军文,体力翻倍直接奏响强军战歌!要是穿进末世文……精神力翻倍分分钟拯救人类! 然后…… 然后她就传输到了下一个世界。 书名:假千金她是团宠万人迷 当然了,宁馥不是标题里的“团宠万人迷”。 抽到数值翻倍的金手指已经是她难得一遇的欧气爆发了,因此,穿成这本真假千金文里的恶毒女配也在宁馥的意料之中。 原书中,女主假千金名叫林越越,是个货真价实的傻白甜,人生的前二十年都是豪门大小|姐,被父母娇宠养大,从来没吃过一点苦、受过一点委屈。 只是在林越越21岁生日那天,原本幸福无忧的身世突然来了个惊天大转折—— 她竟然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二十年前,因为医院的疏忽,她和另一个女婴被抱错了! 被抱错的那个“真千金”,就是女配宁馥。 豪门大佬父母自然要将亲女儿找回来,却难以割舍二十多年的亲情,于是提出两个孩子姐妹相称,依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豪门父母本是牟足了劲想要对亲女儿好的,但却突然发现,这个被找回来的孩子,身上实在没有多少美好的品质。 她刚回来的时候是装足了可怜,换来全家人的愧疚疼爱,而实际上,却是剑指林越越,手段百出,各种阴谋诡计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出来了,就为了让林越越将欠她的二十年还回来。 她觉得所有人都欠她的。 而当她发现父母的爱永远不可能只给她一个人,当她发现自己爱的人永远只会将温柔的目光留给女主的时候,原本就敏感自卑心思阴暗的女配彻底黑化了,而且黑化的很疯狂。 她给女主下了药,设计让已经成为炙手可热大明星的女主被几个混混强j,最终却被一直提防她的男主识破了阴谋,自食苦果,反落得个被轮的下场,疯疯癫癫,自sha而死。 女主团宠文,女配不用太立体。 自卑,偏执,恶毒,疯批。 就是这么个人设。 “你是谁?!” 宁馥睁开眼。 她坐在一辆看不出什么颜色的二手捷达车驾驶座上。 车里只有她自己。 嗬,这可玄幻了啊。 “——你、是、谁?!” 那声音又响起来了。 这一次宁馥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她的脑子里。 宁馥明确了这位是谁。 ——原书女配! 以往快穿局安排穿书的时候,女配灵魂要么已经磨灭,要么就是被送往平行世界,以确保任务执行者对身体的绝对控制权。可这次时空乱流的影响可能比宁馥想象的还要大,竟然让她直接穿到了女配还有意识的身体里! 好家伙,她要报效祖国,女配要报销女主(划重点,报销),这身体只有一副,怎么分?! 更何况,宁馥也不能看着原书女配真走上违法犯罪 自我毁灭的路子啊! 她试着动了动胳膊。 ——目前身体的控制权是属于她的。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想干什么,求求你,从我的身体离开,可以么?”脑海中的声音变得楚楚可怜。 原女配很聪明。这是她给宁馥的第一印象。 ——竟然这么快就判断出自己所处的情况,还能委屈可怜地示弱于人,充分说明她足够敏锐和冷静。 只是经验还不足,面对这样难以想象的情况,她暂时想出的办法也只有哀求。 宁馥没有与她对话。 ——如果大脑的空间具象化的话,此刻原女配的灵魂已经被她的精神体挤压到了一个极小的角落里,可怜兮兮的。 宁馥不仅有身体的控制权,对于原女配曾经干了什么、现在打算干什么,都可以毫无保留地读取。 鉴于原女配此时正处于违法未遂打算勒索的状态,宁馥目前不打算同情她。 她眯起眼睛,从脏兮兮的挡风玻璃望过去。 街的对面,是一家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会所,门口只有两个保安,但却都目露精光,仔细检查核对了每一个进入人手背上戳记,才放人进入。 五分钟前,女主林越越刚刚走了进去。 这是圈子里有名的“玩”的地方。 林越越刚进娱乐圈,单纯得像一张白纸,有人垂涎她的容貌,不知她家大业大只是来娱乐圈里玩票的,还当她是只随意玩弄豢养的小白鸽,就把目标盯在了她身上。 只骗她说这会所是圈内人聚会的地方,想要融入大家,工作之余就要多参加业余活动。 而原女配……此时她还是大学生,还没有被豪门认回。 但她已经在几个月,确认了自己的身份。 从知道了自己其实是林氏报业集团真正的千金大小姐以后,灰姑娘宁馥终于看到了希望。 她不再是被那个该死的“原生家庭”嫌弃、被后妈虐待的小可怜了!她马上就可以拥有新的家庭,拥有富足的生活,拥有爱她如珠如宝的父母! 前提是——目前这个鸠占鹊巢的家伙不能再获得父母的怜惜! 原女配策划得很好。 只要跟在林越越身后,拍下她和别人鬼混的照片,公之于众—— 这个时候,一个让家里失望的假千金,和一个一直以来在外面受苦,清清白白勤勉努力的真女儿,林氏报业的总裁和总裁夫人,应该知道选择谁吧?! 她的算盘是打的很好。 只不过,她不知道剧情。林越越本就无辜,更有男主保驾护航,这一次,她想拍到“劲爆”的照片,只会徒劳无功,甚至反坑自己一把。 “不!你、你要干什么?!我不是想害她,我只是、我只是想拍些照片,买给报社,换下个学期的学费——” 宁馥叹了口气,在原女配委屈的哀求中拿起电话—— “喂,妖妖灵吗?我要举报,南华路23号,这里有人聚众y乱。” 第36章 仗剑人间(2) “你为什e0c8要这样做……” 原女配哀怨的哭声在宁馥的脑海ece9响起。但宁馥仍然没有理会她。 她开始猜测宁馥是穿越到她身上的,不知道她的存在,开始在内心策划起如何重新夺回身体的主动权——并决定先默默观察宁馥的举动,现在敌强我弱,不能让宁馥察觉到自ea25的存在和意图。 宁馥默默读取完原女配短时e0bd内迅速变化的内心—— 让这位狡猾而且坏心眼儿的姑娘暂且以为她在第五层吧! 原书ece9对这一段剧情着墨并不多,故事真正开始,还在几个月后林越越二e2a4一岁生日那天。只在后期原女配恶毒嘴脸暴『露』后,才以『插』叙的笔法讲了她的这一段情节。 ——被抱错的原女配宁馥,ecf7前也有个幸福的家庭。她的父亲是个小老板,母亲是老师,家里也算略有薄财。父亲赚钱,母亲顾家,虽然父亲对家事过问不多,但也对老婆孩子不错,母亲更是ecf7小宠爱这唯一的孩子。 只可惜,这种几乎再普通不过的,平凡的幸福,原女配也没能享受多久。 她八岁那年,母亲e41d患急病去世了。 父亲edf8年后另娶,继母带着edf8个比原女配大一些的女儿,住进了家里。 俗话说e7a8好,有了后妈,e6d5有了后爹。 e6d5与童话ece9的灰姑娘一模一样。 父亲的不闻不问,继母或明或暗的嫌弃和虐待,edf8个姐姐的冷嘲热讽,日常欺凌。 这让原女配渐渐长歪了一颗心。 她开始觉e7a8——什e0c8真诚、善良,都是为ea25谋利的幌子。正如她那口甜心苦的后妈,刚开始也曾一口一个“小阿香”地叫她小名,给她买和姐姐们一样的衣服鞋子,让她那个根本忙e7a8顾不e7a8“明察秋毫”的父亲以为自ea25真的娶了个贤妻良母。 她当时还总半夜哭醒,想念亲生母亲。 但所有人都告诉她,这个新妈妈和善可亲,一定会对她比亲妈还要好。 她和姐姐们穿一样的鞋,鞋子大了一码还要多,只上过edf8节体育课,她的脚e6d5已经磨e7a8尽是水泡。 原女配知道,她只是后妈拿来刷名声和获取父亲好感度的工具。她没有去妈妈的坟前哭诉,因为她心里明白,永远不会有午夜的南瓜马车来接她,不会有水晶鞋送到她面前,不会有王子对她一见钟情,只因为她善良真诚,柔弱无助。 永远不会。 她必须自ea25争取。 她谨慎地扮演一朵小白花,后妈拿她刷名声她e6d5更要博e7a8左邻右舍的同情,姐姐们嫉妒她,她e6d5巧妙地伪装成学渣,考试总是停留在ece9游。 她已经没有妈妈了,只能自ea25保护好自ea25,不让自ea25受罪。 直到她考上了大学,远ead5高飞。 原本这是个挺励志的故事,哪怕女主角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姑娘”。 只可惜她并不是女主角。 命运开了个大玩笑,当然,原女配目前还觉e7a8这是命运给她的转机。——她去献血时验了血型,发现自ea25不是现在父母的亲生女儿。 用了三个月的时e0bd,原女配通过各种渠道,找到了当时她出生的医院,找到了她生日那天,新生婴儿的记录。 只有一个女婴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 林氏报业的大小|姐,林越越。 原女配去林氏报业的楼下等了很多天,终于,被她e54d到了林氏总裁夫人。 不用照镜子,原女配也知道,她们长e7a8很像、很像。 她意识到,那个刚刚进入娱乐圈,被称为“神颜”的林越越,占据了本该属于她的幸福人生。 ecf7那天开始,原女配e6d5开始策划起“e130认”的情节。她要让自ea25回归“正轨”的开端一切都无比完美!这变成了她的执念。 原女配静静地等待时机。 作为国内大学新闻专业的大三学生,她很容易地找到了一份在娱乐小报的工作——这样,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触娱乐圈,着意找关于林越越的消息渠道。 终于,让她知道了林越越今晚要到“夜线”来“玩”的消息。 于是,她租了辆二手捷达,提前带好e130机,准备抓拍林越越的照片。 越香艳越好,如果能拍到她上了那些富商的车,e6d5更完美了。 ——她管不着林越越是否是自愿的。 如果是,那e6d5是她下|贱放|『荡』,如果不是,那e6d5是她蠢不可及。 无论她是哪一样人,都只能做自ea25向上ea4e路的踏脚石。 这计划的每一个步骤,原女配都在心ece9反复排演过很多遍了,几乎所有可能,她都已推敲过e130应的方案,却没想到—— 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灵魂,占据了自ea25的身体。 ——还一来e6d5毫不客e24d地ea6f了报警电话! 她是哪个年代的道德小卫士啊?!明星富豪私下“聚会”,一般出动的都是狗仔队,什e0c8时候改成麻烦派出所了?!连大眼博客上的野鸡都没人管,她居然报|警举报?! 宁馥坐在驾驶位,摆弄那只单反e130机。 里面原女配已经拍了不e573东西,包括那位觊觎林越越的“圈内大佬”。 e130机里的照片还没翻edf8张呢,警|察们e6d5到了。 赞美出兵神速的人民警|察! 宁馥伸手捞过e130机,立刻e6d5挺直了身子,聚精会神地e54d向前方。 只见那门口的edf8个保安还想阻拦,分分钟e6d5被身着制服的警|察叔叔一亮证件,只能乖乖退到edf8旁,眼瞧着一组警|察鱼贯而入。 ——暴力抗法,等着吃牢饭吧e6d5! “夜线”能开起来,敢做有钱人和明星们的生意,最大的特『色』e6d5是保密『性』强,表面上是正规的夜场俱乐部,也确实有明星们爱带着自ea25的秘密恋人跑到这来寻欢作乐。但实际上,龌龊生意在背地里进行e7a8也不是一edf8次。 过了不到二e2a4分钟,原本安静的“夜线”大门口一阵嘈杂。 一连串人被警|察叔叔带了出来。 有些……很有可能是被ecf7床|上掀下来。 有男有女。 有穿『性』|感睡衣的,有带兔耳朵兔尾巴的,有穿塑胶衣的,还有干脆只穿着一条小内裤的(男)。 好家伙,原来有钱人的品味也不一定e6d5高啊。宁馥ecf7e130机镜头里e54d着那一串颇有些奇形怪状的人。 这些足够多金的piao客可能没想到会在高级会所里遭遇洗脚店扫|黄的待遇,一个个都措手不及,神情也茫然而狼狈。 宁馥的目光一顿,——嗬,想什e0c8来什e0c8,这不e6d5是那位“圈内大佬”吗?! ee0c光着膀子,瑟瑟缩缩地按照警|察的指令靠墙站着,手ece9举着手机,大概正在疯狂给经纪人ea6f电话。 被揪出来的人ece9,并没有林越越。 她被骗来参加一个子虚乌有的聚会,一群早被明示/暗示过的人给她灌酒,林越越一个傻白甜,喝到最后早已『迷』『迷』糊糊,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分不清了。 而一直垂涎她的那位,正在隔壁房e0bd做“准备运动”。 粉也吸了,身体也亢奋了,飘飘欲仙正脱光了ea6f算来个鸳鸯戏水呢,警|察e6d5冲进来了。 而此时,林越越却被刚好也在会所的男主e54d到,紧急带ead5了。 派出所这次是雷霆出击。 原本抓嫖是不至于把piao客全都拉到e32a头来罚站的,大多时候都是警|察进屋抓正着,然后登记身份证信息让人等待处理结果,顶多让人在家人面前e95e会『性』死亡,毕竟,如果处以行政拘留的话,是要通知被处罚人家属的。 但这次不同。 无论这地方装潢有多e0c8精致,摆设有多高雅,都挡不住灯红酒绿下的罪恶诱『惑』。 ——在某个包厢的玻璃桌面上,警|察们发现了使用过的锡纸,和可疑的白『色』粉末。 这事件『性』质一下子e6d5不一样了。 所有被抓个正着的piao客和提供服务的,全都被拉出来戳着了。 好机会,全是正脸。 宁馥拍完照,默默开车ead5人,深藏功与名。 第二天edf8个热搜。 艺人郑某吸du被抓 郑飞云大尺度『露』肉照 其实第二个热搜是先出来的。郑飞云是圈内炙手可热的男星ea4e一,粉丝数量庞大,人脉也很深,知名度极高。 路人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e0c8,毕竟这位郑飞云平时热搜不e573上,经常搞些出格的噱头,点进去往往都是什e0c8大片硬照,『露』个腹肌什e0c8的,粉丝嗷嗷叫着流鼻血。 但五分钟后,这个热搜后面带上了个黑红黑红的“爆”字。 大家忍不住好奇的手戳进去一e54d,好家伙,ea6f满营销号水印的图片也遮不住“圈内大佬”的高清正脸照,以及ee0c只穿了一条内裤的“大尺度『露』肉”状态。 ee0c脸上的妆残了,神『色』惊慌,巨大的眼袋透出浸『淫』酒『色』的虚弱。旁边是一身警服的干警,营销号很贴心地给警|察叔叔ea6f了码。 抓嫖现场。 粉丝感言:ecf7来没有塌房塌e7a8这e0c8猥琐糟心的。 配合随后“沸”了的热搜艺人郑某吸du被抓一起食用,可获e7a8恶心a状态。 不管粉丝怎e0c8悲痛欲绝或是恶心干呕,吃瓜路人们却是各个掏出八倍镜,以搞科研的精神研究这惊天的娱乐圈法制八卦。 [注意到了吗小伙伴们,这张正脸照点开以后有高清大图诶!跟以前那种磨出数码包浆的绯闻图完全不一样!] [我有一个可怕的设想……娱哥不会e6d5在抓嫖现场吧……还能拍到照片,太强了!] [可以可以,没想到娱哥还有替□□道为民除害的时候!] 与此同时。 留着edf8撇小胡子的ece9年男人刷着微博主页下的评论,e2a4分满意。 李宇,天南都市报娱乐版的资深记者,娱哥,这个大名鼎鼎,经常被娱乐圈各家粉丝辱骂却又不e7a8不关注的微博账号,正是ee0c运营的营销号,算是个小小的副业。 “诶,说说,你这高清大图怎e0c8来的?你怎e0c8知道警|察要去突击扫黄?”ee0c问宁馥。 宁馥把车钥匙还给ee0c,“我也只是碰碰运e24d。”她问道:“放高清大图没关系e0c8?不会给你惹来麻烦吧?” 李宇大笑道:“你放心小老妹儿,我怎e0c8着也在这行混了e2a4来年,既然敢这e0c8干,e6d5知道怎e0c8自保。”ee0c非常欣赏地e54d着面前这个才二e2a4出头的女大学生,“运e24d好,也是干我们这行的重要资质啊!你嗅觉也不错,不愧是新闻专业出身,照片拍e7a8也好,手稳。” “怎e0c8样,有没有兴趣毕业跟着我做?”李宇将一个信封递给宁馥,“别e54d那些主流报纸啊电视台啊记者好像挺风光,你要真有什e0c8新闻理想,e6d5等着过苦日子吧!不如跟我锻炼edf8年,这个圈子里有肉吃啊!” 宁馥接过信封,暗ece9一捏,厚度惊人。 这是李宇买断她拍到的照片的酬劳。 李宇算比较厚道的,银货edf8讫,冲着这条惊天大瓜的热度,没e573给她。 这样,下学期的学费e6d5齐了。 顺e41d为民除害,『荡』涤下娱乐圈,为追星女孩们切掉一颗毒瘤。 但她是不准备在这圈子里长久地干下去的。 人活着,要比动物多一些追求,不能仅仅是为了“吃肉”。 宁馥委婉地表达了下个学期不能再继续过来实习的意思,李宇还颇为惋惜,“你这e0c8好的条件,e6d5非要挤破了头扎进夕阳产业里,当个严肃正经的大记者?想针砭时弊啊?这时弊多了去了,光是郑飞云这样的人,这天底下e6d5有成千上万!你一个小姑娘,何必给自ea25找这个罪受?铁肩担道义,哥是过来人,哥告诉你,靠你自个儿啊,担不住!” 宁馥耸了耸肩膀,“这也不算受罪。” 她笑嘻嘻的,不去在意李宇关于“时弊”的牢『骚』。 “我肩膀硬,扛一下,试试。” 第37章 仗剑人间(3) 第三十七章 [叮—— 已开启任务:我生蓬蒿里, 欲竞松柏高 任务描述:即使是灰姑娘,也可以拥有远大前程。就算是无枝可依,也能为理想展翅高飞!成为记者的道路上面临艰难险阻, 请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任务进度:0/100] 宁馥揣着照片买断的钱回了学校。 要不说, 背后说人,必被抓包呢。 她刚走到宿舍门口, 就听半掩的门缝中传来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害, 人家哪有那‘闲工夫’好好弄作业呢,说不定,正在哪个片场里泡帅哥呢!” “哈哈哈,得了吧, 她那个水平,接触的怕不都是什么一百零八线的小糊糊吧!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一百零八线的糊咔, 人家也看不上她啊……” “你们可别瞎说,人家可是心比天高呢,到时候说不定真的麻雀飞上梧桐树,变成金凤凰了呢!她目的性那么强的一个人,无缘无故没好处的事, 她可不会干!” 几个人说到热闹处, 发出阵阵笑声。 她们口中的“她”,指的自然是宁馥。 宁馥推门进屋。 宿舍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几个女孩子互相对视着,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忐忑不安。 ——她听见了没? ——不知道啊!她不会爆发吧?! ——我就说别背后议论人吧?!她那种小心眼的敏感型格, 说不定已经在心里给咱们都记上小本本了! 没人开口, 几个人的交流都在眼神里了。 ——这三年同住一屋, 相处下来,她们多多少少知道宁馥是什么样的人。 她跟所有人都客客气气的,却从来不见她真的跟谁特别要好,仿佛和所有人都隔着一层什么。 她有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儿,哪怕看起来文弱安静,甚至让人觉得她有点好欺负,但实际上,她永远都能通过各种手段拿到她想要的。 无论是年度评优,还是拿到奖学金,亦或是搞定一份好工作。 她可以一边打三份兼职,一边熬夜通宵复习考试;也可以为了通过自己不擅长的课程,去找老师处哭诉,那自己的家庭情况来博得同情;她刻苦学习的目的,就是获得奖学金并以优异的成绩毕业,而当有更重要的目标摆在她面前是,她连学期末最重要的大作业都可以放弃。 这不,她已经连续三个晚上没有回寝室了,平时点名的必修课也翘了了两次,老师还关心地问舍友们她是不是生急病了,否则怎么会连假都顾不上请。 毕竟,平时她永远是坐在第一排刷脸的。 在校三年,只要她不愿意,她的舍友们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在干什么。 她很敏感,又自卑又自负,不交朋友,之一门心思地埋头做自己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她。 舍友难免在背后猜测,她这是打算进娱乐圈了? ——大家都觉得宁馥不是看得上娱乐狗仔这身份的人。再加上她长得实在漂亮,他们学新闻传播的,平时和娱乐圈也颇多交集,女孩子们谁没做过被星探挖掘一夜爆红,或者和当红的流量明星谈恋爱的梦呢? 只不过这对于大家来说或许只是偶尔发发痴,事后就化作笑谈,可对于宁馥那样的人,说不定人家真去寻找机会了呢?! 她从未真心待人,也怨不得别人对她毫无好感,背后议论。 原女配的灵魂被宁馥的精神体挤得不得不蜷缩在角落中,但她可以通过宁馥的眼睛和耳朵,得知正在发生的一切。 不知道宁馥也正在观察着她的每一丝心理活动和变化,她发出无声的冷笑。 她们只猜对一半。她的确是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不过,却不是为了什么进军娱乐圈,钓到高富帅。她的眼界,远比这些只知道叽叽喳喳的麻雀高得多。 她要依凭自己的能力,讨回本该属于她的人生。 只不过、只不过是被这一场莫名其妙,甚至玄幻如同小说剧情的附身打乱了计划而已! 只要静待时机,伺机而动,她必然能夺回自己的身体,夺回她的一切! 宿舍中安静的氛围愈发放大了尴尬。 终于还是有个女生忍不住了,开口问道:“宁馥,你期末的选题真的就这么决定了吗?” 宁馥翻找了一下原女配的记忆。 这学期期末有课程采访,要求很简单,主题不限,对你身边发生的新闻事件进行跟踪报道,或进行人物专访,以视频形式提交。 采编播一肩挑,总成绩占比80。 大家是使出浑身解数,发挥各家所长,报上的采访对象堪称五花八门。 有本事愿意花心思的呢,就有各种别出心裁的新闻线索、采访对象,不愿意费事的呢,也有的是办法—— 今天学校外头小吃摊又被城管追得满街跑啦,明天动画系在学校外头搞涂鸦被校方强行铲墙啦,后天某某去参军的学长光荣退伍啦,都是采访素材嘛。 本来课程考察的重点也是在于学生采编播的基础能力,不要求真搞出什么惊天大地的大新闻来。 现在的新传专业也不容易啊! 今天说新媒体时代人人都是新闻记者,明天又说融媒体时代需要复合型人才,总之,学新闻的像搞新媒体的,人人会一手做公众号的绝活;学新媒体的像搞播音主持的,vlog拍摄剪辑样样都会还要本人出镜;学播音主持的像学新闻的,不但要会播,还得会找新闻找素材…… 想做记者这一行,早不是一支笔走天下的时候啦! 而原女配因为忙于自己的“计划”,期末作业就走了最简单的一条道。 ——她已经跟老师报过了选题,要去采访学校外面的两个乞丐。 这个题,老师布置期末作业的时候就已经特别点出来了——选这个题,可以,但是高分,想也不要想了。 没别的原因,实在是重复的人太多了。 学校周围的小摊贩们都已经有经验了,想采访他们?没问题,但他们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哦—— 要先和潜在的采访对象混熟了才好开口提问,于是学生们少不了多多光顾。 因此,学校外的小吃摊,在采编课程期末作业的时候,生意也总是格外的红火。 但小摊贩们毕竟是流动人口,而且流动的频率还很高,用不了一年半载或许就不在这学校外边干了。 但这两个乞丐,可是比小摊贩们“长情”多了。 这两个乞丐是什么时候来到学校外面要饭的,已经没人记得清楚了,他们简直比学校外头每几年就被重新规划一次的绿植还要长情,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学生。 他们也是新闻系、传播系学生们最喜欢的采访对象。 乞丐这个身份,能给人的想象是无比丰富的。 ——残疾的身体,悲惨的故事,社会的冷漠,流浪的经历…… 新闻总是青睐负面的坏消息。 每年采编的课程作业总结,都少不了这两个乞丐的身影。一届届的学生们顺利毕业,他们两人也在许多作业的视频中一遍遍重复出镜。 只要给上十来块,让这乞丐哥俩能吃上一顿的饱饭,他们就愿意出镜。 无论你采访提纲怎么设计,人生故事总不能五花八门说出好几个版本来,因而虽没正式交流过,采编课老师早和这二位乞丐成了老熟人了。 宁馥这一次报的选题,完全就是放弃了期末评优的可能,甚至想拿一等奖学金都有点悬了。 就算她把视频做出花来,内容重复度太高,也只能的拿到及格分。 宁馥默默翻了翻记忆。 选题一旦确定,就不能修改了。 ——选题本身也是考评成绩的一部分。 只能如此了。就看她能把这重复了许多次的选题,弄出什么“花样”来吧。 做新闻报道,总要在别人没挖到的地方下铲子。可就算别人已经挖过了,你就不能比他们挖得更深吗? 舍友们发现宁馥不再往校外跑了。 每天规规矩矩上课,下了课就去学校外的天桥和地下通道转一圈。给乞丐们投点零钱,有时蹲在旁边听其中一个乞丐拉二胡。 这是实习失败,重新回来打算争取一下期末成绩了? 大家只觉得不可思议中又有些好笑——宁馥这样无利不起早的人,怎么可能这样认真地对待一份早已经不可能拿高分的期末作业? 那两个乞丐,整天就是待在天桥上,随机跟路过的人晃晃他们装满一块钱纸币和钢镚的缸子,说两句“好人一生平安”。 他们的时间多的是,想采访,只要挑个人家不打算睡觉的时候就行了,哪还用得着像宁馥这样做功课? 难不成……她是想靠认真的态度和工作量来让老师多给些同情分?嗬,这算盘打得可真厉害啊! 众人如何猜测,宁馥并不在意。 她依旧每天下了课到天桥上听二胡。现在正是夏天,乞丐邋遢,身上时不时地散发出一股股酸臭,但宁馥毫不在意,就蹲在他旁边听。 这两个乞丐兄弟相称,其实却没有血缘关系。 他们是老乡,而且都姓陈。 大陈今年已经五十多了,以前是工地上钢筋工,因为出了意外,手上落下了残疾。 他在家乡也没有妻子儿女,原本是想打工攒钱好好取上个媳妇的,没想到却成了废人,从此一蹶不振。工地给的赔偿款很快在赌博中输得精光,他就开始在城市间流浪,乞讨为生。 “在学校边上好讨生活啊!”这是大陈的原话,他也就这样在学校外面驻扎下来。找了个没人要的破窝棚,收拾收拾将自己捡来的什么烂棉絮破编织袋等家当都安置进去,就算是有了家。 后来就遇上了小陈。 小陈当年也就二十来岁,念过高中,从老老家出来打工,却没想到生了急病,被没良心的工头从工地赶了出来,连工钱都没给他结。 小陈这一病,就把眼睛给病瞎了。 沿街乞讨的小陈遇见了已经有了“家”,比他条件优越些的大陈。 大陈一时起了同情心,也想着两个人能抱团儿混多少还有个照应,哪怕小陈是个瞎子呢。于是便收留了他。 两个人开始日常到学校外面天桥上乞讨的“规律生活”。 他们的背景故事已经在许多次采访中被问过许多遍了,新闻学院的同学们都称得上了解。 二陈平时一个在学校东边的天桥上,一个在西边的地下通道里——在一块就只能赚一份钱,分开了能赚两份。 小陈现在三十来岁,他眼睛瞎了,不爱说话,据说脾气也不好,曾经发狂地打砸东西,把路人吓个半死。 还是大陈不放心过来看他,各种给他求情,保证他不是危害社会的疯子,这才让受惊的路人放过了小陈。 但小陈总能比大陈赚的钱多些。 无他,他有一门手艺——拉二胡。 宁馥正是每天都来听这个小陈的二胡,她都快摸出规律来了。 通常到了晚上九、十点钟以后,行人少了,大陈就会从他那地下通道出来,来找小陈。 一根棍子两人各握一端,手残的领着眼盲的回家去。 宁馥记得有个学长的作业就以这二人“回家”的背影做结尾镜头,最后拉个远景,天上月亮光辉洒落,冷漠而又慈悲。 虽然也只拿了个及格分,但不得不说,令人印象深刻,发人深省。 小陈今天拉《二泉映月》。 他会拉的曲目并不太多,但这《二泉映月》是保留曲目,往往拉上一首两首别的曲子,他就会拉一遍《二泉映月》。也许正是因为瞎了眼,他和这首曲子更有共鸣。 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是阿炳。 这个沉默寡言,只有在摇晃缸子要钱时才努力而认真地营业一下的小陈拉琴时有出错。 因他是盲人,能拉出曲调来已经很令人称奇,也就没什么人在意曲子里的错误了。 他对《二泉映月》很有执念,哪怕这曲子对一个瞎子来说有点太难了,但平时没人叫他拉琴表演的时候,他自己也反复地练习。 宁馥天天来,小陈虽然看不见人脸,但也知道有个姑娘,要么就是个很瘦的小伙子,脚步轻快,每天来听他拉琴。 就这么过了半个多月,小陈终于问:“你怎么不去找我哥。” 大陈更好说话,对学生们也算是有求必应,甚至愿意让人给他的伤口拍照(当然,钱要到位)。比起小陈传闻中那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古怪脾气,学生们还是更愿意和大陈打交道。 宁馥笑道:“我喜欢听你的二胡。” 她喜欢努力的人。 而且,二陈的故事,基本上都是由大陈讲述的,小陈不爱说话,很多学生到了也撬不开他的嘴,最终还是被大陈笑吟吟地接过话头。 如果要另辟蹊径,故事换个人来讲,说不定也会有更好的效果。 小陈盲眼直视着前方,那眼仁上蒙着一层白翳,“那你认真听。” 语气冷淡,仿佛在质疑宁馥根本没说实话。 他不再说话了,重又拉起了二胡,琴声幽咽,如泣如诉。 宁馥听到晚上,大陈来了,看看小陈面前的讨饭缸子,高兴极了,一边将木棍伸给小陈,一边说“走了,下回多拉琴,咱就有钱了!” 宁馥目送着二人在月光下走远。 她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小陈的琴声。 他的确很努力,拉了这许多年,却还是出了几处不大不小的错。听起来有点别扭。 宁馥回了宿舍,打开电脑带上耳机,找出了《二泉映月》。 小陈果然是拉错了。 宁馥反复听了几遍,又找音乐赏析来看,对应着白天听到小陈的琴声,一段一段地看过去。 每次,在第一段的第十小节,他都会拉重复。 淹没在整段曲调里,不是精通这专业的人,不是完完整整听过一边的人,是觉察不到的。 宁馥眯起眼睛,她忍不住有了一个猜测。 第一段第十小节。多余出来的琴声。 1-10 110 他……是在求救吗? 第38章 仗剑人间(4) 第三十八章 宁馥带着一种忐忑的疑问入睡。 第二天, 她又到了天桥上。 这一回,小陈不再搭理她了,只是自顾自地拉他的二胡。 宁馥这一次在天桥上呆了一整天。 她从早上八点就到了, 比小陈去的还要早。站在平时他乞讨的地方有点太古怪,她挑了个有垂柳的地方,拿一本书装作早读的学生。 过了一会,小陈来了。 大陈照旧用那根木棍牵着他, 这条路他们走过许多遍,上天桥的台阶一共六十多节,走上来没有一个磕绊。 大陈把小陈领到惯常的地方让他坐下, “今天太阳大, 中午我给你带水来。”他又嘱咐了两句, 转身走了。 宁馥在小陈的讨饭缸子里放下一张十块钱。 这应该是小陈今天“开张”的第一笔钱了。而且还不是小数目呢——大多数人给得都是一元、五角和一角的钢镚或纸币, 五块钱的都少。 小陈的耳力很好,他听出了宁馥的脚步, 朝她点了点头。 两个人这段时间说过的话, 总共加起来也不到市局,但却莫名地培养出了一种默契。 ——小陈虽然脾气不好沉默寡言,但也还算是个“称职”的乞丐,路人给钱, 他都会说上句谢谢,再加上一两句吉祥话。 可宁馥给钱, 他就只是点头致意,似乎知道对方在意的也不是那一两句“好人一生平安”。他也就不浪费口舌了。 宁馥更像一个付费的听众。 小陈又拉起《二泉映月》。 他拉完这一首,有换了一首喜庆的曲子, 有路人走过, 瞧见他眼盲, 也掏出一两块钱扔进那个搪瓷缸子里。 硬币发出清脆的响声,小陈就停下琴弓,嘶哑地说:“谢谢,谢谢,好人啊,谢谢你……” 又过来两个女孩子,体贴地弯腰放两张纸币,他也能从面前空气的流动感觉到人家的动作,又开口说:“谢谢,谢谢,好人啊,谢谢你们……” 宁馥数了一下,这一上午的工夫,算上自己那十块钱,小陈已经赚了五十多。 对于一个乞丐来说,这绝对是个可观的数目。 到中午吃饭的时间,宁馥问:“我给你买一份饭吧?你也一上午没喝水了。” 小陈在这里要饭堪称“孑然一身”,只有一张破塑料布和几张旧报纸垫在屁股底下,除了一把二胡和装钱的搪瓷缸子,啥都没有。 小陈冷漠地拒绝了她。 “不用,”他的语气听起来很不耐烦,中间还带着一丝隐约的愤怒,“我有人管!” 他看起来极为暴躁,那样子像是随时准备捡起地上的砖头砸人。 宁馥退开了,“那我吃完饭再来。” 小陈没有再理她。 宁馥其实并没有走远。她只是下了天桥,找了个就在路对过的小饭店,跑到二层去给自己点了个工作套餐,特地挑了一个靠窗的座。 从她这个位置,刚好可以望见天桥上的情景。 原女配在她的脑海角落里冷嘲热讽——这有什么好看的?明明只是最简单的课程期末作业,却偏要搞得像在追踪什么惊天的大新闻一样。 她最烦这样的人,一副我最认真我最正义我最有理想的模样,管天管地管别人是不是阳光健康,其实根本是自己最没本事! 都说社会太现实,可难道让社会变成这样的,不是每个人的现实么? 因为人都是贪生且趋利的。 只要你过得好,没人在意你用了什么手段,他们只会羡慕你,然后暗自恼恨为什么好机会没有降临在自己的头上。 若要拿游戏来比,这就是个全员恶人的局。想要胜利,就要能狠心,能取舍,能放弃底线。 她是林氏报业真正的千金大小姐,她本该拥有优渥的家世,疼宠她的父母。 她不应该坐在这个满是油烟味的小餐馆里,盯两个乞丐的梢。 在原女配心中,这个不知打哪来、还霸道地占据了她身体的“孤魂野鬼”,也是个和林越越一样的傻子。 看看吧,她连最简单的采访选题都搞不定! 原女配现在是干看着干生气,即使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无法让自己的意识操控这身体哪怕一根手指头。 她直接在宁馥的脑海里气到自闭了。 与此同时。 大陈来了。 他手上提着个塑料袋,从中拿出一个破旧的保温瓶递给小陈,看着小陈猛灌几口水,又从中取出个馒头来,掰了一半递给他。 小陈就一口水一口干馒头地解决了午餐。 他吃那半个馒头时,虽看不到表情,但动作显得格外小心翼翼,显然很珍惜这顿饭。 他们说了几句什么,宁馥离得太远,根本听不见动静,也看不清嘴型。只见大陈弯下腰,从地上拿起那只搪瓷缸子,将里头的钱倒进那只塑料袋里。 然后又叫小陈站起来,给他挪了挪位置,将塑料布换到有些树荫的位置,省得他长时间地在太阳下暴晒。 然后大陈就走了。 宁馥叫店家打包了一份青椒肉丝的盒饭,重新回到天桥上。 “我刚刚去吃午饭了。你吃了吗?” 她问小陈,语气欢快,像一个善良单纯而不知人间疾苦的女大学生。 宁馥将手中的盒饭揭开盖,青椒炒肉的香味扑鼻而来,“我给你也点了一份,你虽看不见,但是应该能自己吃饭吧?店家没给勺子。” 她也不怕伤了小陈的自尊,自顾自地道:“你也不用谢我,这饭只花十二块钱,你待会拉二胡给我听就行了。” “啪”地一声,是一次性筷子被掰开的声音,她还特地磨了磨筷子上的毛刺,将筷子放进小陈的手中。 小陈却并不领宁馥的好意。 他猛地一甩手,那筷子就立刻被甩了出去,滚出老远。 “我吃过了,不饿。” 他说完,自顾自地拉起了二胡,仿佛不打算再和宁馥说任何一句话。 青椒肉丝盖饭就在旁边冒着香气,他也无动于衷。 一个三十多岁,正值壮年的男人,即使因为常年行乞,营养不良身体不好,但也不该只吃半个馒头就饱了。 若说他患有重病,可除了眼睛盲了行动不便,身上脏兮兮地发臭,却还有力气拉上一整天的二胡。 他为什么不吃呢? 是不想,还是……不敢? 她注视着小陈的脸,他蒙着白翳的眼无神地注视着前方,因为要博人同情博人眼球,因此也不能戴墨镜。 《二泉映月》的曲调又响起来,琴声悠扬,第一段快要结束的部分,又重复了。 明日高悬,正是下午两点最热的时候,宁馥突地打了个寒颤。她猛然若有所觉地一回头—— 大陈站在天桥下,正望着他们。 大陈似乎只是不放心自己这个瞎子小兄弟,见宁馥转回头来,还朝她招了招手,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宁馥一颗心激跳了几秒,这才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虽然快穿过无数的言情世界,什么霸总的小黑屋啦,反派的“爱心锁链”啦都经历过不少,自认也是见过世面的,可却从来没像此刻一样,有被吓到。 事到如今,那一丝怀疑已经盘旋成一团浓重的疑云,笼罩在宁馥的心上。 追寻真相,这是记者这个身份与生俱来的本能和冲动,是恐惧无法驱散的。 ——即使她现在还根本算不上个正经记者。 小陈果然还会理她。 哪怕他一次次做出拒绝的姿态,甚至紧闭双唇,言语动作无不透露出不耐和暴躁,但只要宁馥没被他吓走、依旧蹲在他旁边时不时地问些问题,十个问题里他会回答一两个。 哪怕大多数是简单的点头、摇头、“是”或“不是”,这也已经是非常大的突破了。 “其实你一天能讨到的钱不算少。”宁馥笑笑,小陈面前的搪瓷缸子里已经又铺了薄薄一层硬币和几张纸币了,“你不怕有人欺负你瞎,把你的钱拿走么?” 她说话直白,倒不想那些个估计他眼睛,讲话小心翼翼的大学生。 小陈对一个施舍的路人道完谢,说道:“不会。” 他倒是很笃定,冷淡道:“有我哥呢。” 宁馥眨了眨眼。 她搜索了一下回忆,至少在原女配的记忆中,从一入学,好像就没怎么在学校附近这两个位置看见过大陈小陈以外的乞丐。 似乎也没发生过抢地盘欺负人或者乞丐们打架斗殴的事件。 可能是地盘已经划分好了。小陈有他哥“撑腰”,没人敢来欺负他是个瞎子。 宁馥看他手上似乎有茧子,便道:“能给我看看你的手吗?” 小陈有些警惕,但似乎是想到宁馥这些天来的“诚意”,将手伸了出来。 常握琴弓的位置确实都有一层茧子。 茧子是老茧,他手上还有些细碎的伤痕,可能是这些年伤到的,又或者当初在工地打工时难免的伤口,但依旧无法遮盖那拉琴磨出的印记。 如果不练上十几年,是磨不出这样的老茧的。 宁馥又问:“你练琴很久了吧。有多久?” 也许是想到练琴的不易,小陈的声音低沉,“我是瞎了以后才开始练琴的。四五年了。” 如果是真的,听到这故事的人免不了称赞一声天才,一个盲人,在失去视力以后才开始练习二胡,如今还能拉的似模似样,期间付出的辛苦努力,绝对不是常人能比。 但因为带着怀疑之心,所见便处处有蹊跷。 他手上的茧子,那模样绝对不止是练琴四五年能磨出来的。 他为什么要说谎呢? 眼瞎后练出二胡技艺的故事,让小陈的行为与其说是乞讨,不如说是卖艺。后者显然更令人尊敬,—— 也能得到更多的钱。 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下来,小陈又拉了一编《二泉映月》。 这可能是今天的最后一遍,因为他该回“家”去了。他开始整理,摸索着将琴弓数组起来。 宁馥忽然道:“你今天一共拉了五遍二泉映月。” 小陈的动作一顿。他似乎没想到宁馥会听得这么认真,连次数都给他数出来了。 她接着道:“按照这样的频率,就算你三年前才开始到这里拉琴乞讨,一年算你三百天,一天四次,三年,就是三千六百回。” “三千六百遍《二泉映月》,你为什么会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出错呢?” 盲人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他猛地抬起头,在这路灯还未亮起,月光尚且昏暗的铁灰色黄昏里,已经瞎了的两颗白蒙蒙的眼珠似乎准确地找到了宁馥的方位,死死地盯着她。 就像他们突然对视了一样。 宁馥悚然一惊。 小陈起伏的胸膛却突然平复下去,他的眼睛刚刚迸射出的一丝微光也飞快地消失了,在昏暗的光线中,两只眼睛就像死鱼的眼珠子,动也不动。 他冷漠而平淡地反问:“我拉错了吗?” 看起来,他一点都不在意这件事,“可能是最初学的时候就学错了吧。我是个瞎子,看不见谱。” “小姑娘在这里一整天嘞。” 背后突然传来人声,宁馥一回头,大陈正站走过来,手里拎着木棍,“我中午看见你啦,好心肠。” 大陈道:“不过他身体有病,不能吃油腻的,你给他买饭他也不会吃的。” 宁馥笑笑,“我也是第一次见盲人拉琴能拉的这么好,你弟弟真厉害啊。” 大陈仿佛与有荣焉,他道:“他是下过苦功夫。害,我们就是这个命,会拉二胡又怎么样?还不是在街上要饭!” 他打量了一下宁馥,问道:“你是这里的学生吧。”大陈漫不经心地朝学校指了指,“要交期末作业?采访的话你找这个闷葫芦没用的,找我吧,我给你说。” 他轻车熟路,“可以拍照,如果录像就要加钱。” 宁馥惊喜地道:“真的吗?那我明天采访您行吗?”她有些不好意思,“我今天没带设备。” 大陈点点头,“行啊。” 宁馥一副怕他反悔的样子,急忙与大陈约定了明天的采访时间,说好两个乞丐要一起出镜。 大陈将棍子伸给小陈,拉着他走了。 宁馥望着他们的背影走下天桥,她从另一头下了天桥,远远地跟在后面。 离学校一公里多,有一处棚户区,算是城中的贫民窟,老居民许多都搬走了,住在这里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很多外来的小商贩为了图便宜,两三家合租一套平房的都有。 政|府也治理过几次,但这片区域,就如同这一线大城市光鲜亮丽外表下的癣芥之患,总是难以根治。有的人走了,总有人又住进来。 二陈,就住在这片棚户区最外围、最偏僻的一个小平房里。 宁馥只远远地看了一眼位置,没有立即跟过去。她先在别处吃了个晚饭,然后给自己的设备充好电。 手持微型摄像机,一直就装在她随身的背包里。 与此同时,她能感受到,脑海中的原女配的情绪,也越来越焦虑、越来越担忧了。 她不傻。相反,她是太聪明了。 即使没有宁馥的任何提示,她也和宁馥想到了一起去,她意识到这两个乞丐有问题,而且很可能是隐藏着一个可怕的、危险的大秘密。 作为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如果此时她能够把控自己的身体,她绝对要立刻回宿舍去! 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做完原本简单到无脑的作业?!为什么非要刨根究底?!为什么非要这么敏锐?! 事到如今,原女配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占据自己身体的“孤魂野鬼”并不是她心中暗自咒骂的“蠢货”。 虽然她显示出令人绝望的正义感和非常能惹麻烦的执着,但她也的确有一双如刀的眼睛。 只盼她这份细致敏锐能让她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夜深了。 凌晨十分,街道上几乎已经没了行人,车流也变得极少,偶尔驶过的汽车远光灯照到喝夜酒正在路边呕吐的醉汉。 宁馥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来到了那片棚户区。 她打开了摄像机,电池满格,画面也还算清晰,不过因为光线所限,有些模糊的噪点。 棚户区里还有些人声。 这里住的小摊贩们有的刚出摊回来,因为用水和公共厕所的分配时间吵吵嚷嚷,但这些声音也只是隐隐约约地传过来,那种烟火气的温暖,似乎也被隔绝在外。 宁馥接近了二陈住的房子。 两个乞丐能住进这里,成了不再流浪的人,是因为这房子本就没有主人。 它在棚户区里都算是最偏僻的,离大街最远,靠着一条死胡同,连狗都不去里头拉屎。 而且这屋子也实在太破了,连那些为了攒钱,抠得要和别人挤一张床的小贩们也不愿意来住。 屋子是砖房,但墙砖已经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古董,酥得直掉渣。房顶盖着瓦,隔几片就有一块碎的,想必下雨的时候屋里水声也不小。这应该是很久以前人家用来堆放煤炭储存蔬菜的小房。 屋子后面堆着一些杂物,编织袋中鼓鼓囊囊地装着东西,看形状像是捡来的易拉罐,袋子上却已经落满了厚厚的一层灰。 宁馥尽量放轻脚步,无声无息地靠近。 她知道这举动有些大胆得过火,但她必须要求证,才能有针对地准备明天的采访。 ——才能决定……她拍摄的东西到底是采访的背景素材,还是报警以后的呈堂证供。 小房窗子很高,安着几条栅栏,宁馥点起脚尖才能够得着窗玻璃。 摄像机的屏幕上代表“正在录像”的小红点安静地一闪一闪。 宁馥望向屋内。 没开灯,二陈可能已经睡了。 屋内黑黢黢的,宁馥只能靠着外面的那一点点月光才能勉强看到窗户旁的陈设。靠窗的墙边是床,看不清有没有躺着人。 下一秒。 摄像机的屏幕中,玻璃后面,猛然出现了一张人脸! 宁馥的手猛然扣紧墙砖,几乎要惊叫出声! 那瞎子乞丐的脸隔着玻璃,灰白的眼睛直直地对上她! 小陈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电光石火间,宁馥几乎是跟着他的口型喃喃,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他说—— “快逃!” 第39章 仗剑人间(5) 第三十九章 “——快逃!” 宁馥第一感觉到全身毛孔炸开, 汗毛直树是什么体会。 但她的手还是稳稳的。 入夜后寂静如死,只有心跳声,震耳欲聋。 宁馥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呼吸骤停, 在大脑空白两秒后, 才慢慢找回思索的能力。 她强迫自己忽略一时激跳的心脏, 目光盯在小陈身上。 借着朦胧的月光, 她在小陈的身上看到了锁链。 是那种用来栓烈性大狼狗的链子,看起来几乎有婴儿的胳膊粗细。 他竟然在“家”里被限制了行动。 宁馥飞快地给锁链推了个特写。 小陈那张一贯冷漠的脸上, 第一次出现了焦急而畏惧的神色。他似乎不敢出声, 只能用口型再一次对宁馥说道:“快、跑!” 宁馥身在小屋的后窗, 她缓缓退后, 将手持摄像机的云台抄在手中。 一秒。 小屋前门处传来脚步声,随即是开门的声响。 两秒。 宁馥一步一步地退进身后的黑暗中。 三秒。 小砖房里的灯亮了。 大陈粗嘎的声音响起:“你站在床上做什么?!” 四秒。 小陈的脸从小窗口前消失。然后是粗暴的怒吼和拖拽, 以及棍棒击打在人体上的闷响。 大陈的脸出现在那扇脏兮兮雾蒙蒙的玻璃后, 他小而有神的眼睛四下扫视,却并没有发现什么。 “少他妈在窗口装神弄鬼, 你那副样子, 再吓着别人,我就只能说你疯啦。” “你知道疯子是什么待遇的吧?嘿嘿。” 宁馥站在死胡同凸出的墙垛后, 轻而缓地吐出一口气。 小砖房里的灯在五分钟后熄灭了。 她来不及再做思考, 飞快地离开了棚户区。 ——就连路上看见她准备扑过来骚扰的醉汉, 都看起来有点可亲了。 当然, 她用云台抽了醉汉一记,对方晕头转向地拐了个弯, 抱着垃圾桶在自己的呕吐物中沉沉睡去了。 已经快一点了, 学校大门早关, 宁馥不得不找了个小旅馆呆了一宿。 这一晚上, 她把拍到的东西和自己这段时间脑海中的记忆和怀疑,反复地回访了许多遍。 毫无疑问,大陈限制了小陈的自由。 现在的疑问: 第一,大陈在这段关系中扮演什么角色? ——他是小陈的“监护人”吗?还是同样被控制的?为什么那么晚了,他才回到住处。晚上这段时间,他去做什么了? 第二,小陈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他是原本就在街头流浪,还是被绑被胁迫成为“丐帮”的一员?他的眼睛,是真的因为生病,才瞎的吗?他是全盲,还是隐约能看见? 第三,小陈一直在用二胡求救,这么多年,为什么从来没有尝试过逃跑? ——他心智正常,四肢身体看起来也没有严重的疾病,耳力绝佳。一般的盲人,长期在熟悉的环境中也可以渐渐行动自如啊…… 明天的采访,她要更小心。 既要套出大陈的话,又不能被他发现端倪。 小陈,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来意,甚至冒着被毒打的风险提示了她,保护了她的安全。 她现在要做的,不仅仅关系到一个完整的“故事”,更关系到小陈的安危。 如果一个瞎了的乞丐,变成疯子会怎样? 一个看不见的疯子,随时随地都可能跑到车流如织的公路上,可能跌落在荒无人烟的桥洞里,可能……无声无息地消失。 追问真相,这是记者的使命。 寻求正义,这是记者的道德。 “这么说,你们一直相依为命?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回家乡去?” 大陈和小陈并肩坐在柳树荫下,看着真如兄弟一般。 大陈将他已经畸形的手展示给宁馥的摄像镜头,“已经这样了,到哪去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俺们俩也都没个媳妇和娃娃,在这里靠你们这些好心人多啊,还能吃上口饱饭。” 宁馥又问:“小陈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大陈道:“生病病瞎的。”他叹了一口气,“他命不好。最近那,脑子也开始犯糊涂了!恐怕再过一阵就要开始说胡话啦!” 宁馥看了小陈一眼。 他灰白的眼无神地直视着前方,似乎对大陈的话充耳不闻。 宁馥想了想,道:“为什么不给他弄个盲杖呢?” 便宜的盲杖,他们两三天的钱就够买了。或者哪怕找根长度合适的棍子,给他当盲杖用呢。 她非常真诚,看起来完全是为这乞丐兄弟俩着想:“这样的话,小陈也能自己行走,就不用你每天接送他了呀。” 大陈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么个问题。 ——他们是乞丐,是穷人中的穷人,他们“相依为命”的模式,从来都是感人的关键点,没人质疑过。 “这不是我不放心哪,”大陈道:“他自己走不了的!非得我牵着他才行,不然啊,一会儿就走到那大马路上去了!” 一天的采访告一段落,宁馥又提出个要求来,“我能到你们的‘家’去看看吗?” 大陈不太情愿,“那不行,你这么漂亮的女娃娃,可去不了俺们的脏窝窝哦!” 宁馥做苦恼状,“我这次是要用作业参赛的,如果能有更多的素材,拿到奖,我给您分一半!” 她强调这次作业的重要性,“我想保研,就全靠这份作业了,你们帮帮忙呗。” 大陈并不知道什么叫保研,参赛又是参个什么赛,但宁馥很清楚明白地表达了她的意思—— 她只要荣誉,金钱上的利益当然可以出让。 大陈充分展露了一个底层乞丐所能具备的直接和狡黠,“你们学生的奖才有多少钱哪!” 宁馥会意。 她扮演的就是不设防的女大学生,很容易被“社会人”讹诈的那种。 “是全国的比赛呢,奖金有一万块。” 大陈笑了,露出一口黄黑的牙齿。 “那你要先给钱。” 棚户区的小砖房。 看样子是草草收拾过了,宁馥带着设备走进屋子,屋内的摆设比昨夜看得要更加清楚。但房间里很黑。 ——唯一的后窗,此刻被用木板挡上了。 的确是乱糟糟脏兮兮,屋顶糊着不知哪个年代的旧报纸,靠窗的床|上胡乱堆着一条被子。 铁链不见了。 宁馥给李宇打了个电话。 “我有一条独家的新闻。” 李宇顿时来了兴趣,他是知道宁馥能力的,只要这小姑娘说有大新闻,那绝对不是逗小孩子玩的。 “什么价,你随意开!” 宁馥在电话中也不卖关子,“不要钱。实际上,我是想请李哥帮个忙。” 李宇的兴趣略减,不过他对宁馥印象不错,于是问:“你先说,我看能不能帮上。” 宁馥道:“我这新闻吧,其实他是个社会新闻。如果跟下去,他就是个法治新闻。” “所以想问问,李哥认不认识法治口的同行,或者认识公|安|局的警|察叔叔。” 她现在的身份不过就是个新闻学院的大三学生,离圈内人还差得远,对于记者极为重要的人脉和关系网络,也都还没建立起来。她不得不求助于李宇,对方虽然是两眼紧盯娱乐圈的娱记,但过去也是某大报的记者,自然认识不少人。 李宇惊了,“真的假的啊?” “你这不会还有人身安全受威胁的事儿吧。小宁我可和你讲,小姑娘家家千万别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啊!” 宁馥道:“谢谢李哥,放心,这个我会注意的。” 李宇答应下来。 宁馥又道:“另外就是,能不能借我一台偷拍的设备?” 李宇越发觉得她这是要去干什么危险的事,愁的大叹一口气,“这倒也不是不行,你确定?” 宁馥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她说:“我确定。” 李宇感叹,“年轻真好啊。” 真天真,但也真勇敢。 “这已经两个忙了,还有什么事?” 宁馥道:“如果我三天没和你联系,麻烦李哥你就报警吧。所有信息我存在硬盘里了。” 李宇道:“你可别瞎说吓唬我,搞谍战呢?!” 过了一会,他又道:“你注意安全。偷拍设备别弄坏了,挺贵的。” 宁馥在心里记了他的情。 她带着偷拍设备,跟踪了大陈。 李宇一开始,还真没把宁馥说的情况太严肃对待。他看了宁馥寄来的资料,这位敏锐的小记者是怀疑那乞丐实行人身控制,说不定还涉嫌拐卖和人身伤害。 但乞丐嘛,这种事,其实是见怪不怪了。 年长“资历”深的,谁没有几个小弟伺候孝敬?能打架更凶悍的,谁没有个自己的地盘? 这些游弋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们,仿佛也游弋在道德和法律的边缘,他们有自己的行事的规矩和方法,在旁人看来惊骇,但他们自己却早已习惯了他们那个世界的法则。 人们也渐渐的漠然了。 但是李宇这左等右等,也一直没等到宁馥联系他,眼看就第三天了。 他有点坐不住了。 等到第三天的晚上,他给警局的朋友打了个电话。 “确定报失踪?她的体态特征你说一下。” 局里有人好办事,李宇的朋友也很靠谱,记录下李宇描述的宁馥的身高外貌等信息,还和他要了张宁馥的照片。 ——是李宇从宁馥的实习简历上抠下来的白底一寸证件照。 屁股扎刺一般地坐到了第四天,李宇接到了警|察朋友的电话,他一颗心七上八下,按下了接听键。 ——这么快打过来,他心中莫名有点不祥的预感。 “人找到了。”对方道:“和你的描述可差太多了啊,照着你给的照片,八百辈子也不可能找见!人家这次还是自己走进局里来的呢!” “不过啊,你这的这位小朋友可真了不起,现在全局出动,就为了她带来的这条线索!她立了大功了!” 李宇火速前往警局。 然后他才知道自己朋友在电话中说的是什么意思—— 证件照里的宁馥皮肤白皙,梳披肩黑长直发,秀目琼鼻,唇角仿佛天然带笑,脸颊圆润带一点点婴儿肥,是个十足十的美人。 ——他眼前这个浑身披挂烂布片、裸出两条胳膊上沾着不知具体成分的污物、鸡窝蓬头、一只眼睛带着青肿的女乞丐,是谁? 第40章 仗剑人间(6) 第四十章 “宁馥?!” 李宇惊呆了。 他几步走进公|安|局的会议室, 离得近了,才能从那一张带着伤痕和污迹的脸孔下,看出原本小姑娘那秀美的轮廓。 “你没事吧?!” 李宇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 只看宁馥这一身狼狈, 就知道绝对不是“没事”。但此时她已坐在公|安|局窗明几净的会议室里, 也说明至少她已经化险为夷。 宁馥朝他一笑, 露出两排白牙。 ——这大概是她浑身上下唯一看起来还干净的地方了。 他赶紧在宁馥身边拉了张椅子坐下,“你没伤着哪吧?具体什么情况,跟我说说!” “先让人家宁馥同|志清理清理, 你再来问东问西!”他朋友走进来,带着一个女警。 李宇一下紧张了, “还要验伤吗?” 宁馥摇摇头,笑道:“没事。只是和人打了一架,我赢了。” 这话说的,还有点小得意呢。 李宇眼睛瞪大:“和谁打架?!” 宁馥已经跟着女警姐姐走了。 李宇朋友一脸的感叹。 “现在这大学生,可了不得!”他想了想,觉得这话表达的力度不够, 又加上一句强调, “你这个小朋友啊,更是不得了!” 李宇这才从警|察朋友的讲述中了解了原委。 “她就是做个课程作业, 去采访学校外的两个乞丐, 却发现啊, 那年轻乞丐一直在用拉二胡的方式求救。这个乞丐小陈, 我们已经派人解救回来了。你知道么, 我们的警察夜里冲进去的,那叫小陈的乞丐, 就被用铁链子锁在屋里, 吃食都用的是狗碗!他夏天都穿着厚衣服, 是身上被打的一块好肉都没有啊!” “这个小陈,原本是外来务工人员,因为生病,流落街头,他发烧昏睡,被那个老乞丐捡了回去。”警|察露出一脸复杂的神情,“你知道,老乞丐干了什么吗?” 李宇莫名地打了个寒颤,示意朋友说下去。 “老乞丐两瓢石灰水,浇瞎了他的一双眼。” “本来还要把他打残一只手的,不然盲人总还有很多谋生的手段,他又年轻,还是会让人觉得不劳而获,要不到钱。” “是这个小陈机智,哭求说自己原先会拉二胡,让老乞丐觉得他能靠着手艺讨到钱,才把两只手完整地保下来。” “小宁发现他被老乞丐控制,几次给了暗示,他都有回应,包括故意与老乞丐的说辞不一致,但老乞丐看得太紧,他没有机会和小宁透露更多信息。老乞丐为了控制他的行动,从他刚瞎的时候,就没有给过他盲杖,每次出门乞讨,都是靠他牵引,小陈有次想要逃走被他发现,他就将小陈引到马路上,让他被车撞断了两根肋骨。之后,小陈就不敢跑了。” “宁馥跟踪拍摄以后,发现他们的住所日常其实只有小陈一个人,房后堆积的象征乞丐身份的杂物已经落了灰,实际上根本没有被卖出过。她猜测,老乞丐大陈平时,还有另一份‘工作’。根据这些蛛丝马迹,她对大陈进行了跟踪暗访,为防被发现,她甚至将自己打扮成了乞丐,成功拿到了证据。” “大陈,又名陈东,一个流窜全国的乞丐犯罪团伙首脑。早年曾在安徽、河南一带犯案,涉及拐卖儿童、严重故意伤害和人身拘禁。后来消失。在本市,他有将近两百名丐众,其中核心人员二十人,剩下的,都是通过各种途径,被他们控制和操纵的受害者,未成年占七成。他平时对小陈的看管最严密,就是因为小陈被绑入丐帮并致残时已经成年,又受过教育,反抗的精神更强。” 老齐说到这里,想到小陈的经历,自己也禁不住抖了一下。 ——日日活在残害自己的凶手的眈眈监视之下,周遭一片黑暗,活命的一切都要仰赖凶手的施舍,成为对方赚钱的工具。数年如一日,他是抱着怎样的希望,和怎样一次次绝望的心情,在虐待中一遍又一遍地拉奏《二泉映月》呢? 幸运的是,他终于等来了“知音”。 “太细节的,我也不能再和你讲。她的暗访资料现在也还不能公开,等局里将所有疑犯一网打尽,我们会在法制报给她一个专版。” “她才二十岁吧,真够拼的,把自己打扮成乞丐混在乞丐堆里,整天吃剩饭捡垃圾睡大街的,若不是她把自己弄得连本来面目都看不出来,恐怕早遭人害了。” 李宇心有余悸地吸了一口气。 这时候,宁馥也简单地清理了一下,回来了。 女警给她找了身干净衣服,洗了脸,处理了脸上青肿的伤口和一些细小的擦痕。她举着个冰袋敷脸。 “我的化妆还是挺成功的,对吧?” 李宇瞪了她一眼,“你说你这叫什么?——胆大包天,没心没肺!” 一腔悍勇,赤子之心。 宁馥耸了耸肩。 “我心里有谱的。”她炫耀道:“我和两个人打,他们都没占到便宜!” 事实上,真正发生的情况远比她轻松的表达要惊险得多。 哪怕她把自己都化妆得几乎看不出是个女人了,还是被两个乞丐盯上了。 “——右手右脚是个全乎人就能卖个好价钱呢。” 宁馥不得不和人打了一架。 没被买进深山,要得益于她本世界的金手指——基础数值翻倍。 ——她随机翻倍的那一项,刚好是体力。 这是在最初跟踪大陈的那个晚上发现的。她没使太大力气,居然把那试图骚扰的醉汉抽得连北都找不着了。 她进入世界时的基础体力是80,以成年男性基础水平100为标准,80属于健康成年女性的基本力量水平,或许要低于长期劳作妇女和女性运动员。 体力值翻倍,却意味着她拥有了举重冠军的力量,短跑冠军的爆发力,以及铁人三项冠军的持久力。 打两个不那么强壮还有些轻敌的男人,难度不大。 “老齐,老齐,咱们的人回来了——” 院子里的喊声和警车的鸣笛声一起传进来。 老齐双眼放光,跳起来就往门外走,一边叮嘱宁馥和李宇:“你俩别出去,人不一定全抓回来了,要防事后报复。” 两人都是干媒体的,自然清楚这程序,都点头答应。 警局的院子里,五辆警车一字排开,一群恶丐被从押解下来。 一人一副铐子,蹲在地上。 这些人中也有大陈。 他那残疾的手也被紧紧扣在手铐中,是被重点看管的对象。 “政|府,我们是冤枉的政|府!” 他感觉到这次被抓不同以往,不是平时的遣送回乡,不是治安上简单的罪名。他手下的人,几乎全都从各地被警方抓来了。 为什么?! 这个狡猾的老乞丐并不知道,他每天晚上都要去全城各个点子上收当日的进项,几乎带着宁馥走遍了所有他手下的窝藏之处。 城市的疮疤流着浓水,被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一针刺破。 “小宁同|志,那个小陈……他问是不是你带我们救了他,如果可以,他想见一见你。” 被抓获的乞丐犯罪团伙全部被看押,按主从犯取口供。 这些天宁馥拍摄的“素材”,几乎像一部惊险恐怖版的社会底层漫游记。 光怪陆离的灰色色调的,乞丐们的世界。 有从小被拐,却依然记得被陌生人带走前,妈妈给他一个糖果,让他在百货商店前“乖乖等”的孩子。 有自愿进了丐帮,以为能得到庇护,却因为讨不到钱,常年被虐打的残疾人。 有离家出走的失足少年,讨到钱就去抽烟喝酒装作大人,悄悄给比自己小的乞丐儿买包子吃。 也有人,为了挣一张破床垫就能打得头破血流;为了能换取更多同情,自己把自己弄成了残废;为了也能成为“享福”的乞丐,去偷去拐别人的孩子…… 同样,她留下的影像和记录,也成为一些人犯罪的铁证。 即使是第一流的法制记者,也很难能有如此深入一线的调查。更何况……这只是一个没有团队,没有支援,甚至只受了三年训练的女大学生,凭着敏锐的观察力和超绝世人的勇敢,置身险境完成的。 她唯一的后备计划,就只有一个娱乐圈狗仔。 老齐是老警察了,对宁馥这么个二十岁的小丫头,却心生敬意。 他也只是转告宁馥,去不去见小陈,全看她自己的意思。 宁馥站起身,“他在哪?” 老齐介绍道:“就在隔壁的休息室呢。我们已经联系了社会福利机构和医院,会给受害者做进一步的身体检查和后续安排。你也可以放心。” 老齐、李宇和宁馥三个人走进休息室。 乞丐小陈,不,或许应该说,是曾经家住南华市福田镇五里屯5排18号的陈晓军,猛地站起身。 他准确地辨别出了恩人的脚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众人来不及扶他,陈晓军已经给宁馥磕了三个响头。人脑袋撞在警局房间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笃笃”的闷响。 宁馥赶紧把他扶起来。 陈晓军也换了干净衣服,刮了胡子,看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一些。他的眼睛还蒙着白翳,但却仿佛有了一丝生气。 警局的法医给他简单地看了一下,眼睛还有光感,在盲人中,情况已算好的了。 未来,或许他也能有一份自食其力的工作。 他太激动,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这让他的脸发生可怕的扭曲,让他的手无法停止颤抖。 但他还是用力地,小心地攥住宁馥的手。 “谢谢,谢谢,好人啊,谢谢你……” 这是他平时乞讨,对施舍者说的话。 可当时,他只是行尸走肉。 现在,他是一个鲜活的人。 陈晓军一时只恨自己嘴笨拙舌,不会说太多感激的话,这种无法表达的心情,让他又要跪下磕头。 宁馥一把拉住他,“你饿不饿?” 这话一出口,两个人的肚子都齐刷刷地叫了起来。 打理干净的女孩恢复了略带稚气的漂亮,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李宇和老齐,问:“能……能给我们找点吃的吗?” 老齐立刻拍胸脯,“没问题,你俩想吃什么,我立马安排!” 宁馥转头问陈晓军,“想吃点什么?” 她的语气是那样柔和,温暖,有力量。 陈晓军已经三十三岁了。 他瞎了四年多,却在黑暗中,勾勒出保护神的模样。 即使她的声音是那么年轻。 家住南华市福田镇五里屯5排18号的陈晓军,上过高中,从小会拉二胡,哽咽着,留下热泪。 他第一次说了实话,“想吃,想吃青椒肉丝和米饭。” 第41章 仗剑人间(7) 第四十一章 采编课的杜老师在班级群里催学生们交课程期末作业。 大三的学生, 他们的作业和考勤是最让老师们头痛的。都不是刚入校园的新人菜鸟了,又赶上考研和实习找工作的关口,个个都像患了拖延症晚期, 已经宣布医治无效了。 微信的提示音响了, 杜老师打开一看,私聊窗口上有个小红圈圈。 [老师,您在办公室吗?] 宁馥。这个名字杜老师是有印象的, 每次上课都坐在前排的那个漂亮小姑娘。 杜学勤仔细地对照了一遍花名册,皱起眉头。 ——宁馥在期末旷了四回课。头两次还请了事假,后两次连招呼都没打。 这基本和平时成绩说拜拜了。 而且距离期末采访大作业的提交日期只剩一天了, 她的作业还没有交上来。 杜学勤太知道学生们的“套路”了。 什么病假条啦家里出事啦忙于复习考研啦……总之老师们基本上都知道大家是个什么情况,端看你的态度, 以及“可怜”的真实度。 如果能真情实感地求求情, 倒也不一定就不能网开一面。 特别是采编课这样必修中的必修, 期末大作业的成绩实在重要, 而传媒生的实习又忙得脚打后脑勺,每回“特别申请”去和杜学勤当面“陈情”的, 就有不下七八个人。 ——够开场小会了。 果然, 那行“正在输入中”跳动一下,宁馥又发来一句话。 [我想向您申请一下期末作业延期提交。] 杜学勤熟练而令人心疼地回复:[下午在,你过来吧,在会议室等我。] 又翻了翻考勤簿确认了一下宁馥的四次空白,杜学勤叹口气,微微摇头。 在他心中, 宁馥不说品学兼优, 至少也是能让人完全放心的好孩子。 怎么也走到旷课拖期末作业的地步了呢? 其实心中已经决定放宁馥一马, 给她在宽限几天了。但本着对学生认真负责的态度, 杜学勤老师还是决定听听宁馥的申请理由,然后好好敲打敲打她。 万一真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呢? 期末拖延里十个里有三个是懒,五个是精力干别的去了,剩下那两个才有可能是真的因为什么不可抗力推迟了大作业的完成。 杜学勤由衷地希望宁馥是那百分之二十。 下午。 学知楼四层403会议室。 宁馥推门进屋,里头已经坐了五个同学了。 大家心照不宣地笑着互相打招呼,大伙见了宁馥,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疯狂交换眼神。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嚯,宁馥,你这眼睛身怎么回事?撞树上啦?” 只见女孩左眼淤青了一大片,这几天已经散出黑紫来了,看上去甚是吓人。 什么撞树,明显是被□□头打的啊! 几个人的八卦之心全都蠢蠢欲动。 毕竟,这位可是蝉联三届的校优秀学生干部、三好学生,连着拿了好几回校长奖学金了。 虽然没见她和谁关系密切、没有谁对她特别了解的样子,但宁馥同学在整个学院也算是大名鼎鼎呢。 她破天荒地申请期末作业延期提交都不算什么大新闻了,没看见人脸上都挂彩了吗?!好家伙这才是真正的劲爆新闻啊! “不是撞树,是和人打了一架。”宁馥倒是不遮掩,非常直白、非常坦诚。 大伙说“撞树”也是给她台阶下,她这么一承认,各人都忍不住更好奇起来。 有人追问:“和谁打?” 宁馥耸耸肩,“我不认识,不过是坏人。” 她这可一点关子都没卖,每个字儿都是实话实说。 奈何越是说实话,就越让人浮想联翩。 ——一个二十岁出头,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被人打个乌眼青,你品,你仔细品。 是更符合她说的见义勇为拔刀相助力战坏人才受伤的呢,还是更符合一出被男友家暴或者当小三被原配教训的狗血大戏呢? 再问下去就不合适了。于是有同学转换了话题。 “实习顺利吗?是不是工作很忙?能拿到offer吗?” 听说宁馥在一家纸媒实习,娱乐版,带她的那个娱记在圈内好像神通广大。 说不准打好关系,还能要到明星的签名照呢! “诶,你这次怎么也要申请延期啦?最近在忙什么呢?” 如果有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同学们心中对原女配的大致印象,可能只有“奋斗批”这三个字了。她是绝对不可能因为懒癌发作而没能按时完成期末大作业的。 她那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性格,她那过分漂亮脸,据说和家里不合生活拮据的背景故事,以及关于她费尽心思想要借机跻身娱乐圈的传闻,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啊! 狗血的故事,总要带点桃色才圆满。 宁馥笑道:“也不算是实习,”她歪头想了想,道:“算社会实践吧。” 大家正叽叽喳喳窃窃私语,杜学勤杜老师一推门走了进来,众人顿时噤声。 一双双大眼睛、或努力瞪大的眼睛里,溢出了可怜巴巴的企盼。 大家争先恐后地酝酿起情绪来——不管怎么说,同情牌是基础,必须先打好! 老师要想挂学生的科那可太容易了,特别是这样没有期末考试的课。生死全捏在老师手中啊! 平时拖延一时爽,期末死线火葬场! 宁馥的乌眼青再一次起到了惊吓的作用。 杜老师震惊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这是怎么啦?” 宁馥摸了摸眼眶,“其实已经不疼了。” 杜学勤强迫自己转开目光。 ——小姑娘家家都要面子,挺漂亮的一张脸蛋居然弄了个熊猫眼,想必不愿意教人盯着看。 不过,他是对宁馥作业延期的理由更加好奇了。 “对不起杜老师,我下次一定安排好时间,不让生病耽误课程作业。” 杜学勤摆了摆手,“行了,给你两天。” 据说连续肠胃炎半个月的同学如蒙大赦般地起立给杜学勤鞠了一躬。 大家都没走,围坐在会议桌边,就看谁的理由最立不住,杜学勤是想好好寒碜寒碜这帮拖延症晚期的家伙,公开处刑。 ——看看吧,不及时准备,最后就要在众目睽睽下解释自己为什么蹿稀蹿得失去学习能力…… “你呢,宁馥同学?”杜学勤问。 屋里六双眼睛齐刷刷地盯向宁馥。 宁馥在突然莫名紧张起来的氛围中镇定自若地站起身,递了张纸给杜学勤,“老师,警队说,您给三个月看行不行?” 杜学勤:??? 同学们:??? 杜学勤皱起眉头,目光落在手中的纸页上。用的红头稿纸,上面第一行就是“天南市公|安|局”。 “……鉴于案件还在侦破过程中,宁馥同志的暗访资料将作为重要的视频证据,纳入嫌疑人追逃案卷中进行永久存档,同时,笔记资料两万余字也需暂时保密,待案件破获后向社会公开。特请C大新闻学院配合。” 下面盖着大红的章子。 宁馥道:“您看……可以给我一个及格吗?” 她努力眨巴着眼睛,释放吡卡吡卡的光波。 按时交不上作业,她是不指望那优了,如果老师能看在她见义勇为的份上给个及格分数就谢天谢地了。 原女配在宁馥的脑海中气的冷笑连连。 如果是她,现在就来一副“我有难言之隐、我有苦衷”的神情,再加上那份警局出具的证明文件,大家所有的脑补都能被立刻扭转过来! 然后再适当落泪,隐去细节将一些暗访时的细节讲出来,她不相信这份大作业那不到全班最高的成绩。 这个傻子,她看不出来别人都在猜测她是被家暴、被包养了吗?!明明自己不要命似的做了那么多!明明平时舌尖嘴利,套那些乞丐时的话一套一套的,怎么现在却成了憨厚老实的闷葫芦了?! 可气!可恨!可恶! 她拿自己的身体吃了这么多苦,却一点好处都不要?! 杜学勤看完文件,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 “你……你不是在南天都市报的娱乐版实习吗?” “你脸上的伤,也是因为这件事?” 这俩问题,搔得几个同学全都心痒痒,探头探脑的那目光就往杜学勤手中的文件上飘。 “那个……如果您要是不信的话,我这儿还有个证明……” 杜学勤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后便见她掏啊掏的,从书包中掏出一个与追星女孩用来装海报类似的纸筒来。 宁馥略有些羞赧。 不是她的耻度底线突然放低了,实在是…… 实在是不知道这东西拿出来,会不会看起来很搞笑…… 杜学勤依然觉得这事情的发展有些魔幻,他看看宁馥,又看看她放在桌子上的纸筒。 虽然宁馥一直是个优秀的学生,但她并不是那种大胆的、甚至为了追逐一个真相而甘愿置身险境的人。 或者说,大部分人都不是。 是什么,让她具备了这样的勇气、这样的决心呢? 他忍不住再次仔细地打量起宁馥来。 她像一颗小白杨,昂扬而蓬勃,带着一只乌紫的眼眶,神色却很坦然。 吃瓜同学们急得恨不得立刻上手,替杜老师打开这件“证明”。 “老师,老师,打开看看吧!” 杜学勤这才回过神来,马上就对上了几双充满渴望的眼睛。 他伸手拿过纸筒。 打开盖子。 慢慢地、小心地、用一种和探雷差不多的谨慎,把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手感软软的,挺舒服。 杜学勤摸出一块深红色的丝绒,他有些惊讶地拿在手中,抖开。 这鲜艳的锦旗一下铺在桌面上,金色流苏散开,看着竟还挺漂亮。 只见上面两行烫金的大字—— “以笔为剑墨为锋,敢问人间事不平”! 第42章 仗剑人间(8) 第四十二章 \以笔为剑墨为锋, 敢问人间事不平……\ 杜学勤忍不住低声念了一遍,目光一转,锦旗的落款是“天南市公安局敬赠”。 宁馥:捂脸jpg 老齐这人, 爱看个武侠小说,虽然在警|察岗位上干了二十多年了,却还没被现实磨平内心向往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的中二之魂。 送锦旗是公|安|局领导的意思, 毕竟这回为了办案的需要, 委屈了他们的大功臣。 本来都做好扯皮的准备了,毕竟这份暗访调查对于一个记者来说实在太重要,几乎是以生命安危为代价才成就的作品。没有人能看着自己的心血被一直拖着不能发表。更何况这还是人家的课程期末作业, 交不上去没准还得受学校的处理呢。 没想到宁馥挺爽快就答应了往后压。 局领导高兴啊,本来说给写个证明让宁馥拿给学校交差,可这位记者小同学觉悟实在太高,反而让领导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怎么整? ——再给送个锦旗! 老齐负责一手操办。把这事一说,宁馥也没推辞。 毕竟嘛, 守法公民,一般都是老百姓给公|安|局送锦旗, 这一回能收获公|安|局给的荣誉,也很珍贵。 谁想到老齐去定做锦旗, 居然给印了这么一句话?! 印个朴素实在的“见义勇为”它不香吗?! 杜学勤今天被震惊到的次数太多了,他又端详了一会儿这面红艳艳的锦旗,终于认清——宁馥的作业可能在三个月内是交不上来了。 “可以。”杜老师道:“以后还是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能莽撞。” 初生牛犊不怕虎, 她还没毕业, 竟然就卷入这么重大的事件里, 甚至很可能独立完成了暗访、调查和全程的拍摄,怎么可能不经历危险?! 能在危机四伏中平安归来,恐怕也要天大的运气。 在新闻学院这些年,杜学勤教学任务很重。 跟流水线似的,学生们在大学里晃一圈,四年就像加了倍速播放的效果一样,飞快地,他们就又流向社会中不同的岗位。 宁馥明明也是流水线中的“产品”之一,只不过更优秀一点。 在离开学校以后,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会渐渐地、渐渐地走向平凡。这其实是最正常不过的规律。 理想不当饭吃。 他都快忘记了,自己读书的时候,也曾意气风发,许愿做个执笔为刀,为民请命之人。 往日里自嘲是高等教育流水线上的低级技工,杜学勤今天,却仿佛突然找回了自己第一天站上讲台时的那种激情。 宁馥接受了老师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摸摸后脑勺。 “谢谢杜老师!” 她的头发半长不短。 原女配很注意形象,从来都是黑长直的及腰发,走清纯妹妹白月光那一系的。她是个时刻准备捕捉机会的人。 她的确是有很多悲惨的故事,但不能看起来很苦、很惨。 ——当她回到亲生父母身边时,一定要是美好的、纯洁的、努力生活的。 而背后的那些故事,“被”大家知道时,才能更显得她的可贵,才能换到更多的同情和愧疚。 才能……才能让爸爸妈妈,更真心地对她好。 灰姑娘如果长得丑陋不堪,怎么可能嫁给王子? 哪怕她的心真诚善良,如同金子一般。 然鹅。 自从那“孤魂野鬼”夺了她的身体,为了救几个乞丐跑去露宿街头以后,她一直精心呵护的头发就被这狼心狗肺的家伙给糟践了!这个家伙为了化妆,也为了尽量让人少往女性|特|征上联想,去之前就她的宝贝头发来了一剪子! 当时原女配在脑海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抬手把自己的头发剪得狗啃一样,她是真的被气哭了! 王八蛋! 用别人的身体竟然一点都不爱惜! 后来更是气人—— 先是好几天没洗,后来又在斗殴中被扯断了好多!整日在脏污的地方、和脏兮兮的乞丐们混在一起,她的头发都快擀毡了! 当时原女配日常被那霸道的“孤魂野鬼”挤在角落里,这些天的体会简直能写本小说—— 《直播第一排:第一视角丐帮历险记》 她天天为自己的生命担惊受怕还来不及,后来也就顾不得头发的事了。 此刻再看,简直惨不忍睹! 暗访结束后回学校的理发店洗头,就连理发小哥都束手无策,连洗护产品套装都没给她推荐—— 虽然那孤魂野鬼听不见她在脑海中说话,但仿佛冥冥中她听见了她被气哭的心声一样,让理发师修理的时候尽量保留了一点长度。 但原女配可一点不感动。 一、点、也、不! 杜学勤摆摆手,“别谢我,谢谢你自己吧。”他道:“文件先留我这里复印一下,我提交给系里。” 杜老师也忍不住又看了宁馥那乱糟糟的头发一眼,感觉自己的审美受到了伤害,“还有,明天中视就要来招人了,你……你把形象也好好打理一下吧。” 如果原女配的灵魂能实体化,此刻大概已经在宁馥的脑海里暴走了。 宁馥抿唇一笑,“嗯,我知道。” 她明白,头发什么样子事小,杜老师提醒她明天是中视校招,才是正题。 且不说同去申请期末作业延期的同学们怎样在学院里越传越离谱,最后竟然诞生了“宁馥练过武术,看起来柔弱,其实是个金刚芭比,见义勇为一个人打到了好几个壮汉”这么个全新的故事。 而且经过不断夸张,“几个壮汉”的数量从“二”慢慢上涨到了“二十多”。 大家当新鲜传奇讲,在路上看见宁馥都不禁多瞥几眼,那眼神直往她衣服下面钻。 ——倒不是同学们多么猥琐,实在是忍不住想见识见识传说中金刚芭比的大肌肉都藏在哪了。 她那段时间神出鬼没后来回学校还眼睛带伤引起的“包养”猜测,就这么不攻自破了。 至于现在广为流传的这个故事是不是更不靠谱,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当天晚上,宁馥还真去宿舍楼下的小店来了个头发柔顺护理一条龙,一直在她脑海中怨愤不已的原女配终于消停了。 对方还没有放弃对夺回身体所有权的期待,但宁馥的精神体实在太霸道,一点机会也没给,这段时间下来,原女配几乎都习惯了在脑内占据第一视角,看着宁馥操纵身体了。 动心忍性,蛰伏伺机。 “好,大家安静一下。下面,让我们欢迎中视新闻中心副主任关童老师和调查记者部主任钟华老师!” 热烈的掌声响起。 有一半是冲着中视的名头。 ——中视是全国性的电视台,更是最早播出,最具权威性,受众最广,收视率最高的电视台。纸媒日薄西山,移动互联网已经成了人们接收信息最主要的媒介平台,但中视依旧作为以电视为介质的媒体屹立不倒。 国家事业单位。 就这几个字儿,足够让应届毕业生打出脑浆子来。每年在中视实习的青年才俊如同过江之鲫,能真正留下的却是极少数。 另一半掌声……则是冲着那位钟华老师。 这位也是个传奇人物。 他报道的案例上过新闻写作和新闻学概论的教材。 他近两年几乎不做出镜记者了,报道也少,原来是升做了调查记者部的主任。 但往日低调拦不住学生们炙热的好奇—— 据说他还被□□追鲨过呢! 这对于一群还没出校门的学生们来说,绝对是让人心跳加速眼冒红心的猛料啊。 说句有点凡尔赛的话——如果不因为C大的新闻专业在国内排名1,这位闻名不见面的大记者也不会出现在这。 时隔一个多月,宁馥又出现在了教室第一排的C位上。 关童和钟华一前一后地走进来。 论职位论年级,都是关童走在前头。但他看起来却没有半点架子,人没进来肚子先进来了,整个人看起来想个笑眯眯的弥|勒|佛。 钟华走在后面,绷着脸。 他看起来意外的年轻,而且还很英俊。有女生开始蠢蠢欲动,教室里发出一阵“嗡嗡”声。 关童先向介绍他们的老师点头致谢,随后就站上讲台,打开了中视校招的PPT。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钟华转身在旁边找了把椅子坐下了。 ——他原本是想坐下面课桌椅的位置,但这房间里已经座无虚席,他没办法,被关童笑呵呵地看了一眼,只得面冲着那一双双年轻而有些过于热切的眼睛的坐下。 “看起来很严肃诶……” “不过还是好帅~而且比我以为的年轻很多呢~” “好了好了开始了,你们少发点花痴吧!” 关童主任先介绍了中视新闻部的概况,到底是国内最顶级的电视台新闻部,好家伙,光是宣传片,从第一秒到最后一秒,全都刻满了“高、大、上”三个字。 把在座的学生们胃口吊足,他才说到校招名额的事。 这次新闻部招两名出镜记者,要求一男一女。 大家略感失望。看来钟华是来当吉祥物的。 不过也正常,调查记者大多都是从纸媒做上来的,笔杆子硬,更要有社会口或者法治口的经验才行,招应届生本来也不大可能。 但出镜记者也香啊! 现在大名鼎鼎的好几个媒体人,以前都是出镜记者出身,更有把自己一张脸做成整个节目的标志的。 出镜,要比进采编部播出部等完全幕后工作的部门有意思多了! 一时间房间里的学生们看彼此的眼神都带着一丝紧张和估量。 ——名额只有两个,现在大家都是彼此的竞争对手了! 出镜记者的要求和入职之后的岗位情况、薪资待遇,关童主任都大致讲完了,接下来就是留给大家的提问时间。 面对屋里密密麻麻齐刷刷举起要求提问的手,关童并不意外,他笑呵呵地道:“大家别着急,我一个一个回答。” 他连续答了几个学生的提问,包括具体的职责分工、职业发展的环境和机遇,以及晋升途径等等。 说到最后一个问题,还拿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钟华举例子:“钟主任大家都知道吧,做调查记者十年,什么苦没吃过?现在是调查记者部主任了。很多重大选题的策划,都少不了他啊。” 他伸出蒲扇大的手,几根小水萝卜似的手指一转,一抓,“虽然不上一线,但是是幕后的操盘手啊。” 他觉得自己挺幽默,“呵呵”地笑起来。 钟华也没个笑模样。 他只是很淡定地坐在那,像个展览柜里的模特一样。 关童在心中翻了无数个白眼。 叫他来,就是为了他这点名人效应啊!行走的活招牌! 可他板着一副死人脸,这不是不配合工作吗?! 虽然中视不愁招人,但谁不想多收揽点好苗子呢? 又有女生提问:“关老师,我有个问题。” 关童眼睛一亮。 第一排发问的女生长得也太出众了! 他不由得更加和颜悦色起来,“这位同学,请讲。” “如果进入新闻部工作,有机会成为调查记者么?” 关童笑道:“当然,当然有机会。”他眼睛一瞟,“这样吧,钟主任也在这里有一会了,你这问题啊,他来回答正合适!说不定啊,将来你就可以成为他的同事!钟主任,你看呢?” 关童使劲卖安利。 出镜记者其实才是电视台记者的常态。更是很多人眼中极为光鲜的职业选择,关童其实有点不理解这姑娘为什么想做调查记者。 又是一腔热血想要仗剑人间的? 他上次见这么单纯又爱犯傻的孩子还是十年前…… 关童使劲跟钟华示意。 钟华撩起眼皮看了提问的人一眼,就知道关童的热情从何而来了。 她长得很漂亮,甚至有点漂亮得过分了。 如果说关童主任的语气是亲切又热情,那这位钟华主任的语气就堪称带着北极冰渣子。他甚至没兴趣多说几个字—— “你不合适,去做出镜记者吧。” ——这意思就是想也别想。 第43章 仗剑人间(9) 第四十三章 “你不合适, 去做出镜记者吧。” 钟华言简意赅,有些过于直白。 宁馥眉梢一挑。 她从决定进入这一行,就已做过了功课。钟华的名声, 她自然也是听过的。 倒是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人。 她直视钟华道:“听说您是很优秀的深度调查记者,任何事情不能妄下论断,我想这是一个记者的基本素养。” 钟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正要开口, 还在讲台上的关童赶紧插话进来使劲打圆场,“钟主任他们对调查记者的要求的确和出镜记者有些不同啊,但只要向着你向往的方向努力, 相信这位同学一定可以实现目标的。” 钟华平时不声不响,但却是台里的刺头,真要让他说,不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呢!本来是想让他来做个活招牌的, 别反倒把应届生们得罪了。 他是不怕这个,台里可要因为舆|情头疼了! 不过要他关童来说, 调查记者部还真不是漂亮小姑娘待的地方。没白天没黑夜不说,还有危险。调查记者出事, 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就连钟华自己,也遭过人跟踪恐吓, 有段时间台里吓得专门给他配了安保。 从钟华上任这两年,调查记者部进的人,就基本上都是男的了。 虽说调查记者这一行里十个有九个是公的,但也不能就绝了人家女记者的路啊。 好几回台里领导找他谈话, 怕部门在这么搞下去要被投诉就业性别歧视, 钟华这人愣是死咬着没松口。 调查记者部, 就硬是成了全台的和尚部。 关童挺欣赏这个女孩子。 虽然以他们现在这个年纪,以他们学习的程度和实践的经历来看,说着想做深度调查,很可能连微型摄像机都没摸过,更没写过深度调查的稿子。 但能有这份雄心,能愿意去尝试这么一个一般人不愿意做的工作,已经挺难得的了。 关童起了惜才之心,忍不住又对宁馥道:“出镜记者确实很适合你,可以来试试。” 宁馥礼貌地点点头,“谢谢您,关主任。” 关童之后就挺留心她的动静,宣讲结束后有意愿的同学上来领取报名笔试的表格,关童失望地发现他印象很深刻的那个女孩并没有在排队的学生中。 他气得用力拍一把钟华的肩膀,“你真是……你真是越来越疯了你!天天坐办公室也改不了你这个讨人厌的脾气?!” 钟华反而露出从他进入教室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对啊。你知道,还叫我来?” 关童大翻白眼。 “两位老师,接下来回台里么?”一起来的工作人员问。 钟华摆摆手,“他回去。我下午有其他事。” 关童看了他一眼,忽然似是想到什么,神色略变,收敛了笑容。 宁馥刚从校招的宣讲会出来就接到了李宇的电话。 对方在电话里语气还算镇定,但宁馥非常敏感地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不安和愧疚。 “到底什么事?李哥你可以和我直说,不用绕圈子。” 李宇本就是打电话通知她坏消息,不得不说,只是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 被宁馥一催,终于下定决心,道:“我是想给你报个信儿,这两天……可能会有人去找你……” 宁馥心中也是一突,“谁?!” 她的声音也绷紧了。 虽然一直有所防备,但如果真有不法分子报复上门,她还是有点紧张。 只听电话那头的李宇道:“对方是真的神通广大,我之前和你夸了海口,现在没保住你,实在是对不住……” 宁馥一愣。 李宇仿佛是打算一口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完,生怕一被打断就要面对随之而来的尴尬。 倒是宁馥想岔了。 原来是之前宁馥第一回充当热心好市民,报|警抓嫖的事。 她那天拍的照片早卖给李宇了,银货两讫,权当买断,她又不署名,那照片也不是什么惊世之作,过去也就过去了。 李宇在娱乐圈浸淫多年,自然知道怎么爆料会给自己带来最大的好处。得罪人不怕,只要得罪一个人的同时,能帮你获得更多的“朋友”。 娱哥一直是圈内比较大的营销号,自从爆料郑飞云被抓的现场照之后,更是一跃而出,隐隐有傲视群雄的态势。再加上李宇为人圆融,现在也算小有地位。 哪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人家直截了当地找到了李宇,问他照片来源,问他还有没有其他当天同地点的照片。 李宇自然回绝,只说线人保密。 但紧接着,他就开始倒霉。 倒霉一次,可以说是运气不灵;倒霉两次,可以推是最近运势不好,可连着倒霉三四五六次,如果不出他人渣到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要往死里整他,那就是有人在背后做推手了。 李宇也不是没脾气的人,反手查对方底细,对方似乎也没打算隐瞒,就直接让他给摸出来了。 林氏集团的公子,林逸江。 李宇话未说完,宁馥已经明白了。 林逸江,就是原书中的男主。也正是那天,从会所救走女主的人。没错,他是女主名义上的哥哥。 原书剧情进展到这里,男主还没有爱上自己的妹妹。他看上去只是一个保护欲爆棚的极度妹控而已。而当真假千金的狗血桥段展开,林逸江却突然发现,自己竟因为“妹妹”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而感到窃喜。 他对女主林越越的爱,是爱情的爱。 郑飞云的事情成为公众关注的爆点,林逸江就意识到,那天的会所外面是有人蹲点的。 难保不会拍到越越进去的照片。 这件事不能让父母知道,他就先动手对爆料的营销号施压了。 “没事,我应付得来。”宁馥对李宇道:“何况,他一个总裁公子,不会……” “不会动粗”还没说完,一股大力袭来,宁馥眼一花,已经被人抵在了墙上。 林逸江西服革履,但动作的力道却是十足十的。 宁馥后背撞在学校的铁门栅栏上,一阵生疼。 林逸江已经捏住了她的下巴,“想来李宇和你说过了。照片,全部删除,所有成片,废片都删掉。我会按张数付你。” 宁馥皱眉。 “林先生,我建议你不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向所有人表露你的暴力倾向。” 林逸江盯着她,“你想让越越身败名裂,我不会放过你。” 他凑近宁馥的耳边:“林家,更永远不会承认你——” 宁馥懒得再听,一手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推,反身,一甩! 林氏总裁,pia在地上。 宁馥站直身,“不好意思,用力过猛了。” 言情小说,也有王法。 第44章 仗剑人间(10) 第四十四章 林逸江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 他几乎来不及反应、来不及反抗,就被摔了出去。 一个360度力道和弧度均为完美的过肩摔能有多疼? 见过动画片里被各种东西拍扁在各种平面上的汤姆猫吗?林逸江现在就是那样的。 只不过他没有汤姆猫可爱罢了。 宁馥抬手用力擦了擦自己的下巴,“人还是要有点距离感的好。特别是面对陌生人。” 疼痛延迟了两秒才袭击了林逸江, 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摔得移了位, 浑身的骨节都在散架的边缘岌岌可危。 他甚至听见了自己肩膀脱臼那令人牙酸的“咔巴”声。 男人抬起眼来,眼中已是一片赤红, “你——!” 宁馥叫他那充血的眼睛骇了一跳, “有结膜炎还是要早治,发展下去不好。” 林逸江牙关紧咬,不愿让疼痛带来的颤抖从声音中泄露。 他从地上爬起身,周遭的目光仿若有了实质,如同针尖般一下下戳刺在他身上。 他本是来警告这个野心勃勃的女孩的,却没想到竟然变得这样狼狈!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烧, 但林逸江不得不顾忌自己的风度, 他盯着宁馥, 寒声道:“很好,你正在自己走向毁灭——” “啊!” 宁馥再次打断了他,她手还抓着林逸江的手腕,只轻轻往外一扥,再顺着手腕上的力道往里已送一推,只听“咔嚓”一声轻响,林逸江刚刚被她一个过肩摔给摔脱臼的肩膀, 就这么又被轻轻松松地归了位。 林逸江猝不及防,这一下叫得差点咬了舌头。 宁馥松开他手,确定他身上没有别的伤痕可以用来告她故意伤害, “我往哪走, 您就别操心了。” 她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扭头离去。 看热闹的人群也都散去。 关童意犹未尽,扭头看钟华一眼,道:“这姑娘真的可以。” 看见宁馥将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抡圆了掼在地上时,钟华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不禁出现了一丝裂纹。 ——这个人,倒不像她的外表看上去那样无趣。 但钟华多嘴硬一个人啊,让他说自己刚直接断言不适合当调查记者的一个女生(重点,女生)竟然挺有意思的,还不如让他生吞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冷冷道:“可以你就去招揽她。只怕她看不上你们给的职位。” 关童有点牙根痒痒。 “你看,你这不是得意起来了?”他反击道:“人家看得上你们,也没见你好好争取争取人家。” 害。这反击也挺悲哀。 无奈面对钟华这嘴巴锋利的怪人,即使职高半级,关童也莫名其妙地有些强硬不起来。 钟华只淡淡道:“你弄错了供求关系。不是我在争取她,是她在争取我。” 关童:……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他眼珠一转,突然道:“那你刚刚瞧见人家小姑娘被人‘偷袭’,你跑什么?你急了?” 钟华冷冰冰地看了这位五十多岁了还酷爱八卦的新闻部主任一眼,“我只是不想被人群困在这里,比如现在这样。” 关童脸上的笑容扩大了。 ——钟华从来不是一个会对无聊问题主动解释的人。 关童:“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 钟华拔腿就走。 林逸江站在原地喘息着,然后强迫自己忽略肩膀处依旧绵延的疼痛,转身上了自己的座驾。 司机惊恐地望着他身上的灰尘。 ——要知道,大学校园外头的人行道可没多干净。除了行人众多天天被无数鞋底子踩了踩去以外,更有烟灰、口香糖、污水以及长年累月晚上出摊的铁板烧麻辣烫留下的油渍。成分可复杂得很。 林逸江的脸色一下子惨白。 作为一个标准的病娇型霸总,他有洁癖。而且是那种每天洗澡两三遍,触碰到脏东西就会感到恶心,甚至会昏厥的极度洁癖。 这个人设虽然不怎么方便,但是挺时髦的。 林逸江被司机的目光提醒,骤然发觉自己几乎已经被污物包围了,他只来得及告诫那司机一句:“不要告诉越越……”就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宁馥知道,有了刚刚学校门口的那一出,自己这“金刚芭比”的外号算是坐实了。 不过比起被满学校疯传“宁馥疑似傍上富豪霸总,学校门口被壁咚”来,还是“宁馥疑似暴力狂,重拳出击过肩摔犹如抡麻袋”更好一点。 原女配大约也被她的武力值吓到了。 因为宁馥在那一瞬间甚至都没在脑海中感觉到原女配的心理活动。 ——平时原女配的心理活动几乎就像她脑海里实时响起的画外音,突然消失还挺明显的。 这说明那一瞬间原女配的大脑或者说意识,因为震惊而一片空白了。 等宁馥一系列操作搞完,原女配的内心os才像个疯狂转动的齿轮一样开始了输出——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果然是个傻子吧!] 这个“她”指得当然是上了她身的“孤魂野鬼”,宁馥。 [林逸江果然查到了。林越越是他的软肋,看起来不像是珍贵的妹妹,倒像是……呵。] 原女配自然也认得林逸江,这个她血缘上的兄长。她早在猜到自己身世的时候,就已经将林家的公开在外的资料全都收集并研究了一遍。 [真是令人恶心啊。不愧是我的亲哥哥。为了保护你心中真正在乎的人,你会做到什么地步呢?] 原女配很聪明。也很偏激。 或者说,果然,她和林逸江才是同一类人。 ——林逸江不也准确地猜到了她的计划么? 如果不是那孤魂野鬼突然夺了她的身体,她已经拍到林越越的照片了。到时候百口莫辩,就算林家还愿意相信林越越,总还是在心中种下了一颗小刺。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而她宁馥虽然没有生在罗马,但挡在她与罗马之间所有的障碍,都将如沙般溃散。 原女配在意识到林逸江竟然很可能对林越越,也是他名义上的妹妹怀有违背伦常的情感的时候,她就已经迅速地在脑海中勾勒出许多计划的蓝图。 她可以利用这一点,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不知道林逸江对林越越的爱,是不是已经到了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地步了呢? 或许,林氏报业的继承人是个女孩,也没什么的不可能。 “你还真是个野心家啊,小阿香。” 宁馥第一次在脑海中开口。 小阿香。 这是原女配的妈妈给她起的小名。 她妈妈是个教师,性情温柔,对这个女儿很是宠爱。芬芳馥郁,是多么美好的意向和愿景。 从小她就教女儿这个“馥”字的意思,女儿也可爱兮兮地总闹着说自己是香喷喷的,别人家孩子长大了要做科学家、要做医生做法官,她家闺女却许愿要做花仙子。 于是小名就叫小阿香。 [谁?你是谁?!] [你一直能听见我说话?!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宁馥弯起唇角,“你反应很快啊。你的思考的声音大得像在朗诵。” [你知道多少?你想要做什么?!] 宁馥淡淡道:“我想做个守法公民。所以只要我在,你就别想着去害人。” [守法公民?哈哈!好笑!怕是不止吧?克拉克肯特也是普通人呢。] “克拉克肯特是谁?” 触及到知识盲区了,宁馥问。 她感觉原女配在自己的脑海里噎了一下。对方还没解释,宁馥已经从她的脑海中获取了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信息。 哦,怪不得。她工作真的很忙,更从来没参与过同人分部的业务,对这位漫画书中的外国友人的确不够熟悉。如果说“超人”她就知道了嘛。 看故事似乎是没事乖巧当记者,出事爆衫当义警的设定? 至少,在小阿香的脑海中,是个绝对的正面人物。 但宁馥觉得还是有必要纠正她一下,“我是中国人。不是外国的,更不是外星的。” 小阿香冷哼了一声。 [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如果你帮助我回到林家,我可以允许你寄居在我的身体里。] 她噼里啪啦打算盘的声音响得令人心烦。 宁馥笑了,“停一下,我们并没有在谈判。” “而且,我也不打算帮你回到林家。”宁馥轻轻道:“你渴望的,不会在那里获得。” 她能感觉到原女配对这话的不屑。 宁馥并没有再多对她解释,只在脑海中笑着道:“下次再把我类比成英雄,不如就孙悟空吧。” 原女配彻底不理她了。 她进步很快,发现自己的心里活动在不设防的情况下会完全被宁馥获取以后,已经迅速地找到了办法封闭自己的想法。现在,宁馥只能朦胧地感知到她的情绪,对方不开口说话,内心的想法也不会袒露。 但她使劲浑身解数,却仍然无法窥见哪怕一丝,宁馥的念头和情感。 庞大的精神体如同一座巍峨高山,对原女配的灵魂形成了完全的压制。如果想要原女配的灵魂彻底湮灭,其实也不过是弹弹手指的事。 只要宁馥愿意,这个世界就不会再有那野心勃勃的灰姑娘“小阿香”。 宁馥也不多说,带着简历去了天南都市报的报社。 她身上有二十多分印好的简历,天南市只要有社会口记者招聘的媒体,都投了一份。 过了有好几个小时。 小阿香终于在脑海中问:“为什么是孙悟空?” 猴子很丑。 还是养马的猴子。 宁馥却恶趣味地没有理她。 谁让她刚刚不理自己来着?真当她没有脾气?她也小心眼的好吗?! 慈悲之佛陀,与世无争,何以号为‘斗战圣’? 只因私心难消,我执甚深。 前路漫漫,我必将持 ‘无我’正见,战‘我要、我想、我厌、我畏’。 直至战胜一切私心偏好,不再沉迷于如意算盘。 小阿香啊。你有心魔,还要去战。 第45章 仗剑人间(11) 第四十五章 宁馥没有领中视出镜记者的笔试报名表。 [为什么不去做出镜记者?] 原女配问。 以她的设想, 绝对会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对于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新闻专业本科生来说,进入中视绝对意味着一跃超过其他同学,在事业上遥遥领先。 一个全国性的平台, 一个几乎人人心中不管愿不愿意承认, 都具有知名度和权威性的媒体,比那些地方性的报纸要不知好了多少。 而那位中视新闻部的关主任,很明显地对宁馥表示出了喜爱。 为什么要舍掉这样许多人求之不得的机会?! 宁馥挺耐心地给她解释:“我希望能做调查记者。另外……” 她声音里微带笑意,道:“你以为在电视上露脸,就能让林家注意到你, 从而开启你回到林氏报业的路吗?小阿香,有时候呀, 你还是太天真啦。” 原女配不再做声。 她也知道, 这个想法,其实是有点傻,有点天真的。 她也从来不是被动等待的人, ——但现在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甚至也无法左右宁馥决定未来的道路往什么方向走。 她……她只是忍不住仍然有一点点期待。 除了主角,任何不知道剧情的人,似乎都难以避免被命运玩弄。 无论是不是咎由自取,都不过是可怜人。 原剧情中, 女配宁馥陷害林越越未遂, 也想过借助自己的专业, 成为出镜记者, 从而逐渐接近林氏。 林氏报业集团是南华市最大的私有媒体集团,旗下设有多份报刊和传媒平台, 不可谓不豪富。 然后, 原女配就遇见了生命中的劫数。 她倒霉地爱上了一个男人。一个好人。一个中央空调式的男二。 恶毒女配爱男二, 男二爱女主,这是言情小说中颠不破的定律。 男二顾云兮,是个医生。在一次医院的采访中,女配崴了脚,是顾云兮一路把她扶到了骨科照x光。 他像原女配心中,曾经幻想过的白马王子。 [宁馥微微低着头,听那位姓顾的大夫叮嘱骨科坐诊的同事注意她可能骨折,他的声音很好听。 她悄悄地从检查室门上的玻璃窗望出去,只看见他侧脸的轮廓。 宁馥轻轻地吸一口气,第一次感觉到心跳如雷,却不是因为恐惧、愤怒、慌张和绝望。 她再一次,胆敢渴望被爱。] 以上是原书中的描写。更是一直作为脸谱化的恶毒女配宁馥,唯一一次拥有了正面的描写。 只可惜后来原女配才意识到——顾云兮的好,是对所有人的。只因他是个善良、正直、真诚的好人。他的关心,只是出于道德和友谊。当她露出真实的面目,伤害他深爱的林越越时,顾云兮就再也不会将这一点微薄的温暖给予她了。 而他的爱,从来都没给过她。 作为出镜记者的原女配还没等到林氏注意到她的面孔,就等来了来自林逸江的报复。 没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天晚上,原女配试图偷拍女主林越越的艳照却无功而返,救下林越越的林逸江要确保当天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特别是那些只顾着八卦热度的营销号。 他们的父母到底也知道了林越越险些失足的事。叮嘱林逸江,务必要将事情查清楚。 最后真就查到了原女配的头上。 顺着女配反常的行动,又对她做了个彻彻底底的背景调查。 他为自己的亲妹妹竟然是这样一个“冷血、功利、自私的怪物”而大感失望的同时,更升起对越越无穷的保护欲。 林逸江去警告了女配,并给了她一笔钱,让她离开本市。 后来原女配才想了其他的办法,——她将自己的身世暗示给了继母,继母意识到这是和林氏豪门扯上联系的重要机会,费尽心思地将两家的关系透露给了媒体。 原女配这才终于达成所愿。 眼下,原女配没有再害人,至少害人没有成功,那病娇霸总还是像剧情中一样找上门来。 但至少她不必满怀期待地等着父母在电视上看见自己,然后将她认回自己真正的家。 她费尽心机,却始终换不来自己心中真正渴求的东西。 宁馥穿越的意义,是拥有一颗真正的“赤子之心”。 而原女配,此刻就像固执的心魔,被固锁在她的脑海之中。 在彻底解决她十数年的偏执,宁馥要先带这心魔,好好看看这世界。 很快,有三四家报社都打来的电话,通知宁馥进入下一轮的笔试和面试。 李宇特别跟宁馥又道了一回歉,拍胸脯表示,宁馥想去社会口,包在他身上! 他在压力之下把宁馥的事透露给林逸江,听说后来对方竟然找到了学校门口去,深感愧疚。好处他赚了,遇事他缩了,把压力推给人家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来扛,实在是说不过去。 在李宇力荐下,宁馥进入了天南都市报报社,社会报道部工作。 虽说叫“社会报道部”,听起来挺唬人,但其实只有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四个人。 资深的老记者耿光辉,是社会报道部的负责人,也负责组稿、审稿。 老孙,以前是跑法制口的,听说在大报纸待过,后来不知为什么不干了,才四十岁就跑来天南都市报养老了,每天端着茶杯研究茶叶开水和茶具的互相作用关系,一副“我打算就这么干到退休”的样子。办公室的杂事都归他,已经甚少跑重大的新闻了。 小赵,去年新招进来的,原因是耿光辉和老孙都老胳膊老腿了,出门开车都嫌累,于是小赵就成了这社会报道部的新人,别名苦力。 好么,现在小赵终于来了同伴,也能混称“老资格”了——当然,只有在宁馥面前。 耿光辉对宁馥印象不错。 这个姑娘是惊人的漂亮,可干活办事的态度更是没话说。虽然本科在读期间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作品吧……但凭着这样的外貌条件,原因沉下心来从纸媒开始做起,已经算和难得了。 于是拍板把人定下。 此后,耿光辉无数次为这个决定而感到得意和骄傲。 ——毕竟,老了老了,自己干不动了,但他还在退休前,当了一把伯乐。 宁馥现在还只是实习期,三个月后凭表现给予转正待遇,等她毕业后,才会发给正式的offer。 因此,小赵就和她分了一组,美滋滋地给宁馥当起了“前辈”。 跑社会口,其实是记者里头最辛苦的一个口。 这社会包罗万象,社会新闻更是层出不穷。今天发生重大车祸算社会新闻,明天突降大暴雨把化粪池泡淤了也算社会新闻,后天小区物业因为拖欠物业费的问题和业主发生大规模冲突,也算。 突发新闻来了,半夜三点也要两分钟内从被窝里爬出来,穿衣服就走。 天南都市报风光的时候早已经过去了,现在主要是靠着娱乐版死撑着。 ——因为有李宇这个“当家花旦”,在娱乐圈内人脉和眼线广泛,堪称狗仔中的战斗仔,因而还能卖出广告去。这也是为什么李宇一个娱乐版的记者,能在的报社有这样大的话语权。 至于社会版嘛。 已经快要成了转发专版了,基本上就是跟着各大报纸追追本市最近的新闻热点,转发比原创多得多。 小赵倒是有雄心,奈何一腔热血孤掌难鸣,因此打定主意要拉上宁馥,不管这漂亮的实习生中用不中用,反正得先当个人来顶上! 对于小赵最近的志得意满,老孙和老耿在办公室坐着喝茶的时候提了一嘴,两个人一碰眼神,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默契的笑意。 “小赵那愣头青啊,恐怕是降不住宁馥哦!” “谁带谁,还未可知呢!” 宁馥来的第一个“大活”,就是跟着小赵去出连环车祸的现场。 后来的新闻标题连用了三个“惨”字。 现场有多惨呢? 血肉横飞,宛如人间屠宰场。 当时小赵扶着宁馥的肩膀吐了。 后来也去报道过大暴雨,市政建设短板导致化粪池淤积,再遇上天南市六十年来最大的降雨量,满街黄汤横流,修理工人都有点不愿意往近了走。 小赵在外围拍照,宁馥趟着脏水一直跟进修理现场,回来小赵一看见她那鞋就吐了。 “宁馥已经入职一个多月了吧?”老孙道。 “嗯。小赵也被她带了一个多月了。”耿光辉喝一口茶,“等实习结束,就把小赵配给她吧,当个司机当个保镖,都行。以后跟着宁馥,多少也磨出来了。” “再吐几次,多练习练习吧。” 不是霸总的命,却偏偏得了霸总的病。当记者的什么脏乱差不得挨边啊?不亲眼看不亲手碰不亲耳听,就无法对自己写的每一个字负责。 脚力,眼力,脑力,笔力,这四样东西,是一个记者至关重要的根基。 眼看血肉横飞,也必须去看! 脚踩泥巴粪水,也一定要踩! 思考和表达,那是无数的实践,无数次锻炼,一点一点磨出来的。 文字越来越圆熟,思维就要越来越敏锐; 思考越来越老成,表达就要越来越锋利。 很难。但要尽力去做。 可怜的小赵还不知道自己在两个前辈心中的地位已经遗落千丈。 ——他正指挥宁馥呢! “采访的设备,都带好了吗?我们今天去绿地新城,进去的时候千万别透露自己的身份!” 宁馥笑道:“你说得对。如果不是本小区的业主或者求购房子的潜在业主,人家也不一定和我们说实话。” 小赵眼睛一亮:“对,我们可以扮做去买房的顾客,这样更有利于先期获得采访对象的信任,也不容易出危险。” 他重重一拍宁馥的肩膀,“我的主意怎么样?!” 宁馥也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很厉害呢,向你学习!” 一点都看不出她在背后操纵和引导的影子呢。 [你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小阿香在她脑海中幽幽道。 第46章 仗剑人间(12) 第四十六章 绿地新城是个老小区, 物业已经很多年不管事了。事情的起因就在更换了物业公司这件事儿上。 新的物业公司接手以后,服务是有了,但物业费也跟着涨了, 而且是暴涨——翻了将近一倍。 业主们聚集起来要维权,物业的经理解释了几次,却并不能让业主理解和接受。后来连续几回被“要说法”的业主们堵上门,干脆就躲起来不见人影了。 业主们开始拒交物业费。 双方的矛盾一步步升级, 甚至出现了业主开车堵小区大门、物业窗户被砸等事件,甚至前两天还发生了一次斗殴事件,打架现场被录了小视频传上网, 顿时成了最近的小热门。 网络上众说纷纭, 有说业主们是聚众闹事、得寸进尺的刁民的, 也有说物业背后是黑/she会, 保安们蛮横无理动手打人的,两派支持者在各个社交平台上互喷, 激愤程度不亚于视频中的当事人。 宁馥前两天已经想办法加入了业主们的维权群。 过程也颇有些曲折——她悄悄跑到实地,从公告栏里加了小区的二手旧物交易群,和几个业主加上了好友, 又通过他们朋友圈里分享的维权群二维码, 接近了这群当事人。 当调查记者,除了艰苦的努力、持久的恒心以外,还要有那么一丢丢运气, 和一咪咪的小聪明。 ——小记者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她也因此得知了今天业主们要有“大活动”的消息。 于是和小赵赶紧收拾收拾直奔绿地新城。 两个人也不敢堂而皇之地带摄像,只能装备好暗访的设备, 把记者证掖衣服里面, 还算顺利地进了小区。 ——小区大门都没什么人。绕了一圈, 才在一个遛狗大爷那得知“大活动”已经开始了。 “大伙都上物业办公室那堵着去啦, 说今天怎么也得要个说法!”大爷没栓绳的小狗在小赵脚边抬腿就尿了一泡,然后疯狂地冲着宁馥摇尾巴。 小赵:…… 大爷看起来老眼昏花,叹口气,“唉,听说上次都把隔壁二单元的老张脑袋打破了!” 他叮嘱这两个小年轻,“不是在这住的,别凑这个热闹啦,甭叫打着了,还要上医院花冤枉钱呀!” 小赵闻言就是一愣,“您怎么知道我们不在这里住?” 大爷虽然老眼昏花,但却突然显露出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世外高人气质! 宁馥弯起唇角,“谢谢您。” 大爷背着手,带着狗,一晃一晃地走远了。 “这大爷大妈们就像小区里的免费治安官,无论这几百上千户人发生点什么事,消息总是在他们之间传得最快。住得久,也就连生脸熟脸也分得门清了。” 八卦是真八卦,但是这么一群“朝阳群众”,关键时刻也没准就会起大作用呢。 两个人一路往绿地新城的物业管理处赶去。 吵吵的声音越来越大。 循着声音,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已经被业主们包围了的物业管理处。 窗子是上次被砸破的,还没安装上新玻璃,只用塑料布糊上了。 几个保安手里铁锹、防爆盾、砖头,什么都有。业主们也不空手,有拿拖把杆子的,有拿摩托车锁的,有拿自家菜刀的,一副今天就要围点打援一定把答案逼出来的架势。 这是因为之前两边打架,业主们手无寸铁吃了亏,今天就打算和保安一较高下了。 宁馥和小赵混入人群中,问了几个人。 ——却发现根本没人能说清楚他们的诉求。 冲在最前头的几个反而都只是说物业不做人,以为涨价想从业主身上薅羊毛云云,对于物业之前的回复却没几个人记得请。 再问保安,更是一脸的无辜,他们拿工资就得办事,小区物业费怎么收取,价钱翻倍到底是翻在了什么地方,他们更是一无所知。 但面对气势汹汹的业主们,他们也早被激起了火气,不管他们嚷嚷的是个什么事,这闹事就是要砸他们的饭碗啊! 谁要是敢冲上来,今天豁出去进局子,反正是要给他来上一下子! 其实是个沟通开了就能解决的事情,两边却好像已经结下了世仇一样到了见面就眼红的地步。 “别跟他们废话了!还有什么好问的?!他们就是物业公司老板的走狗!” “你们两个哪来的?!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当叛徒吗?躲一边去!” “咱们业主是争取维权,是名正言顺的!今天话撂这儿,叫你们老板来解释清楚,这物业费到底是怎么个收法!否则咱们谁也别躲清闲了,都在这耗着吧!” 群情激愤。 几个保安也是咬牙切齿,虽然口舌不够尖锐,但骂人也是一套一套的,更攥紧了手中的家伙事。 小赵脸上已经急得出了汗。 “你们不要吵,道理不是这么讲的!”他朝持械的业主们大喊,“你们这样维权,是犯法的!” 宁馥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业主们人多势众,保安们被逼至角落,看起来力量悬殊,更显得业主们的咄咄逼人有些不占情理。 可小赵作为调查记者,事实还未分辨清楚以前,是不该这样表明自己立场的。 哪怕他说得每一个字都没错。但从情感倾向上,他选择了责怪业主一方。 无异于火上浇油。 “呸!”前面的一个业主重重吐了口唾沫,猛地冲了上来,“我看你也是和他们一伙的!” “和他们讲理是讲不通的,今天我还就要以暴制暴了!” 那位业主挤开小赵和宁馥,刹那间,□□就被引爆了,保安和冲上来的业主们打成一团。 小赵发现宁馥瞪了他一眼。 但顾不上多想,只想着拼命带宁馥退出混乱的战团,就见一根木棍从脑后朝宁馥劈了下来。 关键时刻,小赵下意识地扑了上去。 他倒是没想着逞英雄,只觉得宁馥今天要是让人给打了,回去自己的责任肯定也跑不了——还不如让自己被打伤算了呢! “——咣!”的一声闷响,小赵整个人倒在宁馥身上,额头上当即流下血来。 鲜血把他的视线都染红了,小赵看起来显得有些狰狞可怖,他站立不稳,还用力地拉着宁馥向外挣扎,“走,咱们得先回去。” 今天就是死,也不能死在这! 小赵痛苦地呲着牙,喘着粗气,却第一次产生了无比坚定的决心。 ——一股大力突然扶住了他。 稳稳当当的,给了小赵支撑。 在他模糊的视线里,只看见那扎着马尾的女孩子带着自己跳舞一样旋转步伐躲开了不知是谁打过来的拖把,然后劈手就夺过一根木棍—— 然后“咔嚓”一声,硬生生徒手将那木棍一折两段。 “都住手!谁也别动!我看谁还敢?!” 落地的半截木棍发出响声,众人都被她这石破天惊的一手给镇住了—— 那木棍有婴儿的手腕粗,比棒球棍还要长出一大截,竟然就这样被个面容白皙,看起来有些瘦弱女孩直接给掰断了! 掰、断、了! 宁馥手中还拿着半截木棍,末端还沾着小赵的血。 她一手将小赵扶住,另一手半截木棍一一指过众人,被掰出来的断口尖端指向谁,谁就禁不住或后退一步,或将手中的东西放下。 就真仿佛那武侠电视剧中的高手,剑锋所指,人皆生惧。 小赵晕晕乎乎地靠在她身上,只觉得一切发生太快,自己还没回过味来,血都已经流到嘴边上了,他舔了舔,才虚弱道:“你……你早说你是女侠啊……” 宁馥掏出手机来给公|安|局的老齐打了电话。 老齐来得很快,械斗的很快都被控制住了,小赵被宁馥送到医院。 一路上哼哼唧唧。 “我是不是要死啦……” “我头好疼……” “早知道这不是英雄救美的桥段,我才不要冲上去……” 隔壁急诊室开着门,里头大人小孩都被他惊动,齐刷刷地朝这里看过来。 在小女孩黑黝黝眸子的注视下,小赵忍不住有点脸红,不敢叫痛了。 宁馥温柔一笑,“你好好修养,脑震荡好了以后我们再谈谈。” 小赵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闭嘴休息去。 宁馥离开病房,再次路过隔壁的急诊室。 小姑娘一个人坐在诊室外面,家长不在。 她是小臂骨折,急诊的医生已经给打上了夹板。 小女孩很乖巧,至少比隔壁那个脑震荡就嚷嚷着自己要死了的成年男性乖巧多了,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待在小角落里。 宁馥走过去问她,“你妈妈呢?” 小女孩似乎不适应陌生人突然的靠近,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不过眼睛却望向下楼的电梯方向。她妈妈应该是去楼下的缴费处了。 宁馥伸出手,想要轻轻地摸一下女孩的羊角辫,女孩没有躲闪,却突然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 宁馥在她身旁坐下了。 这种程度,几乎不是害羞怕生了,而是恐惧。 小女孩不敢去看宁馥,更不敢和她对视或者说话,她只是低头盯着自己手上白色的胶布,将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以获得安全。 宁馥缓慢而小心地问:“你的手,是怎么弄伤的?” 她并不是随机看到一个过于安静,眼神又过于惊恐的小孩,就产生了进一步接触和询问的好奇。 是在走过诊室的时候,小阿香在她脑海里突然用意外严肃的语气说了一句话。 [这是个的受虐待的孩子。] [你别问。 我就是知道。] 第47章 仗剑人间(13) 第四十七章 “你的手, 是怎么弄伤的?” 宁馥轻而缓地问,像怕惊动这个颤抖如小动物的女孩。 小姑娘低着头,不说话。 她甚至微微转过身, 将自己打着夹板的手挪开, 试图躲避宁馥的视线。 沉默, 惊惧, 瑟缩。 的确不像是一个在健康的环境里, 健康成长起来的孩子。 她太瘦了,脖子纤细,仿佛支撑不住脑袋一样, 像颗营养不良的豆芽菜。伶仃的四肢像芦柴棒, 从袖口和裤腿里伸出来, 如同动画片里的火柴人。 一点不带夸张的。 她穿着一身小学生的校服, 蓝白相间, 并没有什么版型, 像个宽大的麻袋一样整个套住小姑娘的身躯。 她躲藏的动作露出了背后“矿机小学”的字样。 宁馥眉头皱起。 萍水相逢, 她根本无法打开这孩子的心防, 甚至连一点点回应也难以获得。 可面对这样一个很可能正在被虐待的小姑娘,她无法就这样一走了之。 仗剑人间,荡尽不平。 有些事,或许还隐藏在“家庭”这个过于私密的茧里不被关注, 或许还因为被伤害的人无法发出自己的声音而被认为无关紧要。 但这世间却不能没有公义。 她又坐了一会。 孩子的母亲回来了。 她刚刚交了费,手中拿着一叠单据, 挎一个暗红色的布袋子,袋子上也印着市第一矿机厂的字样, 已经磨得模糊不清了。 女人穿着普通, 头发胡乱地扎起来, 碎发发黄,脸上带着憔悴的神情。 她看到坐在小女孩身边的宁馥时,明显楞了一下。 “花儿,走了。” 女人的目光从宁馥身上掠过去,直接唤那小姑娘。 叫做“花儿”的小姑娘赶紧从医院橘红色的塑料椅子上滑下来,走到女人身边。 她的个子只够到女人的腰部,伸手怯怯地牵住女人的衣角。 宁馥站起身,出声喊住了母女俩。 “这孩子长得好漂亮,手是怎么伤的啊?”宁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路人式地搭讪道。 她又自顾自地道:“我是送我朋友过来检查,被人打了一下,这不,脑震荡了。不过也怨他自己,嘴巴没个把门的。”非常不客气地吐槽了小赵以后,宁馥耸耸肩膀,“没想到小姑娘也不省心呢。” 那女人下意识地反驳道:“她这不是被打的!” 她胡乱将药费单子塞进那红色的提兜里,腾出手来紧紧攥住花儿的小手,脸上露出一丝略显紧张的笑,“是,小娃娃活泼不省心,她这也是……是自己摔的。” 宁馥眉梢微挑。 试探到这一步,她心里也基本有了数。 脑海中的原女配从她见到花儿之后就一直沉默着。 宁馥在心中下了决定。 “花儿,拜拜哦。”她微笑着朝小姑娘挥了挥手,看着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妈妈离开了。 这可能根本不是什么轰动的大案,更无法成为一条众人关注的新闻,这似乎不在她的工作范围之内。 [叮—— 支线任务开启:公义在人心,昭彰如日月 任务描述:面对很可能遭受家|暴虐待的女孩,你会选择在工作职责之外为她奔走努力吗? 当前任务积分:30/100] 目前的积分中,有20是在乞丐小陈的调查报道结束后获得的,剩下的10个积分则是在宁馥进入天南都市报中一点一点累积出来的,包括半夜里血肉横飞的车祸现场报道和暴雨天里趟着粪水跟随工人检修化粪池。 宁馥不知道系统会对她的行为做出什么判定。但无论是扣除积分还是增加积分,都不会影响她已经做出的决定。 她选择了接受支线任务。 公义在人心,所以不能坐视不理。 昭彰如日月,但不能只等着天道轮回善恶有报。 给小赵办了住院留观的手续,宁馥出门打了个车,直奔市矿机小学。 矿机小学曾经是天南市第一矿机厂的子弟小学,后来第一矿机厂倒闭,工人下岗,子弟小学就划入了市公立小学的范畴,也对外招生。 不过矿机小学的师资实在一般,由于划片入学,又不在好的学区里,招生一年比一年不景气。现在全校连学前班加起来也不过只有十三个班。 一个班三十个孩子,一个年级两个班,上到六年级,就剩下一个班了。 因为对口的初中实在太差,升学率不好,稍微有点门路的家长也都尽力给孩子办转学,学生流失得很厉害。剩下的,都是家里没钱没势没关系的,要么就是家里完全不关心孩子教育的。 宁馥很容易就找到了“花儿”就读的班级。 ——她只有怀疑,没有证据,更没有报社批准的采访任务和工作需要,换句话说,她没有调查的正当理由,因此也没办法直截了当地找校方去问那小姑娘的信息。更何况学校难免也有诸多顾虑,如果知道她的记者身份和调查的事情,未必会真的配合。 她只是钻进校门口的小卖部,塞了几百块钱给老板娘—— 然后问有没有一个叫“花儿”的小姑娘,大概七八岁的样子,总是身上带伤的,不爱说话,不合群。 老板娘说没注意过。 宁馥留了个电话给她,告诉她“花儿”最近手上打着夹板。 第二天就接到了电话,老板娘看见花儿来上学了,还帮她问到了花儿的班级和名字,——花儿的好朋友是小卖部的忠实顾客。 宁馥很上道地给了一点答谢。 老板娘有些八卦地问她费心找这小姑娘做什么,宁馥只说是小孩的亲戚,听说小姑娘过得不好,想悄悄尽点心意。 老板娘将信将疑,但看她年轻漂亮一个女孩子确实不像坏人,说话又格外真诚,颇有几分可信,于是也打消了一些疑虑。 “等她朋友来了,你问问她呗。” 于是宁馥就被老板娘拉着在小卖部看了一下午的婆媳大战鸡飞狗跳的肥皂剧,嗑瓜子嗑得感觉舌尖都快起泡了,才终于等到花儿的好朋友。 这一下午的瓜子嗑下来,老板娘热情多了。 “小佳,小佳,来来来,姨给你多拿袋妙脆角,你和这个姐姐说会话,啊。” 叫小佳的女孩一张红扑扑的脸蛋,是个小胖墩。 她眨着眼睛,“什么事呀?” 宁馥笑道:“花儿是我的小表妹呢,听说她的手受伤了,不知道是不是在班里被人欺负啦?” 小佳有点迷惑地看着她:“你是花儿的姐姐?” 似乎连她都不相信,自己面容消瘦头发枯黄的朋友会有这么好看的大姐姐。 而且……而且花儿她爸爸妈妈都对她那么不好,怎么会有这样关心她的姐姐呢。 不过,在吃着小零食,听了宁馥耐心的“解释”以后,小佳终于相信了这位“表姐”的话。 ——原来花儿的表姐已经和她家很久没联系啦,但她知道花儿过得不好,还是很关心她的!说不定、说不定还能把花儿从家里救出来呢! 她也这样和宁馥说了。 “姐姐,那你能救救花儿吗?”小孩子是藏不住心事的,小佳一双圆圆的眼睛期盼地望着宁馥,“花儿总是吃不上饭,她爸爸还打她!” “她被打的好惨,她爸爸那脚踢她,她有次来上学,肚子上有好大好大一个鞋印,她疼得都直不起腰来了!” 电视里播放着不知哪台晚会的小品,阖家欢乐的内容招来观众们一阵阵的欢笑。 老板娘默默地把电视关掉了。 “她还经常吃不上饭,”小佳控诉到难过处,也没有吃东西的心情了,“我、我把我的吃得给她一半,可是,可是我的零用钱不够多……” 她还问过妈妈,能不能叫花儿来自己家吃午饭,可是妈妈说花儿也有自己的家,叫她不要多管闲事。 花儿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不爱跑跳,总是一个人缩在角落里。而小佳虽然性格憨厚活泼,但却因为体型问题没少被班上的皮孩子们排挤嘲弄。 渐渐地,两个女孩子就成了彼此唯一的好朋友。 宁馥温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是个合格的好朋友呢。” 难得被夸奖的小胖丫头一双眼睛顿时亮晶晶的,“真的吗?” 宁馥笑道:“真的。如果小佳同学能对今天的事情保密,就更好啦。”她并不欺负这孩子单纯就隐瞒什么,对小佳道:“因为想要帮助花儿,姐姐还要做准备,如果现在让别人知道了,到时候帮助小佳的方法就要失灵啦。” 她又道:“以后你可以买双份的好吃的,你一份,花儿一份,姐姐付账。不过你不可以告诉花儿哦。” 小佳认真地点点头,“我保证!” 她还很有仪式感地和宁馥拉了勾勾。 带着好朋友终于要得救了的快乐,小姑娘离开小卖部,乳燕投林般地扑进妈妈的怀里。 “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她妈妈问。 小姑娘只是咧开嘴笑得格外骄傲,“保密,不告诉你!” 宁馥在窗口望着小佳母女俩的背影消失了,转身把兜里的钱全掏给了老板娘,“以后小佳买吃的,您就给她那两份吧,钱我出。不够您随时联系我。” 老板娘挺感慨,“花儿这是得济了啊!” 宁馥弯了弯唇角,眼睛里却没有真正的笑意。 她只道:“她原本也不该受苦。” 回到报社,耿光辉正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一见到宁馥就问:“跑哪去了?!” 绿地新城械斗,小赵被打进医院,公|安的调查也还没出结果,宁馥居然不跟进这头,居然说是发现了其他线索,连着请了一天半的假不见人影! 饶是知道宁馥一向靠谱,耿光辉也实在有些坐不住了。 宁馥拿起水杯灌了几口,“跟线索去了。” 她把情况简单和耿光辉说了,“我要跟下去。绿城这边也不会放松,您能不能给我留出版面来?” 耿光辉气笑了,“你还挺自信啊?!” 他收回觉得宁馥靠谱的论断!当初怎么没看出来这丫头骨子里还流着冒险家的血?!本以为她是不怕吃苦脚踏实地,现在看来,还要再加上两条。 一条“胆大心细”,一条“藐视权威”! 给她安排的工作不干,自己跑去跟野路子!一个实习生! 耿光辉运了半天气,“你先把报道拿来,版面的事情再说。” 宁馥总算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她这一天想着那被至亲折磨得小姑娘,胸中始终憋着一股气。这股义愤,让她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嘴唇也是绷得紧紧的。 “——老耿,宁馥回来没?你看看今天的热搜!” 老孙从门外进来,手里捧着手机,正撞上宁馥,立刻叫道:“诶呦,女侠!” 耿光辉和宁馥都是一愣。 老孙发出一声唯恐天下不乱的大笑,冲耿光辉道:“咱们宁馥可要火了!” 他把自己的手机往两人面前一伸—— 力量系女生到底有多帅 沸 这看着像个娱乐圈的新型人设营销热搜,虽然还算新颖,但点进去前也可想而知是各路漂亮女明星的安利。也没准是那位女星要演武打剧或者健身出了新成果特地买的。 结果第一条竟然不是营销号,而是路人的微博。 柠檬最甜:绿地新城小区业主和保安打架,我感觉我在看港片古惑仔电影——然鹅这个小姐姐真的惊到我了,膜拜啊啊啊啊啊!超级酷![心][心][心][lsp][lsp][lsp] 模糊的动图里,宁馥徒手掰断了一根婴儿手腕粗的木棍,断棍如剑,直指众人。 画面中原本正在械斗,混乱无比的场面,随着她那断棍所指,全都安静下来。 转发:10002 第48章 仗剑人间(14) 第四十八章 是皮皮不是屁屁:面对如此模糊的画质, 我仍然要高喊出那三个字——我、可、以![色][色][色] llxxxxgg:这妹子是哪边的啊我靠,看起来像练过? 果冻橙好甜:QAQ我也想有这么高的武力值啊真的好酷炫! 玉山金水:女孩子有力量,真的就没男孩子什么事了…… 峡谷第一打野:性别男, 如果我女朋友是这样的, 我愿意小鸟依人! …… 那条模糊的动图微博被转了一万多条。按照追星的术语来说,这叫做“出圈”了。 宁馥饶有兴味地往下翻了翻, 也有不少素人小姐姐的安利,什么某音上的跆拳道女博主啦, 什么某站上的健身达人啦,还有许多或见义勇为或反抗犯罪的女性。 力量系女孩真的可以又美又飒。 倒也有人因此关注绿地新城的事情, 发现公|安|局已经发布了警情通告, 蓝底白字把事情的经过简要明了地对公众说明了一遍。 徒手掰断婴儿手臂粗细的木棍,小姐姐的身份也引来无数人的好奇。 ——只可惜,那条原始微博拍摄的动图实在是太模糊了。 只能看出是个漂亮的姑娘,但眉目却有些模糊。 有人在底下评论说像他大学同学,现在正在报社实习呢, 说不定是去现场采访的。 不过转发评论的人实在太多了,这一条最接近真相的, 反而无人问津地迅速沉了底。 耿光辉有点头疼地挠了挠自己本就稀疏的头发,道:“这事我也先和社里报备一声。” 如果真有人要借此炒作, 宁馥可就成了保护动物了。 ——毕竟以后还要开展工作, 短暂的上下热搜也就罢了, 要是连底裤都被广大网友扒出来,那也趁早别做调查记者了。 宁馥赶紧应下,“谢谢耿主任。” 耿光辉随意地摆摆手示意不在话下, 马上又想起了什么一样, 警惕地看了宁馥一眼, 道:“李宇少不了又因为这事找你!他巴不得你调去娱乐版,没准还做梦想做幕后推手把你运作进娱乐圈里呢,你要想好好待在社会口,就给我小心点他!” 他知道宁馥跟李宇关系不错,更了解自己那位脑子活泛的同事。 到底能不能得逞,端看宁馥本人,是不是像她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那样坚定。娱乐圈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地方,很多人都抵挡不了那种诱惑。 不过看宁馥的样子……她好像一点都没把耿光辉的“忠言逆耳”当回事。似乎在她心中,从来就没把这码事当成个真正的可能。 耿光辉放下心来,不知为何,心中还升起一股得意和骄傲来。 就算李宇那家伙再怎么费尽心思,也总有人更愿意留在钱少事多还心累的地方。 要不说理想主义者都是爱犯傻的呢。 耿光辉突然弹了宁馥一个脑瓜崩儿,“小傻子”。 他笑着走了。 留下宁馥捂着脑门和老孙面面相觑,并且都在对方脸上不约而同地看见了惊悚的表情—— 老耿这“怜爱”的语气怎么这么渗人?难不成是吃错了药? 姜还是老的辣。 耿光辉的猜测果然十分准确,此刻李宇正在对着热搜扼腕叹息,只盼宁馥啥时候能“开窍”。 ——看到这热搜的一刹那他就得意自己没看错人,立刻就有给宁馥拨电话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因为他想起在警局的会议室里,暗访回来的宁馥是什么样子。 李宇还是有点良心的。 他在的这个圈子,群花争艳,星光熠熠,多一个也不多。 可他所在的这个社会,像宁馥这样的记者,少一个,不行。 与此同时。 看到热搜的当然不止李宇和老耿他们这几个人。 中视新闻部。 关童探头探脑,抓住一个路过的,问道:“你们钟主任呢?” “在办公室呢。” 关童溜溜达达地走到办公室门口,门推开个小缝,就看见钟华正摆弄手机。 关童以一个胖子少见的灵活飞快地跳进钟华办公室里,嘴里“呔”地一声怪叫:“看什么呢?!” 钟华一顿,将手机锁了屏扔在办公桌上,冷冷看他一眼:“最近新闻部这么清闲?” 关童“嘿嘿”一笑,道:“我忙得很!这不是有事找你么。” 他知道故弄玄虚地卖关子对钟华这样死硬的人来说毫无用处,直接道:“我这边有两盘带子,拿过来给你。你审审看,可以的话,我们看可不可以和台里提,推一个三集的专题。” 钟华眉头微蹙,“谁送上来的?” 需要他来审,应该是调查报道。 而值得关童特地来他办公室一趟做“保荐”,更是少见。 关童此人外号“笑面虎”,为人幽默开朗,从来不端架子,但在专业上却有一双极毒辣的眼睛,胸中更是自有城府,否则他也做不到新闻部的主任。 他看着圆滑,实际上是个有原则的人。 这也是钟华一直忍受着这位老友的呱噪,始终没和他翻过脸的原因。 关童道:“天南公|安|局。”他伸手按住钟华的肩膀,“今天就看,挺着急的。” 钟华颔首应下。 其实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中视大楼外华灯初上,夜色已经透过落地玻璃侵入办公室里。 两个小时不知不觉地过去。屋子里没有开灯,屏幕的荧光 钟华点下“播放”。 镜头晃动,色调灰暗。很明显是非正常拍摄,拍摄手法也并不成熟。 画面中是两个乞丐,蓬头垢面,正数钱。 其中一个左脚从脚腕下都没有了,另一个缺手指,整只右手只剩个手掌。 他们在商量拿这些钱去哪里喝酒,谈论新来的伙伴,据说有一个整治以后恢复得不好,发烧烧了四五天,—— “已经快完了,真他妈没用。”其中一个乞丐嫌弃地说道。 镜头转换。 桥洞下,流浪汉们都不愿意住的最差的位置,只看环境,就仿佛能闻见那股人和动物排泄物在夏天发酵的臭味。 杂草丛生,有人躺在烂纸片上,黑黢黢的一团,几乎很难辨认出他的胸膛是否还在起伏。 镜头逐渐靠近。 借着那一点点可怜的月光,画面中才能隐约看见,躺在地上的人还活着,但他的右手折断了,扭曲呈一种奇怪的姿势,用塑料绳和手腕绑在一起。 镜头降低,能看出,这镜头是隐藏在一个人的身上。 而这个人正跪到那浑身脏臭伤口流脓的人身边,然后开始伸手检查他的情况。 他的手也脏兮兮的,指甲缝里都是黑泥,但手指纤细,看起来不像男人。 这个躺在地上的,应该是那两个乞丐口中“不中用”的人。 当那双属于女性的手轻轻整理开他糊在脸上的头发,才让人惊讶地发现,他其实年纪并不大。 下巴上有点胡茬,可看上去依然稚气未脱。 这个少年乞丐已经奄奄一息,他费力地睁开眼,看到了身边的人,依然露出一个笑容。 “嘿。你没被他们抓走卖掉吗?” 摄像头随着主人的动作轻微地摇晃两下。 “我是记者,我不会让他们跑的。” 她不是猎物。她是猎人,她是来为他伸张正义的。 但还是有些晚了。 少年乞丐脸肿胀而肮脏,他只是期待地看向摄像头的主人,问:“那我……我能上电视吗?” 对方点了点头。 然后她扶着少年费力地靠坐起来,将镜头对准他。 已经被殴打得看不出面貌的少年不敢说得太大声,也没有体力发出更高的声音,但他说得很认真。 “我叫胡良兵,家在天北市,今年十七岁……” 他哭了。 再说不下去。 他的父母早已经离婚又各自再婚,唯一在乎他的奶奶也不在了。 在这人世间,他是一颗无根的飘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向谁诉说,又向谁告别。 他只是本能地,用尽全力地抓住这个机会,向这个世界发出声音。 他存在过,他有名字,有来历。 或许没人在意,或许有。 他不想无声无息,凄凉而痛苦地走。 一阵细碎的声响,镜头抖动,是女记者从怀里在取东西。 她的手递出去,里面是一个白白的包子。 胡良兵已经吃不下了,但还是感激,“好香啊,好香啊,还是猪肉大葱的,我最爱吃这个馅了……” 镜头忽然黑暗下去。 再有画面时,显然是在安全的环境中了,记者终于自己出了镜。 她也是蓬头垢面,和平时在街头见到的乞丐别无二致,脏得连皮肤的颜色都看不出来,只有一双眼睛灼灼地放光。 “今天是最后一天。这些,都是证据。” 她咬着牙,眼中燃烧着一种愤怒。 这样的愤怒是难得的,比悲伤,比无助,比绝望都更有力量。 她如此瘦小。 可她是一支穿云的箭,一捧照夜的火。没有什么能让她停下,没有什么能让她熄灭。 微型摄像头的镜头一转,是天南市公|安|局的大门。 视频结束,有些戛然而止的意味。 没有太多技巧性的拍摄手法和剪辑,直白得震人心神。 钟华将带子倒回几秒,定格在记者的脸上。 他盯着那张脏兮兮的面孔看了片刻,又划开手机,页面还停留在已经降下去的微博热搜里。 动图里的女孩面容秀丽,在混乱的场面里像根定海神针,却同时带着属于年轻的朝气蓬勃。而在视频里,她的眼睛,她的肩膀,已经背负了一种沉重的坚定。 有些矛盾,但很有意思。 钟华拿起手机,发语音:“全体回会议室来审片。” 这是给调查记者部全体同事的。 “我们今年能不能再争取一个岗位,我看上一个人,一个很优秀的记者。” 这是打给总台人事部的。 第49章 仗剑人间(15) 第四十九章 小赵出院了。 他那一棍子挨得挺吓人, 不过仗着头铁,只是脑震荡,治疗 观察, 不到一星期就得到医生的首肯被放生了。 宁馥去接的他。 小赵一脸殷勤:“诶呀,今天女侠你来接我?这回救我一命, 我还没好好感谢你呢!今天我请你吃饭!” 宁馥:“行。” 小赵没想到她这么爽快,惊了一下,赶紧帮她拉开车门, “好好好,你说吃啥!” 宁馥点了个餐厅, 小赵只有答应的,完全没觉得之前自己以前辈自居时和此刻有多么矛盾。 “我还以为你就是天南本市人。”小赵合上菜单, 还挺好奇,“你爸妈是内蒙的?” 他们去了家蒙餐餐厅,是天南比较正宗的,老板一家人都是正儿八经的蒙古族, 普通话说得不太好,但热情朴实。 小赵是看她一上来就很熟门熟路地点了好几个平常人都不怎么会吃的内蒙菜,才这么问的。 拔丝奶豆腐最先上来了, 宁馥正下筷子,闻言顿了一下。 她笑道:“也许我上辈子是在那儿生活过呢。” 小赵吐槽她:“你这个性格, 在哪也是强人!就算去大草原上放羊, 恐怕也得是羊群环绕,狼群绕道的级别吧。” 宁馥吃的挺香, 她笑了, “当然。” 虽然谦虚是美好的品质, 但她的确经常扮演凤霸天的角色。 “那必须得是人称草原一枝花的万人迷啊!” 小赵:yue 宁馥照旧吃得高兴。吃完饭, 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几页稿子,扔给小赵。 “绿地新城的稿子我出了一版,你看下还有什么要修改的。” 小赵拿稿子,朝宁馥嘿嘿一笑。 “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这回的事,是他的问题。脑壳上挨一下子也是他专业素质不足,自讨苦吃。 小赵心里清楚,这是宁馥给他留了面子。 宁馥这一次的稿子写得很有意思。 她把三方人都叫到了一起。 物业,业主,以及城市管理局。 与其说她是个采访者,倒不如说像个主持人。她主持了一场尽可能开诚布公,公开透明的信息分享和意见交流会。 ——物业不无辜,为了想招儿让业主们乖乖缴费,他们没少给业主们下绊子。 ——业主太冲动,有几个带头挑事的刺头总想浑水摸鱼,把物业费就这么赖掉。 ——城|管局也有问题,监管不到位,定价更是对市场的了解落后了好几年。 可三方说起来,又都是各有苦衷。 ——物业有成本,物业管理费收不上来,就要亏本。亏本,好几十号人就没了饭吃。 ——业主不方便,物业的人为了收钱到处想辙,门禁卡没几天就变样,好些个花了钱的业主却不得不钻栅栏进出。 ——城|管局更委屈,他们为了规范物业收费,两头落埋怨。 带头打人的被拘留了,乱收费的被行政处罚了,闹事的被教育了,城市管理局顺便宣传了一下相关政策。 小赵把稿子卷了卷还给宁馥,“我……我没啥意见。” 他有点垂头丧气的,“下回吸取教训。” 做记者,有时候就像走平衡木,要掌握左右互搏的技术。并不是一腔义愤,或者一身肝胆,就能把问题解决的。 好人坏人有些时候没有绝对。要做调查,就必须尽力做到客观。 小赵问宁馥晚上回哪,他有车,能送她。 宁馥摇摇头,“别了,你回家休息吧。”毕竟人家小赵也刚从医院出来,过两天还要回去复查。 她道:“谢谢今天的饭,还有,谢谢你那天帮我挡那一下。” 小赵挠挠头,脸红了。 宁馥自己坐公交车回了报社。 稿子还要最后一轮修改,她蹭了顿饭,还要回去继续肝。 老孙正要下班,看见宁馥进来了,朝她一笑,“加班啊?” 宁馥点点头,便听对方感慨道:“年轻啊,真有干劲儿。” 她便笑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更何况老孙您还远没到烈士暮年的岁数呢吧!” 老孙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说话可能不中听,但还是想提醒你一句,小宁。” “这一行,有时候不能太理想主义了。热血总有凉的时候,你以为的权衡,其实还是不够。” “会走平衡木,不代表你就安全了。有力量把你推下来的,太多太多。” 宁馥皱了皱眉,“是绿地新城的报道吗?” 老孙拍拍她肩膀,“不,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其实在斗殴事件爆上热搜的时候,物业公司就已经找到报社来了。塞钱,塞东西,想把这事“平”了。 他们不敢威胁报社,说实在的这件事也不算大事,宁馥一个小实习记者,天南都市报也护得住。 后面宁馥的稿子出来,其实城|管局和物业公司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无他,刀笔刀笔,厉害的记者一杆笔就能倒转乾坤,更别说他们本来就有错有疏漏,千夫所指,不过就是几个字节,一夜之间。 宁馥这一次平衡木走得稳,是因为她做事公允,秉持公心。 但总有走不稳的时候,也总有遇见更不讲理、更强势、更想要先掰断那支笔的人的时候。 宁馥看向老孙的眼睛。 “这是您的经验之谈吗?” 老孙“哈哈”一笑,“经不经验,有啥关系?”他对宁馥道:“我说多啦,你可别嫌弃。我这样的人,只想要老婆孩子热炕头,舒舒服服过一辈子喽!” 年轻人看不起这样没志气的老家伙,但怎么说呢,往往老家伙才知道什么是生活。 撞了南墙知道回头,遇见黄河懂得死心。 生活其实不算善良。 老孙背起他的中年男人标配单肩包转身往办公室外走。 他听见那年轻女孩在自己身后道:“谢谢您。” 过了两天,中视大楼。 “钟主任,早啊。” “钟主任早,又通宵了啊?” 听说调查记者部通宵开审片会,今天一见,果然人人眼底下带着黑眼圈,只有这位钟主任精神奕奕。 他刚从外头买早点回来,手里拎着豆浆油条,很接地气。 这基本上是钟华的常态了。 然后,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大厅的报栏里拿了一份天南都市报。 “诶,钟主任,今天怎么有闲情看娱乐报纸啊?” ——天南都市报这些年全靠娱乐版撑着,在业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钟华可不是什么对同行客客气气的家伙,更不会浪费他宝贵的时间看娱乐八卦小报。 钟华破天荒地笑了。 “配早点。” 揣着报纸上楼,社会版半个版面登了关于绿地新城的报道,钟华就着豆浆油条看完了。 有人还在会议室里补觉,醒过来就看见调查记者部的主任正面带微笑地吃油条,不由得揉揉眼睛,只觉得自己怕不是熬夜熬出了幻觉。 “主任,这报纸今儿登什么了?” 钟华把报纸一卷,淡淡道:“登了她的作业。” 完成得不错。 笔杆子功夫到了,这不容易。处理事情能透出这股聪明劲,更难得。 他想了想,亲自给人事打电话催了岗位编制的事情。 ——这个宁馥,现在只怕天南都市报不愿意放人了。 与此同时。 宁馥正陪着小赵去医院复查。 把小赵塞进复诊的诊室,宁馥就关门退了出去。 她按着记忆转到了靠着楼梯口的骨科诊室,向门里张望了一下,大夫在。 宁馥往长椅上一坐,给小赵发微信:[不好意思,我有点事,你检查完就先回去吧。][笑脸][笑脸][笑脸] 微信的特殊提示音响了,顾不上大夫正给自己的脑袋拆绷带,工具人小赵赶紧解锁,对着对话框里的三个笑脸就微笑起来,仿佛自己的笑容能透过这电子屏幕回应给那边的人一样。 他斟酌再三,才谨慎地输入了三个一样的笑脸,加一个ok的表情回复过去。 “小伙子谈对象啦?”医生给他整理好绷带,玩笑地八卦一句。 小赵笑嘻嘻地把手机收起来,“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过以后我们就是正式的同事啦!” 大夫笑了,勉励他,“近水楼台先得月,好好努力啊!” 小赵干劲满满地点了点头。 ——并不知道只用三个微笑符号就让他“少男怀春”的人,此时正在等别的帅哥一起下班。 “顾医生,下班了?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那天值班的医生是顾云兮。 这宿命似的相遇,让宁馥隐隐有些担心一直沉默的小阿香。 [你可千万不要爱上他。]她在脑海中道。 小阿香最近难得开口,一点不像之前毫无防备时将心理活动袒露在宁馥大脑里时那样多话和鲜活。 [我为什么要爱她?]她冷漠地回应了宁馥,[我只爱我自己。] 她甚至对这位顾云兮作了一番评估。 得出的结论就是——皮囊无用,温柔也无用。 一个普通医生,不值得交往。 宁馥摸摸鼻子,对这位正疑惑地望着自己的温润如玉系的男二表示同情。 顺便在脑内口花花了一下。 [我对你的温柔呢?也是无用的吗?] 小阿香大概是生气了,不再说话。 宁馥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她对顾云兮道:“我是南天都市报的记者,有些情况想了解,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顾云兮看了她的证件,“什么情况?”他道:“事先说明,关于病人的隐私,我是不能透露的。” 宁馥淡淡道:“是关于袁小朵的。” 袁小朵,就是花儿的大名。 顾云兮一怔。他似乎明白了宁馥要问什么。 宁馥继续说了下去,“据我了解,她一直在遭受家暴。入院治疗,很可能也不是第一次了。” “发现未成年人遭受家暴,向相关部门报告也是你们的责任。” 她盯着顾云兮的眼睛,“顾医生现在有时间吗?我们找个地方,详谈。”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作话有情人节小彩蛋,涉及牧仁赤那,想看的宝子记得不要屏蔽作话哟~ 第50章 仗剑人间(16) 第五十章 “袁小朵很可能长期遭受家庭暴力, 几天前,她的左手小臂骨折,您应该是她的主治医生吧?”宁馥往咖啡里放糖, “不知您有没有注意到更多有价值的细节。” 顾云兮微微皱眉, 似是在脑海中搜寻回忆。 “她的确是我的病人。”他道:“但只在我这里治疗过一次。” “不过……你这样说后, 我细想来确实有些奇怪。”顾云兮眉头微蹙,“她的骨折情况是比较严重的,我们和监护人强调了,一定要注意及时来复诊, 但现在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 我特意问过其他值班时间的同事,也都没有她再来就诊的记录。” 顾云兮回忆道:“还有, 在给她做检查的时候,她手臂上还有一些轻微伤。” 他越想越是心惊,忍不住身子微微前倾,盯着宁馥,认真道:“那些伤……” 宁馥慢声道:“是。很有可能来自她的父母。” 顾云兮一时无言。 这是他工作上的失职。虽然这样的“失职”在多数情况下并不会带来实质性的惩罚,但只要是一个有道德的人, 就免不了良心上有亏。 他感到愧疚。 宁馥瞧他面色, 心中略定。 按照男二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人设, 他不会袖手旁观。 “我可以以私人的名义帮您问一下,”顾云兮道:“看她是否还有其他的入院记录。” 宁馥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我替花儿谢谢你。” 救死扶伤, 医者仁心。一个人如果能不嫌麻烦、不怕事,就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好人了。 “这是我的电话。”宁馥随身带着笔记本, 撕了一页下来写了自己的号码, 推给顾云兮。 “麻烦顾大夫帮我一个忙, 如果有袁小朵的其他入院治疗记录,或者她再来复查,请及时通知我。” “赔钱的东西!滚!老子供你上学供你吃饭,你屁都做不成,还敢来要钱?!” 第一机床厂的职工宿舍楼,老式的公寓房只有一室一厅,狭窄的空间里堆满了杂物。 小女孩像一袋垃圾一样,从门内跌出来。 木门没关,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仍不绝地从门里传出来。 花儿不敢在推门进屋。她站起身,默默地走开了。 早已经入夏了,花儿还穿着长袖校服。去往学校的路上有很多穿裙子的漂亮同学,她们细细白白的手臂快乐地挥舞着。 花儿忍不住抱住自己的胳膊。 学校要收资料费了。一共五十元,她自己下学的路上捡瓶子卖废品攒了十五元,还差三十五元。 走到学校门口,花儿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了。 那三十五元,就像一道天堑,就划她脚下。 “花儿,花儿,快来!” 胖乎乎的小佳蹦蹦跳跳地从小卖部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两个面包。 “这是我的,这是你的!”她自己拿一个,把另一个塞给花儿,又从兜里拿出火腿肠卤豆干和巧克力饼干,一股脑地放进花儿的怀里。 “快吃,一会就要上课啦!” 花儿受宠若惊,平时小佳也经常分给自己好吃的,可这回的也太丰盛啦! “我,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吃吧……”她想把吃的还给小佳。 小佳嘴巴一嘟,“我妈妈让我减肥呢。”她又道:“你快吃,以后我天天给你带一份!” 花儿眨眨眼睛,饥饿的本能让她难以抵抗地收下了朋友的馈赠。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还什么都没吃。 妈妈要上夜班,下午做了饭就走了,可爸爸在,没让她上桌,她只能一直饿到了现在,那种感觉让她的腿直发软。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肚子里却没有一粒米。 花儿狼吞虎咽地吃掉了面包,然后无比珍惜地将其他食物放进自己的书包里。 这将是她今天的晚饭。 等坐到班级座位上,面包带来饱足的幸福稍稍消退,心底的焦虑和恐慌再一次袭击了花儿。 资料费!她还没有凑到资料费! 她看见班长已经站起身,从第一排开始收了! 小女孩浑身僵硬地坐在位子上,不自觉地颤抖着。 怎么办?怎么办! 班长的脚步声在大家吵吵嚷嚷的声音里也被无限放大,花儿小脸煞白,死死抓着自己的课桌边缘,甚至都忘了手上的疼痛。 “花儿,你怎么啦?是不是吃坏了肚子呀?”小佳注意到她的异常,悄悄开口问道。 花儿嘴唇嗫嚅几下,终于还是道:“我……我的钱不够……” 在这样绝望的境地里,她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满腔恐惧,哪怕知道小佳也不会有办法,也只能对自己唯一的朋友倾诉。 小佳也扁扁嘴。 把身上自己的零花钱全都掏出来,也不够呀! 正发愁之际,小胖丫头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不是还有花儿的姐姐吗?! 上次她说要想办法帮助花儿以后,小卖部的大姨就说可以免费给花儿拿好吃的,这样她的好朋友就饿不着了! 小佳眼睛一亮,飞快地对花儿道:“我知道怎么办了!你等我一下下哦!” 花儿还没反应过来,小佳已经跳下凳子,跑出了班门。 十分钟后,小佳悄悄地从后门回到了座位上。 花儿焦急而忐忑地盯着门口,看到自己的好朋友,一颗心更激烈地跳动起来——她……她还是忍不住,抱有了一丝奢侈的期待。 小佳的圆圆脸上露出一个略带得意的笑容,她从衣兜里摸呀摸,掏出一张五十元的纸币,悄悄地从课桌下塞给了花儿。 花儿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 小佳戳戳她,“快交给班长,下课我再和你说!” 花儿如坠幻梦,宝贝地将手中那张五十元的钞票平整了一番,这才依言交给了班长。 下课以后,她听自己的好朋友讲了一个“仙女教母”的故事。 故事里她是灰姑娘,有一位美丽善良的仙女,一直守护在她的身旁。在她饿的时候,仙女就变出好吃的面包和果酱;当她冷的时候,仙女就送来厚厚的棉衣和棉被…… 仙女在默默地保护她,要不了多久,仙女就可以变出水晶鞋和南瓜马车,把她从灰姑娘变成白雪公主啦! 花儿听完故事,轻轻地叹一口气。 她趴在桌上,尖尖的下颏搁在右手臂上,“仙女……什么时候才能来呢?” 仙女教母已经出现,只不过南瓜马车还缺两个轱辘。 左边名曰举证,右边名曰投诉。 左边轱辘暂时交给了顾云兮,右边轱辘……“仙女教母”决定去寻求组织帮助。 ——仙女属于天庭吗? no、no、no! 仙女当然也属于光荣的妇女联合会! ——简称妇联。 宁馥跟耿光辉打过了招呼,对方很快就帮她联系了天南市妇女联合会。 妇联权益部的小郭接待了宁馥,她知道宁馥的来意,很热情,但也免不了倒苦水。 “我们有家庭暴力问题台账的,只是……害。” 小郭年纪和宁馥差不多,也是名牌大学毕业,满腔热情,还没被基层工作的繁琐和疲劳磨掉。 她对宁馥道:“这个袁志刚家,的的确确是有这方面的问题。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摸排出这个情况的?” “袁志刚打孩子,打老婆,打得邻居全都看不下去,抓着我们替袁小朵诉苦啊!” 社会有时候就是这样子,人们可以很善良,很仗义,也可能牢记着一句“自扫门前雪”,不对他人“家事”多说一句。能让邻居都看不过眼,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和社区汇报,可想而知袁志刚是个什么模样。 “结果呢,我们和社区几次上门,教育也教育了,袁志刚认错态度良好,扭头接着打。”小郭叹口气,道:“我们有家暴庇护所,他老婆一次没来过。有一次袁小朵悄悄跑来了,没出半天,就被她妈妈领回去了。” “问她,要不要申请限制令,她说不用,只是家里的口角,夫妻之间小打小闹,教育孩子,都是正常的。” 宁馥皱眉,“没有报过警吗?” 小郭喝了口水,苦笑一声,道:“报过。他老婆有回软组织挫伤严重,她说是被袁志刚打的。我们以发现疑似家暴受害为理由报|警,派出所来了,她又后悔,反口说是自己摔的……” 王梅下了夜班,把自行车停在菜市场外。 她还不到四十岁,但面容已早早显出苍老得痕迹。 油菜4元一斤,冬瓜32元一斤。都有点贵。 她在菜摊前踟蹰一番,猪肉羊肉和水产之类的荤腥,更是看都不敢看一眼。 最后买了一颗白菜一块豆腐。这就是袁家今天的午饭。 想了想,她到底还是又买了二两毛豆,给丈夫下酒。 ……否则,中午他喝得不痛快。 “你女儿被打断了手,对么?你脸上的伤,也是他打的,对不对?” 正付钱,有人突然在她身边说话。 王梅一愣,然后看到了身边的宁馥。她早已忘记在医院的相遇,忍不住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惊慌道:“你、你瞎说八道什么?!” 那身量高挑的漂亮姑娘突然伸手,扣住了小贩正要地给她的毛豆,她的眼睛逼视着她,让王梅感到一阵心悸。 “我没有在瞎说八道,我想你清楚。” “你在皮革厂工作,三班倒,主动做着没人愿意做的夜班,平时还兼着家政清洁,一个人挣两份钱养家……”宁馥慢慢道:“这么辛苦,为什么不让自己、不让你的女儿过得好一点?” 王梅想要从她手中夺回毛豆扭头就走,无奈这年轻女孩的手就像铁钳一样紧。 而她的口中还不断地吐出令王梅心惊肉跳的话:“你明明有自己的能力,为什么不离开那个男人,为什么不给你的女儿一个安全的家呢?” 王梅牙关紧咬,尖声道:“你,你不要多管闲事!” 她毛豆也不要了,飞快地走了。 宁馥望着她的背影,微微皱眉。 她不指望这么两句话就能让王梅“觉醒”,就能让她带着孩子逃离苦海。 她说这些,是要让王梅知道—— 即使她忍辱吞声不反抗,拽着她无辜的女儿沉沦苦海,也有人,要为她的孩子,向家里的那个魔鬼宣战。 第51章 仗剑人间(17) 第五十一章 “这样……能行吗?”小郭从后面走上来, 问道。 宁馥微微皱眉。 “她的反应和我预想的有些不同。” 她忽然问道:“上次袁小朵躲来庇护所,是谁来接的她?” 小郭对这件事也是气苦,几乎用不着回忆, 便答道:“是王梅,她妈妈。” 脑海中, 小阿香发出一声冷笑。 [那孩子断了一条胳膊, 你们却在这里苦口婆心地给她妈做工作? 她如果有勇气逃离,她早就跑了!对这种蠢货, 为什么要多费口舌?!] 宁馥眉梢一挑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小阿香声音冷淡,[去问问那小孩, 她愿不愿意在这个家过下去?] 她的声音中透出一丝不屑,[她想逃出来,你再去费这心思。如果她和她那妈妈一样, 连根硬骨头都没长,也没必要浪费你的精力。] 她和宁馥绑定这么些时日, 当然宁馥的精力就是她的精力, 宁馥的心血就是她的心血,她当然也不想看着这蠢货去为无法被拯救的人徒耗心力, 白白奔波。 搞事业不香吗?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有些人天生倒霉, 在泥淖中没有勇气挣扎的胆小鬼, 怎么配获得拯救呢? 宁馥沉默片刻。 [不是所有人都有你的勇气, 小阿香。] 原女配不在说话了。 她试图把自己封闭起来, 可那种激烈得几乎要澎湃而出的情绪,几乎如同洪水般汹涌地冲向宁馥设定的精神堤坝。宁馥微微皱眉, 然后略略放松了一些对原女配的压制。 无数的画面, 在瞬间闪回, 涌入宁馥的大脑。 她曾缩在自己的小屋里,自己挑破脚上血泡; 她曾悄悄地藏着母亲的照片,被继母在父亲面前一通哭诉,随之而来的,就是父亲高高举起,重重落下的巴掌; 她曾被两个继姐剪烂最漂亮的裙子,用胶水粘住头发; 她的恨太深太深,日积月累,当两个姐姐那她母亲的相貌取笑时,她恨不得冲上去用剪刀在她们丑恶的脸上戳出一百八十个血洞! 她的怨太重太重,暗自滋长,当她的父亲完全将她这个女儿抛之脑后,和继母及两个毫无血缘的继女成了幸福美满一家人的时候,她无数次想象如果母亲在天有灵,看到她在这个家里受的折磨,会不会索父亲的魂,让他这没有心肝的男人下地狱。 但是这些冲动,都被她死死地压抑在了心底。 她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卧薪尝胆的英雄,一个注定要屠龙的勇者—— 有朝一日,她就要翻身做主,把欺她辱她漠视她的人,全都打入她曾经受过的痛苦的泥潭之中,永远也别想爬上来! 宁馥闭了闭眼睛。 电话铃声响起。 电话那头是市第一医院主治医生顾云兮的声音:“宁馥吗?有一些情况,我想和你说。” 今日有雨。 下午的时候天就阴了,小佳就问花儿,“咱们俩一起走吧!我和妈妈说啦,你没有伞,我送你回家呀!” 花儿看看外头的天色,犹豫了两秒,还是道:“不用啦,你快回家吧!” 小姑娘脸上,今天第一次露出一点甜甜的笑意,“今天高年级上体育课呢,我想去看看,能不能捡几个瓶子” 仙女虽然会变出南瓜马车和水晶鞋,可是她却不能白要五十元资料费。 一个瓶子五分钱,她已经有了十五元的积蓄,只要再捡够700个塑料瓶,就可以把钱还给好心的仙女啦! 她的数学成绩一直都不错的! 每次上完体育课,操场上总会留下几个矿泉水和饮料的瓶子,她个子瘦弱,从操场的铁栅栏处钻进去,总能抢在清洁工人之前收集到好多呢! 灰黑色的铅云下,花儿的目光搜寻着塑料瓶,心中充满了干劲。 雷声隆隆。 雨点开始砸落,花儿赶紧将自己所有的战利品装好,把今天小佳给她的巧克力饼干藏在书包的最下面,飞快地朝家的方向跑去。 等到家的时候,花儿的全身都快湿透了。 ——为了不让好吃的巧克力饼干被雨淋湿,她是一路抱着书包,用自己的身体给书包挡着雨回来的。 “难吃死了,滚开!” 房间里发出一声巨响,花儿刚刚进屋就被吓得一哆嗦,她有点想悄悄出去,等爸妈吵完架再回来。 可是屋里传来白菜炖豆腐热腾腾的香味,花儿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 ——如果今天晚上能吃一顿晚饭,巧克力饼干她就可以省到明天早上吃了! 袁志刚用粗嘎的声音大骂:“有功夫夜里去偷汉子,没本事做饭是不是?!猪食都比这好吃!” 他砸了一个酒瓶子,随后,屋里响起王梅哀哀的哭声。 “我好好学,我好好学,你别生气了……” 袁志刚已经喝得半醉,猛地将妻子推开,走向外面,“滚,老子去外面吃!” 他有很多酒友,今晚这一喝,必然是不会回家住了。 男人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厅处,才看见自己的女儿瑟缩地贴着墙站着。他看那孩子畏畏缩缩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不过今天懒得和她计较,就随意将袁小朵往旁边一推,自己歪歪斜斜地往外走去。 花儿的手本来就骨折未愈,被男人这样粗暴地一推,一下没拿稳,书包跌在地上,里头的塑料瓶滚落出来。 王梅从屋里追出来,就看见滚了一地的塑料瓶和易拉罐。 袁志刚一声冷笑,“瞧瞧,她就像个拾荒的,还不如你呢。以后捡破烂挣钱,是能给你养老还是能给我打酒喝?” 他说完,也不看这母女,转身就走。 王梅哭得眼眶通红,随手拿起一旁的衣架子,照着花儿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抽打,“叫你没出息!叫你没皮没脸!叫你捡垃圾!” 花儿躲开她的鞭打朝门外跑去,王梅又发疯一样猛踩地上的瓶子。 花儿想起巧克力饼干,飞快地拾起书包,冲出门。 她全身都疼,唯一的念头,就是一定要逃离这里。 有人挡住了她。 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花儿用力挣扎起来,发出受伤的幼犬般的哭叫声。 王梅从门里追了出来,花儿的心中一阵绝望。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呀! 然后,她感觉到那只拉住自己的手,轻轻地,温柔地将自己带到了身后。 不是她去而复返的父亲,而是一个从没见过的大姐姐。 大姐姐的声音很好听,而且蕴含着一股力量。她只一伸手,就把妈妈抓着衣架子的手给摁住了。 “再敢动她,我掰断你的手。” 花儿眨巴着一双茫然的眼睛,她还没有意识到这电光石火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心底有个本能的声音告诉她—— 仙女,终于来救她了! 第52章 仗剑人间(18) 第五十二章 “再敢动她一下, 我掰断你的手。” 她的声音平淡,却暗含凌厉的锋刃。王梅几乎是下意识地瑟缩,手一松, 那已经弯曲变形的金属衣架掉落在地。 她只是陈述的语气,但让人在直觉上莫名相信, 她绝对会说到做到。 这个女人还太年轻, 脸上甚至有几分稚气未脱,也不过就是个大学生的年纪。她长得很漂亮, 面容白皙,一双眼像长了星子一样,在昏暗的公寓走廊中闪动发光。 王梅不免气弱, “你,你干什么?你这是私闯民宅!” 宁馥见她就范,松开手, 将王梅甩到一边,转身去检查袁小朵身上的伤。 女孩子的手臂上已经被金属衣架抽出一道道檩子, 红肿破皮, 有的地方已经涨起来。 和顾云兮告诉她的一致。——小姑娘手臂上的伤痕,根本不是简单的擦伤撞伤, 而是被人用细棍之类的硬物大力抽打造成的! 宁馥轻声问:“疼不疼?” 小女孩瑟缩着, 摇了摇头。 “不疼。” 没有骨折的时候疼, 她已经习惯了。只是…… 她手中紧紧握着一包压碎的巧克力饼干, 心疼地掉下眼泪来。 “谢谢你……”她在宁馥的耳边说, “你快走吧,要是我爸爸回来, 她会打你的。” 宁馥闭了闭眼, 再开口, 声音已经不复温柔。 “他敢?”她语气仿佛带着冰碴子,站起身一把将王梅推进了屋里,紧接着自己长腿一跨也跟了进去,字字都是辛辣的讥嘲:“他回来正正好,我倒觉得你家人,还是缺个开诚布公说话的机会。” 王梅傻傻地望着对方,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尖声道:“你、你是谁?!你来干什么?!” 她色厉内荏,“你这、你这是私闯民宅!” 外头忽然打了个闪,年轻女孩的脸庞被闪电照亮,她弯起唇角,浑不在意,“那报警啊,你告我私闯民宅,我也只好和警|察说,作为一个守法公民,发现你们在对未成年人是虐,我只好见义勇为。” 她耸耸肩膀,伸手指了指一旁小女孩还带着夹板的左手,“你觉得谁比较可信?” “我还当你是什么可怜人,不想,你比那没骨头的废物还要可恨千百倍。”女孩冷冷地看着王梅,“他打你,他嫌你没用,嫌你丑,嫌你不会做饭不会赚钱,往你身上泼污水,你却只想着身家性命依托于他,只想着讨好了他,自己才能有个‘正常’人的生活。于是他怎么对你,你就怎样对你的孩子,是不是?” “你将自己当做他的附庸,当做他的所有物,所以这个孩子就像你一样,天生就是属于你的东西,是你打也不走,骂也不怨的一个玩意儿,是不是?” 她一步步走进这逼仄杂乱的房间,如同一步步走进自己所有不堪的记忆。 王梅不断后退,呼吸急促。 她想要反驳,想要指责这个不容分说就闯进她家里,对她管教孩子横插一杠的年轻人。 可是她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生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也许,是她本就心虚。 王梅生性懦弱,长期被袁志刚□□和精神羞辱控制,平时就是个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人,见过她的人都要说一句她内向不会处事,是个极顾家的女人。 在所有人面前,她都是老实内向、软弱可欺的。只有回家关起门来教训袁小朵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竟也能向个泼妇一样尖声怒骂,动手打人。 袁小朵是她的孩子。是属于她的。天然就应该受她的管教。 她给了袁小朵生命! 她拥有她! 这是她的家事,没人有资格来管!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反驳,王梅却骤然对上那年轻女孩燃烧的双眼,她猛地一颤,话到嘴边就失了气势。 “我……我也是心疼她的。你不懂。” 女孩发出一声嗤笑。 她淡淡道:“我刚刚没有说中你么?” “我不但懂你,我更懂她。”她说的是袁小朵。“你可知道,她是一个人,不是个物件?!” 她一声断喝,让王梅剧烈地哆嗦了一下,不知不觉落下泪来,和满脸的冷汗混在一起。 这时,袁志刚回来了。 他推门进屋,要拿落在家中外衣。外衣的衣兜里有两千块钱,是王梅一个月的工资。 出去喝酒嘛,当然也免不了和朋友们玩上几把。 他看见屋里的情形,被酒精迷醉的大脑一时反应不过来,直愣愣地瞪了一会眼睛,“你是谁?那丫头的老师吗?” 男人说话含混不清,声音却很大,他道:“她那什么钱,我们不交了,正好,让、让她退…退学!” 花儿在角落里,发出一声啜泣。 男人充血的眼睛上下打量,突然笑了,大着舌头道:“我们家的、闲事,你……你少管!不过老师……老师还挺漂亮的……”他朝年轻女孩走过去,根本罔顾自己的妻子尚且在场,“你陪我一会儿,我让那赔钱货继续上学,怎么样?” 王梅哭叫着冲上去拉他的胳膊,被他一把甩开:“自己照照镜子去!老子当年是迷了心窍了才找你这么个丑婆娘!” 他平日里是不敢和上门的陌生人这样讲话的。但半斤假酒下了肚,再加上今天处处气不顺,邪火登时窜上心头。 “——啊!” 然而在下一瞬,男人脸上淫邪的笑容就变得僵硬扭曲,他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已经被年轻女孩重重顶在墙上!对方的手臂如同能撬动汽车的千斤顶,袁志刚一个将近一米八的男人竟然动不了分毫。 这一下子他酒也吓醒一半,拼命挣扎起来——一个小姑娘罢了,就算是练过几下功夫,想必也打不过他堂堂一个大男人! 下一秒袁志刚就明白了什么叫痴人说梦,女孩的手如铁钳,拿住他的肩膀往下一压,另一只手已经被她擒住。袁志刚整个人就如一只肥大而笨拙的鸭子,被人擒住两根翅膀倒提起来,只有大声哀号的份,挣扎全都化作徒劳。 “你看,他也不过是把你当个物件,还要说得更明白些吗?”年轻女孩根本不屑与袁志刚对话,她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王梅,道:“你们两个,谁都不配为人父母。” 王梅趴在地上,哭得气噎声堵。 她将袁志刚吓得浑身冷汗,嘴上不断告饶,“您有什么事您就说,别动手!” ——他此刻只以为有这等身手的人上门恐吓,是自己的哪个债主急着催他还钱,口中连连道:“钱都在我衣服口袋里了,家里你看上什么,都带走、都带走!” 这话说对了! 感觉到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一松,袁志刚终于能稍稍站直身体了,他忙不迭地道:“等我凑够了,肯定把剩下的还上!” 男人直怕这位煞神不信,伸手一直自己倚墙哭泣的老婆,“这婆娘要是能用,你就带走!” 他又一指缩在角落里的花儿,“不嫌弃,她生嫩,也值一些的!” 煞星却开口问道:“欠条在哪?” 袁志刚脑子一片浆糊,只剩下害怕——他不过就是个窝里横的主儿,平时打老婆孩子打的凶,在外头却是赌瘾大胆子小,别说好勇斗狠,债主给他面前拍把刀子他都腿肚子打颤,更别提这会竟然真的有厉害茬杀上门来,他只想着别被剁了指头才好,别的什么念头都不转了。 男人连滚带爬地冲到柜子前,将一叠欠条翻了出来,“都、都在这了……” 煞星满意地一张张摆开在桌子上,拍了张照片。 袁志刚看出她这是要走了,终于松了口气,连女人离去时牵起袁小朵的手带她出门时都浑不在意,只挥了挥手,如蒙大赦地道:“带走,您带走!” 王梅依旧只是哭。 花儿其实有点害怕。 这个仙女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她很凶,很厉害,没有穿着公主裙也没有拿着仙女棒,她痛骂了她妈妈,动手打了她爸爸。 但当仙女拉起花儿的手时,花儿还是没有犹豫地跟着她的脚步离开了家。 仙女走得很快,花儿踉踉跄跄的,有些跟不上。但她不敢说话,只等仙女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的时候,才敢小心地迎上仙女的目光。 “你敢不敢自己生活?”仙女突然问。 花儿被问得呆住了。 仙女却不等她回答,继续道:“你敢不敢永远不回这个家,不理刚才那两个人,活出你自己的样子来?” 对于一个刚满七周岁的小女孩来说,这些问题,都需要太多远超常人的勇气了。 花儿的嘴巴嗫嚅着,她不知道自己说“不敢”,会不会让仙女生气。 如果仙女对她失望了,也不会再管她了吧…… 花儿眼中含泪,吸吸鼻子。 以后仙女也不喜欢她了。 她要趁着仙女还在,把自己应该做的做好。即使她……不敢说出答案。 小女孩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左一层右一层包的严严实实的塑料袋,努力伸长胳膊递给仙女。 “我……我只有这些,谢谢您!我再捡700个瓶子,剩下的就够了。”她不会说很多好听的话,只不停地道:“谢谢您,谢谢您!” 仙女就要离开了。她很感激仙女。 “仙女”伸手接过了那个湿漉漉的塑料袋,里头是一堆零钱,刚好十五块。 是这个孩子忍饥挨饿,省吃俭用,一个一个捡瓶子积攒下来的全部身家。 “仙女”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怪异的神情,似乎她忍不住又要说一些嘲讽的话,来打破这个蠢小孩的幻想。 她闭了闭眼睛。 “回去。”她的嘴唇微动,发出低声的命令。 再睁开眼睛时,她的神情变得温和了。 她不再牵着花儿的手,而是把花儿抱起来,让小姑娘坐在她的手臂上,依靠在她的肩头。 她轻声说:“不用怕。” 这话,是对花儿说的,也是对此刻退回到她脑海中的那个女孩子说的。 “你已经足够勇敢。” 第53章 仗剑人间(19) 第五十三章 花儿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疾言厉色的仙女又和善起来, 她只知道赶紧搂住仙女的脖子,把小小的自己依靠进宁馥的怀里。 经历过太多次伤害的幼崽,只本能地寻求着保护, 争分夺秒地汲取可能随时都会消失的温暖。 “仙女”脑海中有人不屑地发出一声冷笑:[真是没出息啊,胆小鬼。] [这样的小孩子,真的配得上你所谓的温柔么?]她愤愤不平地发出嘲讽,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有多么拈酸带醋。 宁馥在脑海内轻笑。 [就只有你配得上, 行吗。] 原女配不吱声了。 不过就是羡慕又嫉妒罢了。她讨厌这个孩子过分的好运, 不过受几年磋磨而已,胆小懦弱,却偏偏遇见了宁馥这样好管闲事的人。 却偏偏……得享这好管闲事的人的温柔。 “袁志刚不但酗酒, 而且赌博成性,这里是他的一些欠条的照片。”宁馥将手机递给小郭。 然后从身上拽下暗访用的微型录音和录像设备, 小郭见她单手抱娃, 赶紧伸手来接, 小姑娘却把脸埋在宁馥颈窝里不愿意和她分开。 宁馥便笑笑:“没事, 抱得动。” 小郭感叹:“你力气好大!”单手抱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就算这孩子因为营养不良而比同龄人瘦弱, 那也要点力气呢。 小郭又问:“你和她的父母谈过了?” 宁馥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谈过了,费了一点功夫, 不过他们同意暂时将孩子交给我们, 我会带她去验伤。” “真的?!”只看小郭那瞪圆的眼睛,就知道她觉得这消息有多么不可思议, “你好厉害!这种人都能说服!” 小郭太清楚那两口子的为人了。王梅不说,单那袁志刚就是个滚刀肉,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妇联来了他就耍无赖说别人诬陷他, 派出所来了他就说自己认识错误好好反省以后再也不打孩子。花儿在他们的控制之下,根本求告无门。 很多时候,被家暴者没有逃脱的能力,家庭这个本该温暖的避风港,反而成了社会救助和正义无法触及的角落。 花儿毕竟不是小阿香。 小阿香能做书里的恶毒女配,或许也是有根据有光环的,心性坚忍而偏执,或许才能在反复搓磨她的环境中长成一株风中劲草。 ——不过是断肠草。 宁馥但笑不语。 “说服”是“说服”了,只不过需要费的不是口舌上的功夫罢了。 妇联没有执法的权力,前几次走访更已经引起了袁志刚夫妇的警惕,她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但对于苦海中挣扎的袁小朵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 她本来是想做一次家访,走到门前却正撞上被母亲虐打的花儿,在一瞬间,她感觉到脑海中那个灵魂燃烧起来的愤怒。 于是宁馥把身体的掌控权让给了小阿香。 小阿香也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女孩子而已。她是“非主流”的灰姑娘,可以利用自身的一切劣势去为自己谋利,骨子里却是高傲的。 她还没被爱伤透,还不知道在她极度渴望的亲情和爱面前,求而不得会令人多么自卑,多么扭曲和疯狂。 宁馥想让她试着去解她的心结。 坏人是不值得原谅的,但是人却必须要学会同生活和解。花儿的经历撕破了她的伤疤。 小阿香心底骄傲,太容易走进死胡同里去。 ——要放弃得不到的,要向前看,要知道还有更好的生活,更值得的人,在未来等你。 “要不花儿今天先跟我走,我明天带她去验伤。”宁馥道。 小郭本还有点犹豫,但看小女孩对宁馥依赖的模样,心中也认可了宁馥的提议,“我和领导说一声,应该可以。” 今天的行动是非正式、非官方的,宁馥也只是个实习记者,小郭陪她来,其实担了很大的风险。 但她还是选择了相信宁馥。 花儿还记得这个到自己家来过的姐姐,她听说可以和“仙女”一起走,终于不那么怯懦了,她趴在宁馥的肩头,软软呼呼地和小郭挥挥手,“姐姐再见。” 小郭轻轻呼出口气,也微笑着和她挥手道别。 日常的琐碎工作里,这一幕,或许成为她坚持下去的动力。 宁馥抱着花儿打了个车。因为到天南都市报报社离学校很远,她租了个房子,在老小区。 晚上九点多到小区楼下,还有许多大妈们合着欢乐的音乐跳广场舞。 花儿懂事的不要她抱了,像个小跟屁虫一样牵着宁馥一根手指,紧紧跟在她身边。 她早已经习惯了父母的苛待,这不过是平凡又寻常的一天而已。花儿从惊惧和哭泣中回过神来。 她并不知道这次离开意味着什么,只直觉地相信着这个好看的姐姐。 哪怕,哪怕过了十二点,灰姑娘就不得不回家呢。 她依旧感到快乐。 “给,你一个,我一个。”宁馥从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两个棒棒糖,牛奶的给自己,巧克力的给花儿。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地,接过来就赶紧塞进自己的小书包里。 “怎么不吃?”宁馥问她。 花儿眨巴着眼睛,她有点不好意思,但她也知道,不可以对仙女撒谎! “我……我想留着,给小佳吃。”小佳也很喜欢仙女姐姐的,如果她能吃到仙女姐姐的糖果,一定会特别特别开心的! 小佳是花儿唯一的、最好的朋友,她想和她一起分享这份开心。 宁馥听她这样说,倒是一愣。 她摸摸花儿草草扎的马尾辫,“吃吧,我们明天再给小佳专门买一份,好不好?” 懂事的小姑娘这才赶紧点点头,小心地剥开糖纸,把棒棒糖含进嘴里。甜蜜的味道让她一个劲儿地咂巴着小嘴。 夏夜晚风吹拂,雨后的天气正是舒服,宁馥就揽着花儿在便利店的台阶上坐下。 她有很多话想对这个孩子说。但忽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便在脑海深处将那一直生着闷气的小阿香退了出来。 过了半晌,花儿一双乌亮亮的眼睛盯着她瞧,才把一句话从宁馥的嘴里瞧出来。 她说:“以后有人欺负你,给我打电话。” 花儿开心地抿嘴笑起来,伸手挽住宁馥的胳膊,“嗯!” 宁馥脸上的神情一僵,但到底没把手臂抽出来,只是泄愤般地把糖咬得咯嘣作响。 “少吃糖,对牙不好。” 有人在她们身旁说。 宁馥抬眼望去,小阿香已经飞快地沉回她的脑海深处。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宁馥已经连续两次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了她。而她……而她不但没利用起这期盼已久的机会,甚至主动放弃了操控身体,只因为对方和宁馥相识,她怕自己在掌控身体时漏了馅。 “您一向这样喜欢说教么?”宁馥问。 来人是钟华。 她也懒得问这位中视调查记者部的主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跟搞事业没关系的事情,没兴趣。 但很显然,钟华一反常态地,对她很感兴趣。 “你还在实习?”他没问花儿是打哪来的,只问宁馥的现状。 宁馥点了点头,“不出意外,我会留在天南都市报。”她转头看了钟华一眼,“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觉得我不适合做调查记者,但我目前做的很不错。” 以后也会一直做下去。 钟华突然笑了。 “表扬和自我表扬相结合。你可真骄傲啊。” 他尚记得在宣讲会的时候,如果不是关童圆场,这女孩是要和他辩起来的。 宁馥咂摸他这一句“表扬和自我表扬相结合”,片刻,挑了挑眉,“怎么,您来我这儿买后悔药?” 钟华把笑容收了。 嗯,不但骄傲,说话也很直接。 本来他是打算好好“表扬”,前后反差,也好刷些印象分。——哪知道人家用不着他夸奖。 但该说的他还是要说。 “我很欣赏你。” 他顿了顿,又道:“所以想要争取你。” 宁馥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钟华问宁馥:“她的故事,你要怎么写?” 他指的是花儿。 宁馥扭头,见花儿正认认真真地吃着糖果看着广场舞,便对钟华轻声道:“没有故事,也没有什么报道。” 被家暴的孩子。 这是一个刺眼的命题。 可宁馥并不想把花儿的伤口赤oo地剥开给大众看。更何况…… 更何况花儿已算是短暂地脱离了险境,她的故事,看起来也便乏善可陈了。——每年,有数不清的未成年人遭遇家暴。也有许许多多未成年人得到了救助。 他们不过都是数字中的一个点。 新闻的价值,有时候也和事件残酷的程度成正比。 宁馥最初选择接下这个支线任务,也没打算借此获得积分和成就。 她只是为自己求一颗公义之心而已。 ——倘若她只为了完成所谓的“任务”,做个机器人,那这[赤子之心]系统,她回了快穿局必然要申请将它报废。 钟华却轻轻笑了一声。 宁馥皱眉,问道:“你笑什么?” 钟华见她不悦,收敛笑意,道:“只是发现你比我想的更心软。” 他此时这和颜悦色的模样,可和当时在宣讲会上高岭之花般的冰山姿态截然不同。 “这是好事。” 做记者,眼力脑力笔力脚力缺一不可,更可贵的,是追寻公义,常怀悲悯之心。 她是天然做着一行的材料。 当然,除了长得太漂亮这一个短板。 “报道不一定要从最惨的那个人身上来挖掘。”他心情不错,话也多了一句,“新闻,不一定都要蘸着血泪来写。” 宁馥嘴里咬着早已经没了糖的塑料小棍,若有所思。 忽略这张太扎眼的脸,钟华越看越喜欢。 他觉得自己也有必要直接一点,他道:“天南都市报也很想留下你,我和耿光辉聊过了。”他说起前辈的大名浑不在意,一双眼像打算熬鹰一样盯着宁馥,“但只要我们争取,就会有‘意外’出现。” 宁馥挑眉看他,“你说呢?” 钟华站起身,他将一个U盘扔进宁馥手里,顺手将宁馥叼在嘴里的塑料小棍抽走了,“你看看再决定。”说完就走了。 宁馥盯着掌心里刻着“中视调查记者部”字样的黑色U盘,慢条斯理地舔了舔嘴唇。 花儿的事情解决了。 托妇联小郭、公|安|局老齐和医院顾云兮大夫不遗余力的帮助,袁志刚以虐待罪入狱,王梅长期精神衰弱伴有情绪失控,同时也有虐待行为,被判剥夺监护权。 社区就成了花儿的临时监护人。 花儿的前路可能依然不好走,但她至少脱离了那个可怕的泥淖,重新拥有了一个开始的机会。 仙女姐姐给她买了和动画片里白雪公主一模一样的小裙子,还有好多种好吃的饼干! 社区的阿姨说,以后她的学费也不用发愁了! 她还拥有了愿意让她到家里住的叔叔阿姨,有一个阿姨就是学校门口开小卖部的大老板呢!她对她可好了,让她放学就在小卖部里写作业,晚上关门的时候带她回家。她帮着阿姨算账,算得又快又好! 原来……原来那天夜里,仙女姐姐凶凶地问她“敢不敢”的问题,其实她都可以做到! 过年就八岁了的袁小朵,像一颗小松树,从乱石的重压下,依旧一点点抬起昂扬的头来。 宁馥的报道也写出来了。 她给袁小朵拟了个化名,隐去了所有可能找到她的真实信息,甚至报道里也只是寥寥数语。 她采访了顾云兮,采访了小郭,采访了老齐,还有小佳。当然,他们的名字和信息也做了处理。 “家庭暴力具有极强的隐匿性,很多时候,需要社会的共同关注和敏锐,才能帮助那些无助的孩子,从正在吞噬他们的深渊中脱身。学校,医院,社会组织,发现家暴,都有义务及时向相关机构报告。” 为无声者鸣,为无力者行。 这个故事也就讲完了。 系统发出“叮”的提示音,随之而来的,并没有奖励通知和积分增长,这是在宁馥意料之中的。 但她的系统背包里,却多出了一张报纸。 [20XX年7月11日 女童被虐致死,双亲竟是真凶 ——众怒滔天,生而不养,枉为父母!] 字里行间足以看出义愤之情。 女孩子七岁,上小学一年级。长期被父母虐待,吃不上饭,竟以至于去偷学校门口小卖部的面包。老板娘告诉了她爸妈,她爸妈又是一轮毒打,孩子身体虚弱,第二天上学,就没有起来床。 新闻头版头条,配图是黑白的,是一朵凋谢的雏菊。 这个故事看得宁馥脊背生凉。 她下意识地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8月23日了。 她又给袁小朵买了许多许多棒棒糖。 小阿香不知道她在感怀什么,生了很久的气。宁馥买了糖,放进嘴里,然后把小阿香换出来。 “也送你糖吃。” 第54章 仗剑人间(20) 第五十四章 宁馥把u盘cha进电脑接口。 文件夹里有时长将近十二小时的视频素材, 未经剪辑。 原女配的笔记本电脑已经很旧了,打开视频的时候风扇就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嗡嗡”声。 “他打你,是么?” 一个没有出现在画面中的男声问。 宁馥听得出来, 这是钟华的声音。 镜头应该设在他的背后, 拍摄对象就坐在他对面。穿着灰色带白色条纹的衣服, 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 画面中只有她的上半身。手锤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 或许戴着手铐。 她是一个女囚。 女人削瘦,看上去身量矮小,面色也蜡黄蜡黄的,透着一股不健康的味道。 但她的眼睛却很亮。 “是, ”她道:“他一喝酒就打, 打我, 打两个娃娃……” “老大九岁, 懂事, 知道护着我护着妹妹……”大概是想起自己的儿子,女人的声音也不再干巴巴的,她眼里闪动着温柔的光, “总是说, 妈, 你跑吧, 想别人家的妈妈一样, 出去打工, 离他远远的……” 她轻轻地叹一口气,“可是两个娃娃在家里, 我不能走啊。我走了, 他要把娃娃们打坏了。” 一个母亲即使再柔弱, 总还有着母亲的本能。 女人的声音很平静, 没有怨恨,也没有懊悔。她知道自己会被抓,被惩罚,她知道以后自己的儿女可能要既没爹又没妈。可是她别无选择,只能这样做。 她必须杀死恶魔。 “后来那次……他又打我,说要把幺妹儿送人去……老大挡在我前面,脑袋叫他打了好大一个包。” “我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了。” “睁着眼睛流眼泪啊,眼泪一直流到夜里,我看门后立着劈柴用的斧子……” 宁馥喝了一口水。 访谈是半个多月前的。这桩案子当时轰动一时。 ——钟华……在做一期女囚的专题。 事实上,女性成为刑事犯罪的加害者,概率要远低于男性。 任何罪行都有法律来审判,任何对旁人生命健康进行侵害的行为都必须得到惩处。 但是这些铁牢后的女人,她们本来柔弱如羔羊。 她们本不该了解这些事——锄头除了挖地还能敲碎人的头骨,老鼠药除了毒死老鼠还能毒死人。 她们中很多都知道,杀人犯法,故意伤害要坐牢。甚至她们中并不全是文化程度低的农妇,也有受过教育的女性,看起来知书达理,文静温和。 有的人想要拼上一死,保护自己的孩子,也有的人,抱着一起毁灭的绝望,对这个世界不再有任何期待。 她们都是犯人,在某种程度上,也都是受害者。 宁馥把所有的视频看完,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灿烂阳光从窗口洒进不大的房间,外面传来卖早点的吆喝,上学的孩子们嬉戏追逐,晨练回来的老头老太太彼此打着招呼。 人世间的温暖本该如此。 宁馥的目光落在屏幕上,落在那女囚平静无波的面孔上。——生活,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宁馥打了个寒颤。 心情复杂的不只宁馥一个人。 耿光辉坐在办公室里喝茶,茶叶喝进嘴里了都没意识到。 坐在一旁的老孙合起手上的报纸,叹口气,开解他道:“老耿,别发愁啦。本来也是留不住的人,强留闹的大家都没意思了。” 耿光辉心里烦,他一向是个脾气温和老好人,闻言又勾起火气,难得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钟华欺人太甚!” 老孙苦笑,“别气了别气了,毕竟是中视啊。再说了,照你说的,那位钟主任也是个了不得的人,难免有点怪脾气……” 耿光辉还是气哼哼的,但是不说话了。 他早知道留不住宁馥,可是……心疼啊! 就好比你从街上捡了个大宝贝,正是越看越喜欢,心底却知道,这宝贝迟早要长出翅膀来飞到别人家去。 在手里还没捂热乎呢! 这滋味,怎一个又酸又苦! 小赵从门外冲进来,“宁馥,宁馥——” 老孙摆了摆手,“别嚷嚷啦,小宁今天没在!” 小赵脸上顿时出现绝望的神情:“她真的走了?” 他手里还拿着加双蛋的煎饼果子——昨天,就在昨天,小赵刚刚下定决心,他要开始正式追求宁馥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他持之以恒,迟早能让宁馥看到自己的真心! 耿光辉无暇搭理小赵一颗破碎的少男心,老孙倒是多一句嘴,“谁说她要走了?” 他瞥一眼小赵骤然燃起希望的表情,笑道:“宁馥今天本就不过来,她学校有事,说是毕业红毯什么的?”现在的年轻人们啊,毕个业花样还这么多,他们都已经落伍啦! 小赵眼睛一亮。 ——只要她还没走,就一定有希望的!他决定为了自己刚刚萌芽的暗恋拼一把! 飞快地跟耿光辉请了个假,小赵抓着煎饼就跑。 老孙笑着咳嗽一声,对耿光辉道:“你真相信他妈突然住院了?” 耿光辉冷哼,没说话。 年轻人,还是太天真哪。 宁馥本来就只是天南都市报的实习生,没转正以前每周只用到报社上班四天,只不过社会报道部的四个人谁也没把她真当成刚入职的小菜鸟,宁馥自己三个月跑得新闻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远超小赵这个正式工,大伙都习惯了她天天到岗,一时间竟忘了她现在连正式的编制还没有。 实习生按天算工资,宁馥其实真算得上是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面的心。 她有点发愁毕业红毯穿什么。 年轻人,不是天生的阔少小|姐富二代,难免有囊中羞涩的时候。救小花的时候她身上的钱基本上都掏光了。 宁馥也演过许多会可怜兮兮等待被白马王子拯救的灰姑娘,心态上并没有什么波动。 她只是有点心疼小阿香。 按照原女配的规划,她现在应该已经快要成为林氏报业真正的千金大小|姐了。父母心疼亲骨肉流落在外过得艰难,刚刚接她回家时很不得有什么好的都捧到她面前。 不像现在,还要为了毕业晚会的一条裙子来回比价。 宁馥对阿香很坦诚。毕竟她的精神体和人家的灵魂挤在同一具身体里,她并不介意让阿香知道这一点想法。 阿香嘴巴毒辣地骂了她两天—— 烂好心!充圣母!逞英雄!看到小姑娘可怜就头脑发热,自己兜里到底有几个子儿都忘了! 宁馥都打算着要不要和李宇借一笔置装费了,小阿香在她脑子里万般嫌弃:“你是不是没长脑子?李宇那样的人,跟他借钱就欠他人情,到时候他叫你去进军娱乐圈怎么办?你还要不要当记者了?真是蠢!” “再说不过就是一条裙子而已,什么时候你这样的人还要为了穿衣打扮去借钱了?和那些o贷就为了买个贵价手机的傻瓜有什么区别?!” 好家伙,把她给狠狠教育一顿。 宁馥忍不住笑。 女孩子啊。 你说这么一个女孩子,她能有多恶毒呢? 你对她好一分,她总要记在心里,还你十倍的好。不过就是嘴硬而已。 只是以往,从来没有人真正对她好罢了。 [用着我的身体,麻烦你凡事考虑一下长远的影响,谢谢。]原女配硬邦邦地道。 她在脑海中可怜兮兮地说:[是你的毕业典礼啊,我不想你委屈。] 原女配可能被她的语气恶心到了,过了半晌才说,[别来假好心,你把我的头发好好保住就行了!] 上次宁馥装乞丐流浪街头,把原女配无比珍视的黑长直头发祸害得够呛,现在才刚刚长到齐肩。 [以后好好护发,保证。] 最后在学校外面的夜市地摊上买了条便宜裙子,然后做了个全套头发护理,总共花费200元。 宁馥穿着新买的小白裙,齐肩直发,走在路上回头率竟然不低。 无怪众人认不出她,实在是进入实习期后宁馥就没怎么在校园里出现了。平时她为了行动方便,更是日常裤装为主,穿裙子大约都是原女配做主的时候了。 在脑海中感觉到小阿香悄悄升腾出的那一丝愉悦,宁馥自己退回脑海中,将小阿香推了出去。 她和阿香共用这副身体,其实也是个博弈的过程。 她敢给小阿香这份信任,自然就不会怕。 “宁…馥……” 一个声音颤抖地喊住了她。 穿白裙的女孩站定脚步,转过身,便看见一个中年贵妇人。 她长得,与对方宛如一个模子刻出。 面容上的极度相似,几乎让两个人同时呆了一瞬。一种血脉深处的直觉牵引,几乎让她们同时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 宁馥在脑内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当她沉入阿香的精神域,对方的情绪就会被放大许多倍,可以被无比清晰地感知。 心酸苦涩,还有一分骤然升起的精明算计。 第一直觉里,其实并没有快乐。 哪怕她等待这一幕,已经等了很久。 贵妇人保养得宜,脸上几乎看不到一丝属于中年人的沧桑,此刻却已经控制不住激动的心绪,泪流满面。 她仿佛怕把宁馥吓走,只当她是什么易碎的、脆弱的珍宝,小心翼翼地朝白裙女孩迈出一步,忍不住张开手,“我是你妈妈啊——” 即使在脑海中排演过无数次,此刻,原女配的心弦也絮乱成了一团。 她站在原地,一时间发不出任何声音。 贵妇人看她僵住,眼泪更是刷刷地往下掉。 他们正站在学校附近最繁华的一条步行街上,周遭过来过去的学生忍不住投来好奇八卦的目光。 ——毕竟,这种看起来像是豪门狗血八点档的画面竟然真实发生在身边,实在很难得!有稀罕热闹自然能多看就多看一眼! [真的很像言情小说中的桥段。] 脑海中传来的吐槽让原女配猛然回过神来,她眼中也含了泪水,声音却冷静而理智,“您……找我有什么事?” 贵妇人几步抢上前来,一把抱住她,痛哭失声。 “你是我们的孩子啊……你是我们的孩子啊!” 停在步行街当中间的黑色轿车里下来个穿燕尾服的中年男人,大概是管家,走上来扶住摇摇欲坠的贵妇人,“夫人,您注意身体。” 燕尾服又转而对宁馥道:“小|姐,请上车吧。” 本来阿香不觉得这一切有什么违和之处。可从脑海内宁馥的那句吐槽后,她一颗激跳的心稍稍平复,就怎么都觉得哪里不对。 步行街之所以叫“步行街”,就是不允许机动车驶入。而那辆黑色的卡宴轿车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停在了步行街的人流中央?! 对刚找回来的孩子,不关心孩子的养父母情况,不试探孩子的倾向和现状,当街认亲?! ……还有这个穿着燕尾服口称“夫人”、“小姐”,犹如从中世纪欧洲贵族古堡中走出来的管家先生,真的很奇怪、很出戏好吗?! 有一种微妙的割裂感。 在小阿香二十年的人生中,她似乎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她是现实中的灰姑娘的模板,从知道自己身世真相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以重回林氏豪门为目标,在她的脑海中,“豪门”似乎就合该是这样的。 ……这样豪横,这样高高在上,这样凌驾在道理和逻辑之上。 可是这段时间,准确的说,是那个“孤魂野鬼”占据了她身体的这一年里,她看到了太多真实。 她见过乞丐为了行乞方便把自己致残,她见过市政工人趟着粪水疏通下水道一个月工资只有两千,她见过小区几百户人为了物业费涨价和保安斗殴…… 那个曾在幻想中出现的“豪门”的世界,此时突然具现在眼前,突然就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不禁皱了皱眉,看向那位正用无懈可击的贵族礼仪等待她登上豪车的管家先生,“这里停车被拍照要扣分罚款的。” 管家愣住了。 言情小说里,从来没写过豪门大族违章停车会不会也被贴罚单。 但故事中的人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剧情就不得不跟随着逻辑发生变化。 管家先生完美的表情出现一丝细微的裂纹,他低头道:“您请稍等。” 转过身将车开出步行街。 贵妇人,自然就是林氏的总裁夫人,小阿香的亲生母亲。 她终于擦掉眼泪,怜爱地看着女儿,“阿馥,和我回家去吧。” 年轻的女孩神色却忽然一阵恍惚。 她慢慢地把手从林夫人的手中抽出来,道:“我叫阿香。” 第55章 仗剑人间(21) 第五十五章 贵妇人有些茫然, 她迟疑地望着自己的女儿,“……阿香?” 白裙子的女孩语气有些生硬,“这是我妈妈给我起的名字。” 只这一句话, 便教林夫人眼眶中的泪水又滑落下来。 宁馥却在原女配的脑海中感觉到一丝后悔的情绪。 ——在话出口的一瞬间, 她想起的是童年模糊不清的,关于“母亲”的记忆, 是这些年来的苦难辛酸, 是这段时间,她自己亲眼所见的真实的人间。 她觉得委屈。 可几乎是下一秒, 她就下意识地回转到自己“冷静”的思维体系中,然后发觉这样的拒绝其实并不是最好的答案。 她应该是温和的,柔软的,应该表现出感怀自己身世,但依旧积极向上如同小太阳般的模样。 这样才能让亲生的父母心中更愧疚,更愿意接受她,更愿意……爱她。 而不是怨愤。 小阿香觉得有些懊恼,她一定是受了那个“孤魂野鬼”的不良影响! 那“孤魂野鬼”还半分良心也无地在脑海中看戏。 但话已出口, 却不能轻易收回。她只能硬着头皮表演下去,——表演一个震惊而又相信的刚刚意识到生活中最最不切实际的狗血剧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年轻女孩。 一个长期被家里虐待, 没有亲情温暖的孩子,即使美好的生活触手可及地摆在眼前, 他也难以说服自己去相信和接受。 她不去看林夫人与自己极度相似的面容,迈开步子想要离开这里, 却浑身都在颤抖。 同时,两颗蓄了许久的泪珠, 从她眼眶中滴落。 这样的动作和神情, 让人立刻就能感觉她的心情有多么的复杂。 更何况不擅长脑补的配角不是好的言情小说配角。 林夫人立时联想到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是不是伤心了,是不是心中渴恋这家庭的温暖,却不愿意面对错换人生的事实? 种种联想让林夫人更加心疼,上前握住她的手,“阿香,是妈妈不好,是妈妈没有早一点找到你……你,你愿不愿意原谅我们,和我们回家去?” 她从善如流地用“阿香”来称呼她。 这孩子,真是个念旧情的。林夫人心中想。 她知道,“阿香”是宁馥的养母给她取的名字。 林氏知道这件事,还要从几天前说起。 绿地新城斗殴事件上了热搜,被林越越看见了。 这位林氏报业的大小姐是手机重度成瘾者,她升起进军娱乐圈的梦也是因为日常看多了娱乐圈小说,因此就这么玩闹似的成了当红小花(当然,这“当红”中有多少林氏财力势力在后面推波助澜起作用还未可知)。 前段时间林越越还被网友票选为娱乐圈“最咸鱼小花”。因为她无数次在各种场合被拍到葛优躺式刷手机,粉丝天天催进组催工作催她接代言接综艺,她以宛如树懒的节奏岿然不动。 日常沉迷手机,不能自拔。 林越越在热搜力量系女孩可以有多酷里刷到了一个跟她妈长得贼像的女孩。 虽然动图非常模糊,但是眉眼轮廓实在是一个模子脱出来的。果断存图! 晚上回家吃饭她就把图片拿给林夫人看。 “妈,你看,这个姑娘是不是长得特像您?” 网瘾青年林越越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不像她哥哥林逸江从小就是按照豪门继承人的标准养的,按部就班地长成了言情小说中的样板霸总。家里对林越越从来没有过多的要求,宠溺非常,百依百顺,只要她愿意,名媛课程翘了,没关系,不愿出去交际,没问题,突发奇想想去娱乐圈体验生活,安排上! 只因她出生后林氏照常找“高人”给批命,说这姑娘是天生的锦鲤命格,极旺,是该万人疼宠的,更会给身边人带来好运。但是却不能妨碍她自由的生长,不能对她成长的轨迹横加干涉。 果然,林越越出生没多久,林氏报业的发展再创新高。 后头又有许多小事印证了林越越独特的命格,家里人就没有不宠着她的,几乎是宠到了溺爱的地步。以至于林越越也二十岁了,还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这“锦鲤批命”,不过没往心上去。 爸妈是亲爸妈,就算她是扫把星,他们也不会抛弃她。 但她本来是玩笑之语,他妈妈一看那图片,却愣住了。 草草吃完这顿饭,林夫人一刻也没耽搁,把照片拿去给丈夫看了。 实在太像了,像到让人忍不住怀疑。 林越越她爸不想做亲子鉴定。 理由是既然养了林越越,就没必要再去怀疑什么。越越就是他们的亲女儿。 将错就错。 更何况,只不过是一张模糊的照片,没有任何依据,如果单凭长得像就要给自己养了二十年的孩子做亲子鉴定,也没道理哪!别再伤了越越的心! 林夫人当时是答应了把这事放下,可辗转反侧,心中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这是一个母亲的直觉。 哪怕这二十年来越越就是她的亲女儿一样,可看到照片的一瞬间,她觉得那个女孩子……不可能是人海中的陌生人。 林夫人暗暗打算给越越和自己做个鉴定。 然后她就在私人医生那里得知,林逸江,他们的大儿子,其实早已给林越越做过了鉴定。 没有血缘关系。 有那么一瞬间,林夫人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寻求丈夫的帮助,将一切和盘托出。越越是林家养了二十年的女儿,他们不能放弃,可他们的亲生女儿很有可能还流落在外!怎么可能不找回来,就这么让骨肉至亲永远分离?! 林总裁却不这么想。他坚持不需要再去找所谓的“亲生骨肉”,越越就是他们的女儿!不容置疑! 原书中女主是林越越,自然一切都围绕着她。试图找回亲女儿的林夫人被读者骂个半死,后面原女配展露出恶毒的真面目,林夫人的“打脸”就成了读者们万分期待的情节——辛苦找回来的亲闺女是条毒蛇,后悔了吧!而林爹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去找什么“亲女儿”,将假千金当亲生的养着,才是真正的亲情啊!宠到骨子里了! 其实呢,说到底,还是男人的心更硬。 他是舍不得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吗? 当亲闺女养大自然不舍,不过只怕……舍不得那锦鲤体质的金手指才是更主要的原因。 锦鲤属性是作者加给林越越的金手指,团宠文,宠当然是不够的,还要主角自己天生好运,才能满足大家带入的爽感。逢凶化吉,总有贵人相助,这体质也就成为了重要的情节助推剂。 豪车开走,围观群众也渐渐变少,母女两个人站在街头,原女配正要说话,便看到个熟人越出人群,朝她们走过来。 准确地说,是那“孤魂野鬼”的熟人。 小阿香有些慌乱地抹了抹眼泪。 但是脑海深处那强大的精神体并没有把她推回去。 ——她们两个目前虽然算是“一体双魂”,但对方的精神力要比她强大太多,她是无法自己决定是沉入意识海深处还是掌控身体的。 她不得不转身面对钟华。 “钟主任。” 钟华一愣。 他目光在林夫人和宁馥之间一荡,言简意赅道:“方便说话么?工作上的事。” 阿香意识到这是对方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哪怕这位钟主任并不知道她和林夫人的关系。——很显然,她脸上还带着泪痕,并不是处在一段舒适的关系和气氛之中。 脑内那“孤魂野鬼”又开始像发弹幕一样吐槽:[他没有那么高的情商。只不过是认为他要说的事情更重要,所以打断你现在在做的事罢了。] 其实从女囚的访谈视频来看,这个钟华也是个玲珑心肝的人。 只不过他懒得把他的“情商”放在他觉得不必要的地方而已。 阿香微微垂头,精心养护过的发丝掠过年轻女孩姣好的面庞,“我、我现在可能不方便……” 钟华眉梢一挑,他正要再开口,林夫人却已先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捉住宁馥的手,“这里的确不是讲话的地方,阿香,你和妈妈回去,妈妈真的有很多话想要和你说……” 她说到最后声音颤动,带有哭腔。 钟华脚步挪动,挡在两人的去路,“23号女囚提出必须是女人采访她。”他目光紧盯着宁馥,“专题你看过了吗?” 阿香下意识地点点头。她看到一半忍不住睡着了,但她清楚自己脑子里的另一个家伙肯定全看完了。不但全看完了,而且还对钟华彻底刷新了印象。 大多数时候她在脑海深处是看不到“那位”的想法的。但渐渐的,她也能感知到一点她的情绪了。 就比如,“那位”肯定很愿意参与钟华的那个专题。 钟华的邀请也很直白,这大概就是他说话的风格:“我希望你能来完成最后一部分采访。宁馥,你是最后一块拼图。” 简直像一句动人的情话。 ——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阿香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钟主任,我……我可能最近没有精力讨论这些……” 钟华皱起眉头。 不知不觉,林夫人和钟主任就已经形成了对峙之势。 但上天仿佛还觉得宁馥麻烦不够多一样,远远的,一个年轻的身影飞奔而来! “宁馥,我喜欢你!你能不能留下来!” 小赵,一手捧玫瑰一手拿煎饼,横cha进钟华和林夫人之间,单膝点地,惊起周围一片吃瓜群众的惊呼。 钟华和林夫人竟然异口同声:“她要跟我走!” 亲妈认闺女-老板发offer-前辈求交往 这是什么亲情-工作-恋爱式复杂修罗场?! 第56章 仗剑人间(22) 第五十六章 气氛突然尴尬。 宁馥能感觉到原女配的大脑在疯狂地运转着。 ──她在非常努力地找寻对自己最为有利的解决方案。 宁馥懒洋洋地开口:“现在回到林氏, 你只会是一个被可怜的,需要依靠他们的养女。20年的分离,你觉得自己可以直接取代林越越?” 她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甚至根本没有立刻将原女配的灵魂逼回脑海自己重新操控身体。 原女配知道这个道理。 如果她成为真正强大的人, 比如……比如一个对于林氏报业无法拒绝的记者,甚至拥有令豪门忌惮的影响力……她是否就无须再扮演弱者的角色,等待那一点点被施舍的爱怜? 那个“孤魂野鬼”, 似乎比她自己还要了解隐藏在她心底的感受。 即使知道对方如同低语的恶魔,不过是为了让她答应继续走她选定的路,她也…… 她也无法拒绝恶魔的蛊惑。 如果能始终高昂头颅, 谁愿意做一株菟丝花呢? 所以,要怎样选择? 三足鼎立的修罗场被主角无情地打破了。 “不好意思, 我还有急事。” 她其实有很多方法可以完美地拒绝小赵的求爱, 还让他对自己念念不忘,甘为驱使;她也有不少措辞, 能让林夫人对自己心怀愧疚,极力让她回到林家。 但她不得不选择了她最对付不了的人—— “毕业红毯后,我给您答案。” 小赵呆愣愣的, 望着自己手中的一大捧玫瑰。 听说宁馥要离开天南都市报,他就知道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就不存在了。 他必须做最后一次努力。 ——他在路上咬咬牙买了最贵的“玫瑰花求爱套餐”, 不过加双蛋的煎饼果子也没舍得扔, 万一宁馥饿了呢。 她最喜欢吃报社楼下的那家煎饼了。 果然, 他没有希望了么…… 林夫人同样僵硬地站在原地。 明明、明明这孩子也知道了她们是骨肉至亲啊!林夫人心中认定了宁馥这个“忙”是借口,心中一痛,却发现自己没有立场去追, 只得看着女孩的身影朝远处跑去。 钟华虽然很不满宁馥的态度, 但面对颓丧的还没开始就单方面失恋的小赵、悲伤的还没认女儿就面临女儿叛逆的林夫人, 他竟然还算是胜利者了。 钟华此人,除了专业上愿意花心思,为人处世方面一点心也不愿费,一点弯也懒得拐。 他半分不觉得自己在校招时驳斥了宁馥,现在又回过头来“真香”的行为有什么羞耻。 他看错了宁馥,错了自然就要坦荡承认。 只是……刚刚的宁馥倒是有些奇怪。几乎不像她。 钟华把掠过脑海的想法甩开,转身跟了上去。 c大门口的电子屏幕上滚动着给毕业生们的寄语,今天正是毕业红毯的日子。 这算是C大一个比较时髦的传统,每一届毕业生都有红毯可以走,每一个毕业生都可以拥有自己的高光时刻。 红毯往往设在本专业学院楼的户外,周围设有学生们毕业设计和作品的展览以及学生期间的各种风采照片。在他们走过红毯、各自与师友们合照的同时,两块超大尺寸的电子屏也会滚动播出毕业生们提交上来的作品。 那往往都是他们在校期间最优秀、最得意、最骄傲的个人作品。 “宁馥学姐,你的作品还没提交……” 新闻系的小学妹小心翼翼地问。 一般毕业生们的红毯仪式都是由下一届的学弟学妹们来操持的,算是他们学生活动中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 对快毕业的学长学姐们,工作人员都很客气。 当然,对宁馥的这一份格外谨慎小心,是由于她近期愈演愈烈的名声。 有说她金刚芭比动辄将一米八大男人甩来甩去、随手就能掰断木棍的;也有说她心比天高城府很深,准备进军娱乐圈,还同时在外面吊着好几个富二代的人;也有说她背景深厚,连新闻采写的一门作业都没交,忽然还拿了优秀的,说要做调查记者,其实早就敲定了工作单位…… 怎么说呢,这些传言实在算不上好听,而且每一条听起来都很离谱,可是偏偏每一条都能让人捕风捉影地找到那么一星半点的“证据”。 倒也不全是假话。 金刚芭比是真的,宁馥的力量值已经碾压百分百成年男性了;心机深也是真的,有原书恶毒女配阿香亲自盖章认定,她绝对是强手中的强手;新闻采写没交作业还拿了优秀也是真的,杜老师把她的锦旗弄了个复制品藏在学校的荣誉室里了…… 面对传说中力大无穷、心机深重、背景强横的学姐,负责播放毕业视频的学生会工作人员深感压力巨大。 宁馥想了想,算了算日子,跟她挺温柔地道:“我不确定今天能不能赶上,如果可以的话,我发链接给你。” 学妹讷讷地“嗯”了一声,不敢再打扰她,游魂般地“飘”走。 ——学姐这很明显就是借口嘛。 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毕业作品,平时的课程作业难道不能用吗……还是说,传言中说的都是真的,这位还在学生会任职过的学姐,居然连作业都没交就混了个优秀毕业生?! 负责放视频的学妹生无可恋地趴在桌子上,唉,今天她算是对学校幻灭了! 他们学校的校训里还有勤以为学,信以立身这句话呢! 就这jpg 宁馥倒是经这么一催才想起毕业作品的事,她百度了一下,今天中午12:30,就在中视一套的午间新闻后,她的毕业作品压了半年,总算可以播出了。 她为这作品感到骄傲。 其实当一个记者看着自己的报道时,并不一定将之视为“作品”。 虽然它的形式可能是文字的,声音的,视频的,但它却不是一本小说,一段广播剧,一部电影。 它是非虚构的,它的血脉和筋络,都是某一个人,某一群人,甚至这个社会和国家,存在的真实。 记者,只是挖掘这种真实的人。 “看见没,那是宁馥诶!” “……卧槽,她这穿衣风格什么时候走会小白花路线了?” “害,没准儿是金主喜欢呢,你们知道么,刚刚,就在学校门口,有人给她跪地求爱呢!” “不止!你们几个真是吃瓜都吃不全,当时还有一个贵妇人,还有一个好像是之前来宣讲的钟华主任,三个人撕巴她一个啊!” 这传言越传越夸张,却也越传信的人越多,就像个传奇故事,记忆点总带着些不可置信。 有外系的一路跟来看热闹,认出钟华,悍不畏死地凑上去问:“你赢了?陪她走红毯么?” c大的红毯算是学生们最隆重的毕业仪式,毕业生邀请家人、恋人、最重要的朋友来一起走红毯已经渐渐成了传统。 好多人一入学就打定主意要找个男/女朋友免得自己孤家寡人地走红毯,到了毕业季相约一起走红毯的孤寡青年更是争先恐后,生怕自己被落下。 一个人走红毯,最重要的时刻无人见证,未免也太寂寞了。 外系的学生不认识钟华,将他当成了小赵的情敌。 自然也有本系的早发现中视调查记者部的钟华出现在这,有不少暗搓搓想上去搭话的,你推我我推你都缺少勇气。 他们也在猜测钟华来这里的目的。 “不会真的是来陪宁馥走红毯的吧……” “钟主任真的好帅嗷嗷,穿衬衣更好看了口水……” “他俩可能吗?钟华年纪奔四了好吗,说不定早成家有孩子了。” “奔四了我要是宁馥我也愿意啊!而且人家钟主任才34,成熟男人的致命魅力啊,你懂不懂!” 女孩们开始脑补浪漫的剧情。 说来也好笑。 她们这样讨厌宁馥,这样厌恶她的野心和虚伪,甚至捕风捉影地传她私生活的谣言,但面对很可能“喜欢”这样不堪的宁馥的钟华,她们却十分积极地把自己带入了宁馥的位置。 但钟华的回答却让竖起耳朵偷听的女生们心情复杂—— “我们没有任何罗曼蒂克的成分,如果这是你想要问的的话。”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向红毯的远端,穿一身白裙的宁馥正站在队列中,很快就要踏上。 “她更适合一个人走。” 做调查记者,就是要走一条暗无天日的路,一条独行的路。 他们有伙伴,有后备,有集体,但在心灵上,注定要有更强大的承受力。 因为很可能有某一处黑夜,需要他们自我燃烧,有某一处荒原,需要他们一骑独闯。 这路,必须有自己走的能力。 记者们很多重要的时刻,是没有见证的。 一篇报道写完,他们就要奔赴下一个新闻现场,一些人出现在他们的故事里,但却很可能在也不能见面。他们永远在那条通往黑暗的路上—— 因为是擎火炬的人。 在毕业典礼上一个人走红毯,宁馥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悲,坦坦荡荡接受了大家同情和好奇的目光。 大家都想不到,一向以优秀著称的宁馥,竟然会独自出现。 在踏上红毯的最后一刻,她把中视一套的直播链接发给了学妹。 学妹顾不上看内容,直接就点击了播放。 “我叫宋武,家在黑省春市,我十四岁了。” “救救我……”他说。 “我叫李家龙,家住大樟树县,今年十七岁。” “其实也没所谓,流浪要饭也没什么不好,学会少挨打就好过了。”但当他被问到是否想回家的时候,他沉默了。 “我叫陈晓军,家住南华市福田镇五里屯,我三十三岁。” “我要回家啦,我要回家啦……”他灰白的眼中噙着热泪。 在花团锦簇,充满气球装饰的红毯现场,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张肮脏的脸。 他们是一群乞丐。 第57章 仗剑人间(23) 第五十七章 负责播放视频的学妹倒吸一口气。 她注视着屏幕中那些肮脏的, 憔悴的,卑微而渴求的脸,突然有一种悚然。 就像全身过电流, 毛孔张开,寒毛直竖,头皮发麻。 用震惊来形容似乎也不尽然,但用震撼来描述有缺了几分敬佩。 就仿佛在暖洋洋的香风拂动中突然吹来一股冷气, 这冷气让所有人都都一个激灵。 中视一套是中视所有频道里扛鼎的新闻综合频道, 被称为中视喉舌, 午间新闻之后的《社会调查》专栏收视率连续二十年都是同时段所有节目中的最高。 刚刚播放的只是节目的先导片。 “大家好, 欢迎收看本期《社会调查》。”主持人的声音从红毯现场设置的四个全方位音箱中传出来,是中视主持标准的播音腔。 《社会调查》的当家主持赵劲松鬓边已经微白,他不仅仅是台里的“名嘴”, 更是首屈一指的新闻评论人。这档节目和他是互相成就,在一片歌舞升平的中视节目中堪称一股清流。 曾有领导专门和中视的负责人提过, 几乎是个部门的负责人每天都要看一套频道的《社会调查》。因为上中|央去开会,时不常地就问一句, “今天社会调查的节目看了吗?” 针砭时弊, 无冕之王。意义就在于此。 谁都爱听好话,可但凡是有心有脑子的人, 就知道那些不太好听的话不能堵住耳朵不去听。 社会也像一个人,会生病。 有些个人的悲剧或许只来源于命运的捉弄,但所有微渺的命运, 都可能聚合起来,最终形成社会的病灶。 《社会调查》就是一把刀, 一把刺破疥疮, 挤出脓水, 刮骨疗毒的手术刀。 国内也不只一家电视媒体做这方面的节目,但没有一家能有这样的影响力。 一方面,他们各方面的资源都无法和中视匹敌,另一方面,也难免走向博眼球的路子——大众更偏爱“坏消息”,越是猎奇的、可能引起恐慌的愤怒的新闻,就越能带来流量和关注度。一次两次还好,时间长了,公信力也就失去了保证。 也只有《社会调查》,老百姓愿意信,官员愿意看,因为它是观察者,也是嗅探器。 老牌,也是王牌。 “谁把直播打开了?”有人问。 “干什么啊,这是毕业红毯,想看《社会调查》自己回去看不行么?在这里公放?别人的作品还要播放呢!” 有人吵吵嚷嚷地抱怨起来。 身边的人却“嘘”他,“嘿,哥们,你安分一会吧!这期感觉是个大雷,看两眼你又不少块肉,更何况毕业生的视频应该已经轮播过一遍了,看完直播反正还要继续播大家的视频的嘛!” 红毯会进行一整天,学生们的作品是循环播放的。 现在已经是中午吃饭的时间了,要和自己的作品合影也不在这一时半会。 那人怏怏地闭了嘴。 “在火车站的广场上,在步行街头,在公园的长凳旁边,你是否经过过这样一群人……他们居无定所,以乞讨为生,他们中的很多人,因为身体上的残疾而沦为乞丐。但或许,成为乞丐和身体残缺的因果,并没有那样绝对。” 画外音很简短,语气也极为平静,但内容却令人细思恐极,背生凉气。 白天,他们在人流汹涌的闹市街区“乞活”,在同情或者漠视中晃动着装几个钢镚的破碗说着已经熟记于心的乞讨话术,早已经成为整座城市的一部分。 有谁知道,夜晚降临以后,乞丐们在干什么吗? 也许从没人好奇,从没人关心,从没人想过这个问题。 晃动的镜头从已经行人寥落车马稀的宽阔街道上扫过,走向这座城市的另一面。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新闻系的院楼正好在许多人往返食堂的半道上,来来往往好些人,他们开始驻足停留。 甚至有手里拎着外卖的,仰着脖子看到饭都凉了,人还没动地方。 本专业的、外专业的,是节目粉丝的,或者路过看热闹的,渐渐都看得认真起来。 从新闻记者的专业角度,这绝对是一个记者可以吹一辈子的报道,从普通观众非专业的角度,拍摄这部调查视频的人,绝对是个真的勇士,得膜拜的那种。 这世界上,有良心的多,但有悲悯之心的少;胆子大的多,但坦荡无畏的少。 有新闻学院的学生咋舌,“这是调查部哪个记者啊,好t强!” 放视频的学妹也不知不觉看得心无旁骛,猛地被人一拍肩膀,吓得好悬没尖叫起来。 “你干什么呀?!”她怒道。 同部门的男生“嘿嘿”一笑,道:“你消息比大伙都灵通诶!”他将手机屏幕伸到女生脸前,“学院刚发的通知,让咱们所有人集体观看呢!” 宁馥大概是最后几个走完红毯的学生,她也站在红毯边的人群中看着屏幕。 这个故事,不是毕业典礼上为她个人燃放的□□,而是一声惊雷、一记重锤。 在场的,有很多年轻人都将成为新闻媒体中的新生力量,他们都还没失去听雷的能力,还是一面面又新又响的鼓。 他们会共振。 宁馥刚看了没两秒钟,就有人酸不鸡儿地嘲讽,“不是立志要当调查记者来着?有人好高骛远,有人脚踏实地,啧,这就是差别。” 宁馥抬眼一看,是个男生,有点眼熟,但不太认识。 说实话她和大多数同学都保持着这样的关系。 小阿香在脑海中给她补了个课。 ──这位男同学前段时间追求过她,原因很简单,颜控,看脸。但关键就在于阿香同学的恋爱和择偶观要比这个男生更残酷,她不看脸,看好处。 换句话说,作为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阿香是绝对不允许自己谈一场在她看来“毫无营养”的校园恋爱的。 她很果断地拒绝了对方的追求,或许太过于果断,让对方有点自尊心受挫了。 当时她的确是建议这位男同学“脚踏实地”,先把学业和工作做好再谈感情来着。 这不,人家是拿她的原话打脸来了。 宁馥忍不住笑道:“你的风流情债,质量实在不怎么样。” 小阿香有些恼怒,“你这孤魂野鬼,恐怕不比我强多少!” 她不乏追求者,但其实心气很高,性格又敏感多思,对亲密的关系有一种难以避免的恐惧感。到现在也不知心动的滋味,所谓“爱情”,也不过是她心中明码标价的物品而已,只要谁付得起代价,她就可以进行交易。 可是这孤魂野鬼又好到哪里去了吗?!看看小赵的表白信物吧──加了两个蛋的煎饼! 宁馥眉梢微挑,“我对这些事没兴趣。” 小阿香敏锐地发现了八卦的气息,试探问道:“你心里有人了?” 宁馥:“啊,算是吧,有了。” 小阿香:“是谁?” 宁馥忍不住笑了,“是这个国家啊。” 她在脑海里感觉到原女配一时间有些抓狂的无语,唇角微微上扬。 好久没cue自己的slogan了,说出口竟然觉得很爽很痛快。 小阿香不可置信:“你认真的?!” 宁馥还是笑意盎然,“认真的呀!” 两人在脑海里斗斗嘴也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那位有故事的男同学见自己丝毫没引起宁馥的注意,忍不住又加重了语气,“这样的素质,这样的勇气和执行力,这样的公义之心,才配做调查记者!” 此时大屏幕上今天的《社会调查》已接近尾声,那一直身上佩戴着摄像头,自己没有出镜的记者终于找到一处稍微安全的地方,在镜头中露了脸。 她刚刚打入“丐帮”内部三天,险些卷入两次斗殴,亲眼看着一个小乞丐因为私自用讨来的钱买了瓶水喝而被控制者毒打得头破血流。现在,她是要录制最初阶段的总结了。 观众们跟着她身上摄像头的视角从头到尾提心吊胆,此时终于要看见记者的真容,几乎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调查记者就像记者里的独行侠,是个让人心生敬佩却望而却步的职业选择。 对于那场招聘宣讲会上宁馥的发言,大多数人都觉得她是在给自己艹人设。 宁馥到底扭头看了他一眼。 唉,这样的人,网络小说看了不知道有多少,可怎么就还没有参透套路呢? ——现在跳出来,可是要被打脸的啊! “我做这件事,不是为了获得奖励,也不是为了拍出什么惊世的作品,为的是本不该经受这些的人要个公道,为的是没有经受过这些的人,不用面临这种可能。” 宁馥一字一顿地说:“虽然有点危险,但是我会继续下去的。” 屏幕上正在播出的调查录像中,那扮成乞丐看不出真容的人也在说话:“有人向我求救,我想试试,我要救他。” 两个声音重叠,一字不差。 男生一时没反应过来,这算是什么巧合?她为什么背出了那调查记者的总结词? 旁边传来路人惊讶的讨论,“靠,厉害了!这大神是个女生诶!” “真豁得出去……” “好强,她这几句话真的又朴素又坚定……” “d我有点想哭,她冒着好大的风险啊!对于那些想回家的小乞丐,她就是唯一的希望和光吧……” 一个眼力好的,默默在一众感动中冒泡,“那什么……大家没觉得这个调查记者很像她吗?” 他颤颤巍巍,手指宁馥。 “你、你……” 男生说不出话来,仍不可置信。 放视频的大三学妹回过神来,看宁馥的眼光已经不再是小心翼翼的了——此刻,更像是狂热的追星粉第一次见到偶像,小星星在眼里皮卡皮地闪烁呢! “你什么你?!” 她毫不犹豫地戳破了那男生“我不听我不信”的自我挽尊模式—— “这就是宁馥学姐的作品啊!” 第58章 仗剑人间(24) 第五十八章 “你、你……” 男生语气结巴, 满脸都写着对这个世界的怀疑。他看看那并不熟识的大三女生,发现对方脸上大写的“嫌弃”二字。 宁馥对那学妹笑了,只是现在出这个风头并没什么意义, 她只是个普通的记者而已, 并不是什么万人拥簇的大明星。 她竖起食指, 抵在唇边, 做个“嘘”的动作。 学妹连连点头, 一双眼睛里仍然闪着星星, 可爱吧唧地捂胸口。 ——不愧是她两秒钟就认定的女神! 只那“有故事的男同学”目光在屏幕中的影象和面前站着的女生之间来回游移, 越看越觉得心颤。 “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做调查记者”, 他自己说出的话言犹在耳! 和诸葛亮说孔明才配称“卧龙”?! 宣布周树人不配蹭鲁迅的热度?! 人一辈子犯的蠢,不一定能叫别人记住,顶多就是自己回想起来在心中难堪一阵罢了。 可他今天这一出, 恐怕再过二十年, 等到现场这批二十岁的男生女生都变成了中年社畜,也逃脱不了在他们的饭桌上被添做笑料! 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和绝望。 当众打脸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一个注定成为传奇的人打了脸。就永远成为镶边儿故事下酒菜, 成为传奇人生里的一个丑角儿。 这一瞬间他只想打个地洞, 一直挖到地心去。找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躲到地老天荒。 男生鼓起最后的勇气问道:“你、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这倒是意想不到的问题, 宁馥一愣——小阿香的记忆中, 确实对这人没有印象。 只看她略显茫然的神色,那男生便知道对方根本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但此刻他只是心里一阵庆幸,一张僵硬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放松,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宁馥挑了挑眉稍,懒得拦他, 只是奇怪了一句, “这又是哪一出?” 钟华不知何时站到她旁边, 一副看完西洋景的满足,“你要出名了,他还不想呢。” 虽然自己出言讽刺的“初恋”根本不记得自己是谁这件事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但总比从此成为宁馥故事中有名有姓的炮灰好。 后者不但侮辱性极强,伤害也很大的。 宁馥看他一眼,发现对方也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那目光中,有一缕隐藏得很好的,尖锐的探究。 她心中微微一突。 钟华却笑道:“忙完了,心情也恢复了,给我的答复想好了吗?” 他与宁馥并不算熟识,但凭她干的两件事,已不敢轻视她。 再者,无论是“丐帮”暗访的资料还是那篇关于家|暴受虐儿童的报道,他都已经看过无数遍,镜头语言和字里行间,也都言说着她的性格。 ——刚刚那一瞬,她不像她。 宁馥没说话,下颌微抬,朝他伸出手去。 有那么一瞬,钟华觉得灿烂的阳光下这丫头挺晃眼。这个味儿就对了。 他同宁馥握了手,像革|命年代的战友终于聚首一样紧紧晃一晃,口中笑道:“多多指教。” 这话本该宁馥说。 但钟华并不在意。 这么大个宝贝终于挖到手,谁指教谁无所谓,恃才傲物的人多了去,不缺宁馥这一个。只要她一天不塌这根脊梁骨,他一天就能包容她在调查记者部的羽翼之下。繁文缛节,反在其次。 《社会调查》的第一期播放完了,画面重新切回其他学生的作品轮播,学生们也在热烈的讨论中渐渐散去。 认出宁馥的人其实不多,毕竟电视中人正和他们一起站在路边看直播的猜想也太离谱太玄幻了。 宁馥犹豫要不要请钟华吃学校食堂(她没钱请未来领导去外面吃饭了),便听到有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阿香……” 一转头,果然是林夫人。 ……还真是执着啊。 钟华目的达成,也不打算多逗留,“我找你们院长还有其他事儿,不多呆了,你先聊。” 宁馥挑眉。 钟华知道她这一挑眉是什么意思——敢情钟主任一副专程来挖人的样子,其实只是顺道? 他心情大好,“你可别误会我一片心意,找你是专程的,找你们院长是顺道。” 就算原本不是这样,现在也得掉个个。 他挥一挥手走了,留下一片眼中熊熊燃烧八卦之火的围观群众。他们有的并不认识宁馥,但认识钟华,有的两个都不认识,只以为这是校门口那场大型修罗场的后续节目。 好在林夫人此时大约是回过味来,没有再带着豪车和穿燕尾服的管家闯进校园里来。 她一个人走近宁馥,说话也小心翼翼的,带着刻意的讨好。 “我们……我们能不能聊聊?”她又赶紧补充,“如果你不忙的话。” 脑海中,原女配却突然不愿意出来了。 [和她对话,后面的情况自然就由着我的心意来了,你确定?]宁馥在脑海中问。 对方却只是沉默。 宁馥其实料到了她的反应。 原女配如果不是太年轻,心太窄,本来也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林氏突然出现,突然伸出橄榄枝,这无异于她一直等待和筹谋的时机突然从天而降,她才面对诱惑难以把控。 但理智让她意识到现在回到林家并不是件好事。 或者说,是这段时间她所看到的“现实”,让她原本狭窄的视野突然变得开阔起来。她发现了,自己一直渴望的东西,按照她计划中的方法,或许根本就是无法得到的。 当狗血言情文中的恶毒心机女配突然跳出了剧情,抛弃了偏执的恋爱脑,拥有了正常人的思维逻辑—— 她是不会重新回到走向炮灰命运的轨迹上去的。 宁馥淡淡一笑,对林夫人道:“那我们找个安静得地方。” 既然小阿香已经用沉默做出了决定,那么由她来彻底解决这件事,也无不可。 林夫人也没想到她居然能答应,露出惊喜的神色,自然宁馥带她去哪就去哪。 两个人就去了学生经营的一家小饮料店。 原女配以前也在这里打过工,店员是熟脸。 她点了两杯最普通的奶茶,一杯五块,推了一杯给林夫人。 林夫人养尊处优,是出门都有管家跟随的豪门贵妇,恐怕没怎么踏足过这样统共只有七八平米、三四个座位的小饮品店。 ——更没喝过五块钱一大杯,充满香精兑水味的奶茶。 宁馥吸着杯子底的珍珠,“您可以对您说的话负责吗?”她直截了当地问。 林夫人一愣,才意识到她说的是认亲的事,连忙点头,“负责,负责!”她凑近了看,越看越觉得这孩子就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忍不住泪盈于睫,“只要你愿意,随时都能回家来!” 宁馥勾起唇角,“林夫人,我是记者。” 她淡淡地强调了一下自己的职业——一个有职业精神的记者,狠起来是连自己家的料都能挖的。记者,有时候不仅仅是寻求事实,追逐热点的人。 这个身份,也等于在媒体中的人脉,等于一支杀人不见血,更胜刀锋的笔。 如果她并不是林家的孩子,如果她心中对林家怀有怨恨,哪怕是林氏这样的豪门巨擘,恐怕也要掂量掂量。 林夫人擦擦眼泪。 她也知道这样认亲实在太突兀,小心地觑着宁馥的面色道:“我们……我们已经和当时的医院核查过出生的记录了。” 一个很俗套的抱错孩子的故事。 林夫人看着宁馥略显冷淡的神色,心中就有了不安的预感,但还是想要争取:“我知道,你怨我们没有早点找到你……没有给你应有的生活,但是……” 她这话,似乎还真的说中了原女配的心思。 但宁馥打断了她。 “阿香不是怨恨你们。” 她说“阿香”,指的是她脑海中始终沉默的原女配,但林夫人只以为她是自称,眼中立刻燃起希望。 宁馥晃动一下已经有点沉淀的奶茶,“小的时候,她也有对她好的爸爸妈妈。只是后来,她不够幸运。” 她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只因为她注定是别人故事的配角,只因为她没有锦鲤命格带来的好运,她就要承受命运的捉弄。 与其说是怨恨,不如说…… 是她太不甘心。 因为不甘心,所以偏执,因为得不到,所以渴望。 妈妈去世后,她成了十足十的灰姑娘。别人家的小孩和家长出去玩,总有好吃的零食,好喝的饮料。她和继母一家出行,却从来不敢主动说自己想要什么。 为了显得懂事听话,家里吃饭,姐姐们抢着喝饮料,她却说自己不喜欢,只爱和白水。 有一回难得一家人逛夜市,有卖奶茶的,这东西当时还是刚时兴起来,虽然没有太多花样,也大多都是奶精勾兑的,但小孩子们却趋之若鹜。有的家里不让喝,在摊子旁大哭大闹撒娇耍泼的大有人在。 他们的家长总是一边抱怨一边掏钱买。 小摊贩也伶牙俐齿会做生意,“一杯奶茶也不贵,满街孩子都有,就你家孩子没有,怎么能愿意?” 那些孩子围着饮料车,手里举着各种颜色的奶茶。哭闹有效,吸管一叼在嘴里,他们就立刻收了眼泪。 小阿香却不能撒娇耍泼。 两个姐姐举着饮料跑回来,你一口我一口,她在旁边看着,她“妈妈”便夸奖她:“这丫头是最懂事的,从来不要这些垃圾食品。” 她就腼腆地笑了。 后来她自己有钱了,也无数次喝过那种劣质的勾兑饮料。 有时一边喝一边没良心地想,如果她是别人家的孩子,是不是从小就可以撒娇,可以吃垃圾食品,可以在父母永远带着宠溺的训骂下长大。长得健健康康的,不再渴望这种劣质糖精和奶粉勾兑出的东西。 可惜她没有。 童年的这一点点事情,仿佛无足轻重,却能在人的心里不知不觉地掏出一个大洞来。成年后不论是财富,地位,还是事业和感情,或许都要填进去。 填得满的,从此也便幸福地过了这一生;填不满的,从此只能装作普通人,无法对外人语。 ——却永远知道的自己心里头缺了一块。 满街的小孩人人都有,就她没有。 宁馥讲完,突然问了一个问题:“林夫人——” 林夫人一颤,她对上女孩的眼睛,有一瞬似乎有另一个人,在透过那双眼凝视着她。 她问:“林越越,她喝过这样的奶茶吗?” 你们爱她吗?对她好吗? 她是否也向你们撒娇,是否,你们也一边嫌她娇惯一边满足着她的心愿? 林夫人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只看着这个孩子,一颗心血淋淋地疼。 宁馥轻声一笑,林夫人再一晃神,看她的目光已经没有任何刚刚的感觉。 就仿佛透过目光凝视凝视她的那个人,从来不曾存在。 林夫人知道—— 她是真的下定决心,不会回去了。 第59章 仗剑人间(25) 第五十九章 “老耿, 听说了没,今年的十青奖提名里有宁馥!” 天南都市报,社会报道部办公室。老孙一边就着煎饼浏览新闻一边兴致勃勃地冲耿光辉道。 耿光辉并不意外。 “她的那三期报道社会效应很大, 影响力也足够了。更何况是天南市公安系统报送到中视的。”比起只能从网页新闻里看热闹的老孙, 实际上耿光辉知道的细节要更多一点。 ——他是十青奖的评委会成员之一。 “十青奖”全称十大杰出青年记者奖,是由中华新闻工作者协会设立的, 是中华记协认定的青年记者能够获得的最高荣誉。 十青奖是全国性的大奖,每两年评选一次, 每次提名三十人。 获提名的青年记者须年龄不超过四十岁, 在奖项提名前应有社会影响力强、质量高的新闻报道作品。最终获奖人选由全国100家媒体投票选出前十名。 提名人选由各新闻机构、报刊媒体推选, 也可由青年记者个人投递作品。 当然,自己报名的比不上有权威机构背书的, 出身大台大报的记者自然起点更高, 更受评审的青睐。再说,个人报名的也是在太多, 投递作品的邮件几乎能把主办方的邮箱塞到爆满崩溃, 光是筛选就要用近一个月的时间,很多年轻人都是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申报奖项,作品质量更是参差不齐。 没办法, 历次获奖的青年记者几乎都是三十七八,年富力强又有经验的。初出茅庐的小记者要么是平台都不太好,要么就是刚进单位,资历根本够不上单位的推荐名额, 也只能自己投递了。 老孙一脸的感叹, “这姑娘可真是厉害啊!个人自荐都能拿到提名。” 宁馥的资历, 是不可能拿到中视十青奖的推荐资格的。他估计她是自己投递申请了。 这回十青奖的提名刚刚公布, 官网上只有三十名候选人的名字, 其他信息只有组委会掌握。 耿光辉露出一个笑容。 老孙见他故作神秘,忍不住来了兴趣,“说说,说说。” 耿光辉卖关子,“不能说,自己猜去。” 他已经知道评选的结果了,宁馥的票数里也有他一票呢。但现在组委会不允许他们对外透露。 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混的,这奖项对于青年记者的分量极重,拿一次十青奖,几乎就是拿到了一张通往更好未来的通行证。小媒体的记者凭证跳槽到大台,大台记者凭证升职成举足轻重的核心记者,前途不可限量。 有好事的做过统计,十年前获得十青奖的记者,几乎都成为了本行业内有着领军地位的人物。 十个里有七个现在已经是各个口的主管领导。 全国有二十五万注册记者,四十岁以下的,占百分之五十还多。 ——不知有多少双眼盯着这个奖呢。 名单一出来,几乎就成了记者圈子内讨论的焦点。哪怕连老孙这样早就抱定养老之心的,也忍不住对相关的消息竖起耳朵。 “能有这个提名,想必她在中视也不难混了。” 就算是个人自荐,能得评审组的青眼进入提名名单,也已经是许多人求也求不得的好机会了。 ——要知道,进入十青奖提名,是可以写进一个成年记者简历中“荣誉”一栏的第一行的。 “诶,宁馥,恭喜啊!” 一进中视大楼,就有平时不大熟的同事笑吟吟地跟宁馥打招呼。 宁馥一头雾水,眨了眨眼。 人家已经走远了。 路上一个两个都跟她道喜,宁馥刚走进调查记者部的办公室,又收到小赵的消息——这小伙子挺执着,虽然宁馥后来又一点余地都没留地拒绝了他一次,他还是坚持给宁馥发发消息,朋友圈点点赞什么的。 [别理论坛上的那些人,酸你呢!] 附加一个嘲讽的猪头表情包。 宁馥打开网页,登录论坛。 这论坛还是小赵安利给她的。算是媒体圈内比较熟知的一个板块,匿名区,能摸到这里的一般是圈内人,记者、编辑、新闻媒体的从业者。 平时聊八卦聊工作聊人际关系,讨论什么的都有,偶尔也有些匿名爆料的线人,真真假假,不少人还真的在那些帖子找到过值得挖掘线索。十个记者九个里刷这个论坛,也算是个日常消遣。大家平时在工作场合相见都是人模狗样,到了网上才能彻底奔放地放飞自我—— 有吐槽外景记者上镜好胖好丑的摄像大哥,有抱怨采访对象不好伺候的电视节目主持人,也有每天累成狗,工资三千九的纸媒记者天天找门路转行。 总之,像个业内的渣浪微博。 信息有些落后的宁馥终于在看到首页帖子后了解了这一路怪异的原因—— [十青奖提名公布!来围观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候选人!] 主楼:十青奖提名名单 楼主言简意赅地把候选人的年龄都标在了名字后面,然后在后面加了仨字母——“RBT”(如标题)。 要说的都在标题里了。 本来逛着论坛的人就格外有新闻嗅觉,再加上十青奖这事又是切身相关的,这个帖子很快就被顶成了HOT,标红置顶在论坛第一页最上方。 1L:666啊,这位宁馥何方神圣? 2L:不知是背靠那个大台大报啊,才20岁? 3L:20岁?!这个年纪难道不是大学还没毕业?现在实习生也能进十青的提名了?不是我说,十青真是越来越垃圾了。 4L:楼上认真的?十青什么分量心里没谱? 5L:讲实话20岁我还在大学为每天去食堂哪个档口而迷茫,人家居然已经提名十青奖了……呜呜呜我好废物…… 6L:5楼不用妄自菲薄,只要你是靠自己努力,就比这种靠背景的天选之子值得骄傲! 7L:也有可能是自荐啊…… 8L:自荐确实很有可能,她的年级不太像有单位推荐的,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门路,自荐都不被刷? 9L:确定是自荐。 10L:楼上怎么知道的?有内幕快讲讲! 11L:我是9楼。不说太详细了怕掉马,和主人公一个单位的,这么说吧,她今年刚来,台里绝对不可能给十青的提名。 12L:woc,看9楼的意思,是大台啊! 13L:今天碰见她了,人家嘴巴严着呢,一点喜色不露,这才叫闷声干大事。 14L:大台又怎么样,还不是要靠自荐?估计这也就是巅峰了。 15L:你们怎么都往人家有背景上想?9楼不是说了,她才20岁,刚来单位,肯定是自荐嘛。 16L:你们好天真,她这样干真的很危险的。 17L:详细说说? 18L:一般大台都有推荐名额,她这样自荐也不知道有没有经过主管领导和台里的同意,而且现在还进了提名名单,等于自作主张参加还和原本台里的“官推”形成了竞争,不管能不能拿奖,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啊! 19L:18L精研官场厚黑学!而且按你这么说,她单位肯定也是强推已经定好报送的人选。现在名单出来了单位人人知道她自荐了还被提名,到时候落选估计脸上也不好看啊。 20L:拉倒吧,十青又不是大白菜!想买就买想吃就吃啊?我看你们倒也不必酸她,她既然是自荐的,才20岁,从业经历和作品水平都不行,估计就是占了个运气好。 21L:同意,连着好几届没有自荐的进提名了,感觉应该是组委会为了搞平衡,随便挑个差不离的来顶事,天上掉馅饼砸头上了呗。 22L:你们为啥不想这种可能,万一她真进十青了呢? 23L:我们一群菜鸡为什么要操人家的心,再怎么着人家也是20岁就拿到十青提名,破纪录了好吗?! 24L:20岁能拿十青我倒立吃屎 25L: 1 26L: 2 27L:你们倒也不必这么狠…… 后面的楼层吵得愈演愈烈,没营养的赌咒发誓更是越来越多,宁馥看了个大概,就把帖子关掉了。 这帖子也就这么两种意思—— 第一种,是觉得她20岁必然没有积淀和能力,必然是有背景才能入选; 第二种,是认为她虽有本事,但绝不可能是有单位推荐的,估计是靠着有点运气才能通过自荐渠道进入提名。 总之,20岁的宁馥绝对不可能获得十青奖。 她大略看了一下,虽然两拨意见互相掰头,但并没有人和那些认为她绝对落选的层主打赌。 ——想必是一面倒的赔率。 至于台里推荐……那更不可能了。中视每次也只有两个名额,狼多肉少,分都分不过来,就像那位不知名同事说的,怎么可能给她一个刚进单位的新人呢? 她这个当事人,恐怕比帖子里的众人还要好奇。 宁馥随手给帖子加了个关注。 之后的一个月她都跟着钟华忙女囚访谈的专题去了,这件事抛诸脑后。 直到专题采访结束,从女子监|狱出来,宁馥才想起点开帖子看一眼。 楼已经盖了两千多层,全是赌她拿不了奖的,说的一个比一个夸张。有那好事的居然还做了统计,两千多条回复的帖子里有1021条赌咒发誓宁馥如果拿了奖自己就XXX的。 别的帖子也都在说这事,论坛里关于十青奖的讨论几乎刷屏了。 ——今天正是获奖名单发布的日子。 宁馥自己不由得也来了兴趣。 再一刷新,论坛上置顶飘红的帖子又新增了一条。 [最新消息:十青奖获奖名单公布,宁馥成最年轻获奖者,打破记录!] 这是中规中矩的新闻标题,主楼也只放了记协官网的消息,但架不住冲浪网友飞快的回复速度,下面已经盖起了一层又一层高楼,点赞数最多的被顶到第一—— 那1021个人呢?过来吃屎! 第60章 仗剑人间(26) 第六十章 [那1021个人呢?过来吃屎!] 这一句霸气的评论真是直白又扎心, 点赞的基本上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虽然谁都知道赌咒发誓的那些人不过是放嘴炮过瘾罢了,吃屎是断断不会,但只看这帖子一直飘在首页, 这条艾特他们的评论点赞数不断上涨,恐怕心里的滋味也比吃shit强不到哪去。 1021个柠檬, 心碎榨出汁儿来够酸上天了。 宁馥看过也就是笑笑,倒是许久没出来刷存在感的系统发出了提示音—— [叮—— 当前任务:我生蓬蒿里, 欲竞松柏高 任务进度:40/100] 之前的课程作业完成时系统只给了20的积分, 在调查视频播出后增加了10积分, 这次拿到“十青奖”又增加了10积分。 宁馥也摸出了这个世界系统的评分规律。 ——影响力。 这是对记者最直观的评判标准。 一个好的记者, 他的名字可以默默无闻, 他的报道却要振聋发聩。 一个好的记者,他的笔锋越是尖锐, 他的心脏就越是纯粹。 国家和社会, 都是驶向历史的航船, 记者, 就是日夜瞭望星辰和暗礁的观察者。 台里似乎对宁馥获得提名、紧接着又获奖的事一点都不惊讶, 但显然对她更添几分看重。如果说之前调查记者部的主任钟华亲自邀约, 三番五次催促人事部门给她挤也要挤出一个编制来已经是令人瞠目结舌的待遇, 那么这回十青奖的颁奖名单一出来, 宁馥的名字就等于在整个中视都挂上了号。 给她祝贺的人也都更真心实意了。 如果一个和你水平差不多的同事受领导看重, 你心中自然不痛快,凭啥她处处好我就不行? 可如果人家水平实在太高, 是你拍马也赶不上的,那份儿妒忌自然也就全成徒劳了。 通俗一点来讲, 就叫做望尘莫及, 只有膜拜。 宁馥当然也上道。提前攒好了钱, 请大伙吃饭。 钟华也赏光了,虽然作为整个调查记者部的大头领、大当家,这位爷平时不怎么参与大伙儿的私下聚会。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酒量不好。 记者这一行压力大,不仅仅对心理承受能力的要求高,对体力精力的要求也不低——否则几个通宵的片子审下来、几个小时头脑风暴的选题策划会开下来,人就熬废了。 因此干这一行没几个不抽烟不喝酒的,平时如果下班早,大伙也愿意搭伴喝点,权当解压了。 但钟华外号机器人,烟酒不沾。 他这回来,算是非常捧场了。 宁馥跟他碰杯喝了两口橘子味的果汁,他就要回台里加班。 宁馥送出门,她对钟华不像部门里其他人那么别扭——钟华比大多数老油条年轻,却已经身居高位,又脾气古怪,部门里几个人服他是服,可也实在谈不上多么亲热。 宁馥直截了当地问:“十青奖是您给我报名的么?” 想来也不会有别人多管这份闲事。 钟华倒是没想到她这么直白,“不是。” 他耸了耸肩膀,“也算是吧。” 宁馥皱眉。 钟华看她的神情,露出个笑来,“别人都有推荐单位,你不能没有。” 他理所当然地说:“自荐会被刷下去的。那些人只看单位选送,自荐的材料对他们来说不过就是一堆数据垃圾。” 这话……可说的太不怕得罪人了。 只听他又道:“你的期末作业,比90干了十几二十年的人强,就算是拍马也追不上你。弄出那种烂玩意充斥传媒,他们该去吃屎。” 是个狂人。不但他自己狂,吹起彩虹屁来也带着一股子狂妄。 宁馥没敢问他是不是看论坛了。 她问:“你是剩下那百分之十么?” 钟华看她一眼,笑了,“是。” “我等你拍马来追。”他道。 钟华回单位盯剪辑的事去了。 女囚的报道是整个部门的心血,他更是最后的把关人,东西明天要给台里送审,就算调查记者部的东西从来都是优先审优先过,也免不了要说话管事的人亲自去盯着。 这期女囚专题的名字已经拟好了,叫做《女囚之罪》。 讲这些原本柔弱的女人,怎样一步一步地在家庭暴力的折磨下走向不归之路。 讲在怎样的情况之下,羊会去杀豺狼。 她们犯下的都是重罪——被人逼出来的重罪。 不得不犯的罪。 奋起反抗的罪。 人,都是先不被别人当做“人”来对待,才会慢慢地失去为人的底线。 这题目透着的反讽太过尖锐,领导不太同意。 “你们这样是不能过审的。”领导也是语重心长,“总要考虑社会影响。如果连审都过不了,想要冲黄河奖就难了。” 黄河奖和十青奖可不一样。 十青奖还有个限制,是给青年记者的,但黄河奖的范围覆盖整个新闻界。这是全国最顶级、业内认可度最高的奖,是新闻业的标杆。 黄河奖三年一评,只有五个奖项,分别是新闻奖、摄影奖、社论奖、特稿写作奖和调查性报道奖。 据说黄河奖的奖杯很漂亮,宁馥还特地去搜了一下图片。奖杯的杯体是一颗流光溢彩的星星,不知道什么材料,反正好看。 刚好和十青奖的奖杯颜色也很配套。 宁馥不敢看了,赶紧被图片从手机里删除,她生怕把自己哪个奇怪的开关再打开。摸摸崭新的十青奖奖杯,宁馥告诫自己:收集癖不能在这儿犯! 十青奖的组委会把奖杯和获奖证书等颁发了,宁馥才知道自己的推荐单位是哪—— 居然是C大新闻学院。 院长给写的推荐语,刚刚评上副教授的新闻采写课老师杜学勤亲自给组委会展示了天南市公|安局颁发给宁馥的那面锦旗的复制品。 C大已经好几年没有推荐过学生作品了。但作为新闻传播学界最顶级的高等学府,传媒圈子里从记者到主播,从编辑到后期,C大“出品”向毛细血管一样延伸在传媒界的各个领域,地位非同一般。 ——论坛中言之凿凿是自荐,谁想到这个20岁的获奖者,背后是C大的背书呢? 就连组委会刚看到这份单位推荐,也都有些不可置信。 但能拿到新闻学院院长的保荐,就算是个学生作品,也绝对划不到数字垃圾那一堆里头去。他们就打开作品看了一眼。 ——也幸亏看了这一眼。 这样的记者,过个十来年二十来年拿黄河奖了,人家一扒出来,诶,怎么没得过十青奖啊?再一看哦原来被推荐过,可是这么好的、质量明显能进前十的作品居然被刷了…… 是看不起人啊还是拿评选当儿戏啊? 到时候他们后悔都没地儿后悔去! ——敢情,钟华上回去学校找他们院长,是为了十青奖推荐这个事儿? 钟华背着她干的,她也不必去说一声谢谢了。 宁馥也是头一回碰见这样的人——个性太强,太独。 钟华对她的态度就是:我高看你,也不会问你的意见,对你就是全方位的赞赏 提拔,你也别来说谢谢,我是为了工作,为了这股子看不得明珠蒙尘的强迫症的劲儿,没有和你交朋友的意思。 钟华跟台里领导僵了三天。 第四天问宁馥:“你有什么意见?” 宁馥想了想,要不改个正面点的题目吧。 换名字报上去了。 《女囚的心愿》。 ——改叫这名儿,中性平和。 领导对宁馥这个修改意见挺满意,一看带子,剪辑也跟着变了。 最后一段是宁馥的采访录像。 她访的那个女囚一直很抗拒节目组的采访,用沉默回答了大多数问题。后来提出要个女记者来她才开口。 宁馥就是那个应要求来的女记者。但是她太年轻了。 对面的女囚四十岁上下,看她的目光充满了冷漠的审视。 她觉得宁馥太小,看上去,是那种健康、幸福、不知疾苦长大的姑娘。 人不愿说话,往往是因为知道听的那个人“不懂”。 宁馥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给女囚讲了个故事,讲一个叫小花儿的姑娘,从小被爸爸妈妈虐待。讲她的妈妈被她酗酒的父亲痛打,之后便将所有的怨愤撒在她身上。 女囚枯黄的脸上抽动了一下。 高清摄像机将她脸上的神情捕捉得太清楚,以至于那分明的痛楚和恨无可隐藏。 女囚终于开始交流。她讲了她的故事—— 女儿总哭,说夜里有怪物压着她,很疼。 当时她不信。 在发现丈夫光着身子,半夜从她十岁女儿的房间里走出来时,她像疯了一样抄起了菜刀。 那时女囚是肉摊老板娘,干了十多年切肉剁骨头的活计,身体强壮一把力气,一瞬间爆发出的疯狂,无人能挡。 …… 她讲完,盯着这个年轻女记者的眼睛问:“你害怕我么?” 女记者摇了摇头,只是问她:“如果能回到过去,你有什么心愿?” 这个问题或许是有标准答案的—— 诉诸法律,寻求帮助,逃离虐待等等。 女囚嘲讽道:“现在说这些有啥用?” 但她还是在两秒的沉默后说:“要是时间能倒转回去,在他动我姑娘之前,我能把他剁碎了就好了。” 女囚的目光透着极度冰冷的恨意。 她恨那个禽兽,也恨自己。 所以她用对待死猪一样的方式对待那个禽兽,所以她听着法庭上的宣判,只觉得自己罪有应得。 唯一的不甘心,就是叫闺女没了妈。 也许这就是命。 女囚突然问:“那个孩子呢?” 她问的是小花。 没有出现在画面中的女记者轻声说:“小花现在过得很好。虐待她的父母,都得到了惩罚。” 这个四十多岁,形容枯槁的女囚,终于露出了接受采访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尽管这笑容苦得让人心里发涩。 她无比羡慕地说:“真好啊。” 修改的结果,是领导看见钟华就来气,看见宁馥就牙疼。 要知道,前两天宁馥这个一来就凭借学生时代作品拿了十青奖的新人还是领导口中的“希望之星”呢。 节目过审很难。但不知钟华到底有什么神通广大的路子,居然真通过了。 台领导没什么好气,“黄河奖你们想也不要想了!” 能过审已经是出乎意料的好结果了,不敢期待更多。 但整个调查记者部都憋了一口气。 有同事买了五六七八个某宝上仿制的黄河奖奖杯,一人给一个。 宁馥心里有点愧疚,“先拿着玩,咱们早晚有真的摆。” 如果不是她提出这个修改意见,台里面或许也不会撤掉女囚专题的黄河奖申报。 但令人意外的是,调查记者部没人怪她。 经了这件事,宁馥反而从大伙待她的举动言语中品出了一丝亲热。 是“自己人”的那种亲热。 甚至那个买奖杯的同事还透露,在匿名论坛里开贴艾特1021位吃屎嘉宾的不才正是他本人。 宁馥:…… 嘴炮高手竟在我身边jpg 论坛里这两天对十青奖的讨论已经渐渐少了,毕竟获奖的人信息也不多,不比明星们只要出个镜,底裤什么颜色都能被人扒出来。 没错,媒体圈的论坛里也少不了讨论明星八卦,毕竟娱乐记者也是记者,他们讨论的料更是五花十色什么重口味的都有。 宁馥就看见过好几回讨论少女爱豆□□的八卦。虽然这种带“颜色”的劲爆消息,十条里八条都是虚构YY出来的,但不妨碍人们看得津津有味。 但这种看起来毫无根据的“新闻”,各路无良小媒体和急需热度眼球的yxh一天就能批量生产无数条,主人公直接换个名字就成了不同的人的黑通稿,赚钱毫无压力。 大多数人看完也就忘了,不往脑子里去。 但宁馥又费挺大力气,把她当时划过去的那条帖子找了出来。 因为她接到了一个举报电话。 对方举报了华星娱乐公司内部有强迫女性练习生□□的行为。 举报的人是个女孩,听得出她努力试图改变自己的声音,但宁馥还是很轻易地辨别出了她的身份。 ——因为曾经深陷偏执的小阿香,无数次地看过她的节目,听过她的歌。 “如果你有时间,我们可以面谈。”宁馥在电话中说道。 林越越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几乎一秒钟就被宁馥识破,她马上答应下来,订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第一次做线人,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宁馥提前十分钟到了约定的咖啡馆。位置在一个挺隐蔽的角落里,挨着一大丛半人高的龟背竹。 来的人却不是林越越,而是她怀揣骨科梦想的哥哥林逸江。 霸总很有风范地坐下,他那傲人的洁癖不允许他饮用这里的劣质咖啡。 “我说过,不要打扰——” “越越”两个字还没说完,宁馥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直接打断了林逸江。 “林先生,希望您不要搞错因果关系。打扰可不是一项被动技能。” “另外,林小姐作为热心市民,愿意主动为记者提供一些线索,希望林先生您不要做阻拦你妹妹要求进步的人。” 她淡淡看着林逸江,对方那高高在上面具出现了一丝龟裂。 “是越越主动找你?热心市民?” 宁馥露出一个“爱信不信”的微笑。 “另外再友情提醒您一句,私自查阅公民的个人信息是违法的。你妹妹已经是成年人了,不需要您这么有占有欲的保姆。” 林逸江皱眉,的怒道:“住嘴!” 林逸江最恨,也最怕别人提醒他,他和林越越的兄妹关系。 他的确是暗自查了林越越的通话记录和最近的行程安排,才知道她要和宁馥见面的。 他也知道,前些天,母亲想要将宁馥认回林家。 这个宁馥诡谲狡诈,心思恶毒,越越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宁馥笑容不变,“您别慌,我对家庭伦理剧没有兴趣。不过,在林小姐到来以前,您最好还是赶紧离开。” “不然可就要解释我们的关系了。” 林逸江脸色一僵。 “看来林小姐还不知道,你们全家人都知道了我的身份,独瞒着她一个?”宁馥微笑:“你知道吗,金丝鸟的大脑有12-15克。” 林逸江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像看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你在说什么?!” 他很想拂袖而去,但宁馥的话却在他心中点燃了一股莫名的恐惧。 宁馥很恶毒。 “你们不是把她当做金丝鸟养么。” “金丝鸟很聪明。她能找到我的电话,你觉得她看到我的脸,心里会不会有怀疑?” 林逸江深深吸气,“就算越越知道了,她也只会选择林氏,选择我!” 说到最后,他咬牙切齿,面容一阵扭曲,“我们给她的才是真正的爱!” 说到底。 林逸江恐惧的是林越越发现他有悖人伦的感情,离开林家。 林逸江他爹恐惧的,是林越越这条养了二十多年的锦鲤跳进别人家的水塘。 谁也不在乎宁馥。 而其实谁也没有真的在乎过林越越。 宁馥笑眯眯地道:“金丝鸟还很爱干净,对食物要求很高。如果不洁,是宁愿绝食断水的。” “你们所谓的爱,比工业糖精还脏还腻歪。” 林逸江的手不自觉地颤起来,而且颤抖的越来越厉害。 林逸江不受控制地咬牙道:“对,我就是喜欢她,我就是想要她永远做我妹妹也做我情人,我要她爱我,离不开我,做我的灵魂之火!” 他发出一声冷笑,“她是林家的金丝鸟,只需要被我一个人宠爱!” 宁馥把杯子里的咖啡喝了,屈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指关节扣在高档玻璃面板上,声音清脆极了。 林逸江看着从他们背后卡座里站起的人,目眦欲裂。 林越越正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着他。 林逸江心跳如雷,只觉得一阵眩晕,他顾不得宁馥那嘲讽的表情,猛地站起身来,急步抢上前去想要握住林越越的肩膀,好好同她解释。 Yue—— 他的“灵魂之火”却发出了一声干呕。 林逸江的手还没缩回去,已经被林越越吐了一身。 呕吐物挂在他的身上,瞬间把衬衫沾湿了。 林逸江剧烈地抖动起来。 他的洁癖发作了,他的舌头不听使唤地麻痹在嘴里,他的身体僵直,呼吸困难,整个人一翻白眼,竟然晕了过去。 林越越还在吐,看样子只差连胆汁都呕出来了。 宁馥好整以暇地等了一会儿,递了一杯清水给她漱口。顺便打了个120把林逸江送走。 外头有狗仔拍照,想必是跟着林越越来的。 宁馥笑问:“你不介意他们把你和林家的事情爆出去?” 阿香的心结已解,她和林氏早已经没有关系了。有此一问不过是看林越越吐得实在太惨。 这姑娘虽然是傻甜白,但又不是智障。 发现妈妈的异样,她也对宁馥留了意。今天宁馥让她早来十分钟,她便依言提前坐在了后面的那个卡座中。 这才听见从小到大对自己宠溺非常的哥哥“爱的宣言”。 他碰触过自己的每一下,原来都带着这样不可告人的,可怕的欲望…… 林越越的三观崩塌了。 宁馥拍拍她肩膀,“谢谢你提供的线索,我会查下去。” 她也不多说什么来安慰林越越。 女主原是书中人,这样被她一搅和,恐怕这故事也要往脱纲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笼子已经崩坏。 金丝鸟会飞走吗? [叮—— 恭喜宿主获得称号:金丝雀解放者 称号描述:打破牢笼,带偏剧情,三角虐恋被你免疫,狗血桥段对你无效! 称号加成:百毒不侵!(一切与现实逻辑不符的剧情将对你不再生效!)] 林越越提供的线索还真确有其事。 华星娱乐正是她签约的经纪公司,在业内属于大厂级别,除了最近刚刚红起来的林越越以外,还有一个老牌影帝,几个当红的炸子鸡,近些年更是进军爱豆培育行业,旗下有很多生嫩的练习生。 她同公司的一个女孩在卫生间割腕了,公司说是因为失恋导致了抑郁,才自杀的。 血流了一地。 给大伙都快吓出阴影来了。 但林越越却听到有别的练习生悄悄讨论,这个女孩不是因为失恋死的。是公司逼着她去陪金主,她宁死不从。 林越越便将这事作为线索,给宁馥打了电话。 刚好她也想借机见一下宁馥。 宁馥给李宇打了个电话。 “诶唷,是宁大记者?”李宇在电话里阴阳怪气,不过声音里带着笑意:“你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呀?” 人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李宇心里门儿清,宁馥打电话来一准有事。 但他却万万没想到,手机那头的女孩笑吟吟地,就说出一句他之前一直梦寐以求,真到眼巴前,却半毛钱都不信的话—— “我打算进军娱乐圈了,你有没有办法?” 第61章 仗剑人间(27) 第六十一章 《惊爆!林氏集团千金身份扑朔迷离, 新晋小花林越越出走去向不明》 天南都市报娱乐版的头条,用了整整一版。 当天的报纸就卖爆了。连天南都市报电子版的网页浏览量都跟着翻了好几番! 林越越虽然进娱乐圈没多久,但最近正当红, 吸引了不少粉丝,而林氏报业虽然一直隐在林越越的身后比较低调,但毕竟是近二十年崛起最快的传媒公司。 豪门争产, 明星绯闻,茶余饭后老百姓就好这一口。 吃瓜群众们也是这才知道林越越竟然是林氏集团的千金大小姐(存疑)。 好家伙, 真假抱错换位人生啊,这也太刺激了! 版面上的C位照正是林氏集团大公子, 他被医护人员用担架的从咖啡厅里抬出来,看着是晕过去了,白衬衣上是来不及清理的呕吐物。 据说真假千金见面, 林氏这位病弱的大公子受不了刺激当场犯了癫痫! 咖啡厅里的两个女孩却只有林越越被拍到个模糊的侧脸。一大丛龟背竹挡住了她们。 从这篇报道发出后,林越越就消失了。无数想采访她的人都找不到她的踪迹,在紧急开展公关的林氏报业集团那里更是想都不用想,肯定碰一鼻子灰。 天南都市报的这篇报道竟然就这样成了“独家新闻”。 原因无他, 竟然真的采访到了故事的主人公林越越。 文章中林越越并不愿提家庭, 但几乎已经变相承认了真假千金的事。她表示要出去看看世界,清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林越越短短二十年的人生从来都是顺风顺水,以至于一朝翻覆,心中只剩下茫然。 她不能再面对父母和那个所谓的“哥哥”,也无法面对亲生母亲已经去世的现实。只有先短暂地逃离这里。 “有一个朋友和我说,这种狗血剧情不值得浪费生命。” 她不知道那位“朋友”愿不愿意被她这样称呼。 林家养大她, 给了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和让她无忧无虑的宠爱。林越越总觉得心底对宁馥有亏欠, 又想到两个人这样阴差阳错的命运, 忍不住生出一丝亲近。 这位刚刚红起来就爆出这样惊天八卦的女明星在采访中这样回答“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这个问题。 “我想找找自己真正热爱的事去做。” 从小到大, 她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失败,也从没主动为自己争取什么。按说豪门也有豪门的苦恼,她曾见过每天奔走于各类社交场合的名媛大小|姐,也曾见过攻读双学位精通四门外语的豪门继承人,但林家从来没有这样严格地要求过她,束缚过她。 他们说,只要她喜欢,就可以随意去做。 但似乎谁也没有寄望她做出什么事业,谁也没有期许她成就什么荣耀。她不需要很厉害,很漂亮,很优秀,轻轻松松当米虫也有爸爸妈妈哥哥来养。 除了天天刷手机其实她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进娱乐圈也不过是三分钟热度——她那几天刚好沉迷娱乐圈小说而已。 惊梦回神,发现咸鱼的生活似乎也没有很快乐。 现在她决定去试试给自己翻个面。 林越越觉得,也许宁馥的出现,就是上苍在提示她,点醒她—— 咸鱼翻身,或可跃入大海。 “我最大的愧疚是就这样没有勇气地逃跑,请代我向她道歉。” 李宇翘着二郎腿,阴阳怪气地读出采访中的最后一句话。 这篇林越越的独家专访由他亲自操刀,标题看着是挺俗不可耐,可是内容绝对有深度有内涵,不坠他娱乐圈第一名记(自封)的美名。 只看转载和阅读量,就足够让李宇喜上眉梢。 只不过他天生的嘴碎,还要拿宁馥来调侃两句—— “看看人家多实在,你再看看你!” 宁馥露齿一笑,“我也很实在啊。” “我请越越给了你独家采访的机会,换你推荐我到华星娱乐,举手之劳,这买卖你不亏。” 李宇被她这一笑笑得浑身都有些发毛,赶紧闭嘴换了话题。 他发给宁馥一个电子报名表,送瘟神一样嘱咐她填好了直接发给指定的邮箱就行。 “华星的初选名额给你,复选真得看你自己,到时候可别怪我无能为力了啊!” 华星娱乐在业内小有名气,模仿H国的偶像制造产业链,他们有自己的星探,有自己的造星机制。 每年会有一次针对素人的选拔,通过选拔的普通人进入华星娱乐后才算成为有公司的练习生,经过漫长的训练才能出道。出道后是红还是糊,也要看公司的资源,个人的实力和际遇。 只要红了,就是万众瞩目,在这流量瞬间变现的年代,赚得盆满钵满从此改变人生不是问题。 所以,即使知道了“鲤鱼跃龙门”的难度,还是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每年来撞华星这道“龙门”的,就不下千八百号人。 当然,宁馥有李宇这层关系在,她的电子简历在初试的茫茫人海中顺利地被划进了复试资格里。 但下一个难题来了——宁馥不会唱、不会跳、也不会唱跳。 说来惭愧,宁馥快穿过的世界中娱乐圈几乎占了50还要多,但她做过歌后、影后、视后、当过女导演、女编剧、女制片,就是还没接触过“偶像”这个新产业。 而且没有演艺方面的金手指加持的话,宁馥她其实有点五音不全。 接到复试的通知,她没有什么准备才艺的时间了。 有什么辙呢…… 于是在唱了一首歌,按照三个评审工作人员做了几个动作展示形体和仪态以后,宁馥谦逊地表示:她还有徒手掰转头胸口碎大石的才艺特长。 这么说吧,三个评审见过大场面没吱声,房间里其他几个同场参与复试的小伙伴惊呆了。 所以,长这么漂亮,走的是沙雕路线吗? 都以为她这么说是在开玩笑,没人当真。 “没有才艺也没关系。”为首的工作人员语气和煦,道:“你可以回去等通知了。” 他说完,在宁馥走出房间后左右看了看,果然在两个同事的表格上看到了一样的“√”。 当今的娱乐圈是靠什么撑?靠资本。 资本最看重什么?流量。 流量从哪来最快?颜值。 毫不客气的说,这个时代长得好看,就注定要比千万平凡的普通人活得轻松一些。“颜值”不仅仅能带来优待,更能无比高效地带来金钱。 这个叫宁馥的女孩长得很漂亮。 星探眼睛毒,才能在熙攘的人群中,准确地把骨相好皮相佳发展潜力大的人从无数面貌普通甚至各有各的丑法的人力挑出来。 但宁馥不需要星探毒辣尖锐的眼神儿来品评。 只要不瞎,就知道她美。 美人在骨,无论是她面部的线条,身材的比例,还是行走坐卧的姿态,都是好看的、赏心悦目的。 在座三个人都不是华星最顶级的星探,但他们都不是瞎子。 身在这个圈子里,谁都知道,刚刚正有一座钻石矿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闪闪发光。 不捡是傻子啊! 而且她还很聪明。 人已经长得这样美,性格无趣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如果懂得经营人设,懂得反差萌这回事,就大有培养的潜力了。 谁不喜欢有意思的人呢。 只看那三个工作人员的神情,宁馥知道她稳了。她回家点了杯奶茶外卖打算庆祝一下。 门铃响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奶茶来了。 一开门是领导。 钟华在门口和外卖员撞上了,此时手里还拎着宁馥的饮料。 他那脸色,让他看起来像一条正在蓄力的眼镜蛇,随时随地都可能喷出致命的毒液。 宁馥把他手里的奶茶接过来了,让开门示意“领导请进”,一边问他:“领导喝不喝,再给您点一杯?” 钟华随手将外套脱下扔在一旁,看样子是打算跟她长谈。这种态度对他来说不常有。多数时候他不怎么迁就下级的情绪,也不太愿意解释。 但他也实在清楚宁馥的脾性,不得不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你的选题我没有批。” ——宁馥前些天就和记者部报了选题,申请深入调查。 她要跑去做练习生,总要先跟现在的直属上级打声招呼。 宁馥把吸管戳进杯子里,“为什么?” 钟华冷冷道:“我们是调查记者部,不是娱乐狗仔队。” 宁馥眉梢微挑。 她直觉钟华说的并不是实话。另外,今天是工作日,现在还不到下午五点,钟华为什么有空跑出来说服她? 钟华盯着宁馥。 他知道她绝对不是一个安分的人。这边看起来是按规定老老实实提交选题,那头必然已经打定主意去做了。 两个人的目光“噼里啪啦”地撞出火星来。 宁馥吸了口奶茶,“你不是挺喜欢我的嘛,怎么突然又和我较劲?” 她这一开口,刚刚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张力突然一松。 她这说的未免太直白了。 她敢和钟华说“喜欢”,是清楚钟华对她毫无男女之情。不自谦地说一句,他喜欢,是喜欢她的才干。 试探得也很明显。 “有什么苦衷或者故事,讲讲?”她倚在沙发里,好整以暇地看着钟华。 将他问得张口结舌。 钟华的风格,不是那种拘着人严丝合缝按规矩来的领导。正相反,他自己就不是个在框框内办事的人。 做记者,跟着新闻嗅觉去挖掘线索也是极为重要的能力。这种嗅觉是培养出来的,会受益整个职业生涯。以往有同事提出要去跟听起来完全虚无缥缈的线索,钟华也没说卡着谁的脖子不让去。 今天来这一遭,不知道是哪里触到了他的逆鳞。 娱乐圈?原胶?暗访?还是……长得漂亮? 钟华道:“我不是喜欢你。”他纠正,“是珍惜你。”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宁馥的神色,却第一次感到自己完全失去心理上的压制。 ——那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是一种从容。 虽然他是宁馥的领导,是宁馥的伯乐,手握否决权,但却被她的目光直刺入心脏。 宁馥,实在太敏锐了。 在势均力敌的交锋中,稍露破绽,就会被她抓住弱点和软肋,轻易地被她反制。 他只能道:“你不去,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 宁馥多狡猾,她眯起眼睛,只问:“是因为我这张脸么?长得好看,容易暴露,容易有危险?” 她可是至今记仇。 以貌取人,不是君子所为。 钟华明显已经改变主意想迅速结束战斗了,“不是。” 此时说不是,那便是“是”了。 宁馥笑了。 “既然做这一行,除了真相和公义,旁的追求我是没有的。主任,脸好看也可能是优势,你实在不用担心啊。” 她反倒苦口婆心地劝起钟华来了。 “命都可以不要,何况一张脸呢?” 结果就是钟华被她气得拂袖而去,连衣服外套都落在屋里的鞋柜上。 他钱夹在衣兜里。 钱夹里放了一张照片,上头是个姑娘。 女孩很年轻,也不过二十四五岁的模样,笑容灿烂。 她长得很漂亮。 她给钟华打了个电话,把钱夹子给他送回去了。 钟华显然知道她看见了照片,过了好半天,对她道:“暗访的事情我和台里说了。”他盯着宁馥的眼睛,“我会亲自给你做后备。” 这一出倒是没想到,不过宁馥也不是什么狼心狗肺的坏蛋,谢了他一句。 男人薄唇扭曲,半天才道:“你最好挖个大新闻出来,否则试用期结束给我走人。” 宁馥:男人心,海底针啊! 结果她出门就碰上了关童。这位新闻中心的主任现在看她的眼神儿都不一样了,当初校招时看她像看前途无量的天才大宝贝,现在那目光里却怎么着都仿佛透着一点儿“真是个祸国妖妃”的意思。 关童把她叫到办公室,叹了半分钟的气,把钟华的心结跟宁馥透了个底。 照片上那个女孩是钟华亲自招到调查记者部的,很优秀。 钟华当时刚刚升职调查记者部副主任,那姑娘喊他一声师父,算是他带的第一个徒弟,相当器重,带着她做专题。 那女孩也是初出茅庐,有一股胆气。暗访黑势力,发现线索一个人就去了。 谁也没想到本以为是普通的街头混混,背后却涉及x毒fan毒。 她包上挂着微型摄像机,进门五分钟就被拽了下来。 被发现的时候,一张脸上被划了二十七刀。这还是报警及时,保下一条命。 但是人疯了,大夫说是遭受非人折磨后造成的永久性精神创伤。 二十三岁,人生才刚开始,就匆匆地定下了浊暗混沌的色调。 两年前她从家里走失,从那以后,钟华就没过过一个整周末,一直在找,哪怕那姑娘的家人都已经放弃了。 这是钟华的执念。 宁馥皱了皱眉,“那,周三下午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关童一怔,震惊地看她,“这你都发现了?” 钟华每周三下午会请半天的假。 出事那天是周三。曾有人在周三的下午,出事那地方看到过那女孩的身影,但也只是怀疑,后来大伙在那里蹲守过好几回,也没等到人。 只有钟华还在等。 关童沉默一会儿,对宁馥道:“因为这事,他有时说话是有些不讲道理的。” “他不是瞧不上漂亮的脸,也不是对女性看轻一分。他是……” “他是害怕啊。” 当时出事的微型摄像机前五分钟的录像被恢复了,现在还在警方处存档。 关童和钟华作为台里的负责人,当时只有他们俩获准看了那份录像。 关童至今不愿意回想。 “他们说,‘这么好看一张脸,要划得碎一点’。” 关童眼中光芒闪动,他其实也无法忘记自己看到的内容,无法忘记曾有个花儿一样的姑娘……鲜红的血从她破碎的皮肉间流下来。 她原来是那么漂亮。 “钟华一直觉得是他的责任。”关童道。 宁馥沉默了一会,“我还是要查。” 关童露出有点无奈的神情,“我知道劝不住你,说这些只是想提醒你注意安全,也……也注意一下钟华。” 他觉得钟华快有点走火入魔了。平时还好,可面临几乎与往事重叠的情况,他还能保持理智吗? “他没有那么懦弱。”宁馥轻声道。 她看关童眼睛都瞪起来了,反而宽慰了他一句,“只看他能同意我去做这件事,您就不必太担心。” 有执念却知道要直面心魔,说明这人的意志够硬,脑子够清醒。 更何况……她不会让自己成为钟华的心结。 关童和宁馥一番恳谈,最后挺感慨,说你有这份心,实在是难得。 钟华看似高冷,实则像个老母鸡一样保护欲过度,他说“珍惜”,那就是绝对不能让你蹭破一点儿油皮。 如果这次的暗访能顺顺利利的,也算是解了钟华多年来的心结。 事情果然进展顺利。宁馥在三天后就接到了华兴娱乐的电话通知—— 她通过了。 她们这些练习生被统一安排进了公司的宿舍。 宁馥的运气不错,这么说似乎有点怪怪的——她被分配到了已经有三个人的屋子,唯一空出来给她的那张床原来属于一个叫叶晓梦的女孩。 就是那个在卫生间自杀的练习生。 只看另外三个小姑娘看那床铺瑟瑟发抖的眼神就知道了,叶晓梦的死,始终是笼罩在她们心上的一片阴霾。 公司隐瞒了叶晓梦的死,只说她退出了练习生项目,不会再来了。可卫生间里遍地的血迹和那天救护车的鸣笛声,根本就瞒不过每□□夕相处的这群女孩子。 叶晓梦为什么自杀? 华星娱乐练习生的内部,是否真的形成了有组织网络的原胶? 这宿舍里的三个女孩子,就是宁馥的切入点。 只不过这三个姑娘似乎已经形成了攻守同盟,对宁馥这个新来的敌意很强。 其中最漂亮的那个,说话最不客气—— “听说又来了一个美貌废物,不知道这一回坚持几天才退出啊?” 宁馥反应极快,“怎么,退出的不止叶晓梦一个?” 那女孩杏眼一瞥,还要说什么,被旁边的同伴拉住了,她不忿地一甩头发,转身离开。 事情比她想象的要复杂。 但宁馥现在来不及考虑这些—— 练习生们的第一次分组课要开始了。 第62章 仗剑人间(28) 第六十二章 华星的这一批练习生一共40人, 都是女孩。 通过层层的筛选走上来的,打眼一看没一个不漂亮的, 都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各有各的好看。 练习生嘛,年纪其实都不太大,平均只有十六七岁,而且许多人早已经在其他小公司有过相关经验。宁馥居然是这群女孩里岁数最大的一个。 ——怎么说她也大学毕业了,在任何行业里都能算是生嫩到不行的菜鸟新人,偏偏在偶像这一行里,大学毕业已经是“高龄”了。 做练习生自然也是有门道的。 有人练习三个月就能出道,但有人或许苦哈哈地练上五六七八年也很难看到希望。既看实力又看命。但还是架不住蜂拥而来的年轻人。 只要长得好看,为什么不试试呢? 而且华星是业内大厂,对管理培训练习生也很有一套。 目前的四十个女孩里,有练习基础的就将近三十人, 她们的基础要更好一些, 而宁馥这种俗称“大白板”的,没有一点训练生经历,就要重头开始调|教了。 这第一次分组课, 就是要把重点培养的挑出来。挑出来的这些, 训练进度慢慢上来以后就有可能和前辈练习生一起上课, 甚至在公司的安排下形成组合,而剩下的其他人, 就要从头开始学,一点点地往上熬, 华星给他们安排什么课就要上什么课,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跟选秀一样, 虽然没让每个人都穿上不同颜色的衣服用于区分, 但分班之后这批女孩之间明显变得泾渭分明起来,说话都是“咱们中级班的XOXO”、“她们高级班的XXOO”、“S班的OOXX”等。 这一批的四十人都在初级班,但很快他们就会被提升到中级班去——这意味着她们将会拥有更专业的训练课老师。 高级班则被称为“出道备选组”,想要从中级班升入高级班就很难,不说全才吧,至少要在某一方面特别出挑才行。这个时候,公司如果有安排新的出道名额,就会从高级班的练习生中优先挑选。 而在高级班之上,就是S班了。S班是不成建制的,只是对那些即将出道的练习生的统称。这个时候他们几乎都已经形成了组合,也确定好了发展的方向,在S班就是磨合和准备出道舞台的过程。 对于这些怀揣偶像之梦的女孩来说,S班现在还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宁馥安静地坐在后排座位,听着管培的“老师”给一群女孩子说明训练的规则。 按时参加训练课、不能吸烟喝酒、不能恋爱(这据说是爱豆的基本素养?)、不能在练习阶段透露公司内部的信息,个人事务有重大变动要及时向公司汇报。 好家伙,管的比公|务|员还多。 目前看来还没有什么问题,华星对练习生的管理甚至称得上严格了。 但就是这样无懈可击的“没问题”,才让她暗暗觉得心惊。 如果管的这样严格,那么叶晓梦……是怎么死的? 练习生里大部分都是正该读初高中的小女生,有些每周还要回学校上课,但更多的人已经为了进入华星而辍学了。还有辗转了许多艺人公司,最终才靠着多年经验杀入重围拿到进入华星资格的,她们看起来都还嫩生生的未成年人,却已经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不少年头了。 只不过都还停留在这“圈子”的边缘地带。 属于娱乐圈的纸醉金迷,万人瞩目的荣光,就像吊在前头的胡萝卜,让她们不断地往前走,越来越拼。 所以宁馥这样的“美貌废物”也是实在不受同伴们的待见。 但明面上大家还都是同一批进公司的练习生,彼此间还是客客气气的。 敢直接针锋相对的,还就是和宁馥同一寝室的那个。 那姑娘姓姚,艺名姚瑶,据说是为了出道后能更朗朗上口,特地改的。她前段时间刚刚升入高级班,宿舍里另外两个女孩自然都唯她马首是瞻。 上一个叶晓梦也长得很漂亮,被姚瑶带着两个小伙伴排挤的够呛。叶晓梦训练时间比姚瑶短,但却先一步升入高级班,等姚瑶好不容易追上了,她又升入了S班,据说训练一年半,就可以以solo身份出道了。 姚瑶气不过。 她各方面的实力都比叶晓梦强,自认长相也比叶晓梦漂亮,可被选中的偏偏就是叶晓梦。 这换了谁,心里也难免有几分不平。 叶晓梦自杀前,正是被她排挤得最厉害的时候。 因此,姚瑶看宁馥,感情就复杂了。 她想起叶晓梦的死,未免心中有些害怕,毕竟公司说叶晓梦是失恋抑郁,但这抑郁没准也和她的排挤有点关系,可看到宁馥那张漂亮的脸和“白板”的背景,她心中又将对方代入到了叶晓梦身上,看见“美貌废物”的脸就来气。 知道对方分到初级班了,姚瑶总算出了口恶气,心中也略微放松一些。 “诶呀,好可惜,从初级班升上来要好久好久呢。”她笑里藏不住得意,“先不说有没有那个资质,单单等你升到高级班,你也老了呀!” 她坐在寝室的上铺,一边小心地抚平面膜下的气泡,一边用笑嘻嘻地说:“到时候参加什么比赛出道呢?夕阳红舞蹈队吧!” 从初级班升到高级班,平均要花3-4年,运气不好或者资质差点的,可能要五六年才行。然后还要等待机会,并不是所有努力的人最终都能够登上舞台。 更何况,在华星初级班的训练生根本拿不到属于自己的合同。换句话说,她们几乎等于报名了那种戒网瘾的训练营,连伙食费住宿费都要自己掏。 只有升到中级班以后,才有可能拿到华星的签约合同。 有潜力的,早早就签了合同,有毅力的,还在苦苦坚持,剩下那些,熬个一两年恐怕也就自己退出了。 姚瑶其实是个脾气火爆的,并不怎么会阴阳怪气的说话,大多数时候她会采用更直接的手段来欺负人——比如把叶晓梦的牙刷扔进卫生间、“不小心”掰断叶晓梦的口红、把叶晓梦包里的小药片丢垃圾桶等等。 但她现在却只敢对宁馥放嘴炮。 一方面是因为叶晓梦的死似乎余波未平,另一方面,则是宁馥来的第一天,就让人知道了她不好惹—— 她打了个人。 上分组课时初级班的形体老师,伸手摸了两个小姑娘。一个摸的胸,一个摸的屁|股。 第三个摸到宁馥这儿,他嘴上还在开带颜色的玩笑:“听说你的才艺是徒手掰砖头、胸口碎大石么?真爱开玩笑,你要是做不到,老师可要罚你啰……” 手刚搭在宁馥腰上—— 就被宁馥一个转身,一脚踢在腰腹之间。 这一脚把形体老师跺出去两三米,仰面朝天摔在地上好半天没爬起来。 “有没有人和你讲过,再一、再二、不再三?”女孩居高临下看他。 整个练习室都安静得像坟地。 那形体老师呻|吟着,挺大的个头却委顿在地,哼哼唧唧地蠕动着,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这才破口大骂。 一屋子女孩儿听着他刚骂出个“你他——” “妈”字还没出口,宁馥几步走上前去,眼瞅着脚就抬起来了。 这一脚要真踩下去,估计肋骨也得折几根…… 那个“妈”字就被硬吞回去,使这个男人发出一声奇怪的怪叫。听着和尖叫鸡被掐住脖子类似。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什么面子、人情、潜规则,都得靠边站。 “老师现在相信,我没有在开玩笑了吧?”女孩露出微笑。 两个被形体老师骚扰的姑娘悄悄去找宁馥,不是道谢,而是道歉。 她们怕宁馥出这个头,肯定要被开除出去了。 这俩小女孩,一个15,一个16。那个形体老师趁着纠正动作姿态的时候揩油吃豆腐也不是一两次了,她俩并不是头一个。 被摸一把被调笑两句,心里虽然难受,却不敢声张。 “对不起,宁馥姐,我们当时真的挺害怕的……” 另一个说:“宁馥姐,要不你去跟他道个歉吧,要不然……要不然他报复你怎么办?” 宁馥都要给气笑了,给两个小姑娘解释了一番性骚扰的定义,又安慰她们不会遭到报复。 她们是被所谓的“潜规则”吓住了。 事实上,华星娱乐要比练习生更不愿意被爆出这样的丑闻,宁馥这一脚跺出去,只表达了一个意思——她是不怕事、不躲事的。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华星娱乐也算“家大业大”,他们是必然要平息这件事的。而宁馥的态度摆在这里,他们能“平息”的,就只有那个挨了一脚的形体老师。 第二天,初级班的形体老师果然默默地换了人。 宁馥把人打了还没事,这件事也在练习生之间悄悄传开了,大家伙看见她时,目光都是又惊叹又好奇,还掺杂着点儿小心翼翼。 仿佛不知不觉的,宁馥在这一批的练习生里,就收拢了一大波人。 而就在姚瑶放话讽刺宁馥“夕阳红舞蹈队”出道的第二个星期,宁馥升入高级班。 她上课的时候还刚好就被安排站在姚瑶旁边。 姚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一梗一梗的,却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形体老师在她们身边转来转去,口中还一个劲地说:“嗯,不错。嗯,很好。” 以往这些词儿是用来夸奖姚瑶的。 形体老师显然将他往日的爱徒抛到了脑后,甚至他还教育了姚瑶两句,让她“好好观察,学一下宁馥的肌肉控制”! 姚瑶气得七窍生烟。 宁馥却感到越来越焦虑。 这半个月,她几乎已经将华星娱乐练习生管理的机制和规律、练习生们活动的场所以及这些年轻女孩们的关系摸了个透,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现在只有高级班和S班的人她接触得并不多。 但现在面临的一个大问题就是——她不能和华星娱乐真的签合同。 负责管练习生的“老师”已经和宁馥谈了好几次话。 核心内涵就一个意思——赶紧把合同签了。 钻石矿或许不是人人都能发现的,但钻石却不可能被埋没在石子堆里。 对于华星娱乐来说,现在宁馥就是那颗钻石。 公司迫不及待地将她一路拔擢到高级班,只要再稍作打磨,她必将成为整个娱乐圈里大放异彩的存在。 以上都是“老师”跟宁馥说的原话。 这饼是画得又大又圆,现在攻势逆转,是公司在求着宁馥了——不知为什么,这么好的待遇诱惑之下,她偏偏还是一根筋地要做个人练习生。 奇货可居,华星是一百个不愿将自己发掘的宝藏放飞的。 只要宁馥提出条件来,不是特别过分的,公司都愿意满足。 等合同签了,宁馥真正成了华星的人,未来的事业和发展都攥在公司的手里,这姑娘也就知道什么叫做形势比人强了。既然来做练习生,怎么可能没有所求?既然想进入这个圈子,华星这样的“大树”,她是拒绝不了的。 三催四请,宁馥终于提了条件。 ——她要等升入S班后再签约。 也就是说,什么时候公司能给她提供出道的机会,她才会跟公司签订合同。不见兔子不撒鹰。 “老师”报上去,上面竟然也同意了。 华星的容忍度比宁馥想象得要高。 甚至,还提前给了她许诺,一旦签约,会有公司的王牌经济来负责她。 一时间风头无两。 没过几天,那个传说中的经纪人来了。他手上经过好几个人的约,包括华星现在捧出的一个影帝和两个当红的女子偶像组合。 他一出现在高级班的练习室里,就有认得他的练习生低声惊呼起来,随机就是一片窃窃私语。 升入S班之前,公司派人过来跟他们谈话是必经的过程。而这位叫张森的经纪人每次来,都意味着有人将拥有“鱼跃龙门”的机会。 这一次他叫了宁馥的名字。 在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宁馥走出练习室,背后有两道灼热得几乎都能将她刺穿的目光,来自愤怒的姚瑶。 ——第二次,她的机会第二次被人抢走了! 张森很会说话。 至少他没有让宁馥觉得华星像在垂涎一块肥美的肉一样急切地期待她在合同上签字画押。作为王牌经济,他穿着高档,谈吐不俗,对权力地位明显不对等的小练习生也给予充分的尊重。 他比较直接和坦诚地表达了希望宁馥签约的意思。 张森之前力捧一个新人,却出了些意外,事业上有点受挫,现在是重振旗鼓的时候,而宁馥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双赢”的可能。 如果是一个渴望被赏识,渴望抓住机会闯入娱乐圈的女孩,很难不为这番话心动。 宁馥也露出一副终于被说动的神色,“如果我答应您,您能给我什么?” 张森很愉快地笑了,他知道宁馥被自己打动,终于放下了她的狂妄和清高。 对这样优秀的女孩,他也一向把得准脉。 “公司的计划我目前还不便透露,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在我手中,你将获得比别人多得多的机会和资源。”张森微笑道:“我并不是有意夸耀我的人脉,但是,你的确已经获得了很多人的关注。” 宁馥适时地露出一个笑容。符合她有些高冷,有些傲气,但实际上十分单纯的人设。 “我能再考虑两天吗?”她问。 张森温和道:“当然。” 亲自把宁馥送出办公室,张森这才返回自己的办公桌后。他在华星地位超然,拥有一间环境条件很不错的独立办公室。 他忍不住哼起了欢乐颂的曲调,打着拍子的手拨弄两下窗边放着的绿植,然后才好整以暇地拨了几个电话。 在这些电话里,他说的内容都差不多—— “您看中的那个差不多可以出货了,两三天给您信儿,初夜20万,一口价。” 第63章 仗剑人间(29) 第六十二章 练习生每两周休息一天, 作息比高三生还要严,宁馥天天早起早睡饮食清淡外加形体课舞蹈课,一整套下来居然还瘦了二斤, 脸上皮肤都细腻了。 一大群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讨论周末的这一天休息去哪里玩, 不敢来宁馥的房间喊她,就都给她发微信邀约。 宁馥的手机一会一响,又将闲坐在屋里的姚瑶气个臭死。 显摆她人缘好呢?! 新来的这一批练习生里,就数宁馥升班升得最快, 而从那次她出头打了咸猪手的形体老师之后, 这帮女孩子就隐隐以她为核心了。 现在大学生面对初中生可能是做不到降维打击了,可宁馥的气场放出来, 迷住一群十五六的小丫头还不算难事。 人人都想要自己成为最强大的那一个。但当他们意识到此刻群体中最优秀的人已经远超自己所能达到的标准时,就会不自觉地选择跟随。 宁馥也真陪这群姑娘出去玩了一天,商场扫货游乐园自拍然后拎着奶茶扎进电影院。 大家都快憋疯了,难得放风, 当然要赶紧趁这个机会玩够本。 电影快要结束的时候, 宁馥起身去了一下卫生间。 她从走廊上饶了个弯子, 出了电影院。 钟华的车停在街角, 车子是熄火的, 灯也一个不亮, 黑梭梭的从远处看根本瞧不出那驾驶座上还坐着个人。 宁馥坐进车里,“不好意思,电影真的很精彩,出来得晚了一点。”她笑嘻嘻的。 钟华皱眉,他不喜欢看宁馥这嘻嘻哈哈没正行的样子。 “半个月了, 你该撤出来了。”钟华道。 宁馥摇头, “现在还不能走。” 钟华道:“你现在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证实线索的证据, 不要再浪费时间。” 宁馥脸上仍挂着笑容,但一双眼中却毫无笑意。 “你从来不会说在线索上浪费时间这种话,钟主任。”她轻声道:“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现在就是最大的异常。肯定有问题,只要我们深挖下去!” 她盯着钟华,“你是这么优秀的记者,你应该知道直觉很多时候不是空穴来风。” 钟华没说话,他看起来在思索,又或者根本不想费心去反驳她的倔强。 “你不要怕,我不会擅自行动,我不会头脑发热,我也不会觉得你现在说的话是激将法,钟华,我能保护好我自己。”宁馥很逾越地拍了拍自己领导的肩膀,“做这一行是要担风险的,我很清楚。我对我自己的选择负责任。” 钟华哼笑一声,火气直往他的脑门顶上撞,他很想揪住这熊孩子的脖领子吼她—— ——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你负不起! 钟华对上她的眼睛,年轻女孩的眸子里似乎燃烧着冰冷的火光。 听她道:“我也要对那些女孩子负责。”她的声音如金铁交击,“你,我,都对她们有责任。如果今天我撤了,明天她们中有任何一个人出了事,我不能安心。” “你能吗?” 他不能。 三年前的旧事,已经让他夜不能寐。 在黑暗中走得久了,连自己的火都将要熄灭。但他不能忘记初衷。 这个女孩子眼中的火会燃烧多久呢? 钟华忍不住想。他希望是永远,但却不敢给出这样的信心。 宁馥不知道领导突然呆愣愣盯着自己的眼睛做什么,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摆出恳求的狗狗眼,把真诚的表情做到位。 钟华注视着她,良久,道:“你不要陷得太深了。”如果宁馥的直觉真的正确,那么这次暗访必然危机四伏。 宁馥笑道:“这你放心。” 说完下车。 钟华坐在车里看着她的背影,长长叹了一口气。 有她这一句“放心”,他反而更放心不下了。 ——让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吊在悬崖边上晃荡,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坠下万丈深渊。 电影还未散场,街上空荡荡的。宁馥突然折回来,敲了敲钟华的车窗。 男人降下车窗,询问地看着她。 宁馥还是一副笑嘻嘻的轻松模样,“主任,借我二十。”她一点也不在乎钟华冰冷的目光谴责,“我要请大家吃爆米花,钱不够。” 钟华盯着她几秒钟,大概是想看看宁馥什么时候会觉得尴尬,但对方显然没有这种情绪。 车窗里冷冰冰地递出一张50元的纸币。 宁馥拿钱就走,买了好几桶爆米花。电影接近尾声,她也懒得进去,站在影院门前的小吃窗口自己先吃起来。还给自己点了杯快乐水。 暖色调的彩灯映着她,像个无忧无虑的,快乐单纯的,千万人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女孩。 钟华看了两眼,把车窗升上去了 他的脑海中闪过刚刚那一双,燃着冷火的眼瞳。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啊。 女孩们的休息日过得非常圆满,等回到练习生宿舍,宁馥却立刻被负责管理的“老师”找上了门。 对方的语气称得上是气急败坏,“宁馥,你谈恋爱了?!为什么不报告?!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这段关系?对方是什么人?” 这位“老师”气得唾沫星子都要喷到宁馥脸上了,几乎痛心疾首地道:“公司正是最看重你的时候,马上就可以升入S班了,至关重要的时刻你是怎么想的?!啊?!” 宁馥的目光一跳。 “老师”是直接堵在练习生寝室里开始“教育”的,宁馥的几个室友都在。在提到她马上要升入S班的时候,躲在床|上玩手机的姚瑶突然停顿了一下。 宁馥气定神闲地反问:“您怎么知道我谈恋爱了?” “老师”仍在气头上,“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有人看到今天你们去约会了!”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粉丝在关注你们这些练习生?!你知不知道从公司出去随时可能会碰到粉丝和狗仔?!被拍到恋爱,你的前途就全完了知不知道?!这么多人等着机会,公司随时可以换一个人!如果传出被包养的丑闻来,就算出道了也迟早要暴雷的!” “老师”又急又恨,连珠炮似的发问,宁馥却慢悠悠道:“第一,我没恋爱;第二,那人是我朋友,我们也不是什么包养关系。” 她耸了耸肩膀,无辜道:“只是很久不见,所以趁今天抽空见一面而已。” 一直留着一只耳朵的姚瑶大声叫道:“不可能!我看到你上了他的车!而且他年纪比你大那么多!” 她随即意识到自己失言,只见站在下面的女孩两道目光如剑直刺过来。 姚瑶竟一时心惊,僵住不动。 “老师”也知道告密者的身份是遮不住了,压住火气尴尬地一笑,“你别瞪人家姚瑶,要不是她刚巧路过……” 宁馥冷淡一笑,“刚巧路过?” 好一个刚巧路过!如果不是有意跟踪,怎么可能连钟华看上去年纪比她大都知道?!除了下车后她同钟华要爆米花赞助时钟华摇下了车窗,没有别的可能让她看到钟华的脸。 “您不必心急。”宁馥对那“老师”道:“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我会和张先生说的。” “老师”愤愤地走了。面对这个女孩,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有点气短。反正已经是张森看中的人了,这样的刺头麻烦还是交给他吧,她不多管闲事了。 姚瑶却在脑海里忍不住回想她的语气。 “你不必心急。” ……多么嘲讽,多么……可恶。 张森果然很快给宁馥打来了电话。 他在电话里依然是礼貌而温和的,但即使再耐心,也遮盖不住他想要迫切获得的答案—— “年轻人难免会有这方面的萌动,更何况你已经大学毕业了,这很正常。不过我看你在当时的表格信息中填写的是没有恋爱经历?”张森在电话中问道:“这是第一次恋爱吗?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他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地轻笑两声,“希望你别见怪,我也是希望能帮助你更妥当地处理这段关系,所以才不得不了解一下……” 他委婉地对宁馥说明了自己的意思。 ——如果这段关系只是刚刚开始,那完全可以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如果感情很深,那可就要费些工夫了。 宁馥淡淡答道:“只是一个追求者。” 她知道张森是不会相信“普通朋友”这个说辞的。倒不如似是而非,免得他一个劲地追问下去。 果然,即使张森再善于隐藏,宁馥也感觉到他拿到这个答案后松了口气,语气也明显更高兴起来。 ——他真的那么看重她吗? 张森又说道:“我看到网络上已经有一些讨论了,你很会拍照。”他兴致勃勃,“这只是小水花,现在炒作得太厉害对你并没有好处。不过最近有个好机会,我可以安排一次晚餐,和几个很厉害的人物。” 他神秘道:“你会拥有很好的发展机会,相信我。” 他笃定的语气让人很难产生怀疑。他在业内的地位,他既往的成绩,他交往的人脉,无不令人觉得他手眼通天。 “你安心等等,我相信你给我的答案会是肯定的。” 宁馥挂断电话。 她在走廊上和张森通的电话,一进屋,没听到姚瑶的冷嘲热讽竟然还有些不习惯。 姚瑶意外的沉默。 练习生们十一点半熄灯,屋子里一片亮荧荧的手机光线。 姚瑶在手指滑动着手机屏幕,眼睛感到一阵阵的酸涩。她在看她自己的超话。 她进入华星娱乐已经三年,算是在练习生中提升很快的。那位“老师”说得其实没错,华星这样的爱豆生产大厂,总少不了粉丝的关注。 总有些想入第一股的初始玩家,愿意关注那些及还没有出道的“小糊糊”们。养成系嘛,等自家的爱豆出道爆红,他们可是第一批老粉丝呢,这种身份感带来的追星体验是很难得的。 就连路人有时经过华星娱乐的门口,也会开玩笑地说等等看有没有帅哥靓女潜力股出现,提前让人签个名,防备着以后火了可以卖钱呢。 姚瑶自己作为高级班最出挑的那一撮人,已经有了一小拨属于自己的粉丝。 人不多,但给她建了一个超话,每天签到的也就一二百个ID,有时候会在超话里发一些姚瑶的街拍图和路遇图,吹吹彩虹屁,也有人分享学习生活的苦恼。 因为姚瑶的“糊”,这里也成了一片网络中的自留地,她已经习惯每天晚上都逛逛超话,视jian一下自己的粉丝在说什么了。 但今天,她的超话里在讨论另一个人。 ——一个她只看一眼就认出来的人。一个她几乎讨厌到骨子里的人。 花月风雪:今天去拍瑶瑶时看到的一个小姐姐~[图][图][图] 瑶瑶的小宝贝:这几张好好看啊!也是华星的练习生吗?如果是的话有点想入股! dafqerjlkfa:传说中的氛围感美女吗?好家伙花月风雪,你这图拍得,离得也太远了吧,脸都只有个轮廓,这能看清啥? 花月风雪:我是跟着瑶瑶过去的,还以为她是和小伙伴去看电影迟到了呢,不过想来她也不会和一期初级班的练习生出去玩吧,都不熟……这个还不一定是华星的人呢。 芒果过敏:但只看这身材只看这侧脸轮廓就值得入股啊!是御姐大美女的气场,但是捧着爆米花吃得这么认真又好甜哦! 再追星就去shi:图虽糊但质感好,像杂志大片的感觉~不过还是别在瑶瑶的超话里讨论别的素人小|姐姐啦。 小鸡kkk:本来也是素人超话,不用这么严格吧……这不是瑶瑶最近也没有怎么出现吗,说实话我感觉这个漂亮妹妹出道更有希望一点…… 本来超话里人也不多,这条微博的评论已经算本日热度最高的了。 图的确拍得很模糊,但是姚瑶怎么会认不出宁馥。 她的粉丝连宁馥是谁都不知道,却这样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她有多么漂亮,讨论她的鼻梁比她的高挺,她的腿比她的长。 姚瑶狠狠地盯着手机,黑夜里过亮的光线不断刺痛着她的眼睛。 她用力地眨掉一滴眼泪,将手机猛地塞进枕头下面。 宁馥成了华星娱乐金牌经纪人的新宠儿。 张森的一句关照,足以让高级班的各类课程老师都对宁馥无微不至地关照起来——有什么不会的,大胆问!有什么想学的,随便提!就连训练的时候想偷点懒,老师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能走到这一步,努力上进是自我要求,不想要求也没关系,自有公司来给你兜底。 张森把宁馥叫到他办公室。 他一边把一本购物手册扔进自己的抽屉里,一边指着办公室衣架上挂着的两套外面都套着高级防尘袋的衣服,对宁馥道:“这两件,去试试,这是专门给你买的。” 宁馥询问地看着他。 张森笑道:“之前不是同你说过,我打算带你出去吃顿饭?”他拍拍宁馥的肩膀,用令人放松的语气说道:“在这个圈子里争取资源很多都是在饭桌上谈,你不用紧张。” 他补充道:“置装费也不用你出。” 宁馥站着没动,“我还没给您答复,您就这么相信我会和您一起去吃这餐饭吗?” 张森好笑地看着她,像看一个幼稚的孩子一样,“我不担心你会拒绝。” 宁馥在他的注视下也慢慢地弯起一个笑容来,“您很了解我。”她摆出谈判的姿势,“但是我要拿到资源以后再签合同。” 这其实是一个几近无理的要求。 没有哪家公司是先给艺人把资源争取过来,然后才和艺人签合同的。 张森叹口气,“你胆子可真大啊。”他顿了顿,道:“不过我可以尽力一试。去换衣服吧。” 宁馥拿起衣服,正要离开,张森挺惊讶地喊住她:“你去哪?” 他反应过来,笑道:“就在这里换吧,那边。” 张森抬手指了指里面的套间,“放心,我是有职业素养的人,不会偷看的。”张森道。为了让宁馥宽心,他还特地解释道:“我稍后还有个活动要赶,现在先帮你把明晚的衣服挑出来。” 他有意引导,即使这个姑娘以为自己才是在谈判中占上风的一方,却事实上形成了对他不可替代的需求。 她必将对他言听计从。 女孩终于露出有些忐忑和迷茫的神色。 张森一直以来很有分寸的关怀似乎让她最终决定相信这位金牌经纪人的品格和审美,女孩拿着两套衣服走进旁边的套间。 张森望着年轻女孩的背影,唇角勾起一丝笑。 真以为自己有资本能和他谈条件?真是傻得令人发笑啊…… 所有的资源,都需要高昂的价格来交换。 他忍不住得意起来。这一笔成了,她没准还真能在自己手中……成为整个华星的头牌呢。 里屋。 张森的眼光确实不错,两套裙子都精致漂亮。 宁馥脱下外套,余光一扫。 她拿着衣服转身推门出去:“这条尺码不太合适。” 张森皱了皱眉,道:“是按照你进入华星的数据买的,怎么,大了还是小了?” 宁馥不好意思地笑笑,“大了一点。”她道:“这半个月我有瘦一些。” 张森犹豫了几秒,道:“那你先去试那一条,这件我安排退换。”他拿着那条尺码偏大的裙子出去了。 宁馥决定赌一把。 脚步声渐远,宁馥飞快地转到张森的办公桌后。她用了三秒的时间扫视他桌面和桌面以下的摆设,然后发现了一个看起来比电视机顶盒小一些的黑色接收器,就插在桌子下的电源处。只有一个代表运行中的小灯在闪烁。 只有一个被隐藏起来的摄像头,应该在套间里。 他的电脑亮着,但有密码保护,抽屉也都是带锁的。但她记得自己进来的时候,张森将一本购物指南模样的册子放进了抽屉里。 ——他没来得及上锁。 白皙修长的手,落在深棕色木质桌柜的把手上。 宁馥的听见心跳声八百倍放大在自己耳中,血液因为紧张而急涌。 抽屉被拉开了。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潘多拉的盒子。 但无论这抽屉里面是什么,她都要一睹究竟。 ——只有一本册子,就是刚刚,张森拿在手中的那一本。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购物指南”。 册子印刷得很精美,用了最高级的铜版纸,色彩真实,鲜妍而生动。 之所以这样形容,是因为册子里都是练习生们的个人照。 从初级班到高级班和S班,有很多这些天宁馥看到过的熟脸。再往后翻,甚至有已经出道的艺人。 有些名字后面画着红色的小对勾,不知是什么意思。 宁馥迅速地翻动着纸页,用最快的速度,她找到了那个死去的女孩,叶晓梦。 她果然长得极漂亮,而且很有气质。有一种端庄大气的古典美。 她的名字后面画了红色的圆圈。 宁馥将这些都拍下,迅速地将书册放回原位。然后以光速把电闸拉了。 张森带着调整号码后的裙子回来,就看到他的“奇货可居”已经换好了第一套裙子,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走神。 他眼前一亮,“这颜色很衬你。” 他将手中的裙子递给宁馥,“再试下这套。” 品评一番后,他给宁馥钦定了一套裙子,让她回去了。 张森坐回他的老板椅上,敲了下键盘,电脑没有反应,这才意识到停电了。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抱歉,预定前的验货视频今天没有了,明天我直接带人过去吧。抱歉刘总。”他不得不亲自给金主打电话,并且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再出现任何意外。” 20万一晚的大生意啊。 张森不是没见过钱的人,但这20万一夜,已经说明了她的价值。只要明晚将宁馥拿下,他收入囊中的,就是一尊销金兽! 张森拿出他的“购物指南”,面带微笑地在宁馥的照片下面画了一个“√”。 “好看吗?” 宁馥推门进入宿舍时,另外三个人都在。姚瑶穿一条条纹设计的半露肩短裙,正在等身镜前臭美。 她见宁馥走进来,杏眼先是一立,正想要说两句话扎扎她的心,却紧接着看见她手中还套着防尘袋的衣服。 姚瑶愣住了。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脸上掠过一丝混杂着恼怒和紧张的慌乱,“我告诉你,不管你使了什么手段叫张先生也带你去晚宴……但是山鸡就是山鸡,别想一朝变凤凰!” 她为了明晚什么都可以豁得出去,宁馥别想再来抢走应该属于她的东西! 第64章 仗剑人间(30) 第六十三章 宁馥淡淡看了姚瑶一眼, 绕过她走进房间。 在张森办公室中看到的册子疑云重重。为什么叶晓梦名字后的是一个圆圈?其他人名字后的“√”又代表什么? 她只有一天的时间。 叶晓梦的死几乎已成为这里的禁忌,授课的那些老师权没她这个人一样,对她的名字绝口不提。练习生们私下偶有讨论, 但叶晓梦升入s班以后和大家的关系似乎就渐渐疏远了, 及至她『自杀』身亡前,几乎没有人了解她的情况和心理状态。 应该说, 对于可以把自己封闭起的叶晓梦, 在最后那段时间, 最接近她的就是这屋子的三个女孩。 宁馥慢条斯理地将衣服挂好, “谁是山鸡, 谁是凤凰, 难道不该粉丝和市场决定?” 她句句扎心。女孩子的嘴巴如尖刻起, 比杀人的刀还能见血。 比如, 她就拿叶晓梦戳姚瑶。——要给山鸡凤凰拍个名次,只怕叶晓梦还排在她前头。 “她也配?”姚瑶冷笑一, “不过就是个美貌废物,我会嫉妒她?!” 待已久的,珍贵的机会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姚瑶觉得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一直压抑在胸中的不忿像突然溢出的毒『液』。 “她不配!她进了s班,就去过几次课!天天装病请假!明明谈恋爱了,还说什么身不由己,装柔弱装可怜让别人关心她, 最后还不是——” 她的愤怒戛然而止。 不管叶晓梦配不配, 她已经死了。 姚瑶觉得自己话没说完就停下子过不去,口中低嘟囔,“真是……了表|子还要立牌坊……” 姚瑶和叶晓梦的结怨不仅仅出于单方的嫉妒。 两个人同在高级班的时候, 叶晓梦已经受到了张森的看重,因此就敢时常旷掉最累的形体和舞蹈课,这样的“特殊待遇”已难免让人觉得不平衡,令姚瑶愤怒的是,在高级班合排舞蹈的时候,本有个很帅气的endgpose交给了叶晓梦,需要做一下高难的翻腾作。叶晓梦却说自己身体不适,将机会让给了姚瑶。 姚瑶心中自然乐意。打一开始她就没将叶晓梦放在眼里,只觉得她实力相貌样样不如自己,现在自己拥有了出彩的片段,就相于拥有了十拿九稳的s班入场券。 让她没想到的是,最终被挑选进入出道班的,是叶晓梦。 她花费了无数汗水苦练作,她心中笃定自己自己距离梦想只有一步遥……却不想被一个样样不如自己的人,不劳而获地摘了子。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宁馥悄悄给钟华发了一条消息。 [——想办法查。 叶晓梦,我觉得她『自杀』前,怀孕了。] 第二天的晚餐前,姚瑶肉眼可见地紧张。她对宁馥的敌意和防备,似乎也同时达到了顶点。 华丽的舞台和聚光灯、粉丝的关注和爱。 她太渴望了,以至于这种渴望像无法熄灭的野火一样烧灼,嫉妒和恐惧同时攫取着她的心脏。 “你不会在我前出道的,死了这条心吧。”车前,她咬牙切齿地对宁馥道。 宁馥权没听见。 不知道张森和她……有许诺了什么?她又知不知道……张森的许诺,需要她用什么代价交换。 张森坐在副驾驶,笑容依然温和,“去了不要紧张,楚总和杜总都是很亲切随和的人。” 他又在车讲了些需要注意的事,无非就是侧敲打和暗示两个女孩——这一次晚餐,是对于她们非常难得的、珍贵的机会。她们能否最终出道,能否获得越越好的资源,都系在“楚总”和“杜总”的身。 宁馥今天的全套穿搭都是张森钦定,从项链到腰封,都是一套的,价值不菲。 到了地方是姚瑶先下车,张森转回头,朝宁馥一笑,“楚总应该会很喜欢你。” 这是暗示她今晚的目标了。 晚餐在酒店顶层,观景台每晚只招待不超过十位客人,今天用餐的人显然财大气粗,将整层都包了下。宁馥跟着张森走观景台,见到了今晚她和姚瑶要“招待”的两位总裁。 然,离开言情小说的设定和光环,什么金丝雀和霸总的虐恋情仇,什么包|养出真爱,本质,都不过是皮肉生意而已。 再好看的外包装,也掩盖不了糜烂的内核。 特别是现在连外包装都没有了—— 楚总身高一米六,杜总体重二百斤。 保守估计。 不过两位总裁都像张森说的,十分亲切随和。 宁馥打开了藏在手包里微型录像装备,微笑着接受楚总为自己拉开椅子。对方的目光在她身若有若无地打了个转儿。 红酒端,楚总就先提了一杯,先和宁馥碰的杯子。 高级的红酒杯发出悦耳的鸣响,昂贵的酒『液』在这玻璃烧制的器皿中『荡』漾出鲜艳的纹路。 张森是个八玲珑的人物,待人接物几乎滴水不漏,两个金主都被他不着痕迹地捧得舒服急了,就连一直有些放不开的姚瑶也渐渐开始『露』出自然的笑容。 张森自然也读懂了楚总的意思。 他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宁馥,然后满意地发现这个年轻的女孩要比他预想的有眼『色』,对楚总的回应总要热情主一些。 她笑的时候有一种特别的魅力,耳坠的锆石在灯光下轻晃出『迷』『乱』人眼的光彩,特地盘起的长发显『露』出她天鹅般优雅而纤长的脖颈,微微颔首时,鼻梁和眼窝处的阴影恰到好处的『迷』人。 张森几乎有点后悔了。 ——定价的时候应该再喊高一些的。 这样极品的女孩子,绝对可以吸引到“能量”大的金主。只看楚总的『色』便知道,过了今晚,他绝对不会吝惜区区20万的人|民|币,源源不断的金钱和资源,都将涌向宁馥,——换句话说,涌向他张森的手中。 想到这里,张森的唇角也不由得漾出一丝笑意。 晚餐很愉快。 愉快然离不开酒精的助兴。 宁馥和姚瑶都不知不觉喝了很多。姚瑶不胜酒力,已经有些智昏沉地依靠着椅背,话说不太清,还记得要多笑,脸始终挂着笑容。 楚总看看情形,笑道:“今天真是,和两位漂亮的小朋友聊得太高兴了,喝多啦喝多啦。” 张森笑道:“公司明天也没有什么安排,她们两个都还是未出道的孩子,行程空出了,刚好和楚总杜总交个朋友,是她们的幸运。” 楚总闻弦音而知雅意,笑道:“这么优秀,很快应该就会忙起啦!”他朝张森玩笑道:“到时候可别让我老楚见不到好啊!” 张森连忙道:“那怎么会?!您是她们的贵人呢!” 他适时地给宁馥一个眼『色』,两人暂时离开天台,找了一处无人的地方。 张森微笑着看宁馥:“我就知道你其实是个聪明极了的姑娘。” 他这话,听起像是威胁,又像是由衷的夸赞。 宁馥眨了眨眼睛,“这就是代价?”她『露』出抗拒的表情:“陪他们睡觉?” 张森收了笑容,嗔怪地道:“女孩子家,怎么能说这样粗俗的话?” 他轻轻地拨弄一下女孩额角的碎发,帮她将头发理到耳后去,手指就像毒蛇的信子。 “你年轻,也是第一次,我原谅你的直。”张森道:“这是这个圈子里很正常的事,小宁,你还不算入行,没有人带你、没有人给你讲清楚规则,你会吃很多亏,受很多不必要的苦,甚至把自己就这样耽误、埋没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宁馥“被埋没”的未一样,『露』出可惜的情,道:“你是未经雕琢的璞玉,我既然发现了你,就不能让你落到那样的境地里去。” “你难道不想大放光彩吗?” “你愿意看着别人的事业都蒸蒸日,看着那些远不如你的人成为所有人拥簇的偶像,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你的年轻,你的容貌,你的身体,姑娘,这些都是你的资本,都是你的武器啊!别端那么高的身段,你嫁给个普通人相夫教子,难道就不是出卖你自己吗?只不过是通过婚姻这种庸俗的形式和爱情这样虚伪的外壳做媒介而已。既然你有这样优越的条件,为什么不给自己多交换一些好处?他们出手大方,不要求你尽妻子的义务,他们能给你事业的帮助,生活的富足……” “我有多看好你,我有多偏爱你,你还不知道吗?”张森苦口婆心,“带你们两个,我可没提点她啊。” 今天是楚总“招待”杜总,两个人的钱都是他一个人出。然,女孩儿里那个陪他也由他挑。 能被楚总挑中,比跟杜总过夜得的好处可要多多了。 “这是默认的事情,小宁,从你答应和我过时,我以为你就已经答应下了呢。”张森微笑道。 这个女孩看情已经摇了,不像他想的那样麻烦。 她仍然强撑着可怜的自尊问他,“其他人,也是这样吗?” 张森的笑容扩大了一些,“我是金牌经纪人。”他情中略带得『色』,“金牌经纪人的合同总要有一些特别的条款,我认定她们违约的话,大家都不好收场。”他又道:“不过不愿意的只是少数。同意的多些,既然了,总不好临阵退缩。” 他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你不要觉得我在威胁你,”张森无辜地摊一摊手,“我连合同还没跟你签,没有可拿威胁你的东。如不是楚总一开始相中了你,非要你不可,我也不会勉强。” 生意通常不这样周转,但货品实在太出『色』,以至于他这边还没确定货到手,那边就已经预定出去了。 “你已经是楚总看中的人了,”张森幽幽道:“虽然我不能勉强你,但你要明,他是亿公司的老总,他不会让人打了脸还叫你过得舒舒服服的。” 图穷匕见。 65、第65章 仗剑人间(31)她的死是你必须一…… 第65章 仗剑人间(31)她的死,是你必须一…… 第六十五章 姚瑶的心怦怦『乱』跳。 机会近咫尺, 而恐惧畏缩却突她心里滋长起来。 她……她是第一次。 哪怕酒精的已经将清醒思考的能力夺走,但她仍本能地感到害怕。 仿佛……踏出这一步,就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不好的事。 而出道的诱『惑』又如此强烈, 让她的大脑不断地给自己催眠—— 只是陪人家喝喝酒, 让人家揩揩油而已。何况、何况杜总只是眼神有些『露』骨,还没有什么特别过分的举动…… 她的大脑关键时刻背叛了她, 让她选择『性』地忽略了张森刚刚已意味分的话。 实是骑虎难下, 寻不到退路。 那罂粟般的果实就悬挂前方, 身是万丈悬崖。哪怕知道吃下果实能得一时的欢愉、过总要悔, 却难以鼓起勇气去做出立刻抽身而退的选择。 往前走, 是服下甜美的毒『药』, 往退, 却要马上陷入可怕的境地。 即使是头脑清醒的成年人, 很可能无出正确的决定。 宁馥张森返回观景台,楚总就很自地挽起了宁馥的手臂, 他对那位杜总微笑道:“就小宁先退场啦,老杜你可要照顾好姚瑶啊!” 那杜总的眼光宁馥身上粘了一瞬。他有些遗憾没能染指这个极品——看那腰,看那腿,看那一对儿喜人的酥|胸! 但今天是楚总请客,他自要客随主。何况眼前这个虽相貌身条略差一筹,但胜生嫩,别有一番滋味啊! 酒店的高级套房中陈设典雅大方,空气中香氛的气味令人感到舒适放松。 早有服务人员开好了夜床, 慵懒的蓝调从价值不菲的音响中飘『荡』出来, 就连音乐都透着一股昂贵奢侈的味道。 看得出,这位楚总是真的很有钱,对过x生活的对象质量要求很高, 仿佛这样才能彰显他的品味。 “小宁,不拘束。”他蔼地道:“不会很粗鲁的。” 他示意宁馥先去洗澡。 浴室中传来“哗哗”的水,楚总『露』出个满意的微笑,给张森发了一条转账讯息。 [小宁这孩子很好,很喜欢。] 张森忍不住『露』出笑意。 金主能这样说,就意味着这不会是一锤子买卖。 这就好比是淘|宝五星好评的含蓄隐晦版,“宝贝很完美,会回购”一样让店家感到快乐。 做这样的买卖,最低级的是应召女郎,就像脏『乱』差的小旅馆,只能给旅人凑合地住上一宿;最高级的是成为被专门包养的情人,甚至最上位成为正宫,这就像是卖出一套小别墅,银货两讫,这房子的产权从此可就是别人的了。所以张森取了中间值。 ——他给自己的定位是做高端服务,却不买断。就像这五星级的高级酒店,永远提供最优品质的、最昂贵的服务,房子攥自己手里,卖出的是服务,客似云来好评如『潮』,这才是门正经的生意呢。 宁馥果是他发掘的宝库。张森欣慰而自得。 此同时,他的“宝库”正把瘦小的楚总放倒酒店的双人大床|上。 宁馥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滴,她浴室里系统成功地达成了交易——当前积分清空,兑换了商城金手指[梦积木]。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关『操』纵梦境的机器。 [梦积木]分好几个使模式。 [织梦:为目标对象编织梦境,可形成心理暗示,使其对梦境信以为真] [入梦:入目标对象的梦境或潜意识中,对话,甚至改变梦境] [化梦:将目标对象梦中的一切转变为现实] [易梦:将目标对象经历过或正经历的现实转化为一场梦] 这金手指就是个烧积分的吞金兽,宁馥以前只为完成任务兑换过一次『性』的,即焚。但这一回的机器却是只要点亮了技能,就可以永久使的。 目前只有第一重技能[织梦]是点亮的。 她目前只需要这一重技能就足够。 ——楚总就这样被从背一个手刀弄晕了过去。 其实宁馥的动甚至都算不上“手刀”。她只是动了她倍数正常人的力量,先把手温柔地落楚总的脖颈子上,温柔地这么一捏—— 楚总就跟个小鸡子儿似地委顿她脚边。 花了十万嫖一个好梦。 宁馥体贴地拍了几张照片,将房间的灯全部调成睡眠模式。 她昏暗中静立片刻。 [你是怎么办到的?] 她脑海中的阿香突出了。从彻底断绝了回到林家的念头那时起,小阿香已经沉默很久了。 原女配了解她自己的身体。 ——宁馥几次动手,都表现出了远超常人的武力值。别提这次直接一手就捏晕一个成年人。她自问……可没有这么大的力气。 而且……她怎么能敢确定被她打晕的楚总醒来不会记得这件事,反过头来找她的麻烦? 孤魂野鬼,怪力『乱』神,原本失去目标有些心灰意懒的原女配终被自己越来越强烈的好奇心『逼』得出了。 [小阿香想知道?] [你爱说不说。] 宁馥唇角弯起一丝弧度,[只是的一点小手段。] 她将[织梦]的能力简单地讲了讲。 小阿香被人附身,连一体双魂都体会过了,接受度良好。 她不问宁馥的能力是从哪来的,只是问:[你有这样的能力,当初……为什么不?] 她问的是花儿的事。 如果这个“孤魂野鬼”这么神通广大,为什么早点将她的本事拿出来?为什么她不能织梦的暗示,让花儿的父母不再虐待她? [因为这只是一种手段,并不是最终的结果。]宁馥脑海中答她,[可以编织一个梦,让花儿的父母成为全天下最好的父母,让花儿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但这样,他们不过是从冰冷的现实里,被包裹幻梦的泡沫。 恶的人得不到惩罚,善的人得不到抚慰。 这个世界上所以有律,有道德,有公义,就是因为这世间有污臭浊流,有至纯至善,有晦暗不。因而才被称为人间。 花儿值得一个真实的人生。 如果她只是织梦,何不写本童话故事来? 小阿香沉默了一瞬。宁馥的答案倒她心中点出一丝波澜。 至真至诚,这个人,看着聪,口舌锋利善玩花巧,实际上却有一股子直白坦『荡』的赤诚。 但她嘴巴仍很硬。小阿香宁馥的脑海中哼笑一,[你的理由倒多,那现为什么又要?] 宁馥坏笑,[他太讨厌,律罚他,是应当应分,只是添点小彩头而已。] 至这个惊喜嘛——要由楚总梦境中慢慢探索了。 [好了,要去英雄救美了。]宁馥转身,走出房门。 第65章 仗剑人间(31)她的死,是你必须一…… 小阿香还脑海中讽刺,[只怕那位一心想要往上爬的姚瑶,不会领你的情,反要怪你坏了她的好事呢。] 宁馥挑挑眉,[你怪了吗?] 她脑海里几乎立刻具现出了小阿香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跳脚模样—— [她配相提并论?!] 气得不说话了。 走廊上灯光柔,柔软厚实的地毯吸收了宁馥脚步的音。 有人重重地撞门上,发出“咣当”一闷响。纵使隔音良好,不难辨别属女生的哭泣哀叫。 宁馥侧耳倾听,是姚瑶的音。 她唇角笑意略收,眼中已是沉冷。 ——姚瑶悔了。 她发出哭叫,眼眶却无比干涸,惊恐慌『乱』下,只有一颗心狂跳不止。 那个姓杜的男人的确很喜欢她。 ——他管她叫“乖乖”,手铐铐住了姚瑶的双手,一样一样地拿出他最“得意”的“玩具”。那些都是要姚瑶身上的。 姚瑶拼命地摇头。 但杜总似乎觉得这拒绝十分“甜美”,姚瑶的惊恐,让他加亢奋满意起来。 杜总小蒲扇般大小的手中,她纤细的脖子仿佛一瞬间就能被折断。 姚瑶眼前发黑,一阵一阵冒出斑斓的『色』块,缺氧让她脑海一片空白,四肢瘫软,舌头都不知不觉地吐了出来。 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男人终松了手。 空气骤涌入肺部,姚瑶疯狂地大口喘息着,求生的本能让她不顾几乎失去控制的四肢,尽全力朝着房门的方向跑过去。 不,或许根本不能称为“跑”,她四肢并,连滚带爬,整个人撞门上。 姚瑶双手剧烈地颤抖着,拧动了门上的锁扣。挣扎下,她的手腕已经被磨起一道道红紫的檩子。 清脆的“咔哒”,几乎如同天籁。 希望近眼前,可她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哪里跑得过手握屠刀的主宰? ——一双肥厚的手,猛从背将她擒住,将她狠狠甩地上! 姚瑶撞酒柜上,又发出一闷响,背剧痛,整个人顿时连最一丝挣扎的力气都失去。她像一条濒死的鱼,像一只被完全制服的猎物,甚至被那男人拎住脚踝,朝房间内拖去。 猎物没有羞耻心,她已经顾不得这样的姿势是多么折损为人的尊严。她只感到一阵阵灭顶的绝望…… 姚瑶的眼睛无望地睁着,她仍看着房门的方向,却已经没有了期冀的能力。 是她……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恐惧已经使她麻木了。 一切像一场噩梦。但姚瑶却知道,自己不会再从这噩梦中醒来。 房门的把手突转动了。 一下。 两下。 姚瑶无神的眸子里,慢慢、慢慢地映出一道光。 那是来自走廊上的光线——门被推开了。 有人一步一步地走了来。 姚瑶力仰起头,像离开水,濒死的鱼,她几乎分辨不清来人是谁,只凭借着心中骤燃起的一丝希望,拼力道:“救救……救救啊,求、求你了……” 杜总听见动静,扭回头来,却见是今晚晚餐时自己没弄到手的尤物。 一个女孩子,能有什么威胁呢? 他根本不意自己的暴虐被旁人看见,反而『露』出笑容,“小宁啊,要来一起玩吗?”男人手中还擒着姚瑶一只细痩伶仃的脚腕。 宁馥笑了起来,她慢慢地走近了,“杜总可真会猜,正是楚总让来陪您。” 男人大乐,直接将姚瑶扔下了,快步朝宁馥走来。 “老楚这次可真够意思!”他道:“小宁可比这丫头人馋得厉害呀!” 宁馥不怒反笑,耳坠微微摇『荡』,弧度是挑不出一丝絮『乱』的优雅。 一旁的姚瑶已经无力爬起,面『色』灰白地滚倒。 宁馥柔道:“当,今天一定要陪您玩尽兴呢。” 姚瑶倒地上,眼看着那高跟鞋的细跟从自己身边踏过,下一秒—— “砰!” 她吓得猛一个哆嗦,眼睛下意识地睁大—— 刚刚还如同恶魔般统治着她,让她无处可逃的杜总像一截木桩子,径直栽倒下来。 他肥大的,满面油光『潮』红未退的脸,就重重砸姚瑶的面前。 内部装满玻璃珠,又胶封死的玻璃制装饰品。看着不大,拿着却沉沉的很坠手。 从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此刻杜总的脑已经肿起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包。 他不会记得被人脑勺狠砸一记,残留的关梦境的记忆只会告诉他这是床|上激烈的动间自己磕的。 而且他的梦境里,他自己不再是施虐的一方,而是被反复虐打,□□,还甘如饴渴望强烈的折辱的一方。 至会不会留下永久的阴影,这就要看杜总自己的心理素质了。 宁馥将玻璃饰品摆回原位,低头看了一眼姚瑶。 还没有从极度恐惧震惊中回过神来,这个刚刚成年的女孩子呆愣愣地蜷缩着,似乎无理解这瞬间发生的一切。 她像一尊木胎泥塑,连眼睛都不知道眨一下。 宁馥轻叫了两次她的名字,姚瑶全无反应。 宁馥从旁边的小吧台拿了瓶冰水,劈头盖脸地浇姚瑶脸上。女孩登时一个激灵。 宁馥蹲下|身,伸手拍了拍姚瑶的脸。 冰凉的水珠顺着她还带着巴掌印的脸蛋滚落下来。姚瑶终回过神,她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一种怯怯的,恐惧的目光看着宁馥。 手却下意识地捉住了宁馥的手腕。 “、……他……” 她语无伦次,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宁馥沉道:“去洗个热水澡,冷静一下。其他的事情不你管。” 她没有安慰她,没有为她提供保护陪伴的意思,但这简单的命令陈述语气,却仿佛有潜藏的魔力,姚瑶像个机器人一样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准备走向浴室的方向。 宁馥眉头微皱,她看见了还带姚瑶手腕上的铐子。 这东西不是公|安|局才有的真家伙,只不过是外面市场上流通的小道具,大多数时候魔术表演中,没想到还有这种处。 “等一下,手给。” 姚瑶又听话地停下脚步,有些机械地将双手递上。 ——刚刚她无论如何挣脱不开的手铐,“喀”的一,被宁馥徒手掰断。 姚瑶眼里终不断地涌出泪水来,这眼泪仿佛流都流不完,将她脸上的残妆冲得一塌糊涂。她说不出话,只默默地大哭。 劫余生。 [好吧,承认你对是要温柔一点。]小阿香她脑海里道。 洗过了热水澡,姚瑶终稍稍找回了自己的神智,她依不可思议的,如坠梦中的眼神望着宁馥,但好歹能说个完整的句子 第65章 仗剑人间(31)她的死,是你必须一…… ,“你……谢谢你救了。现、现怎么办?” 她下意识地选择听从宁馥。 宁馥淡淡道:“衣服脱了,躺到床上去。” 姚瑶愣住了。只见宁馥轻轻松松一只手就拎起了绝对超过80公斤的杜总,丢那张巨大的双人床上,剥猪一样地将他身上的衣服上褪得七七八八,转过头来扫过一个眼神——仿佛问她为什么还站着不动。 姚瑶是彻底怕了。 什么资源,什么出道,什么成名,统统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她只想找一个安全的角落,将自己完全塞去,不听不看,什么都不要知道。 她“噗通”一,跪了宁馥脚下。 “、害怕,真的害怕……”姚瑶哭得毫无形象,没有梨花带雨,没有笑意温柔,是纯粹出懊悔恐惧的涕泗交流,鼻涕眼泪混一起,连带着汗湿粘脸上的头发,看起来好不狼狈。 “求求你,宁馥,求求你……别扔下,错了,前是错了,不该那样说你,不该自以为是,只是嫉妒……” 她哀求着,想伸手去抓宁馥的手,却又不敢真的碰上去。 她是万万不敢再那个男人靠近,哪怕对方现昏沉如同私人一样。 宁馥看着委顿地的姚瑶,淡淡道:“按说的做,他不会再碰你。” 姚瑶哭得气噎堵,却已完全不敢违背宁馥的话,她颤抖地脱掉自己的衣服,一点点蹭上|床,躺最边缘的位置。 本应该昏倒的杜总此刻已经打起了呼噜。 到天早上,为一个施虐者,反而被虐待的过程中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奋,那种深刻的羞耻快乐都将无比强烈地残留杜总的记忆中,梦境的暗示下,他绝不可能再碰姚瑶一下。 宁馥却没有回房间去。她径直离开了酒店,反正第天楚总只会以为她是因为纯情而惊慌失措地提前离开。 而已经收到钱的张森,只会赞赏她玩得好一手欲擒故纵。 接下来,高级班的同学们都知道宁馥抱上了“大腿”。 ——因为她开始频繁地旷掉训练课,称得上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但本应该最愤愤不平、最阴阳怪气的姚瑶,却仿佛突眼瞎耳聋,对大家关宁馥的讨论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她一直找机会,想要宁馥单独谈一谈。 没想到再一次见到宁馥,却是张森的办公室里。 张森是给两个人送好消息的,“今天叫你们来,就是正式地代表公司通知你们,你们已经升入s班了,恭喜。”他又详细地给宁馥姚瑶讲了他对她们的发展规划资源分配。 未来一片光。 宁馥笑嘻嘻地道了谢,姚瑶只得跟着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 张森满意地挥挥手示意她们可以离开了,“你们都是很优秀的女孩子,放心,只会越来越好的。对了,姚瑶,杜总说下周想要约你出来呢。” ——真没想到,这丫头竟能承受得住那疯子的玩还叫人念念不忘,看来是个深藏不『露』很有本事的嘛。 两个女孩出了门,走出很远去,僻静的角落里,姚瑶终转身拦住宁馥。 “……还没有谢谢你。” 她说出这句话未免心虚气短,眼睛盯着地面,不敢去看宁馥的神情。 宁馥轻笑一,“不谢。” 她神『色』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姚瑶,知道她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 “下周,应该不着你去陪杜总了。”宁馥道。 她看着姚瑶猛地抬起头来,眼中迸『射』出希望的光芒来。 现她对宁馥的话如奉纶音,当圣旨一样捧着,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违背。 可救世主却下一刻浇了她一头的冷水,“但以,你不得着去陪其他张总王总赵总,不知道。” 姚瑶僵硬地站原地。 宁馥轻道:“叶晓梦死了。她不是『自杀』的。” 姚瑶下意识地瞪大眼睛,她的心空跳了一拍,不知道为什么宁馥要突提起那个死去的女孩。 “你扔掉的是她的避孕『药』。” “她怀孕了,自己给自己堕胎,你们的卫生间里,流干了血。” 姚瑶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呆立原地。 宁馥猛伸手,握住她一侧肩膀。 “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不管你是不是最应该对她的死负责的人,”宁馥道:“这件事是你一生必须背负的。” 姚瑶只觉得那只手的力道重逾千钧。 升入s班的两个人都有些奇怪。 姚瑶没有了往的洋洋自得,每天似乎都走神,而宁馥似乎是仗着自己张森处的“特权”,连人影都难见一个。 但公司还是有条不紊地安排她们的出道舞台。 华星是真的很看重宁馥,特意为她姚瑶最新一期的《向前冲吧少女们》里安排了签约仪式。 这个综艺是网综,以时下当红的一众青春女团等女□□豆的生活、舞台为主,网络播放量常年排综艺类的3内。 最吸引人的,是这综艺全程直播,没有剪辑。 当,大家都清楚即使是这样的直播是安排好剧本的,但总比经过各种花式剪接的综艺要真实一点。 能看爱豆是怎样公司签约、怎样经纪人相处,以及爱豆们的第一个打歌舞台,对粉丝甚至吃瓜路人来说都是挺新鲜的噱头。 华星甚至连艺人合约都带到现场来让她们签了。 宁馥的要求公司一一满足,包括保持神秘不对外公布她的训练视频照片,包括她要最时刻先通过直播视频连线,再从舞台下的升降台缓缓升起等要求。 这很冒险,毕竟艺人不是提线木偶,她提了这么多“任『性』”的要求,节目组一一照做了,到时候万一直播出了一点纰漏,那都算是事故了。 但张森一力为她担保。 节目组不得不惊叹这位王牌经纪人对这个新人的看重信任。 张森『露』出一副“相信她,看重她”的样子,打包票宁馥会完全按照大家商定好的台本来行。 ——谁说她不是自己的提线木偶? 她最大的秘密,正握他手里呢!她能够上节目的原因,可不仅仅只是受到公司看重那么简单哪…… 有“神秘王牌”的宣传,观众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连名字都还没出现的宁馥身上,对姚瑶的关注少了许多,甚至到她倒数第个出场的时候,大家才恍想起今天要签约的还有一个华星旗下的练习生。 姚瑶很憔悴,不得不化了厚厚的妆。 她跟随主持人一一cue出的步骤完成台本,直到最一步。 宁馥出场所设置的悬念相比,这样按部就班的签约流程实有点无聊。 屏幕前打哈欠的玩手机的准备上厕所的……却都下一秒不可置信地惊呆了。 “提线木偶”姚瑶,没有放下了连笔盖都没拔开的签字笔,她拿起放发光的台子上的那张合同—— 撕了个粉碎。 66、66、仗剑人间(32) 66、仗剑人间(32) 第六十六章 谁也没料想到会有这么刺激的一出。 后边的编导全惊呆了,然后就是杀鸡抹脖子地示意主持团队赶紧圆场,而本来准备把这段时间当做起来活动上个厕所吃点零食的空闲时段的观众们,全都把屁|股粘在了凳子上。 好家伙,这说不得是一场大戏啊! 精彩不容错过! 几乎是同一时刻,《向前冲吧少女们》和姚瑶的名字就冲上了微博热搜。 天天做梦:节目组又搞事?这个姚瑶是谁啊? akkk重新做人:今天恐怕不是节目组搞事吧……你看看主持那脸色,我的天,感觉想当场挖地道逃走,不想面对这样的烂摊子……直播签约的当场撕合同,这尼玛神仙也圆不回来啊! 再看球我是狗:想吃瓜的路人朋友们,现在赶紧去看直播,还能赶上新鲜热乎的! 阿花花:快去看!姚瑶说她不想再做张森的提线木偶了,她也不想为这一纸合同放弃作为人的尊严…… 小陈六级必过:真敢说啊……不过还是没明确说为什么要挑在这个时候拒绝签约?她这个意思是经纪人把她不当人当个物件吗?还“放弃为人的尊严”,感觉说的好严重…… 猹猹:吃瓜路表示越来越好奇了!有没有人科普下她说的那个经纪人,张森,谁啊,很厉害吗? 一时间华星娱乐和张森的搜索词条指数也飞快地飙升。 姚瑶的背景和履历实在没什么可扒的,倒是她控诉的张森被微博上的吃瓜群众们不断深挖,大伙越挖越觉得这热闹令人兴奋——新签的小艺人在综艺直播的签约现场上撕合同、控诉经纪人操纵她、使她失去尊严,这根本不是什么小打小闹,这是惊天大瓜啊! 以为这就是今晚高潮的巅峰了吗? 大家还是太天真。 直播的观看人数还在不断地攀升,节目组悍不畏死地将镜头转向坐在台下最前排位置的张森。对方面色青黑,仍然勉强地保持着冷静和风度,但任谁都能看出,他现在的心情是极度的不愉快。 直播工作最累人的地方,就是这无法预知的变数。 有工作人员第一时间就请示了责任编导——要不要切断直播信号? 编导也心中忐忑,但看着直线飞升的节目数据,他最终还是咬牙摇了摇头。 ——反正火又没烧到节目组身上,这么好的流量,为什么不要?!目前的数据已经破历史记录了、不,已经是历史记录的五、六倍还多了! 就算得罪了华星……谁知道这一出戏是不是他们自己有什么营销点子,在借机炒作呢?! 姚瑶站在舞台上。 光线明亮耀眼,她就在灯光的中心,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聚在她身上。 她曾……无数次在梦中见过这样的场景。 可现在……她已经回想不起自己最初,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成为练习生的了。她想不起对这舞台的热爱,想不起学会一首新歌、练成一支新舞的快乐。 那个晚上,已经毁掉了她的一切。 在想象中她为了梦想将自己献上了祭坛,可现实却摆得清楚明白:那不是祭坛,那是屠夫的砧板。 她永远都回不去了。 往后每一次登上舞台,她是不是都会忍不住想起那个狼狈失魂,彻底丢掉做人根基的夜晚?想起那双油腻肥厚的手掌捉住她的脚踝,像拖一只动物一样,将她拖下深渊? 她不想再去陪张总赵总刘总,她不想……再被当做货物一样贩售。 主持人看姚瑶没有再说什么的意愿了,暗暗松了口气,连忙cue到下一个流程—— “接下来,让我们来认识华星娱乐今年的另一位神秘练习生!她是谁呢?”主持人用夸张的笑容和语气卖着关子,“今天她没有来到现场,让我们先通过视频连线来了解一下——” 这是大伙儿早都熟悉的套路了。 先说嘉宾有事不能现身巴拉巴拉,然后突然来个“惊喜突袭”什么的。 不过眼下大家还都沉浸在姚瑶当场撕合同的震惊之中,迷失在瓜田里不能自拔,原本最受期待的“神秘练习生”反而失去了大家的注意力。 直到直播里大屏幕上出现微信视频电话的界面,接通。 视频画面里没有人。扬声器里传来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愿意看着别人的事业都蒸蒸日上,看着那些远不如你的人成为所有人拥簇的偶像,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你已经是楚总看中的人了,虽然我不能勉强你,但你要明白,他是上亿公司的老总,他不会让人打了脸还叫你过得舒舒服服的。” …… “中断直播!我要求你们立刻、马上断开直播!”张森猛地从位子上弹起来,脸色已经彻底绷不住了。 他的神色愤怒,几乎是命令式地大声呵斥,但眼里的神情却很难掩藏—— 那是惊慌,甚至……恐惧。 如果说姚瑶的举动还能够通过事后公关来洗白,那现在出现的音频,几乎是通过这前所未有的方式,对着所有观众,对他进行宣判。 “我会走诉讼程序!这是污蔑!”张森的声音嘶哑,“这是陷害!这是节目组安排好的,这是你们在炒作!” 他心里清楚,这件事多半是和节目组没有关系的。 那些话,说出的时候,只有他和宁馥两个人在场。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难道自己给她的还不够多吗?!是谁收买了她?!她竟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自己手中,她的把柄吗?! 张森脸色依然惨白,他的大脑疯狂地运转着,却根本无法理解此刻发生的一切。 他不明白! 节目组也集体惊呆。他们受的震撼不比此刻的观众少。 明明是娱乐网综,为什么他 66、仗剑人间(32) 们突然有一种正在做法制节目的感觉?! 编导的手心里全是汗。 现在反而不能切断直播了。 ——不管那音频中的内容到底是不是确有其事,现在观众的数量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数字。此刻如果节目组中断直播,锅就不仅仅扣在张森和华星娱乐头上了,就连节目组和整个平台……恐怕也要跟着倒霉! 华星娱乐的高层第一时间把电话打了过来。 一个姚瑶带来的噱头还不足以让“日理万机”的高层关注这件事,但那突然放出的录音,直指华星最大牌的经纪人组织、甚至威胁艺人援|交,而且听起来绝对不是一两次。 瞬息之间,已经是可以将整个华星娱乐掀翻的滔天巨浪。 责任编导额头汗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现在所有人都瞧着他。 要不要切断直播? “或许……我们可以说是观众数量远超峰值,直播的负荷太大了?”有人小心翼翼地提出一个解决方案。 编导迟疑犹豫,这几秒钟如同度过几年。 最终他还是咬牙道:“不切,就这么播!” 这是爆点,就算要承担责任、就算要得罪人,也要牢牢抓在手里!要定他的罪过,那也之后再说! 更何况,……他也有良心。 就在此刻,又有工作人员拿着电话急匆匆地跑过来:“老郑,老郑!总监说了,继续播!” 是“上面”来的消息。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一口气,老郑这才虚脱一样往椅子上一仰,整个人都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和他姿势差不多的还有坐在镜头环伺下的张森。只是不同老郑轻松中还带着一丝隐隐畅快的心情,张森已经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失态。 没有什么,比一个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末路要更无望、更可悲。他像一头困兽,被困在一辆完全失控的汽车里。 ——这辆车正在缓缓滑向悬崖。 如果可能,他甚至想立即站起身来,狂奔着逃出演播室。 聚光灯让他感到烧灼般的热烫,仿佛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都在经受烈焰炙烤的疼痛。而他的双腿却仿佛被严寒封冻,一步都迈不开。 他被钉死在这全国直播的审判席上。 视频播放完了。 张森已经面如死灰。 整个演播厅里鸦雀无声,寂静如死。 在场的当然不只有工作人员和张森,还有前面上目的许多各公司艺人、经济、助理。 从来没有哪一次的直播现场能像现在这样安静。 张森在这片安静中感到死一般的窒息。 他已经无法思考后面应该怎样才能洗清自己的名字,盘旋在脑海里的只有一个念头—— 宁馥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他给她未来画出的饼不够圆,还是他给她的实际好处不够多?明明她已经选择了跟从他设定好的规则,为什么突然背叛?明明……明明她也不过是个出卖自身换取好处的biao子! 主持人在这档网络综艺前所未有的沉肃中不得不按照原有计划cue出最后一个环节,只是他的语气,实在无法保持往日那略显夸张的欢腾劲儿了。 “视频大家看过了,那么你们是否好奇,视频后的她是什么模样?” 本来这段台本还有好些俏皮话,但都被主持人直接删去了。 想来即便没有这些用来烘托好奇制造悬念的台本,屏幕前的观众也都在读着秒等瞧这位神秘嘉宾的真面。 巨大的好奇和刺激在网络间迅速地蔓延开来,一档娱乐综艺的网络直播,竟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新闻性。 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张森紧咬后槽牙,几乎听见自己头骨中回荡着的愤怒的蜂鸣。等宁馥出来,他要和她对峙! 他一定要知道,对这么一个卖身□□换取出道机会的人来说,究竟有什么利益,能诱惑她会做出这样反戈一击的事情! 在镜头对准的舞台中央,升降舞台缓缓地从下方升起。 但所有人几乎都一阵失望——舞台上并没有人。 张森下意识地和其他人一样,伸长了脖子。 那舞台上,似乎放着一样东西。 距离远的人看不清楚,演播间内终于泛起一阵低低的“嗡嗡”声。 主持人上前去看,分明也是楞了一下。他略显异常的神态的,顿时被所有正拿着放大镜看节目的观众发觉了。 那舞台上……会是什么? 是一纸诉状?是一件证物?是一个录音笔? 短短几秒钟引发出无数的猜测。 幸好,主持人很快为他们解答了疑惑。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放在舞台上的东西拿了起来,示意镜头向他的手上聚焦。 ——那是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女孩正年轻,长相很有古典美,有一双笑眼。 如果这照片有颜色,她的眼睛,一定是波光潋滟的模样。 这是一张遗像。 有人认出了她,低声惊呼:“是叶晓梦!” 张森呆怔地望着那幅遗像,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脊梁骨般,彻底瘫软在椅子上。 一夜之间,华星娱乐的金牌经纪人,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娱乐圈每天有多少新闻、绯闻、八卦、猛料,连微博的50个热搜位置都不够它们轮一圈的。可已经连续三天,这件事在热搜上霸榜。 讨论度前所未有。 那个神秘的练习生是谁?没人知道。华星娱乐三缄其口,只针对张森做出声明——由于从业期间多次隐瞒公司进行违规违法行为,他已经被华星娱乐解除雇佣,并将面临数额巨大的赔偿金诉求。 事情并不仅止于此。 66、仗剑人间(32) 人民群众既不瞎也不傻,直播有上千万人观看,怎么可能就这样轻轻放过,教一个简单的声明敷衍过去? 中视一套的《社会调查》播出了。 特辑节目,“出道的代价”。 真相大白于天下。 这个圈子中,名利,金钱,万众瞩目的荣耀,诱惑都太强,那些看起来唾手可得的金光灿烂的未来,让无数人为之癫狂。疯狂背后,畸形的“规则”,慢慢滋长。 每一百个“练习生”里,只有不到五个人有机会登上真正的舞台。每一千个人里,或许才能有一个人真正品尝到“红”的滋味。 “练习生”的称谓,难免让人产生自己已经跻身圈内的幻觉,想要尽所有的努力,向着触手可及的目标更进一步。 殊不知,望山跑死马。 大多数人在孤独寂寞中渐渐被现实淹没,而那些仍然试图坚持的人中,心防脆弱的,就成为张森之流的猎物。 张森最后定的是组织□□罪,主谋,涉案金额上亿,判处无期徒刑。 他的办公室里有一本《购物册》,女孩们像商品一样,被罗列在由精美铜版纸印刷的书页内,用于向客户们展示。 他是个很有生意头脑的人,女孩们分为两类,一类是已经被他说动,愿意通过yuan交来赚钱的,另一类则是根本不知道他真面目的,这些女孩如果被客户“预定”,张森就负责去游说、诱惑、胁迫她们,将她们一点点地拖入泥潭。 他会在带女孩子们去见“客户”前,让她们在自己办公室的套间里换衣服,偷拍下来的视频会给“客户”们用来“验货”。 储存在他电脑中,用来威胁和控制那些女孩的不雅照,就分门别类足足有十多个文件夹。 他几乎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供应、销售链。 令人发指。 叶晓梦丧生,只是悲剧中的一笔。而所有双手沾着她鲜血的人,都必然接受法律的审判,付出应有的代价。 疑问并没有被完全解答,愤怒之余,大家对那个直播中缺席的“神秘嘉宾”更加好奇。 她被描述为一个罗宾汉式的人物,行侠仗义为民张目;有人猜测她是叶晓梦的朋友,为调查闺蜜的死因而以身犯险;也有人说她其实是个狗仔娱记,为了挖掘猛料进入华星娱乐卧底,意外牵出了这震动整个娱乐圈的丑闻…… 甚至有说法信誓旦旦地表示这位在华星混到都能出道的卧底其实是个男人,是男扮女装,而且是个极品s…… 这猜测也是有根据的!圈子里传言,那位在揭露视频中出现过的“楚总”最近洁身自好,他的小情儿抱怨过说他因为总做噩梦梦到上|床的美貌尤物突然变成了男人,现在竟然快成了个阉人,吃药也不好使…… 他的朋友杜总,圈子里名字臭到家的s,最近却一反常态地喜欢上了被人鞭打凌虐的戏码,听说遍寻主人想要做狗…… 各色消息横飞。 这期《社会调查》播出后,政|府正式出台了管理办法,娱乐圈越刮越歪的风气为之一肃。 这个圈子将永远存在。 像人类为了保持健康所必须摄入的多种营养,娱乐是必不可少的要素之一。但这个圈子滋长出的,哪怕不是人民文艺的绿盖如阴,也该是令人愉悦的红花儿绿草,不该是鲜艳,却致幻致命的毒蘑菇。 过了很久。久到大家终于不再探问那个卧底娱乐圈的强人是谁了,宁馥却在电影院外头被人喊住。 有小姑娘挺不好意思地问她:“那个……你是不是以前华星的练习生?” 华星娱乐已经资产改组,现在连名字都已经不复存在。娱乐圈忘性很大,新人新厂层出不穷,“华星”两个字除了被钉在丑闻的耻辱柱上,已经渐渐没人再提起。 那女孩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忙不迭地解释,“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她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来,“你看,我特别喜欢这张照片!当时就觉得你条件这么优秀,肯定能出道的!” 她当时追姚瑶,在街角拍到了一个不知道名字的美女姐姐,惊为天人。 那张照片几乎是她这个业余站姐最完美的摄影作品,手机都换了好几个,图还舍不得删掉。 只可惜后来华星出了那样的事……可能那个大美女姐姐也无法顺利出道了……她当时可看好她呢! 女孩叽叽呱呱说了很多。 她问:“你还在做练习生吗?” 宁馥觉得她可爱,轻轻摇了摇头,“我有其他工作了。” 女孩的表情有些遗憾,不过很快振奋起来:“不管怎样,希望姐姐你坚持梦想呀!”她还是觉得这样的大美人没有出现在娱乐圈是一种巨大的损失! “只要姐姐登上舞台的初心还在,就总有机会成功的!” 可能是“练习生”宁馥唯一一个粉丝,这样坚定地鼓舞她道。 娱乐圈贩卖的梦想,或许也真实地激励过很多平凡或者不平凡的灵魂。 宁馥感谢了她的支持,笑道:“不过我的初心并不是万人瞩目啊。” 小粉丝提出要把照片发给宁馥,想要加她的微信。 她没有意识到宁馥所说的“其他工作”,根本不在娱乐圈的范畴之内。 “那姐姐想做什么?” “做个无名之辈。” 女孩抬起头来,说话的美人姐姐已经走远了。 夜晚街灯昏黄,照着她被拉长的背影,竟觉得衣袂飘飞,骨俊神清。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上个世界的宁宁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那么这个世界的宁宁就是”困乏其身,周济人难,不伐己功“的游侠,仗剑人间,只为公义,不求名利。 呜呜呜作者在深夜咬着被角花痴自己的主角 67、第67章 仗剑人间(33)你绝对会成为一个牛…… 第67章 仗剑人间(33)你绝对会成为一个牛…… 第六十七章 [新春快乐!] 手机短信是小赵发来的。 宁馥把屏幕按灭, 摄像老汪正掀门帘从外面走进来。 他搓着手,迫不及待的端起桌上在冒热气的杯子喝了一口。 “早点睡,咱们明天一早跟大伙出去巡逻呢!”汪一边说, 一边在行军床坐下, 清点收拾起他的装备。 ——屋里只有一张书桌,一张正经床, 两个小马扎。汪发扬风格自己睡了行军床, 那玩意儿和铁丝架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宁馥点点头, 抖开被子, 衣服也不脱, 就这么躺进去把自己裹紧。 玻璃窗很坚固, 但外头呼啸的风声却无比分明。 他们位于海拔五千三百米的一座山里。 这座山有个巍峨磅礴, 带有神『色』彩的字——昆仑。 喀喇昆仑山脉中段, 有个地方叫做“神仙湾”。这里是我国最西部的边防哨所,也是边卡。 中视每年都会做新春走基|层的节目, 今年有一期特辑,就是边防哨所。 这也是宁馥和汪为啥大年三跑到新jiang的山旮旯里的原因。 “神仙湾”是没有电视信号的。天黑得早,大伙的联欢结束的就也早——主要是这里永远在备勤状态,大年三也并不能算是假期,要按照规定的时间休息。 驻扎在这里的一个排24人,天天大眼瞪小眼,表演的节目也实在没什么新意。 但大家是都很开心。 ——中视诶!中视的记者来采访他们了!有摄影师专门给他们录像和拍照呢!这应该是全国水平最高、最厉害的摄影师了吧! 小伙子们也分不清摄影和摄像的区别,他们都争恐后地给亲人爱人录了新春祝福, 期待着家人能在电视上看见自己。 挺长时间不见一次生人的, 难得能有“外客”造访,大伙都有点兴奋。特别是来访的人中竟然还有一位女记者! 要知道,神仙湾这地方如果有蚊子, 那也只有公的。 从他们到了哨所暂时安顿下来以后,一会儿来个人问问他们要不要暖水袋,一会儿来个人问问他们吃饭有没有忌口,一会儿来个人……宁馥刚开始挺感动挺不好意充的,直到瞧见汪那一张憋笑憋得发涨的脸,才意识到人家把她当新鲜看呢! 最后这群十八|九二郎当岁的半大小伙子被他们的班长排长全给镇压了,这才没人再来不停地“关怀”宁馥和汪了。 不过是有人看见宁馥就脸红,八岁的一个兵,叫李小荣的,挺腼腆,非说自己的脸是冻得高原红。 汪还挺担心宁馥不高兴,悄悄问她,要不要跟哨所的排长提一提,毕竟谁也不想被这么围观。他更知道这位刚进入调查记者部两年就已经成为中坚主力,一来就拿下青奖的年轻人可不是处什么普通女孩子, ——用好听一点的词形容,叫“特立独行”,用真实接地气一点的词来描述,就叫“凶残”。 没想到宁馥反而一点没嫌弃人家拿她新鲜看。联欢会的时候她还亲自出马跳舞了呢!(汪猜测那舞蹈是她在那个娱乐公司暗访做练习生时学的,竟然很好看) 兵们鼓掌的热情分外高涨,前所未有地超过了15下的规定。 宁馥不那么看别人的态度。 没有什么尊不尊的。个新鲜无所谓,就算真有小子心里看轻她,他们也不敢说出来。 她看这次采访,并不把这些小节放在心上一回事。 汪一脸的“我不够了解你”。 两人闲话几句,就早早休息了——他们第二天的任务还很艰巨。 起床号天没亮的时候就已经在神仙湾中回『荡』。 宁馥翻身从床|上坐起,等她都穿戴好了,汪才挣扎着从那行军床|上爬起身来。 “年轻就是好啊……”汪一脸的痛苦,看起来是浑身哪哪都不舒服。 宁馥干脆道:“今天回来你睡我那。” 汪发扬风格却把自己发扬得浑身难受,冲宁馥“嘿嘿”一笑,“你真是不矫情的人哪。”他咽了一半在肚子里,——“怪不得钟华这么看你”。 调查记者部这么多年在钟华的坚持下一个女的都没有,果然这额外的“破例”不是简单人物。 宁馥笑眯眯地道:“路上坚持不住了叫我,我摄影也学得不错了。” 他们两个人也算轻装简行,送他们来的是驻扎塞图拉哨所的车,平时一个半月往神仙湾送一趟补给,车上能腾出地方塞上俩大活人已经接近极限了,再没有空余的地方带大件设备器材,汪也只能带了最基本的一台摄像机和简易收音话筒。 汪瞪眼,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男人怎么能说不行?!他自诩护花使者,绝对不能让宁馥反过来照顾他啊!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紧跟着都险些被风吹个趔趄。 天幕黑沉沉的,一点儿要亮的意思都没有,宁馥他们戴好棉帽和风镜,穿得熊瞎子一般,狂风却几乎一瞬间就把人给吹透了。 大年初一,这里是昆仑山中的神仙湾,气温零下25摄氏度,风速17米/秒,空气含氧量为地面的45。 宁馥他们跟着哨所的战士们一起升了国|旗。 巍巍昆仑,风声呼啸。 白雪皑皑,红旗烈烈。 接下来就要去巡逻了。 一个班八名战士,巡逻路线单程15公里,一个来回需要将近一天的时间。没有代步工具,全靠两条腿。 排长不放心他们两个电视台来的,给他们拿好食物和水,检查过设备和穿戴后还是再三地嘱咐,一定要紧跟队伍,千万不能偏离行进路线,如果身体不适一定要及时和战士们说。 这里海拔、高温度低、氧气稀薄,普通人很容易发生高反,更何况他们要经过的很多路段积雪都有齐膝深,跋涉过去的运动量也很可能造成缺氧和一系列的不良反应。 宁馥和汪早把红景天吃上了,目前除了觉得冷,没什么不适的感觉。 汪挺担心宁馥的,关切地看了宁馥一眼(然隔着风景他的眼神无法传达),他轻轻拍了拍宁馥,低声问:“你确定去吗?” 她又不是出镜记者,其实没有必要到哪里也跟着。这样恶劣的环境,也就钟华那种家伙敢把一个二来岁的小姑娘派过来了。 他不是怕宁馥拖后腿,他是觉得自己一个 第67章 仗剑人间(33)你绝对会成为一个牛…… 大男人,必须事事,负起保护和照顾女士的责任来。 不过宁馥的答案也在老汪的意料之中,她摇摇头,道:“来都来了,不上去一趟,有什么意思?” “上去”指的是他们巡逻路线的最高点,也是界碑的所在地。 “你就当我是你的后备军吧。”宁馥道。 笑意轻松。 汪默默把机器背好心道这姑娘真疯啊。 她那股疯劲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仿佛只要能完成她想要完成的,生死都可以一掷不顾。偏偏看起来还冷静又理智。 他只得道:“千万不要逞强。” 整队过后,他们这支特殊的巡逻小队就出发了。 天空中渐渐飘起雪花来。 昨天晚上那个特容易脸红的战士李小荣就走在宁馥身旁,时不时好奇地看宁馥一眼。 他想和宁馥搭话,又找不到话题开口。宁馥就笑着问他,家住哪里,为什么兵。来神仙湾几年了,有没有女朋友。 李小荣一一回答了,每个问题都认真地措辞许久,答案也特别官方—— “我家在福建省宁德市屏南县,到神仙湾一年了。没有女朋友。兵是为了保家卫国。”他时刻记着对面是记者,生怕自己说错什么,时不时地瞄一眼自己的班长。 班长给他后脑勺拍了一记,“费什么,保存体力!” 李小荣是神仙湾比较年轻的新兵蛋子,一趟巡逻走下来难免是会体力不支。不过班长最担心的是两个记者,特别是女的那个。 说多了,一会该把身体里的热乎气儿都呼出去了,从里到外透心凉可真要难受遭罪。 班长同|志始终分了一多半的注意力在两个记者身上,路程过半,他才突然意识到一个自己在哨所兵八年前所未见的奇迹—— 这个女记者,竟然大气都不喘?! 他甚至干了件蠢事——悄悄凑到宁馥身旁行进,想听听她的呼吸声。 只看她的步幅步速,她是绝对没有出现缺氧不适情况的。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刚上山的新兵走这条线最后都要连拖带拽,今天班长早就悄悄安排了三个战士,嘱咐他们走到最后两位记者不成了的时候,一个负责搀扶那男的,另外两个就负责轮流背那个女的。 她怎么可能不累呢?! 班长同|志不知道他的动作已被宁馥看在眼中。 “脚力也是记者的必修课和基本功。”走在班长身旁的年轻女记者突然开口,把他吓了一跳。 往常所说的“脚力”,指的是进一线下基层,不过在现在的情境下,宁馥很单纯地指体能。记录者往往需要比被记录者看得更远,也走得更远。 班长惊叹,“你们也不容易啊!” 那一点儿小觑之心也赶紧收起来了。——他原本想着,这群文化人儿都是在大城市里坐办公室玩笔杆子的秀才呢,身娇肉贵的…… 队伍行进雪山的峭壁上,这是最危险的一段路。他们的另一侧,就是万丈深的冰涧,所有人都要紧贴岩壁走,班长千叮咛万嘱咐,叫两位记者别朝下看。 这条路他走了无数回了,现在往那深涧里看,觉得心惊肉跳。 班长同|志一路都在心中默默念叨,过了这段路就好走了。但只要在这段山路上出事,那就是要命的事。 在海拔五千多米,昼夜温差能达到三度的雪山里,他们的巡逻队很少遇见野生动物,更别提“敌情”了。这里的天险本身,既是边境线最天然的守护者,也是他们这些战士最大的“敌人”。 怕啥来啥。 走在宁馥前面的汪脚下一滑—— 整个人朝山道的另一侧踉跄摔倒! 电光石火,几乎谁都没反应过来。 班长同|志眼前一花,来不及了! 如果从这里掉下去,别说生,就连骨头渣子都不一定找得到! 说时迟那时快,登山镐敲在山体上声响令人牙酸。 那个行的女记者,一手握镐,一手已经抓住了整个人半身栽出山道的汪! “不许『乱』!”班长第一反应便是一声大喝,队伍半丝不敢『乱』动,前后两个战士抢上去协助,将已经完全失去平衡、只靠宁馥一只手才没有跌下去的汪拉回来。 一百六七斤的大男人加上一台将近二斤的设备,她竟然死死拉住了?! 常年低温下坚硬的山壁,登山镐竟然支撑了两个人的体,牢牢钉死?! 班长同|志的心跳频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飙升,几乎疯狂到一张嘴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几秒后才终于稍稍平息。 “这也是你们记者的基本功?”一向坚毅的班长同|志喃喃地问。 宁馥:“这个不是。” 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脸『色』苍白的汪:“这个真不是。” 汪歇了一会才站起身来,双腿还有些发软。经过这一遭,疲劳也开始侵袭他了。最后机器也只能让战士帮忙带着。好不容易爬上去了,他不得不拿出氧气瓶吸氧。 拍摄任务还真就落在了宁馥这个“后备军”身上。 汪:逞强的竟是我自己jpg 宁馥拍完常规镜头,又拍了几组战士们吃饭的日常。 李小荣拎着油漆,拿个小刷给界碑上的字描了一遍,然后就蹲在旁边掏出了自己的干粮。 为了方便携带,巡逻组拿的都是蒸好的包子,肉、菜、主食正好能凑一块吃。不过在这种天气下,包子从屋里带出来时还冒着热气,现在已经冻得跟石头块儿一样了,要用自己嘴巴的温度慢慢抿,抿得差不多了才能嚼,否则一口咬下去那就是和自己的牙口过不去。 经过刚才的惊变,李小荣瞧宁馥的眼神儿都变了。 之前看她时脸红,是面对漂亮姑娘的少男心祟,现在看她还是脸红,就纯粹是被冻出来的。 小孩儿眼里已经全是膜拜。 他悄悄问,“你是不是练过?” 宁馥也悄悄答:“没有,我只是天生比别人力气大。” 两个人像有了什么默契一样一齐笑起来。 再说话就放松多了,宁馥一边抿着包子馅儿里冻得跟钢丝一样的粉条,一边问他,“在这地方当兵,待得住吗?” 他才八岁,年轻人正爱玩,对花花世界正充满好奇和憧憬。嘴上虽说是报效国家,可在这大雪山里的哨所, 第67章 仗剑人间(33)你绝对会成为一个牛…… 他怎么可能不无聊、不寂寞? 李小荣羞赧地笑了,“待得住。”他这回说话要实在多了,“要来当兵就要听命令,待不住也要待,不能当逃兵的呀。” “我不干,也有别人要干。”年轻的士兵说道:“干了就要干好。” 他怕宁馥不相信自己的真诚,加上一句,“其实我也挺想玩游戏机。”他兴致勃勃地给宁馥讲自己以前玩过的游戏,玩得多么厉害。 “但是现在我在做更厉害的事情。” 他吃完包子,提起桶跑去集合了。队伍很快要返回,否则天黑下来后路就不好走了。 越过雪山,穿过冰涧,日复一日沿着边境线漫长地行走,带一桶红油漆,三个冻硬的包子。 这就是他的使命。这就是他们的职责。 人的一生总有某个时刻,需要坚守自己的决定。一个说“这就是我,这就是我的选择”的时刻。 李小荣的这个时刻,他八岁的青春,被同时记录。 一路有惊无险地回到哨所,这一天心情大起大落加上跋涉的疲惫,所有人都在看到风雪中哨所的灯光时都觉得浑身一松。 几乎像是在莽莽雪山中待了一千年,终于重新回到了人类社会一样。 ——看见个电灯都有点激动,瞧见厨房冒着气的蒸锅更是要热泪盈眶了。 虚弱又受惊的汪一回去就瘫倒在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一双眼睛勉强睁着,跟着宁馥的动作稍微转动一下。 宁馥坐小马扎上脱鞋脱袜子,在行军床沿上磕她的靴子,一股融化的雪水从靴子里滴在地上。 汪看见她脚上磨的全是血泡。 “原来你也是人啊。”他躺在床上进气少出气多。 “废。”宁馥笑。 汪道:“是我眼拙,着相了。” 休息一天,他们离开了神仙湾哨所。李小荣已经跟宁馥交上了朋友,很是离情依依了一阵。宁馥承诺给他寄不用联网的游戏机和带子,春天路好走了就寄过来——这里一年有六个月都是冬天的气候。 李小荣被班长打了下后脑壳,但是开心地直咧嘴。 下了山,回到城市里,宁馥被汪拉着找了家烤馕羊肉串吃了个狠。大年初三,庆祝新春的味儿还浓。 汪跟她说了一句话:“你绝对会成为一个牛|『逼』|顶天的好记者。” 宁馥笑着跟他喝了一个。 把喝得酒酣耳热的汪送回招待所,宁馥才有空翻翻手机。朋友圈刷一下,蹦出各种春节祝福语和工作党们难得的休假时光分享。 她整个春节都像消失了一样,在成年人的礼貌『性』社交范围内销声匿迹,未免太不像话。 于是拿起手机比划比划,拍了一张照片发朋友圈。 从她站的位置,能看见昆仑山,巍峨沉默,冰雪不消。 发完,正好看见领导也发图。 钟华带人在呼伦贝尔,那有个伊木河哨所,就在地图鸡冠子顶端那块。满眼全是雪,马的眼睫『毛』上挂着霜。 宁馥点赞。 下一秒发现钟华也给她那一张黑突突盖着雪顶的昆仑山点了一个赞。 她不由得笑起来。 下一秒就见朋友圈评论弹出来—— 钟华:[回来后找我,选题会。] 宁馥:…… 刚刚升起那么一丢丢一点点一丝丝的旖旎,呼啦一下子被昆仑山脚下的西北风吹没影儿了。 这一年,中视调查记者部几个人桌上的黄河奖奖杯仿真摆件终于换新了。 这回是真的。 宁馥有俩,一个摆着,一个拿回家收藏。 ——黄河奖调查『性』报道:《出道的代价》。者:中视调查记者部。 ——黄河奖摄影作品:《选择》。者:宁馥。 前一个是她承诺要给集体拿回来的荣誉,后一个是她给自己的交代。 照片里年轻的小战士蹲着,往嘴里塞他冻得硬邦邦的包子,口中冒出的雾气模糊了他嘴唇上出血的裂口。他的左边放一桶油漆,右边是界碑,上面描着“中国”。 背景里漫天大雪。 他眼睛弯弯带着笑意,也许刚和人说了什么开心的事。 他说的也被印在摄影作品的下方,就跟在那简短的标题后面—— “其实我也挺想玩游戏机的。” 后来李小荣也成了神仙湾哨所的兵,了班长,开始替新兵蛋子们『操』心、抽新兵蛋子们的后脑壳了。 他珍藏了一张照片,据说是一个特别特别厉害的记者拍给他的,得过全国级别的大奖!他有一些分宝贝的游戏带子,现在游戏机已经不能用了。 新兵们总是好奇,自家少脸黑的班长,竟然也有笑得这么傻乎乎的时候吗?看那脸蛋,嫩呢! “班长,班长,讲讲呗。”总有小『毛』孩子想听他年接受采访的事儿。 李小荣像撵苍蝇一样把他们赶走。 有什么可说的啊?他年笨嘴拙舌的,连个话也不会说。他只是单纯地觉得那张照片拍的好,拍得……有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感觉,每看到那张照片时,就从他的心底涌出来。 他品着这种滋味,有点沧桑,但觉得快乐。 “宁馥,宁馥,来来来——” 宁馥正拎着早点往办公室走,新闻中心的主任关童从另一间屋子里探出半个脑袋来,压低声音喊她。 宁馥脚步一拐,进了他那屋。 关童做贼一样迅速地把门关上,这才转回身来,笑得一脸慈祥地看着宁馥道:“怎么样,最近忙不忙?” 宁馥一点儿不算跟他废,直接把口儿都封死了,“忙。”她简短道:“所以您有什么事就说吧。” 神神秘秘卖关子不好使,关童抱怨,“你看你,哪有这么和领导说的?” 他看宁馥做出要走的姿势,赶紧道:“有个活。我想叫你去。” “国际部最近要往外派一个记者。” “外”指的是国外。 关童就看见这姑娘的眼睛像两个小电灯泡一样通电了。 他故严肃:“c地区现在是战时紧急状态,很危险,所以我想让你考虑清楚。另外,”他做贼心虚,“别告诉钟华我找你了。” 宁馥笑了,她晃晃手里的早餐,道:“一根油条的时间,我给你答复。” 68、68、仗剑人间(34) 68、仗剑人间(34) 第六十八章 宁馥拎着她的早饭就上办公室找钟华去了。 对方审了一宿片子,挂着两只黑眼圈,“有话快说。” 跟宁馥对付关童关主任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好不夸张地说,整个调查记者部都是这么个风格,实在因为日常太忙太费心力,跟熟人说话根本没有“客气礼貌”这个自觉。 宁馥在他桌子对面拉了张椅子坐下,“我能不能出趟差?” 钟华动作自然地从她随手放在桌上的早餐袋子里拿根油条咬了一口,“行。” 他看宁馥那双眼亮的跟北斗星自燃了一样,想了想又问:“去哪?” 宁馥小心道:“外,外省?” 钟华吃着油条,把宁馥的豆浆也拿起来喝了一口,不耐烦道:“这点事也值当你特意说?写个条子来我批。” 宁馥现在依旧是调查记者部最年轻、资历最新的一个,但她现在已经不是说话权利最小的一个了。记者这行当,在编辑编审面前有多大的话语权,在选题会审片会上能有多少分量,主要看她报道的成绩和质量。 一个十青奖两个黄河奖在手里,她这个年纪换其他人很可能还在跟着师父勤勤恳恳跑新闻写通讯,然而现在钟华已经对她完全“大撒把”了。 对一个记者的信任就是要相信她对新闻的嗅觉。 不过从国内口突然蹦道国外口,就不是小事了。往小说这是背着领导谋求跳槽,往大说这是先斩后奏没规矩——她来问钟华的意思,从来都是已经打定了主意的。 钟华虽然不是在意上下级职场法则的性格,但他有根敏感的神经宁馥不太敢碰,万一钟华觉得去国外随便一个榴|弹过来把她炸死了,他又要背负上一个年轻漂亮小姑娘殒命的罪过,再发疯一样大吼大叫怎么办? 宁馥殷勤地给他抽了两张纸巾,“那……外,外国呢?” 钟华神色一点儿没动,抬眼瞧瞧宁馥,“行。” 他把最后一口油条吃进肚里,“你回来就行。” 宁馥赶紧保证:“肯定回来,国际部哪比咱们这里好。我不走,您放心。” 钟华不耐烦了,把纸巾揉成一团丢她,“赶紧去,别在这碍我眼!” 说让她回来是怕她跳槽吗?好赖话都听不出来。 蠢蛋。 关童那头还在操心怎么跟钟华要人,想着只要宁馥自己也愿意,多少能里外一起使劲儿把这事促成了,没想到真过了“一根油条”的工夫,宁馥就回来了。 “我领导同意了。” 关童:原来这就是那些短视频中所宣称的:“你只管把猫带回家,剩下的由猫来搞定”吗?! 宁馥奇怪道:“关主任,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关童的目光简直充满了慈爱,让宁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关童回过神来,赶紧把自己脑子里奇怪的联想赶出去,说正事:“手续这星期就能办好,你去把疫|苗打了。” 他叹口气,对宁馥道:“国际部现在缺人啊。” 上一个派驻c地区的记者现在正在医院躺着,出血热。关童现在是国际部的分管领导,国际部虽然缺人,但也不是就补不上这个空,有有顾虑不愿意派驻战区的,但也有不少敢豁得出去的。 他这些天光是请战书就收了六七封。 记者是天生血勇。追逐新闻,生死置之度外是很多人的必然的宿命。 但也不能真把记者当特种兵使。现在躺医院的那个同事已经要让关童焦头烂额了,他不得不在人选上慎之又慎。 摄像老汪跟他推荐了一个人—— “宁馥,让宁馥去吧。”他是这么说的:“第一,她不要命,第二,她有玩命的本事,第三,她运气好,命大。” 这位老牌摄像自从和宁馥去了一趟昆仑山,就仿佛中邪一样,但凡有人开启话头,必以老汪狂吹宁馥的彩虹屁为结束。 他倒不怕自己被宁馥误会,“关主任你只管去问她,她绝对不会觉得我这是在把她往坑里推,更不会觉得你是把别人不接的危险工作往她头上扣。”他信誓旦旦,“我了解她。” 一个能跟着巡逻队爬30里雪山,回了驻地才淡定地从靴子里往外倒血水的女人,她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关童当时心说你跟她才哪到哪啊就敢说理解? 现在看来,嘿,还真让老汪给说中了。 7月6日,中视派驻c地区的第二名记者,悄悄出发。 c地区是半岛,紧卡着海峡,是交通要冲。历史上就纷争不断,宗教、民族、资源上的冲突让这里至今都 68、仗剑人间(34) 有个“□□桶”的别称。这里的临时政权迭出不穷,永远是一拨人建立政府,另一拨人推翻,——他们很快又会被新的胜利者推翻。 这一次的冲突,就是新建立的政府和反|政|府|军的矛盾。 在三天前,fan政|府武装营地刚刚经历了一次空袭,他们宣称将在一周内,将完全夺取政|府|军控制下的两个镇。 国际红十字会在两股武装力量之间开辟了缓冲地带,以安置因战争流离失所的难民,投送国际援助的物资。 宁馥下了飞机后住进酒店,接下来就在向导的安排下驱车前往缓冲地带。 各国在该地区的侨民都已经撤出了,现在还往这里扑的,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向导是本地人,靠往缓冲地带送人赚了不少钱。他问宁馥是来干什么的。 “来采访。”宁馥坐在副驾驶,被晃荡得脑袋好几次磕在车窗框上。 司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不,这不可能!”他用口音奇怪蹩脚的英文说道:“他们都是两三个人一支队伍的。” “而且我没见过女的!”他斩钉截铁地补充道。 宁馥笑道:“现在你见到啦。” “我一个人就是一支队伍。” 现在能往战乱地区塞记者是很难的,c地区的政府火烧屁股,全靠另一国暗地里的军事援助来撑腰,战地记者的名额几乎只给那一国家极其盟友国。 一个“在政治上不爱打桥牌”的国家,其最大媒体的记者,在这里并不会受到夹道欢迎,更不可能拿到更多的准入资格。 编辑、摄像、导播、直播,全都宁馥一人一肩挑了。 到了地方,宁馥动作利落地跳下车,长大胡子的向导从车窗中探出头来,“嘿,祝你好运!” 宁馥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缓冲地带并没有给人的感官上带来多少“缓冲”。 绕过一排低矮的帐篷,一股经过太阳暴晒而发酵的恶臭扑面袭来,宁馥都忍不住将半蒙着脸的面巾往上拽了拽,遮住鼻子。 一个男人正倒卧在帐篷前篷布支出的阴影里,身上几乎没一处能看出原本的颜色——应该是重度烧伤。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正在渗出油性的脓,混在着血水。 三十多摄氏度的气温,让他的身上爬满苍蝇。 他的身旁就是放污水的铁桶。臭味从他身上和那只桶里一同飘散出来,让人难以分清哪个程度更严重一些。 最令人难过的是,他还活着。 勉强能看出个人形,他的胸膛还在轻微地起伏着。 一个妇女从帐篷中走出来,将污物倒进水桶里,对自己门口躺着一个浑身炭黑几乎烧熟的人没一点儿意外的样子。 反倒是对站在一旁的宁馥,她有些惊讶地看了两眼。 这个男人是在空袭导致的大火中烧伤的,她不认识。妇女对宁馥简单解释了一句。 可能是因为被暴晒加重了他的痛苦,他不得不用尽力气爬到阴凉处来。他已经吃不了东西、喝不下水了,很快就会死去。 妇女很好心,让他在自家门前歇息,熬过生命中最后的时光。多余的她也做不了,这片营地里虽然有些医疗物资,但是没有医生,谁也不会救这样严重的伤。 因为三天前的轰炸和反|政|府武装的威胁,现在这里所有的人|道|主|义援助几乎都停滞了,红十字会的援助人员也不得不暂时撤出。 “他如果还能听见,听见自己快死了,应该会很高兴的。”妇女说,“你可以给他拍照。” 她盯着宁馥看,宁馥有些莫名其妙。 妇女瞪了宁馥一眼,“你不是记者么?” 宁馥一愣,她反应过来,从身上掏出几张当地的纸币递给那妇女。 那女人让开身体,示意她可以拍照。 宁馥却没动,她问:“他死以后,送去哪?” 大概是看在她出手大方的份上,对方解答了她多余的问题,“送去烧啦。” 原来有一个坑,死去的难民会被埋在那。但后来据说这样会传播疾病,还可能污染水源,直接下葬就不行了。像这样没有家人、没有伙伴,连本来面目几乎都认不出来的,就只能裹上布一把火烧了了事。 宁馥蹲下来,离那个全身烧伤的男人很近。 现在他还能提供一张照片的价值,当他停止呼吸的时候,等待他的就只有一把烈火。 那个男人已经没有清醒的意识了,他的眼睛轻微地眨动着,每一下都透露出痛苦。他的嘴唇皲裂已经被暗色的血痂完全覆盖。 宁馥没有给他拍照。 她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瓶矿泉水 68、仗剑人间(34) ,倒出一些在瓶盖里。 动手帮这个垂死的人润了润他的嘴巴。他已经喝不下水了,只有这点湿润或许能让他舒服一些。 那妇女收过钱后话就少多了,她也很狡黠,在宁馥问起之前埋人和后来用于火葬的地方在哪里时,她便一副听不懂英语的样子,不再回答。 最后是两个男孩给宁馥指了路。 大的那个叫迪赛卡,今年11岁,小的那个叫萨哈,今年5岁。 他们是两兄弟,几年就失去了父母成了孤儿,又在三天前的轰炸中失去了他们仅有的房子。听说缓冲地带的难民营每天有食物和水发放,迪赛卡就带着弟弟撒哈来到了这里。 两人中只有迪赛卡能听懂简单的英语,但是他很警惕,并不相信宁馥。在这在战火下成长起来的孩子总是早熟,因为营养不良,迪赛卡没有健康的11岁孩童的身高和体格,琥珀色的眼珠里都是冷漠和谨慎。 最开始也是他一把将正和宁馥玩耍的弟弟萨哈拉到了自己身后。 萨哈年纪还小,尚且还保有一分孩童的稚嫩的纯真。 他听不懂英语,只渴望的看着宁馥手中的糖果。 本来这个好心的大姐姐要把糖果给他吃呢! 在萨哈短短的5年的生命中,很少尝到甜蜜的滋味,一块糖是非常奢侈的。但他更知道哥哥的警惕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个懂事的孩子马上乖乖的站到了哥哥身后。 只看这个大些男孩的姿势,宁馥就知道他背在身后的手里,应该握着东西——不知是刀还是其他什么用来防身的武器。 她摊摊手,表示自己并没有恶意和攻击性,然后尝试着和他用英语交流。 “能告诉我,埋葬死人的地方在哪里吗?” 迪塞卡打量着她,摇头用生硬的语气道:“不,我不知道,请你、离我的弟弟远一点。” 宁馥将兜里的一小袋大白兔奶糖翻出来,展示给迪赛卡和萨哈看。 “我把这个给你们好不好?” 她又道:“你只需要告诉我一个明确点的方向就好,我自己去。” 迪赛卡握刀的手稍微松了一点。 “扔过来” 那袋奶糖就被宁馥轻轻扔在离两个男孩一步之遥的地方。 五岁的萨哈忍不住从哥哥身后跑出来,把糖果牢牢的抓在自己手里。 迪赛卡有些生气的看了他一眼。 “往西北方向走,你会看到有一颗被闪电劈中的树,树后面就是。” 男孩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那里离他们很近,你最好不要去冒险,会死的。” 他的语气干巴巴的,这场战争已经榨干了他的恐惧。 那颗被闪电击中过的树很好找。它的树冠已经枯死,但仍然保持着朝天空生长的姿势,一眼望过去,在这片因高温缺水而遍地沙砾和枯草的土地上十分醒目。 树的后面是一个大坑,正是宁馥要找的地方。 那不是什么简易墓地,甚至连墓碑和坟堆都没有,只是一个大坑。想必所谓的拉出去埋掉,也只是将人的尸体草草往坑里一扔,撒上一捧薄土而已。 宁馥就站在坑的边上。 这坑应该很深,里面的尸体不知道已经积了多少。有些是最近的,有些可能时间更久以前。 他们都曾是活生生的男人,女人,老人和孩子,现在,他们不过是秃鹫眼中的饕餮盛宴。 很多尸体的身上带有动物啄食和啮咬的痕迹。 宁馥飞快地将这处尸坑拍了下来。正当她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不远处却传来车辆靠近的声音。 ——男孩警告,看来并不是恐吓。 未知来者是敌是友,宁馥借坑边的一块岩石遮掩着身形,微微探头出去。 看来人的装束,是政|府军。几个士兵均是荷枪实弹。 宁馥还在猜测他们到这尸坑来的目的,这几个人就已经端着枪巡视起来。 眼瞅着就要走到她这边来了。 她不能冒被发现的风险。 宁馥将相机镜头掖进外套里,趁那些人尚未走到近前,滑入了尸坑中。 作者有话要说:背景是虚构哒~半夜还有一章,大家可以明天早上来看~不要熬夜,注意休息呀 “我一个人就是一支队伍”,讲的是战地记者徐德智的故事,大家有兴趣可以了解下~ 钟华:你回来就行 宁馥:领导放心,绝不跳槽! 钟华:……是让你平安返回。 快穿部女配分部王牌业务员:[不解风情]成就,第一次达成,耶! 69、69、仗剑人间(35) 69、仗剑人间(35) 第六十九章 宁馥在尸堆中待了半个小时,对那些荷枪实弹的士兵们走远,她才推开为了掩盖,临时挪放在自己身上的尸体,慢慢地坐起身来。 身上和死尸一个味儿了,正在腐烂的人体组织,凝固的散发出腥臭的血液,粘腻地沾在她的衣服上、手上。 宁馥皱起眉头。 政|府|军的士兵……为什么要每隔一小时就轮岗来守这些难民的尸体? 宁馥没有急着离开这处恐怖的地方。 这些尸体似乎都是一平民。在战争中,他们是微不足道,无关紧要的。 宁馥有一种直觉。这里埋葬的是生命,很可能也是真相。 她不能让这真相从自己的指尖滑走。 在下一波士兵来巡逻以前,宁馥应该有至少半小时的时间来确认自己的猜想。 她开始慢慢的搬动尸体。 ——直到她看见一个已经彻底木乃伊化的孩子。 不止一个,不止是孩子。 他们几乎都穿戴着相同的服饰。 按照这坑的面积和容积来算,恐怕这些木乃伊化的尸体不下千人。 ——这不是一处难民们死后的归宿之地……这是一处万人坑。 不知是尸体的气味还是炎热的天气,亦或是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让宁馥感到晕眩。 她拍下照片,迅速返回难民营地。 向导会在天黑之前来接她。 这里毕竟太靠近交火地点,随时都有可能受到任何一方的袭击。就连人道主义援助的人员都已经撤回了安全地带。 在这里活动,真几乎等同于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能来的,都有能让他特别“疯狂”的目的。要么是钱,要么是使命。 她身上的污迹看起来像是在垃圾堆里洗了个澡,又去屠宰场涂了一层包浆。 缓冲地带离政府军实际控制地段要更近。她的这幅模样很可能引来不必要的注意。这个时候,一个记者被人注意,就等于“麻烦”。 宁馥打算找个偏僻些的角落躲到和向导约定的时间。 身上的衣服正在飞快地被炙热的空气蒸干,变成一套坚硬的壳子紧贴着她的皮肤。 “你被他们发现了?” 男孩的声音传来,宁馥转过身,是那个十一岁的男孩,迪赛卡。 宁馥摇摇头,“没有。”她轻声道:“谢谢你的提醒。” 如果不是因为这孩子的话,她始终紧绷心弦存有一丝警惕之心,很可能已经被那些巡逻的士兵发现了。 只冲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万人坑,她这个身上带着相机的记者可想而知就不会受到什么礼遇。 更有可能……无声无息地被埋进坑里,异国他乡,纷飞战火,一个手无寸铁的女记者消失了,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奇闻。会有人来找她,但一定找不到她。 69、仗剑人间(35) 在战争中,杀死一个人简直像把一滴水撒进大海里,容易得不能再容易。 所以宁馥的感谢也说的格外真诚。 迪赛卡看她神态自若,丝毫没有被人追击的惊慌和恐惧,这才稍稍放松一些,“你这样迟早会被发现的。”他生硬地问:“你,没有其他衣服吗?” 宁馥摇摇头。 便见迪赛卡转身就走,扔给她一句话,“跟我来。” 宁馥跟上他的脚步。 迪赛卡挑没人的远路走,过了大约一刻钟,终于停下脚步。 他带宁馥进入一间帆布搭出的小窝棚,杂乱的锅、水壶和炉子堆在窝棚外,里面放着兄弟俩的床和其他家当,“客厅”、“卧室”和“厨房”其实没有特别明确的分别。 小萨哈正坐在窝棚前玩糖纸,一看到哥哥回来了,立刻开心地跳起来,叽叽咕咕地说了一大堆,随后又用亮晶晶的小眼神去看宁馥。 他对这个给他们糖的大姐姐抱有很大的好感呢。 这个大姐姐是外国人,她身上所有的东西对于五岁的萨哈来说都是奢侈而新奇的,充满了吸引力。他在问哥哥,如果他们给这个姐姐新衣服,能不能换到更多好吃的食物? 在难民的聚居区,因为有之前投放的物资,食物还不算很稀缺,但对两个朝不保夕的孤儿来说,食物和药品还是比金钱更有说服力。 萨哈期待地看看哥哥又看看宁馥。 迪赛卡仍然不确定自己把这个陌生人领回来是不是正确的。 ——如果她已经被人发现去了万人坑,他是绝对不可能和对方再有半分交集。 保护弟弟平安长大是他的责任。 他给宁馥指了一套衣服,“换上这个,可以让你不那么显眼。” 那是一套女性的衣物,是他偷的。这样完整的衣服有时候可以换到半个面包。 宁馥再次感谢了他,迪赛卡在她背后问道:“在翁迪玛门前的男人,你给他喝了一口水?” 他问,“他都快死了,你为什么要管他?” 宁馥一怔,“他是一个人,不管活着还是死了。” 人需要被尊重,人需要怜悯之心。这是被称为“人”的必要元素。 迪赛卡沉默了一会,转身走出昏暗的窝棚,不再盯着宁馥看,也慢慢将他那把锋利的小刀重新别回自己的腰间。 一路上他都在挣扎。 悄无声息地鲨掉这个女人,就可以获得她身上所有的东西。一时拿出去会太过惹眼,但只要他一点一点地拿出去换物资,迪赛卡有信心,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萨哈很喜欢这个异族的女人。但是谁知道她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是不是和所有觊觎着这片土地的外国人一样,怀揣着阴谋,带着假惺惺的笑容,隐藏他们魔鬼般的真面目? 但是她不但给了他们糖。她还在那个将死的人身上浪费了 69、仗剑人间(35) 一杯水。 迪赛卡决定放她走。 宁馥换好了衣服从窝棚内走出来。她的脸遮得严实,如果不使劲盯着眼睛看,与当地的妇女几乎看不出任何区别了。 ——只除了她手中拿着的相机。 小萨哈很好奇她的设备,但是不敢凑上去碰碰,只两只天真的大眼睛咕噜噜地随着宁馥的动作盯着看。 宁馥笑眯眯地问他,“要不要拍照呀?和你哥哥,你们两个一起。” 小萨哈不懂英语,不过宁馥的语气和动作都足够友好也足够明白,他的眼睛立刻亮了。 不过倒是还记得仰头去看自己的哥哥。 迪赛卡当然听懂了,他其实是不愿意让这个女人拍什么照片的。但是弟弟渴望的眼神实在太明显了,像一只渴望肉汤的小狗。 他不想连这点愿望都不满足他。 宁馥微笑着看他,“萨哈一定想和你一起拍一张照片。”她承诺道:“我还会回来这里,可以把照片洗出来送给你。” 迪赛卡终于点头同意。 两个小朋友站到了乱糟糟的窝棚前,任宁馥让他们调整姿势。 “把那个摘掉吧,和你的衣服不搭。” 迪赛卡低头看了看腰间的刀,他犹豫了下,还是将刀放到一旁,像个真正的小孩子一样,将弟弟搂住。 在小萨哈雀跃的快乐感染下,哥哥迪赛卡也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热烈阳光下阴影都被抛在孩子们的身后。 宁馥轻轻地呼出口气。她不敢翻动相机中存储的照片,这张孩子们的图像,才成了真正的“缓冲地带”。 许诺了照片冲洗出来就回来,宁馥在黄昏前离开了这片区域。 晚上,她将照片传回国内。 第二天。 国际上发生了两件大事。 其一,是当前c地区政府涉嫌种族屠杀,万人坑图片曝光; 其二,是c地区政府军再次对反叛n发动空袭,难民营也受到波及,造成平民伤亡。 这两件事一出,国际社会的目光几乎全都聚焦在了c地区。 政治和战争。 似乎只要人类存在一天,这两个命题就不会消失。它们像磁石一样,牢牢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没人看到,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在火光冲天的夜里,是如何抱着自己相依为命的亲人的尸体,哭不出一滴眼泪。 ——五岁的萨哈没能看到自己人生中第一张照片拍出来是什么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迪赛卡:是你的善良救了你。 宁馥:不,是你的善良救了你。 迪赛卡的心思,包括他拿刀,宁馥都清楚,所以拍照时,她让他取下刀,做回一个孩子。 十一岁的小孩子起了歹心,还以为面前的这个女人可以成为他的猎物…… 70、70、仗剑人间(36) 70、仗剑人间(36) 第七十章 宁馥住的酒店在?c地区一个还算繁华的城镇上。 鉴于目前紧张的态势,酒店的住客并不是很多。有些是未来得及撤离战乱地区的外?国商人,也有些是冲着战乱而来的记者。 这里应该是当地条件最好的住宿点了,能够保证水电的供应,房内的装潢甚至称得上颇具民族风情的华丽。唯一能让人感到身在?战乱地区的氛围的,或许就是房间里所有的电脑都无?法连接互联网。 原本这个季节应该是这里的旅游旺季,但现?在?酒店里有一半的房间是空出来的。 宁馥住的地方有个露台,很别致地用石块堆砌了一个小浴池,只不过现?在?没有放水。 露台配有很高级的全景升降玻璃窗,可以随时满足住客看风景、入浴,亦或是享受私密空间的愿望。 只看这市镇中的酒店设施,这里的贫富差距可见一斑。 如果没有战火,这个套房或许会迎来能够真心享受它的客人。 由于网络条件时好时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宁馥才把今天白天拍到的照片全部传回国内。 通话的质量实在?太差,她只得留下了几?条文字信息发过去,大致说明?了今天的情况。 钟华那边倒是很快给出了回应——他们会将?照片公之于众。 夜里十二点,宁馥上|床睡觉。 宁馥休息时也不敢睡熟,只合衣躺下,盖一条薄被?在?身上。 相机手机和笔记本电脑全部充好电,就放在?她的手边。 这些几?乎就是她全部的家当,也是她唯一的武器。 还有一张两个男孩站在?难民营窝棚前的照片,装在?她外?套的衣兜里。 ——今天和向导返回酒店后,宁馥就将?照片打印了出来。毕竟是已?经答应小朋友的事情,不能食言。 宁馥睡得并不安稳。 白天的情景在?她脑海里过电影一样闪现?。 对?于别人,醒来或许只需要安慰自己?这是个噩梦,喝些热水压压惊,打打游戏,刷刷微博,看个欢乐的电影就过去了,而对?于她来说,醒来要面对?的,只是更深重的悲哀。 ——因为那些所见所闻所感,那些人间炼狱般的景象全都是真实。 纵然心坚如铁,只要还有人类的同理心,就无?法不被?那样的情景撼动。 只睡了两个小时,宁馥被?隆隆的爆炸声惊醒。 醒来的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身在?国内,——夏季的雷雨总是在?夜里将?人吵醒,只要推开窗子就能感觉到雨后的湿润和清凉。 但下一秒,她意?识到这不是。 不是哪一个平静烦闷的夏日夜晚。 桌子上从放的,不是冰镇汽水、电视遥控和没吃完的西瓜,而是她来时配好的防弹衣。窗外?飘来的气味中,没有雨和泥土的清新,只有硝烟和火药的味道。 那爆炸声还在?持续,震耳欲聋,连窗上的玻璃都在?跟着同频颤抖。 宁馥只用了几?秒钟时间清醒,然后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床上翻身跃起?,一把抓起?手机,冲向露台。 远处已?是一片火光,将?夜色照亮。 尖锐的鸣笛声响起?,这是酒店的警报。 蹩脚的英语从扩音器中传来,告诫住在?这里的客人们,空袭危险,为了安全起?见,请务必待在?房间里。 飞机投下□□发出轰隆巨响。 远处又是一片拖曳着尾烟的亮光骤然从地面上生气,伴随着发射的声音。那一片几?乎亮如白昼的地方,是叛|军正在?用高射炮对?空袭飞机进行反击。 宁馥直接用手机开了直播录屏。 这直播是通过网络实时传回到国内新闻中心的,至于信号稳定与否,画质和声音是否清晰,现?在?都顾不上了。 “在?我背后。大家可以看到有飞机正在?向反|政|府|武|装营地投掷爆|炸物,粗略估计至少有4架战机。目前反| 70、仗剑人间(36) 政|府|武|装方面正在?用高射炮予以回击。” 距离不过十几?公里。 爆|炸的热浪和空气中弥散的硝烟,近在?咫尺。 宁馥刚刚从床上翻起?来,只穿了长裤和半袖衬衣,光着脚,也没有穿外?套,更没有防弹衣和钢盔。 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她是半跪在?露台的浴缸里进行直播的。 手机镜头在?昏暗的夜色中晃动,她只对?着镜头说了这几?句话,就将?镜头翻转,实时直播空袭和高射|炮发射的过程。 与此同时。国内。 现?在?正是晚间新闻的黄金档。 新闻正播出某地举办月季花节展览,游人如织的消息。画面中熙熙攘攘的游客和争奇斗艳姹紫嫣红的花圃突然停顿一秒,然后被?切掉了。 正是千家万户吃完了饭看新闻的时候,突然出这种播出事故,对?于中视来说几?乎是头一回的。 不知?有多少在?电视机前的人随着画面的停顿跟着一愣,紧接着便见直播间的镜头切入。 主播显然是见过大世面,声音依旧沉稳,面对?突来的情况。语气语速依然如常。 “现?在?插播重要国际新闻。c地区政府军与a国联军针对?反|政|府|武|装实际控制地区进行空袭,这是前方记者实时传回的画面。” 占满数亿人电视机屏幕的,就变成了那摇晃的镜头,昏暗的光线,以及因为传输信号而变得模糊,却依旧可以分辨得出的爆|炸声。 中视一套黄金时段覆盖的将?近9亿用户,在?这同一时段看到了从战乱地区实时传回的空袭画面。 画幅很明?显是手机拍摄。 镜头中的记者头发有些凌乱,穿着衬衣,领口的第一、二颗扣子都还敞着。 这对?于一个上镜记者来说是无?比罕见的。看得出,事情紧急到她完全来不及收拾自己?。 一片模糊的噪点里只有优越的眉眼?轮廓,能让人看出她是个女的,而且应该挺漂亮。 在?下一秒,镜头已?经转向落台外?的天空。 “现?在?是c地区凌晨3:20,我所在?的位置是距离政|府军和反|政|府|武|装之间缓冲地带14公里的玛卡巴特镇。” 女记者的声音在?断断续续的网络信号中显得破碎,但却透着一股沉毅的力量。 “当前的实时画面就是这样。天亮后我会尽快为大家带来后续报道。” 实时的战争带来的冲击力是惊人的。 万家灯火中,人们在?满桌饭菜前,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虽然没有流血,没有哀嚎,但那几?乎将?夜色照为白昼的爆炸,那几?乎有些单调的不停回响的巨大轰鸣声,几?乎就说明?了一切惨烈。 主播沉默了两秒,说道:“谢谢宁馥,请你务必注意?安全,我们期待你的后续报道。” 对?方的信号不好,过了一会镜头画面才转过来,女记者举着手机说了一句“谢谢”,便切断了视频。 c地区局势迅速上了热搜,随之而来的还有中视海外?战地记者宁馥、战地记者到底有多拼的话题。 实时传回的视频第一时间播放,影响是无?可匹敌的。而中视派驻c地区的女记者直播联军空袭反|政|府|武|装的画面更成了互联网讨论的焦点。 国家大事自然有专门的人去操心,社交媒体永远善于把注意?力转移到人的身上。 有人注意?到宁馥直播时跪在?浴缸里连袜子都没穿,有人在?感叹她为什么可以那样镇定,有人决定入股一个“高糊状态下拥有完美侧颜和上目线”的记者小姐姐。 [……虽然不是追星,但是我愿意?把她当我偶像了。在?这个看脸的世界,偶尔也需要去看一些勇敢的心灵。 而且这个记者姐姐无?论是专业素养、勇气,还是她那种镇定有序,都让人好心水哦!哪怕姿势奇怪地跪在?浴缸里面,衣服也没有穿整齐,却反而有一种枕戈 70、仗剑人间(36) 待旦的感觉,超级酷! 在?所有女孩子都熟悉的自拍姿势里,她却连一张清楚的照片都没有。别人的滤镜是小文艺小清新和梦幻少女,而她的屏幕中,却是炮火连天硝烟弥散…… 要说一个人什么时候最有魅力?当然是她心无?旁骛地扑在?她的工作?和使命上的样子!] 热搜上已?经有小粉丝长篇大论义正辞严地写起?了小作?文,让不少人深受感动。 不过点进她的主页再看,全都是把那些模糊的图片剪裁放大,然后各种角度的“prprprpr”、“姐姐好美!” …… 中视,新闻中心会议室,灯火通明?。 关童一脸愁容。 “这东西是好东西,可是这样放出去,这影响可就大了。”他看着钟华,忍不住问道:“你就真敢这么和她打保票?” 会议室的桌上放着几?张照片,高清的,纤毫毕现?。 关童只看一眼?就转开了,接下来目光几?乎都有意?避开了那层层叠叠的尸体。他年纪大了,反而看不得这些了。 这些图一发出去,极有可能成为c地区政|府军屠杀平民的铁证,在?国际社会上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现?在?几?乎已?经不是新闻的问题,而是国际政治的问题了。 照片发还是扣下,并不是新闻中心,甚至中视说了算的。 可钟华却在?电话里直接和宁馥表示,照片会被?公布。 关童小心翼翼地问钟华:“你不会也被?你们家宁馥那股风劲传染了,打算先斩后奏吧?” 说实话,在?中视这样的机构,是几?乎不可能出现?“先斩后奏”这样的情况的。所有新闻都要通过层层审批和层层审核,不是哪一个人个人的意?志能决定的。 “我去打报告。”钟华直截了当,“明?天早上你和我一起?去见吴部长。” 关童知?道事关重大,沉吟着点点头,不再做其他分辩。 两个人都静静地出了一会儿神,高负荷运转的大脑似乎终于找到了休息的空当。 过了好半天,关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的这一屋子烟味。他看向钟华,“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钟华将?指间的烟蒂按在?烟灰缸里,淡淡看了他一眼?。 关童轻轻叹了口气,“她也确实让人放心不下。” 要说人选,没有比宁馥更优的。但眼?下c地区的局势,实在?不能不让人担心。 会议室屏幕上还留着宁馥发来的文字简讯。 次图摄于7月7日下午三时许。因躲避政|府军巡逻士兵藏身于难民归葬的尸坑中。向下挖掘发现?至少3月前形成的万人坑。 此图摄于七月七下午五时返回酒店前,缓冲地带难民聚居区。图左是十一岁的迪赛卡,图右是五岁的萨哈。 她的文字尽可能的精炼,言简意?赅,这么两段陈述句。可越是平淡,越抹不去这字里行间透出的惊心动魄。旦夕之危。 宁馥在?简讯中其实表达了一些犹豫。 她不知?道要不要将?迪赛卡和萨哈兄弟俩的照片也刊发出来。 ——那更像是一个带有私人感情的承诺。 倒是钟华看到照片就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有时候记者的痛苦也正在?于此。你的所视所听?所闻所想,必须要尽可能排除个人的情感。而那些原本应该属于私人所有的感知?,却必须向公众敞开。 万人坑是教人毛骨悚然,令人发指。而这两个站在?难民窝棚前的孩子,才会令人反思。 这场战争,除了给胜利者带来利益,给失败方带来损失,给国际局势和地缘政治带来震荡和变化?以外?……还给那些微茫的“人”带来了什么? 钟华将?那张照片加进了待发布的素材中。 如果你没办法阻止战争,那你至少要告诉人们战争真实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夜里还有一章~宝子们早点睡,明天早上看更新岂不美哉! 71、71、仗剑人间(37) 71、仗剑人间(37) 第七十一章 天光既白,钟华和关童等人都是一夜未睡。 两个人从吴部长的办公室出来,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关童一张平时笑眯眯的肉脸已经紧绷了一个晚上,此时终于带上一分笑意,“这下你可以睡个好觉了,你们家宁馥出生入死没白干!我就看明天法新社路透社转不转!” 小镇的街道上很冷清。经过一夜爆|炸的轰鸣,就连当地人的身影也不怎么出现在街道上了。偶尔有一辆汽车驶过,尾烟中似乎也都带着一股惊慌失措的味道。 接送宁馥的向导说什么也不干了。 大胡子一个劲的摇头,“不行不行,我不去了,那里实在太危险!”他也劝宁馥,“昨天夜里的轰炸你没看到吗?他们说今天反|政|府武装很可能就要进攻这里了,你赶紧走吧!” 如果不是他的妻子患病在床,4个孩子都还太小,他也早已带着妻儿逃离这里了。 叛|军虽然不会随意的枪杀平民,但只要和政府军交火,这里就算是战区。 生活上的困难暂且不提,只要走出家门,随时都可能会被一颗流弹打死。这样的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日子,让人迅速地变得谨慎。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向导大胡子虽然很需要钱,但是更需要留着这条命照顾家人。面对宁馥的请求,他只能无奈地摊摊手。 不过好说歹说,看在宁馥给的钱实在够多的份上,向导将他的车借给了宁馥。 “千万别在那儿停留太久。”他叮嘱。 在最靠近战火的前沿,任何变数都有可能发生,任何意外都可能措不及防。到时候恐怕没有后悔的余地。 宁馥谢过了他的好心,开车前往缓冲地带的难民聚居地。 到了地方,她立刻意识到昨晚的轰|炸波及到了缓冲地带。 大片大片的荒漠草原变成了一片焦土。 哭声,惨叫声,无序的大声交流和叫喊乱成一团。 按照记忆,她找到了迪赛卡和萨哈的那个小窝棚。 准确的说是小窝棚的残骸。 被烈火焚烧过后的残骸。 两个孩子都不知去向了,只剩从前他们摆在帐篷前的那只小铁炉歪倒在一旁。 宁馥拉住一个路过的妇人,问她,“迪赛卡和萨哈去哪里了?” 那妇人平淡的看了她一眼,似乎为这个记者 71、仗剑人间(37) 的天真和无知感到可笑。 “萨哈死了。迪赛卡把他烧掉后就走了。” 他的弟弟已经死去。他唯一的责任、他唯一需要守护的人不在了,迪赛卡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呢? 气温三十七摄氏度,阳光正烈,宁馥却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凉。 她的手下意识地摩挲着衣袋里的相片,忽然意识到,这很可能是小萨哈留在这世界上最后的痕迹。 她穿行在这片焦土之间。灰尘,砂砾,混合起来的污水和血水,沾上她的鞋子。 她拍了许多照片。都是印在她视网膜上久久不退的画面。 空袭误炸难民营地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出去了。 ——宁馥看到也有些不要命的外国同行赶到了这里。他们有些甚至和宁馥住在同一个酒店,彼此一打照面,再看看手里拿着的相机身后背着的器材,就都明了了对方的身份。 “hey,你一个人?你是中国的记者吗?”一个高大的男人朝宁馥走过来。 他的英文口音也不算流畅,是个法国人。 宁馥点头。 对方伸手和她握了一下,声音很诚恳,“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想有些同行希望我能够向你转达他们的敬意。” 宁馥微微一怔。 然后她才想起刚刚看到的消息,——那两张关于政|府|军涉嫌种族屠杀的图片已经向国际社会公布了。 中视给她回过来的消息有6个字,“万万注意安全”。情真意切。 这“万万”两个字,倒是让宁馥看怔了好一会儿。 作为拍摄了那两张万人坑照片的记者,她的名字几乎一夜之间就在整个国际新闻界变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名声,是荣誉也是包袱,此刻像个累赘,让她不得不提防更多的风险。 那叫兰斯的法国人进一步解释道:“你发现的那处万人坑已经被销毁了。” 那两张照片由中方一公布出来就引起了巨大的震动,各国记者都在往照片中所提供的位置赶,但当他们到达缓冲地带时,这里已经被昨夜的空袭毁的差不多了。 就连那颗标志性的,被闪电击中的老树也已经彻底化为灰烬。 再想拍到原始状态的图片,几乎是不可能的。 宁馥的那几张照片,竟成了仅有的图像证据。 “我能问一下,你是怎么避过巡逻守卫拍到照片的吗?”兰斯 71、仗剑人间(37) 问道。 宁馥笑了笑,“我当时就在万人坑里。他们不会注意一具尸体。” 法国人的眼睛瞪大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简直像看见一只会跳芭蕾的猫鼬。 过了好半晌,他才虚弱地喃喃道:“你真的很了不起。”他也是经常跑高风险地区的记者,他自问做不到。 兰斯和她分享了一个消息,其实也不算什么秘密了。两小时后,反|政|府|武|装就要进入玛卡巴特镇。 政|府|军正严阵以待,这里的难民也要全部撤走了。 宁馥的车跟在兰斯他们的车后驶入小镇。兰斯他们也准备冒一次险,试试看能不能拍到反|政|府|武|装进入,甚至和政府军交火的画面。 宁馥在车上把防弹衣套在衬衣外头,扣上钢盔的系带。 兰斯觉得他带着采访小组跟宁馥临时组队是一件非常倒霉的事。 倒霉就倒霉在他们被政|府|军和叛|军的交火堵在了一条街上。 街的一头是政|府|军的坦克机qiang和隔离带,街的另一头是反|政|府|武|装的皮卡,双方都在对对方射|击。他们在另一条街上,但想要顺利离开,就得拐入那条正在交火的街道。 曳光弹在白天依然能看到清晰的弹道,钉在墙体上便炸开一蓬砖石的碎屑,水泥墙壁在子|弹面前几乎像可以被任意塑形的豆腐。 宁馥录制好一段视频素材,退回到他们作为掩体的建筑物后面。 兰斯有些欲哭无泪,他要不是受了宁馥的鼓舞,绝对不会跟着她跑到这街上来了! 更倒霉的还在后面。 是兰斯这辈子觉得都不会再碰上第二回的事情。 有一个男孩出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袋子,袋子里鼓鼓囊囊的不知装的是些什么。他仿佛对隔了一条街正在用机qiang互殴的军队一无所觉,拿着一根小木棍,沿着兰斯和宁馥他们所在的这条街道慢慢地向前走。 然后兰斯就看着那个中国的女记者像一头猎豹一样,从掩体后面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宁宁不是圣母,只是在自己能力的范围之内去救尽可能多的人 这两章题材可能沉重一些,但女主永远强大永远坚韧不拔,她是骑士,一往无前,她是战士,无畏无惧,她是国士,举世无双。 下章也会很帅,帅的作者在被窝里直蹬腿qaq 72、72、仗剑人间(38) 72、仗剑人间(38) 第七十?一章 “宁——!”兰斯下意识地大喊,但根本来不及拉她。 这中国女人疯了么??她以为这是电影里,纷飞的子弹全都自动绕着主角走吗?! 法国人心中觉得宁馥凶多吉少,惋惜了也就一两?秒,立刻飞快地转头吩咐跟着自己的摄像,“快,快拍!” 摄像赶紧将镜头转向街上。 “她真是疯了……”摄影师盯着镜头,也喃喃道。 ——那个女人竟然直接将那个将后背亮在流弹的范围之?内,将那个小孩子整个人遮住了! 她是把自己当做了护盾。 哪怕身上穿着防弹衣,也没有这样玩命的啊! 兰斯旁边的摄影记者一通狂拍。 短距离的冲刺,宁馥呼吸丝毫不乱,那孩子迷茫地抬起眼睛来瞧她,脸上露出一丝恐惧。 兰斯的高?喊声从远处传来,“动作快点!快把他带回来!” 暴露在毫无掩体的街道上,每多一秒,危险都在成倍递增。 宁馥的动作却轻而缓。这个孩子太小,像受惊的羔羊,恐惧很可?能会?让她乱跑。 她不能吓到她。 ——这是个女孩,一头短而乱的卷发,看样子是故意打扮成小男孩的模样,一双眼睛棕绿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宁馥先露出个微笑表明自己是友善的,没有威胁,一边问她,“这里很危险,和我到安全地地方去,好不好?” 小女孩却仍然一脸茫然地望着她,她也感到宁馥不带恶意,朝她摇摇头,然后做了几个手势。 ——她是个聋哑孩子。不会?听?,不能说?。 怪不得,会?连走到战区深陷危险都不知?道。 宁馥不会?手语,好在,女孩大约也习惯了靠比比划划与人交流,她情急之?下比出的手势对方也领会?了意思,小脸上顿时露出惊惶来。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奔逃,想要赶紧跑回家去,跑回安全的港湾里,哪怕、哪怕那里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 但她的肩膀上不知?什么?时候搭上了一只手,轻轻地,不容反抗地阻止了她的动作。 宁馥示意女孩不要乱动,随着她一起移动。 托娜的目光飘动一下,大姐姐的手正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已经……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牵着自己了。 战争中的孩子大多早熟又?敏感,他们就像危机四伏的非洲大草原上那些警觉的小羚羊,一点点风吹草动的变化,都会?让他们警觉地缩回安全地带。 但托娜没有这样自保的本事。 她是个天生的哑巴,可?爸爸妈妈哥哥都对她特别特别好!虽然生活在这个战乱频仍的小镇上,托娜却一直是被保护,被宠爱着的。她可?以去特殊学校读书识字,下了课,温柔的妈妈就会?来接她回家,爸爸努力赚钱,想着带他们去更好的地方生活,哥哥是她最贴心的保护者,谁都不敢欺负她。 在接她放学的路上,托娜和她的爸爸妈妈遇到了土炸|弹。她坐在车子后座上的她失去了听?力,也永远地失去了她的父母。 哥哥比她大三岁,爸爸妈妈不在了,他就成了托娜唯一的依靠。但他也已经四天没有回过家了。 托娜不得不自己出门,她想去找她的哥哥。 小袋子里装着她捡到的弹壳,这些金属可?以换一点钱或者食物?。 朝隐蔽处走过去的路仿佛有一万米那么?长。 宁馥一边压低身子将小女孩覆盖在自己躯干的保护范围内,一边尽可?能地加快步伐。现在两?方刚刚交火,必须赶在他们波及到这条街上之?前—— 木仓声突然大作,随后是一种略显尖锐的啸鸣声。 兰斯他们藏身的隐蔽处已经近在咫尺。 几个法国人几乎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电光石火之?间,只见宁馥猛地翻身扑倒,将那小孩子护在身下。 一枚榴弹,集中了他们身后的移动小型建筑。 “——轰!”爆炸掀起气浪和烟尘,冲天而起,碎玻璃、石块、断裂的木板,这些才是杀伤力最大的东西,在刹那间迸射出来。 兰斯后知?后觉地大叫起来。 硝烟微微散开一些,几人定睛看去,才见趴倒在地的两?个人脑袋缓缓地动了几下。兰斯张口结舌,——他看见那个女记者不仅仅将小孩按倒,避过了榴|弹,竟然还不忘稍稍支起身体给?对方留出一丝空间,用她的后背挡住了无数碎砖石和玻璃的冲击。 她也是□□凡胎啊,怎么?看起来……这样坚不可?摧。 宁馥被气浪冲的嗓子眼发甜,她晃了晃头,立即去看小女孩。这个很懂事的姑娘用小手轻轻地抓着她胸口的衣服,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宁,小心 72、仗剑人间(38) ,小心——!”他情急之?下,一大串法语叽里咕噜地从嘴里喷出来。 两?个人的头顶,建筑物?的阳台毫无预兆地,伴着沉闷的坍塌声,骤然坠下! 大理石混凝土的小型阳台,断裂下来的部分?足以将人连肉带骨头砸成一块饼。 完了完了完了。兰斯觉得让他亲眼看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在自己面前被掉下来的阳台砸成肉酱,他恐怕这辈子都要留下的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了! 一个人的反应速度可?以有多快? 一个顶级的战士拔枪需要02秒,一个国际短跑冠军的起跑反应可?以达到01秒,而在巨物?坠落面顶之?灾顷刻降临的时候,宁馥的速度,只快不慢。 她一伸手抄起托娜,抱着她飞快地就地一滚,然后向前猛冲! “轰隆——!” 下一秒,那原本精致的民族风格小阳台重重砸在她们原来的位置,石膏的阳台立柱碎了一地,地面上被砸出一片蛛网般的裂纹。 兰斯只觉得眼前一晃,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宁馥已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怀里还抱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 法国人双手颤抖,“上帝啊基督啊——” 此时此刻他不得不相信神的存在,这个女记者怎么?会?毫发无伤地回来了?!明明、明明…… 他看着宁馥,就像在看一个奇迹。 宁馥朝他一笑。 法国人还没回过神来,但摄影记者的天性让他下意识地做出动作。掀动快门的声音如此清晰,在这片刻的安静中听?起来有点尴尬。 兰斯凑到同事的相机后看了一眼,他决定收回刚刚在心中的抱怨—— 今天和宁馥一起出来街采,哪里是倒霉到家,明明是幸运女神在给?他们指引!她本身,不就是最好的素材吗?! 相机小小的回放显示屏中,连拍模式在千分?之?一毫秒内捕捉着她刚刚的动作,——烟尘滚滚,她将孩子揽在身下的猛然抬起头,那个阳台正从数米高?的空中坠落到半程。还有她背对着镜头以身为盾保护小女孩、和她奇迹般安全返回后终于稍稍放松露出的笑容。 兰斯看着这几张照片,就像看着普利策奖在向自己招手。 但兰斯的“好运”没能分?享给?宁馥。 交火后政|府|军败退,叛|军占领了这一片街区,也也“顺便”把这一撮悍不畏死?跑来交战区域的国际记者当做了战利品。 战地记者是出自国际法保护的,通常来说?交战双方并不会?主动攻击记者。兰斯他们也的确凭借着记者身份安全地脱身了,叛|军不顾他们的“严正抗议”检查了相机,认为没有值得删除的东西后就物?归原主了。 叛|军对他们没有兴趣。公然处死?一个战地记者,就相当于对全世界宣布“我们是□□”,他们是有政治诉求,暂时还不想改变自己的性质。 但宁馥和托娜被带走了。 兰斯不知?道叛|军为什么?会?对宁馥感兴趣,但他们带走小女孩,是为了防止宁馥“耍花样”,想来一时不会?威胁到中国记者的生命安全。 法新社的最新报道很快刷新在他们多种语言的官网首页上。 ——中国女记者被反|政|府|武|装带走。 下面的配图,正是宁馥救下托娜时的场景。 必须承认,那张照片拍得极为成功,那一瞬间的张力被完全捕捉,只看一眼就会?攫取人的注意,爆炸,烟尘,迸溅的杀伤破片,以及女人微微抬起的眼眸,凌厉的目光,猎豹一样蓄势的肌肉线条,小臂上斑斑点点的血迹。仿佛下一刻这张图片就会?活动起来,照片中定格着的硝烟就将缓缓弥散,那个女人就要在下一秒冲破平面,突入观者的面前。 《“战争”和“勇者”》,照片用这个标题命名。 国际社会?如何反应,国内又?是如何上下震动,立即通过外交手段交涉,这些宁馥都不知?道。 ——她被戴上黑色头罩,带上一辆皮卡,运送到叛|军距离玛卡巴特镇20公里的营地里。 “和我一起的孩子呢?”她还不知?道托娜的名字,只能用“孩子”来称呼她。她好不容易从木仓口和榴|弹下救出来的小姑娘,如果因为她把命丢在这里,岂不可?笑? 她不介意叛|军用那个孩子来威胁她,她甚至要通过暗示,来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对她的重视和在意。加重那孩子在被作为砝码的重量。 现在只看他们找她所求为何了。 宁馥很快得到了答案。 ——叛|军需要一篇公允的报道。 这年?头,舆|论的阵地你不抢,就要被你的敌人抢占。人们活在新闻所制造的拟态环境之?中,对媒介的选择性接触和使用,对消息的选择性注意,都让他们被信息茧房缠裹 72、仗剑人间(38) 得越来越牢。 政|府|军背靠大树,做什么?都有擦屁|股的,他们叛|军可?就没有那么?好的孕期了。 他们也要像世界展示,他们不是一群恐|怖主|义?的暴徒。 准确的说?,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公允的,有正式身份的,能在重要媒体上发出声音而且会?被人信服的“发言人”。 因为宁馥先前爆出了政|府|军种族屠杀造成万人坑的新闻,她一跃成为了叛|军“国际记者”名单的第一位。 当然,这些是宁馥的推测,叛|军没把话挑得这么?明白。 营地的首领赞扬了宁馥拍摄的照片,“您是一位勇敢的,令人敬佩的记者。”他这样说?道:“我们都是战士。这一点是相同的。” 宁馥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首领一双浑浊带着血丝的眼睛盯着宁馥,看她始终这样镇定自若,便知?道恐吓是无用的。 他便直接道:“您可?以在我们的营地里走走,逛逛,我会?安排人带领您。另外,”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和善地威胁道:“在你离开前,我希望能看到您的稿件。您的小朋友,我们也会?好好照管的。” 他给?出的条件似乎也不算过分?。在交战双方中,并不是受国际承认的那一方才有资格接受采访。记者天然中立的身份也为他们提供了便利。 但被叛|军直接“请”到营地里还是罕有的情况。 只要叛|军不想背上绑架记者作为人质的罪名,他们就是“真诚地希望”她从他们的角度做出观察。 到省了宁馥的工夫。 一个穿工字背心,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男人被指派为宁馥的“向导”,他的肌肉和他跨在腰间的刀一样具有威胁力。 宁馥笑了笑,“请。” 那人便带她在营地中“游览”一番。 宁馥不被允许拍照。她的手机相机从一到营地就被“没收”了。 他们自诩是民族的解放者,是反抗□□的战士,但在一群群毫无纪律,拿着枪支游荡在营地内的士兵中,宁馥看见了许多年?轻人。 或者叫他们“孩子”要更为合适。 他们的脸庞都太稚嫩,或许都不超过十?五岁。 一个男孩倚着他的木仓,在墙边拨弄一株草叶。他看起来还没有木仓高?。 宁馥的目光一凝,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迪赛卡。 他坐在一间屋子门口,正在将□□一点点地灌进土制地|雷里。他的背上也挎着步qiang。 宁馥出声喊了他。 男孩抬头望过来,微微一怔,随即又?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低下头去,专心手上的活计。 宁馥朝他走过去。 那个站在她身旁的“向导”立刻伸手去拉她的肩膀,却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女人不知?怎地,游鱼一般滑脱了他的手,已经走到了男孩身边。 宁馥从衣袋里拿出那张照片。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道:“这个给?你。” 迪赛卡的动作顿住了。他最终还是将那张薄薄的照片接过来,目光落在萨哈棕绿色大眼睛上。 照片上的人,是多么?鲜活啊。 他看了宁馥一眼,目光仍然是死?气沉沉的,但他说?:“谢谢。” 宁馥在叛|军的营地里转了两?个小时,该看的看了,不该看的也看到一些。或许是觉得她的拍摄设备都被收起来了,对方并没有太约束宁馥的行动。 吃完饭前,叛|军首领就听?说?那个女记者竟然和“向导”萨尔提动手打了一架。 萨尔提的狩猎刀在她的手臂上划出一道五六寸的口子。 女记者的伤口被营地的赤脚医生包扎起来。对她是轻不得重不得,叛|军首领亲自去确认了,她的伤口让她心怀恐惧,而不是怨愤。 这个女人总算知?道害怕了。 她用手捂住胸口,那里的扣子被拽掉了一粒。 叛|军首领向她道了歉,然后在她面前一木仓崩开了萨尔提的脑袋。鲜热的脑浆泼在宁馥脸上。 首领从萨尔提的腰间拾起那把锋利的狩猎刀,递给?宁馥。 “这是萨尔提的歉意,请你收下。” 萨尔提已经不会?说?话了。宁馥收下了他的“歉意”。动作之?间绑在小臂上的纱布再次透出殷红。 首领十?分?歉意:“对不起,亲爱的女士,这是萨尔提的错。希望这伤口没有影响到你。” 宁馥摇摇头,“不会?。” 影响到她的是按进伤口深处的纽扣型摄像机芯片。她只希望在重新拆线以前,那个防水芯片能防得住她的血。 作者有话要说:宁宁不会有事的~放心~晚安~ 73、73、仗剑人间(39) 73、仗剑人间(39) 第七十三章 “请”来的记者在营地里受了伤,事情就有些不好收场了。 叛|军的营地是多少记者想要—探究竟却没有胆量也没有门路进来的地方,本来这女记者被带来,即使有些威胁的成分,也不怕她不将自己的见闻写下来。可现在她竟然和自己的士兵发生冲突,被“如实报道”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想到这里,首领心中就—阵不快。 他只能“委婉”地“暗示”这个女记者,她需要在稿件完成以后才能离开。 他们是为了民族的未来而战的,他们的形象却从始至终被国际社会的霸权掌控者所丑化,首领希望这位在营地里受了—点点委屈的记者能不计前嫌,忠实地履行她的职责。 不管她是不是正处于疼痛之中,是不是惊魂未定,这些都是她必须克服的问题。 ——如果她还想顺利地离开这里,回到她的国家。 宁馥被非常“贴心”地安置在叛|军营地中的—间高脚屋中,外面有两个荷枪实弹的男人,名为保镖,实为看守。 首领看到她脸上强作镇定,却掩饰不住恐惧的表情,总算稍稍放下心来。 这个女人是聪明人。 但聪明人也有弱点,他们难免想得太多,而想得越多,就会越恐惧死亡。 女记者先是险些被萨尔提给剥了衣服,又当面看着—条活生生的性命脑袋开花,看起来惊魂未定。 首领叫人打水给她洗脸,满意地安慰道:“我们不会为难你,这只是个意外。我相信,只要我们增进彼此的了解,这样的意外就不会再发生。也请您体谅,本来今天你就可以离开的,但现在,恐怕要等到稿件发出之后了。” 他保证道:“只要您的稿件发出,我们会立刻放您离开,让您得到最好的治疗。” 女人缩在角落中抱着自己的手臂,点了点头。 端着水进来的人是托娜。 个子小小—只,两只细瘦伶仃的手臂端着盛水的木盆,摇摇晃晃,看起来吃力极了。 宁馥心中—突。 萨尔提的尸体已经被拖出去处理了,但地上那—滩骇人的血泊却尚未清理。她此刻也受了伤,浑身血污,看上去无比狼狈。 再把小姑娘吓坏。 托娜端着沉重的木盆,—直走到宁馥身边,才把东西放下。 宁馥察觉到,为了让不洒水,不跌倒,托娜—直是屏着呼吸的。 好孩子。她心中道。 “就让您的这位小朋友先来照顾您吧。”叛|军首领道:“也好让您放心。” 这是在提醒她,还有—条她在乎的人命正握在他们手里。 宁馥点了点头,声音略有些沙哑,“我知道。” 叛|军首领离开前,又让人给了她纸和笔。 ——想要电脑是不可能的。 直到房间里的人都离开了,托娜才猛地扑上来,棕绿色的大眼睛里蒙上了—层泪水,她飞快地用手势比划着,宁馥猜测应该是问她的伤口要不要紧,痛不痛。 她笑着摇摇头,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 “你不要害怕。我会救你出去。”她让小女孩把手放在她的喉咙处,感受发声的震动。是在笑时发出的频率。 托娜仰头看着她。 她还以为这个姐姐也被吓坏了……托娜想。 她进来的时候也好害怕,屋子里的地上全是血,所有人都凶神恶煞的,连刚刚在她心中建立起高大形象的大姐姐也蜷缩在角落里的椅子上,半边衣袖都被染红了。 托娜知道她不能露出害怕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托娜直觉上就不想表现出害怕和惊惶。也许是为了不让那个姐姐担心,也许是为了连她也不知道明确含义的“尊严”。 她不能让这些坏蛋把她当成羔羊! 宁馥朝她挤了挤眼睛,做个鬼脸。托娜便也下意识地露出了—个笑容。她心中的恐惧荡然—空。 托娜不会说话,也听不见声音,但却和宁馥油然而生—种默契。 宁馥那表情,就是直接告诉小姑娘—— 我害怕,我装的jpg 宁馥由着托娜细痩的小手举着毛巾,—点点地帮她把脸擦干净。她脸上都是萨尔提的脑花,这—点就不必告诉小姑娘了。 哦,可怜的萨尔提。 他的确是个雄性激素过剩的傻瓜。但具体表现不在于他打算强|暴—个国际记者,而在于他禁不住三言两语的挑动,就被宁馥勾起了怒火。 她讽刺他是个人高马大的阉奴来着。 当然,是宁馥先嘴贱的。 萨尔提只是在她轻描淡写地表示他们武装力量的信念,永远不可能在他这样用肌肉来填补身体缺陷的人身上得 73、仗剑人间(39) 到实现时,气愤不过地扑上来。 她—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孩子,怎么可能打得过—个足有—米九,浑身肌肉,铁塔—样的士兵? 当然只能用惊恐的哭喊来让所有人主持公道。 这个时候她的手臂已经被萨尔提割开了的—道长而深的伤口,胸前的扣子也被撕掉—颗。在“奔逃”中,她—边尖叫,—边有条不紊地卸开藏在掌心里的纽扣摄像机,把微型芯片摁进了胳膊上的伤口里。 这群人不会允许她带走关于营地的任何—张图片,更别提视频资料。她的手机相机都逃不开被清空的命运,就算最后放她们离开,搜身也免不了。 只有他们自己人造成的伤口,他们不会留心去看。 这伤口还是营地里的医生亲自缝合的。 宁馥拖着—只伤手,慢慢地磨了—篇稿子出来。 托娜坐在—旁,捧着脸,担心地望着她,时不时地拿起—旁干净的毛巾,擦—擦她额头上的汗珠。 她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宁馥,写在纸上。两个人用纸笔交流,—时倒也其乐融融。 宁馥问她害不害怕,这个—头羊毛卷,绿眼睛棕皮肤的小姑娘摇了摇头。 她—滴眼泪都没有掉。 爸爸妈妈死了,哥哥消失了,她要做—个坚强快乐的姑娘。 ——她也很想哭,可是她—定要先找到哥哥,这样才能让爸爸妈妈放心。到时候,再扑到哥哥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场吧。 外头的天色渐暗,夜幕降临。 木屋外传来简单的交谈声。门“吱呀”—声被推开了。 宁馥放下笔,看着托娜保护性地站在她身前,忍不住弯起唇角。 进来的是个个子不高的男孩,他是来送饭的。 宁馥瞧那身形熟悉,叫出他名字:“迪赛卡?” 男孩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眼,将手中的饭盒放在桌子上,“吃。”他道。 宁馥站起身,她右手的伤口又崩裂了,鲜血已经透出缠了几层的纱布,“亲眼看到我还活着,你就可以放心了吗?” 她注意到那男孩的目光,—进门就在自己的身上打了个转。 她也—句话就戳穿了迪赛卡的心思。 ——他刚刚加入这个营地,除了发支木仓给他,教他学着怎么装配□□以外,这里的人并没有交给他其他的任务。 叛|军的营地很松散,几乎都是民|兵和平民,还有很大—部分是少年兵、孩子兵。 他们连骨头茬子还嫩着,就已经注定成为这场战争中最先填进去的炮灰。 迪赛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揽下了给那个女记者送饭的活计。 他只是单纯地想看—眼她死了没有。 揣在他胸口的照片只隔着薄薄—层布料,烧灼般滚烫。 宁馥微笑,招手让他走过来—点。 迪赛卡皱起眉头,站着没有动。他不知道这个女人要说什么,脸上写着戒备,随时打算离开。 宁馥淡淡道:“你的弟弟死了,你也想去死吗?”她看着男孩的神色—— 他像—匹受伤的孤狼,被人猛地踢了—脚。 宁馥并不给他平息的时间,这东西现在在她这里过于奢侈。何况,重伤有时就要下猛药。 “你觉得是联军的空袭炸死了萨哈,所以你就要加入叛|军么?”她顿了顿,“还是说,你已经根本无所谓这—切原因和结果,只想这样行尸走肉地活下去,—直活到未来的某—天,也许就在不久以后,—颗子|弹结束你的生命?” 她—句句戳中男孩的心脏。 这—颗原本枯死的心,突然又留出了鲜血,感受到撕裂般的剧痛。 他的眼珠已经不自觉地发红,整个人似乎都在颤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悲伤。 他猛地朝宁馥扑上来。 “——啊!” 男孩发出—声惨叫,但被宁馥—把捂住了嘴,后半截声音不得不闷在了喉咙里。 ———旁的托娜几乎是同时扑向迪赛卡,抓住他裸露在外的手臂,用力咬了下去! 姐姐保护了她,她也要保护姐姐! 小姑娘的乳牙其实不算多尖利,但这—下几乎拼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达到了人类咬合的极限也说不准。 宁馥捏着迪赛卡后颈,另—只轻轻拍了拍小狗—样勇敢而忠诚的托娜,让她松开。 迪赛卡的胳膊上险些被女孩咬掉—块肉,鲜血顺着那—圈压印不断渗出。 论体型,迪赛卡比托娜高两头,论力量,迪赛卡好歹也能背得动—支步木仓,而托娜端盆水都费力。 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用自己唯—熟悉,唯—能做到的办法,试图保护宁馥。 如果 73、仗剑人间(39) 不是宁馥制住了迪赛卡,如果进来的不是迪赛卡而是这营地里其他任何—个人,托娜或许已经死了。 宁馥提着迪赛卡,与他的眼睛对视,“你放弃攻击行为,我就放你下来。” 她毫无自己正在“恃强凌弱”的自觉,还威胁男孩道:“如果你再发疯,我就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迪赛卡还要挣扎。 宁馥很干脆地卸掉他—条胳膊。 剧痛反而让迪赛卡冷静下来。他的眼眶中蓄满泪水,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宁馥轻轻地叹息—声,“你不知道要恨谁,就不要让愤怒把你吃掉。” 她本来想要用“吞噬”的,但想了想,觉得迪赛卡可能听不懂,于是换了个更直白更形象的词儿。 男孩怔怔地看着她。 他不知道该恨谁。 是那些遥远的政|府|军,还输出那些飞机和被投掷下来的爆|炸物,还是他自己? 他不知道是谁掀起了这场战争,他不知道是谁投下了那枚炸|弹,他不知道为什么死的是萨哈,不是他自己! 他没有恨的对象,他恨的那些人,全都只有—张模糊的脸。他像—句行尸走肉,却随时随地充满着无处发泄的仇恨,和毁灭的愤怒。 毁灭自己,毁灭仇敌,毁灭—切! 宁馥轻轻扇了他—个小嘴巴。 “你自己想清楚,萨哈想要—个什么样的哥哥。”她说完,把胳膊给迪赛卡接上了,“饭我吃完了,—时半会儿也死不了,谢谢你的关心。” 迪赛卡站起身,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宁馥的稿子写完了。深夜,正是国内晚上七八点钟的光景。 叛|军首领很满意,甚至还对她说了—句“辛苦”。 他要求宁馥立刻将稿件向世界发布。 ——稿件已经由专人录入了,现在只需要宁馥按下发送键。 宁馥不得不耐心地给他解释了—下,她来自—个有墙的国家,她没有facebook和youtube账号,weibo倒是有,不过也得世界人民□□过来看。 叛|军首领:??? “墙”的概念解释完了,她又丢了—个新概念给这位杀人无数的反|政|府武装头子,名为“体制内”。 也就是说她所供职的新闻机构,记者并没有那么大的发稿权利,稿件是要传回国内经过领导的审批才能发出的。 当然,解释的过程没有这么轻松,名词解释也没有这么搞笑,毕竟她—条胳膊血里呼啦的,周围全是沉默的带木仓士兵。 但她成功让叛|军首领明白了这稿子要发出去,还要等她和国内联络以后才行。 首领盯着她将稿件发送出去,以确保她没有在传输过程中使用任何暗号和密语。 “最快要多久?”首领问。 宁馥—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如果我的主管看到的话,会第—时间审批的。” 也只有等了。 宁馥被带回木屋,彻底看守起来。 她也在等待时机。 从她和萨尔提那—场纷争之后,叛|军就不可能让她活着离开了。 ——谁能保证—个活着的,有嘴有手有脑子的记者,不会再写—篇文章来报道自己在叛|军营地被绑架和虐待的经历?不会因为她受到的伤而变着法地抹黑他们? 她只能无声无息地消失,只要她发出报道,证明她自己还是自由的,过—段时间后再爆出意外,叛|军完全可以不认。 但她偏偏不能乖乖地做个听话的“宣传官”。 在qiang口下也不。 与此同时,国内,中视。 有同事激动得脸色通红,“钟主任,宁馥发来了在叛军营地的见闻报道!” 这是石破天惊的第—手新闻,更是前所未有的深入报道!还能写稿子并与国内联系,这也说明他们—直惴惴不安记挂担心的同事此时还没有生命危险!这怎能不让人高兴?! “我们立刻发出?”同事道。虽然是问句,但手上已经动作起来了。 钟华盯着屏幕—字—句地读了。 “先扣下。” 同事—愣,甚为不解,“为什么?” 他道:“这不是宁馥写的。” 至少不是她在非胁迫状态下写的。 钟华淡淡道:“她不会称颂—个武|装力量的‘少年战士’‘勇气可嘉’、‘信念坚定’。” 她专业素养,她的冷静,她的悲悯之心,不会让她写出这样浮于表面毫无生气的辞藻。 作者有话要说:叛|军首领:半天内学会了什么叫体制内和事业编,并发誓永远不绑架z国记者。 [倦了jpg] 第74章 仗剑人间(40) 第七十四章 叛|军营地的夜并不寂静。 他们燃起篝火照明, 依旧在做着战前准备,夹杂着对话和笑骂的声音。宁馥并不担心那篇国际稿件会被中视真的发布出来——钟华如果连这点辨别优劣的水平都没有,他这个调查记者部的主任也就白混了。 她还有心情给小姑娘托娜讲故事。 ——或者说画故事更合适一点。 画简笔连环画, 一只失去家的小松鼠在原始森林里流浪, 认识了许多好朋友的故事。 不过她画技一般,想表达“好多”这个意思实在有点困难, 于是干脆画了一群黑点点当做蚂蚁来凑数,只有小松鼠最好的伙伴, 一只小狼, 才让她费了些笔墨。 不过这狼也是直立行走一点儿看不出狼模样,像个人身上顶了个憨厚善良,半分不凶恶的狗头。 托娜被宁馥画的两幅四宫格吸引,爱不释手。 她说小松鼠就是托娜,小狼就是她的哥哥。 最后小松鼠和小狼一起走出了黑暗的森林,看到了森林外宽阔无际的大海。 托娜的眼睛里充满了憧憬。 宁馥摸摸她柔软的头发。 她的哥哥, 十有八|九已经死了,不会再回到她们的家里去了。但找到哥哥的心愿, 就像一根主心骨, 支撑着这个聋哑小姑娘的全部勇气和信念。 就这样过了一夜,宁馥在第二天清早开始发烧。她的伤口是用皮肤吻合器缝的,简单来描述,就是个医用订书机,把被划开的皮肤钉在一起。 因为芯片就在伤口内, 缝合根本起不到让伤口愈合的作用。 叛|军首领和颜悦色,给她拿了消炎的药品, 然后告诉她, 他们的耐心只有一天了。 ——国内昨晚很快就给了宁馥答复, 说稿件已经进入的审核流程,同时告诫她,空袭频仍,最近两天如果在战区活动,一定要注意安全。 如果明天黎明,那篇报道还没有对国际社会发布,可怜的记者小姐就要被扔到荒漠草原中自生自灭了。 没有食物和水,普通人根本无法成功走出来,而没有药品,她很可能坚持不过36个小时。 草原上有狼,豺狗,和狮子。 她和托娜必定都很猎食者们的欢迎。 中午,来送饭的依然是迪赛卡。 男孩将饭盒往桌上一放,看了房间里的两个人一眼。 那咬伤她的女孩满脸紧张和警惕地站在女人旁边,——她看起来已经很虚弱了,脸颊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一双眼睛却亮灼灼地放出摄人的光来。 迪赛卡鬼使神差地道:“你为什么不给他们想要的。” 宁馥并不打算骗他,淡淡笑道:“我给和不给,现在都会死。” 迪赛卡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似乎有片刻出神。 宁馥知道他在看什么。 她漫不经心地将外套搭在手臂上,盖住了那处伤口。 “想好了吗?”女人像一只好整以暇的狐狸,正在等猎物自动走入自己的陷阱里,“如果你想离开这里,我可以帮你。” 迪赛卡一愣,“你……你不怕我告密?” 宁馥弯起唇角,她病中虚弱,显得要比以往柔和,“我既然敢告诉你,就不怕你去告诉谁。” 她其实并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威胁迪赛卡的筹码,她只有一种几近狂妄的信心。她知道这个男孩不会坐视她死去,更不可能成为其中的推手。 他只是一个绝望的小孩子,已经被海浪卷入旋涡,已经被冰冷的海水灌入口鼻,已经要沉入冰冷的海底。 没有人会救他,他也知道自己不值得被人拯救。 迪赛卡很像转身就走,但他意识到自己的脚步无比迟疑,他意识到自己就像被黏在了地板上—— 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走,走到那里去?” 天天都在打仗,今天是你打我,明天是我打他,他不知道谁是对的,谁是错的。曾经他小心翼翼地保存着一个梦想,要做全世界最厉害的足球运动员,他悄悄地用旧报纸缠了一只足球,练带球,练射门,唯一的观众就是萨哈。 无论他踢得好不好,萨哈总是高兴地给他鼓掌。在萨哈心里,他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他偷东西,打劫,也攒了一点点钱。他想有朝一日,也能带着弟弟离开难民营地,住上用砖石砌成的房子,吃白面包吃到饱。 如果更幸福一点,他还能做职业球员,赚更多钱,萨哈就在比赛的看台上为他欢呼。 萨哈会想要一个这样的哥哥。 他真切地梦到过这个场景,那实在是一个美梦,或许也太过不切实际,迪赛卡之后再也没做过相关的梦了。 ——直到昨天晚上。 就像已经绝望的溺水者突然触到了浮木。已经绝望的人,其实浑身都写满了“求救”。 只不过他们已无法发出声音,求救的信号无人注意而已。 昨晚宁馥递给他的是一根浮木,他的手碰到了,却不敢抓。 今天宁馥教他知道,那浮木其实是岸上的一棵树,他伸手了。 “这我管不到你。从这里离开,我会很快回国,不会负责你的人生。”宁馥直白道:“别去杀人,别被人杀,想去哪里去哪里。” 她的态度太真实,迪赛卡知道,除了相信眼前这个女人,他并没有其他选择。 男孩盯着她看了许久,哑声问:“你为什么愿意带我走?” 或者换一个问法——她为什么想要救他? 只是萍水相逢,他们的交集只不过是他给记者指了一次路,而记者也用一张照片还他。 迪赛卡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在最初带她去他们的窝棚换衣服,他动过将她杀掉,打劫她的东西的心思。但现在他却有些心虚。 宁馥挑眉看他,“我不欠人情。” 在她被壮如铁塔的萨尔提摁倒在地上,被尖锐的猎刀在手臂上划出伤口时,她尚有余裕一边呼救,一边抬眼观察。 在萨尔提的身后,有个男孩拖着几乎有他半人那么高的步qiang,悄无声息地走过来。 迪赛卡就站在萨尔提的身后,慢慢地举起木仓。 然后看到那个在求救在痛呼的女人向自己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没有一丝恐惧。 他于是没有动手。 但宁馥领了他的情。 叛|军首领没有等到新闻稿的世界发布,先等来了联军的空袭。 爆|炸从未如此近在咫尺,木屋上的灰尘和碎屑扑簌簌落下,整片大地都在震动,然后燃烧起来。 托娜乖乖地跟在她身边,像一只安静的小动物。 宁馥像潜行在夜色中的一头黑豹。 一路上她打昏了三个叛|军士兵,——他们不是守卫,只是在慌乱之下没头苍蝇般乱撞进她潜行路线中的倒霉蛋。 在营地里参观的时候,宁馥就已经给自己规划了一条死地求生的退路。而她要等的机会,就是今晚的这场空袭。 钟华说最近两天有空袭。她还真的等来了。 营地中已是一片人间炼狱。被倒塌房屋砸中的人在呻|吟尖叫,有人怒吼,有人哭号,有人在无意义地射出子|弹,他们的高射炮被毁掉了几门,此刻火光冲天。 天空中战机飞过,发出震人心肺的隆隆声。 宁馥仰起头,竟有一刹那恍惚觉得这片天空如暗红色的海,火光在其中拖曳出致命的轨迹。 残忍而壮丽。 有人说战地记者手中的赌注就是自己的性命,如果你的照片拍得不够好,那是因为离炮火不够近。只可惜她现在没有时间也没有设备记录下这样无比贴近战争,无比贴近历史的画面。 不过是晃神一秒,她转头看向站在越野吉普旁的迪赛卡,“帮我抱一下托娜。” 迪赛卡一愣。 女人明显看出了她的紧张,因此才用如此轻松的语气,给他派了个活。 迪赛卡依言,抱起托娜,按宁馥的示意把小姑娘安置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这个小女孩仍然瞪着她棕绿色的眼睛,自以为凶恶地瞪着他。 迪赛卡不由得感觉胳膊上的伤口一痛。 如果萨哈还活着。 萨哈也会不顾一切地保护他。 迪赛卡的心脏像突然被鸽子的羽毛轻轻扫过。 “站着干什么?上车吧。” 宁馥自己坐进驾驶位,对出神的迪赛卡道。 迪赛卡跳进后座,他肩膀上还背着叛|军分配给他的那支qiang。 他看宁馥单手开车,神情自若,忍不住开口问:“你放心……我坐在后面?” 宁馥懒洋洋地道:“你这么大了,难道自己坐不住,要我把托娜放到后面去?” 迪赛卡沉默下去。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宁馥终于好整以暇地回过头来瞥了他一眼,道:“两天前我敢把后背亮给你,现在就一样敢。” 迪赛卡听到她说了和那天,在窝棚前给他和萨哈拍照时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把木仓扔了吧,和你不搭。” 他们离那片火海越来越远了。 车子在崎岖的草地上颠簸了一下,宁馥赶紧回过头去盯着前方。 坐在后面的男孩按住胸口,那里面是他和萨哈的照片。 他将步木仓扔出车外。 旷野上刮过呼呼风声,越野车疾驰,在被染成暗红的天幕下,驶向最近的城市。 在距离杜谷卡小镇两公里的地方,宁馥让两个孩子下了车。 “就在这里告别吧。”宁馥对迪赛卡说。 托娜怔怔地看着她,大眼睛里噙着泪水。她听不到,但是她知道这是姐姐在道别。 小姑娘的全部心神都用来强忍泪水,甚至没有注意旁边那个可恨的家伙拉住了自己的手。 “托娜我交给你了。”宁馥道。 她简单地讲了托娜的故事。 “她要去找她的哥哥,但是她还太小,太脆弱了。”宁馥道:“她要慢慢地找。你可以在这段时间里带着她,也可以一回到城镇就让她自己离开,这是你的选择,迪赛卡。” 她叫了他的名字,与他对视。 迪赛卡抿住嘴唇。 他们三个人,都相处不到36个小时。她怎么敢这样轻率?! 她的信任似乎都是这样毫无理由地降临在别人身上。 但迪赛卡却突然觉得,也许这就是冥冥中,命运给他的指引。 宁馥是一段浮木,让他免于溺亡。而他手中牵着的这个仿佛一只手就可以捏死的小女孩,就是那颗岸上的树。 萨哈死了,他从此没有了自己的根系。 现在,宁馥要他重新扎根生长。 迪赛卡最终点了点头。 那果断又绝情的女人多一句话都没说,开车就走了。 两个孩子站在荒野里,都怔怔的。 小托娜用力一擦眼睛,她不能哭。她抬头看了看站在身旁的迪赛卡。 ——姐姐说,他也是故事中的一只小狼,他也曾想保护一只小松鼠。他们可以搭伴去看大海。 迪赛卡回过神来,对上小女孩棕绿色的眼睛。 他从衣兜里掏啊掏,掏出一颗中国产的大白兔奶糖。 “吃吧,甜的。” 第75章 仗剑人间(41) 第七十五章 杜谷卡镇上的小诊所接待了一位奇怪的病人。 她是来拆线的。把皮钉全起出来。 这里的医生或许医治不了什么疑难杂症, 对外伤却都已见怪不怪颇有经验。只粗略检查一下宁馥的伤口,这位胖胖的黑人医生就用口音浓重的英语告诉她—— “你的伤口没有得到有效处理,现在情况很不好。需要重新做缝合。” 宁馥点了点头, 提了个要求:“能给我一把镊子吗?” 大夫有些奇怪,不过还是依言找了把医用的给她, 然后拆去勉强将皮肤捏和在一起的皮钉。 这个女人的伤口明显是在搏斗中被利器划伤的。但医生一句都没有多问,拿起手术用的缝合线,再转过身,这才被女人的动作惊得一跳。 “你这是在干什么?!”他震惊道。 她、她竟然正将镊子伸进自己的伤口里! 大夫处理过许多血肉横飞的惨烈伤情,也见过许多不怕疼不怕伤不怕血的硬汉, 但这还是头一回见自己在自己的血肉中搅和的。 这超出认知范围了…… 宁馥额头见汗, 手上动作不停, 直到一枚细小的芯片被镊子从伤口中慢慢夹出。 医生先生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人物和麻烦,只有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位病人可以在缝合完毕后赶紧离开。 他凭着这些年在战乱地区行医锻炼出来的一颗强心脏,有条不紊地给这个来历不凡的女人缝合伤口,重新包扎。 手术线在皮肉间穿梭,局部打了麻药, 宁馥也没觉得疼痛,反而还有闲情看起电视来。 电视挂在诊所的墙上,现在正在播放新闻。 “……中方希望C地区不遗余力寻找中方被绑架记者,同时, 也正告绑架者, 宁馥是持有正规资格和中立立场的战地记者,同时, 也是中国公民——” “对中国公民采取强制措施, 是对中国公民合法权益的严重侵犯。中方敦促C地区各方力量, 认真对待中方严正立场,纠正错误,立即释放宁馥,并保证她平安回到中国!” 宁馥把那枚清理过后的芯片握在掌心,轻轻呼出口气。 她像个有点任性的孩子。 出门跑丢了,也不用担心。 家里人会来找她。 屏幕上放出了她的照片。她算是在国际上挂了号的“失踪人口”了。图片下方不停循环滚动着联系电话。 医生注意到这个病人的视线一直越过自己在看电视。他缝合好伤口,一边站起身一边叮嘱道:“三天换一次药,伤口一定保持干燥清洁,不要沾水——” 他回过头,在电视屏幕上看到了那张照片。 医生忍不住又回过头来打量自己的病人。 再回头去对照屏幕中的那个女人。 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恐怕落枕都要活动开了,他才迟疑地道:“你是……” 宁馥耸了耸肩膀。 “所以您不用害怕。”她笑得露出牙齿,“我能借诊所的电话用一下么?” 医生尚不敢置信,但狐疑地点了点头。 他们这个偏远的小地方也听过关于那个东方国家的“传说”。 古代的时候,他们富足而强大,善良又友好,他们的大船乘风破浪,把好东西带到了很多地方。而现在——是不是善良友好纯洁无辜先不说,作为杜谷卡小镇生活最优越的人群中的一员,医生先生用的手机就是中国货呢。 代购的,黑市总有各种办法,把其他地方的东西输送进来。就像把战火中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其他地方的生活偷一片送来,让人们知道“桃源”是什么模样,什么滋味。 换句话说,“中国”这两个字,在杜谷卡这个小镇上,有好感度up加持。 电话打过了,宁馥回过头,医生先生的脸色也转变了,——至少不像先前那样紧张和防备。 ——知道这位强人是中国的国际记者,总比她是哪个国家的间|谍要好。 待遇的提升也很明显——宁馥拥有了一张床位,以及一针退烧药。 她一直在低烧,医生先生似乎是在看完新闻以后才突然后知后觉地拾起了自己的医者仁心,意识到宁馥的状态不是草草缝合之后就可以打发走的。 她已经和使馆取得了联系。很快,家里人就要来了。 简易的单人病房里拉上窗帘,宁馥终于让自己的头脑陷入昏沉。 她紧绷的精神必须趁着现在稍微休息一下。 大脑里的阿香轻轻地问她:[你还好吗?] 这些天,宁馥简直是给她上演了一场第一视角的战争灾难电影。阿香自问,宁馥的所有选择换做是她自己,都不会那样去做。 那简直是疯了! ——为了拍到照片跑去抛尸地、藏进万人坑;在交火地带冲进火力范围里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当肉盾;带着微型摄像机去叛|军营地“旅游”;故意挑衅别人伤害她来隐藏自己真实的目的…… 这个家伙的脑子里简直就没有“惜命”这两个字! 如果是她自己……置身宁馥的处境,恐怕已经死了。不,她根本就不会把自己搞到那种境地里去! 宁馥昏昏沉沉,还不忘在脑海中嘴碎一句,[你心疼我?] 小阿香难得地没有嘴硬。她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道:[你睡吧,有我呢。] 宁馥笑了一声,放任自己沉入意识的深处。 阿香心里被她笑得毛扎扎的。有点生气,还有点…… 如果她此刻有实体的话,说不定会可耻地脸红。 ——她真的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 然后小阿香才意识到,她的身体还在发烧…… 这个可恶的孤魂野鬼!一点都不知道珍惜别人的生命健康! 她的意识一进入主宰的位置,就立刻被疼出一声呻|吟。 好疼!好难受!就像浑身都被几吨重的卡车碾过,所有的骨头都被拆开又零零散散地拼起来,连动一下指头尖都要用尽浑身的力气,骨头缝里发出缺乏润滑的老机器的“咯吱”声。 麻药在渐渐失效。 小阿香要被疼哭了。 她吸了吸鼻子,一颗心泡在酸苦的水里,又软又疼。 真是个大傻蛋。 如果她的精神还能支撑下去,她必定不会让自己出来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小阿香就是知道,她了解她。 “哦天哪,你怎么了?”进来给她挂水的医生惊声道。 之前还神态自若,从自己血淋淋的发炎的伤口里挑挑拣拣捏出一块芯片的“勇士”,此刻竟然躺在床|上颤抖。看得出她正处于痛楚之中,整个人想将自己蜷缩起来,却因为身体的疼痛和无力而无法做到。 她的脸色简直像纸一样苍白。 医生被吓了一大跳,只怕自己的治疗出了什么问题,——可是、可是她刚刚明明还好啊,讲话也很有精神,缝合伤口时也全然看不出身体是否处在极度不适之中。 要凭医生的经验来说,现在这样才是属于人类的正常表现,不过之前他已经把宁馥划归到“非正常人”那一类里去了。 难不成她这是痛觉神经反应延迟?医生的脑海中忍不住掠过不切实际的猜想。 中国的女记者声音比刚才明显虚弱了一些,她低声道:“能不能给我一片止痛药。” 医生给她指了指床头的小药瓶,“你的确应该服用一些。不用这么坚持,注意用量即可。”他简单地道:“这是好东西,很管用。你吃了会睡得好一点。” 女人轻轻点了点头,医生放好输液瓶,离开房间。 阿香的目光落在那瓶止痛片上。 她疼得眼前都有些发花,身体的疲倦和胸口传来的隐痛让她伸出手—— 但又停下。 药就放在这里,“她”为什么不吃? 因为“她”要保持敏锐,“她”还不敢完全放松自己。 小阿香收回了手。 躺在床上的年轻女人用力闭上眼睛,抓紧时间试图在绵延的疼痛中攫取一丝睡眠。 既然宁馥受得了,她也一定受得了! 汽车碾过地面上碎石子,车门被人关上的声音毫不收敛地传来。 宁馥睁开眼睛。 她从窗外望去,却微微一怔。 再看房间内的时钟,原来她刚刚睡了四个小时。 现在天色还没黑,来的不可能是使馆的人。 她慢慢从床|上坐起身,按住手背上的胶布,等待着。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个中年男人,白种人,蓄胡子,但穿着整洁,透着一股来自资|本|主|义世界的“文明”味儿。 他彬彬有礼,但开门见山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他来自A国,是使馆工作人员,也负责一些新闻工作。 宁馥知道他的身份真假参半,或许还有些过谦了。但她并没有在这上面多问。 对方的诉求也很直接,“宁小|姐是聪明人,和聪明人对话总是要更轻松一些。”他这样说道:“您的作品已经引起了国际上的轰动,包括普利策奖的评选,也已将您纳入视野之中。” 他知道宁馥在叛军营|地里走了一遭。 他希望宁馥能“公允”地报道叛|军烧杀抢掠,给人民带来伤痛、给地区带来战乱和灾难的恶行,包括制造种族屠杀。 他将宁馥这篇一个字还没写的文章称作“足以获得普利策国际报道奖”的佳作。 宁馥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您代表A国,还是代表普利策的评审?”她问。 男人脸上掠过一丝惊讶,随即玩笑似地笑道:“我刚刚称赞了您的聪慧啊。” 是。 即使不是“她”,也能理解对方的意图。 如果她能收回政|府|军滥鲨平民的罪证,并把这罪名扣在反正已经劣迹斑斑的叛|军脑袋上,她就能拿到那座蜚声国际的大奖。 这是一种非常默契的交换。而且听起来还挺有诚意的。 普利策获奖者。 这是无数人趋之若鹜的桂冠。这是几乎不需要犹豫的选择。这完全可以成为她以后在职业道路上助推剂,让她成为整个国家的骄傲,所有同行的仰慕对象。 带来的利益数不清。 但是…… 但是她说:“我不是一个聪明人。” 她拒绝了。 目送那男人一脸“不可理喻”的离开房间,她后脊梁绷着的一股气势顿时松了下来,整个人软软倚在床头。 脑海里响起个玩味的声音:[你怎么不答应?答应了,宁馥这个名字就会被写进新闻史,你就是国内的第一人。] 小阿香一惊,[你醒了?!你醒了怎么刚刚不出来?!] 她满腔委屈。 宁馥笑了,[因为你做的很好。] [你为什么不要普利策?]她问。 小阿香顿了顿,[我在想,如果我是你……] [这样的东西,你不会要。] [这样划算的买卖,这么大的好处,你却一点都不聪明不争取,这可不像你。]女人的声音在她脑海中懒洋洋地评价小阿香的行为,语气却带着暖意。 小阿香嘴硬:[这算是什么?你不稀罕,难道我就巴巴地稀罕不成?] 宁馥笑了,给自己脸上贴金,[诶呦,我提升了你的品位?] 她又问:[你不怕招来麻烦和报复?] 小阿香慢慢地道:[你不是说,你是孙大圣?] 这些年,这些风雨硝烟,北疆南国地走下来,她也知道了她自比一只猴子是什么意思。 这世间既然有不公义,就要有人来问一问!这世间的秩序如果只是强权压迫,弱肉强食、如果只是利益交换,颠倒黑白…… 就算秩序如车轮滚滚,粉身碎骨也不妨撞上去试试! 昔日弼马温大闹天宫打上南天门,他可害怕过? 踏南天,碎凌霄,若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 76、76、仗剑人间(42) 76、仗剑人间(42) 第七十五章 宁馥在第二天终于见到了自己人。 使馆安排她转到附近最大城市的公立医院,做了全身检查。 医生啧啧称奇:“您有三根肋骨骨裂,竟然能行动如常!” ——这位病人大步走进来的时候实在生龙活虎得不像三处骨裂的伤患啊! [宁馥!你能不能珍惜一点我的身体!!!] 小阿香听见医生的诊断,在宁馥的脑海中怒极大吼。怪不得她替上去的时候觉得浑身都像被重型卡车碾过好几遍一样,动一下哪哪都疼! 宁馥心虚,假装没听见。 从拍片子的房间出来,就看见钟华风尘仆仆,正站在医院的走廊上抱臂等她。 宁馥:“领导,你咋来了?” 钟华看了她一眼,“怕你死外边。” 宁馥到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呸,晦气晦气,”她一看钟华的脸色,赶紧活跃气氛开玩笑,“领导您这可有点幽怨啊,这么担心我?” 低情商:你是不是盼着我死? 高情商:你是不是担心我? 钟华依旧是一张死人脸,半分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你活着,我得保证你回国,你死了,我得把你的遗体带回去。” 宁馥:……您这话,让我咋接? 她从身上拿出微型摄像机的芯片,递给钟华,“没来得及做编辑,你先看看吧。” 说完挠了挠头赶紧往病房溜。 钟华在原地站了几秒钟,那微型芯片几乎让他用力攥得按进手心里。 看宁馥走得飞快的背影,露出一个扭曲的表情来。 有点生气,但忍不住颧骨升天。 活着就行,福大命大。 钟华进来时,宁馥正躺在病房床|上聚精会神地看电视。 不知道哪个国家的狗血肥皂剧,语言叽里咕噜的听不懂,但剧情只看画面就能猜到,非常紧凑——此刻已经进行到反派女人插足女主角的婚姻和家庭,爆出她才是真正的门阀千金,而女主角是被从小抱错的赝品。 耳光与眼泪齐飚,诅咒与表白一色。 宁馥看得津津有味。 她还在脑海里教育阿香,[看见没,你要是回了林家,你就是这样儿的。] 电视里女反派“啪”的一个耳光把女主抽倒在地,又回身把女主的老公喷得灰头土脸,耀武扬威,好不得意。 宁馥:…… 小阿香已经非常淡定自若地指点江山,[她这样蠢,我可不会。] 接着详细分析女反派应该如何如何打入豪门,如何如何不动声色地取代女主的位置,获得所有人的欢心,最后成功过上人人艳羡的花团锦簇的生活。 仿佛她真是个段位高超的阴谋家似的。 “这有什么好看?”钟华看了一眼呱噪的电视,伸手就静了音。 宁馥抗议道:“你静音我没法看剧情了!” 虽然有字幕,但她看不懂啊!全靠演员那夸张表演和抑扬顿挫的语气来判断情绪转折和剧情进展了,现在应该正到高|潮了呢! 钟华:“她们在互骂对方的母亲。” 宁馥:……突然觉得有点嘲讽。 “等等,你懂西班牙语?” 钟华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句话。 宁馥问:“什么意思?” 钟华道:“是烈士造就了信仰,而不是信仰造就了烈士。” 宁馥挠了挠头发,“名言警句,好没意思。”她知道钟华欣悦于她没死没残还拿回了足以震撼世界的新闻素材,此刻胆子也肥了,还和领导开起玩笑来了。 她想起钟华的履历。他也曾做过战地记者,去过古巴去过委内瑞拉。采访过毒贩,也拍过战壕和木仓战。 有时候,记者也算得上一个浪漫的职业。 “说两句好听的,唱个歌也行。” 钟华 76、仗剑人间(42) :“porquesevendrátodoeolpedosientotriste,ytesientolejana cayóellibroquesiepresetoaenelcrepúsculo,younperroheridorodóaispiesicapa” 宁馥不得不打断他念咒,“这是啥?” 钟华:“诗歌。” 宁馥打了个哈欠,“还不如您就给我翻译翻译这俩女的骂街呢。” 不知为什么,她没继续追问,钟华反而像松了一口气一样。 “纳蒂亚说,你这个可恶的女人,天生的恶血流淌在你身体里,无论你在哪里长大都会变成阴沟里的老鼠!” “菲利希娜说,哦,你真可怜,天鹅的血决定不了你能飞多高,因为你就是被鸭子养大的!” 钟华用平直的声线毫无感情地翻译起两个女主角的撕x大戏,听起来有一种诡异的违和感,而且无比催眠。 宁馥昏昏欲睡,“她们怎么喜欢用动物打比方。” 钟华起身关掉电视,拉起窗帘,把她的点滴调得很慢。 他应该去工作了。宁馥隐蔽拍摄的素材要尽快做处理,国内也还在等他的消息,一大堆事等着他去做。 但他坐在昏暗中,半晌没有动。 第二天宁馥还是脑袋痒痒,钟华找护工给她洗头。 “我以为你不是在意这些的人。”他道。 “别的都可以不在意,头发还是要养护一下。”宁馥享受着护工小|姐姐温柔的洗头服务,一边问钟华,“你不去工作?” 钟华淡淡道:“不要以为我的效率像你一样低。” 宁馥撇撇嘴,突然想起什么,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当时被控制了?” 如果不是发现了端倪,钟华不会一直让人扣着那篇稿件,也不会在联络时从侧面提醒她趁着联军空袭的时候离开。 钟华看她把脖子支出去叫人洗头发,病号服下面瘦出两根伶仃的锁骨来。 他漫不经心地道:“你的水平还是不错的,写不出那么次的稿子。” 宁馥一下子笑了,“你再夸我两句,你再夸我两句。” 泡沫一下子溅进她眼里,刺得她一个劲眨眼。 钟华把毛巾扔在她脸上,“你还没同我说,a国使馆的新闻参赞找你做什么?” 宁馥委委屈屈地自己把泡沫擦了,“这事儿我本来想着重跟大领导汇报的——” 她卖关子。 钟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年轻的女人眼尾微微发红,嘴唇却扬起得意又嚣张的笑容来,她道:“他来找我,是想卖个普利策给我。” “我没要。” 这是邀功呢。 钟华弯弯唇角,“你为什么不要?” 宁馥一副慷慨悲歌的模样,清了清嗓子,“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 钟华被她弄得想笑,最后走过去给她把脑袋擦了。 还是夸奖了一句。 “做得好。” 宁馥头上顶着块毛巾嘿嘿一笑。 泱泱中华,“节义”二字,亘古有之。 休养了几天,宁馥等人登上飞机的时候,她在叛|军营地拍摄的视频也发布了。 世界震动。 《中国的战地记者:我的任务是说出真相。》 《她是无畏之神》 《走入弹雨的女人》 法新路透塔斯社,几乎是同一天发了她的先关报道。 说来也好笑,宁馥报道战争,他们报道宁馥。法国记者兰斯的文字和照片广受欢迎,他自己也迎来了事业的第二春。 宁馥在飞机上闭目养神。 [叮—— 当前任务完成度:95/100 76、仗剑人间(42) ] 宁馥在脑海里点开背包查看了一下。 包里有一座“十青奖”奖杯,两座“黄河奖”奖杯。 还有上下两盒的乞丐团伙社会调查母带、一张来自平行世界的报纸、一张“练习生”宁馥的照片、一条“雪山新春大拜年”的视频。 现在多了一段她在两军交火时像个傻子一样冲到大街上抱小孩的怪阿姨影像。有点灰头土脸,不过还算有些超级英雄的美感。 宁馥很满意。 该有的都有了。 最后还有两个格子,竟然已经放上了东西。 ——一个她完全没印象,一个她刚刚拒绝。 前一个是一本西班牙语的诗集,她在脑海中点开看了下,一个字也没看懂。后一个倒是标出了名称,是个普利策奖的奖杯。 干嘛啊,她没要,放她背包里干啥? 下了飞机才知道这系统竟然还真有些未卜先知,普利策真的把她列入了候选人,而且也真的打算颁奖给她。 ——倒不是因为她那段叛军营地中的影像,而是颁给她之前拍摄的迪赛卡和弟弟萨哈在难民营中的照片。 举国沸腾。 世界新闻界投来的目光,聚焦在宁馥身上。 然后她就又懒洋洋地搞了个大新闻。 9月,普利策新闻奖发布,外国摄影奖获奖者——中国记者宁馥,拒绝领奖,以示讽刺。 光是国内媒体,就要把宁馥的电话打爆了。就连一直混在娱乐圈的李宇都忍不住试探地发消息给宁馥,想问问她有没有空接受个“专访”,哪怕说上两句话呢。 中视倒是一如既往地摆着架子。 “宁馥是调查记者部的普通记者,她只是做了她应该做的工作。”她的领导钟华接受了采访。 记者面对记者,更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博弈。 “那中视怎么看待宁馥拒领普利策一事?您怎么看她这一举动,真的是为了讽刺吗?她在讽刺的是什么?” “中视尊重,并且不会干涉宁馥的选择,”钟华顿了顿,他当然知道记者后面的几个问题是在给他挖坑,他坦然地道:“至于我怎么看……” 他露出恶趣味的一笑,“她只是觉得这样更有趣。” 宁馥看电视直播看到这儿,呛了一口水,咳嗽半天跟钟华打电话,“你非要跟我抢风头?” 钟华在电话里道:“刚好,你今天出院?我接你吧。” 因为这句话,他被停职了。 一个休病假,一个停职不上班,两个人在医院外边大眼瞪小眼。 宁馥最后说:“我跟你找陈苗去吧。” 她这次没有和系统的十五年协定,任务积分满一百,随时都可以离开。 她想要的都拿到了,所有的纪念物都在背包里,沉坠坠的不会被她忘记。 看在知己一场,走之前,她也想给钟华求一个圆满。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当我哀伤且感觉你远离时 全部的爱会突如其然地降临呢 暮色中如常发生的,书本掉落下来 我的披肩像受伤的小狗,蜷躺在脚边 ——聂鲁达的诗 出自鲍照,拟行路难 钟华:我以前把你当知己,但是突然之间…… 宁馥:好耶,我们是知己! 宁馥是不解风情,钟华其实是太解风情。他对宁馥是引为知己,也有男女之情,但这种情感是以宁馥为先的。 尊敬她,感佩她,也保护她,支持她。 并肩前行,不求相交相守。 所以宁馥根本不会了解他的心,不会被他的感情所困扰。钟华的克制不是悲哀,而是一种高贵。 普利策有二设,大家当架空看哦 现实中普利策是需要发新闻的人是美公民或在美发布的。这里因为情节需要做了二设 第77章 仗剑人间(43) 第七十六章 钟华也没问宁馥是怎么知道陈苗的事的。 ——连这点事都打听不出来, 那也就不是宁馥了。 “行。走吧。”他说。 两个人在医院门口的小摊子上吃了豆腐脑兑胡辣汤,油饼烧饼小笼包子。 吃完宁馥摸摸肚皮,拄着脸等钟华。 钟华一口能吃半根油条, 从这点上来说, 他看起来一点不像个成天坐在办公室里的领导。 “您还挺接地气的。”宁馥说。 钟华喝完碗里最后一口豆腐脑,擦了擦嘴, “我二十岁那会,吃得比这还快还接地气。”他道:“我不是什么神坛上的人, 不用给我捏人设。” 宁馥耸耸肩膀道:“没有包袱挺好, 那你当初怎么瞧不上我?装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有话为什么不能好好说,叫我去做什么出镜记者。长得好看有错?” 钟华叹口气,“你好记仇。” 宁馥露出一个睚眦必报的微笑。 钟华道:“你没错。我错了。对不起。” 一键三连。 可宁馥还是面带微笑地望着他。 气氛突然有点凝滞,空气的流速变得像淀粉放多的胡辣汤一样黏稠起来。 在这人来人往嘈杂繁乱的大街边,放着没吃完的小笼包和擦过嘴的纸巾的早点摊上,宁馥就非要把他心底的那个结起出来。 教他在这里掏心挖肺, 鲜血淋漓。 钟华沉默了几秒中,拿筷子挟桌上的香油小咸菜慢慢吃。 “你和陈苗一样年轻。” “她也很漂亮, 没有你这样疯, 这么勇敢。”钟华慢慢道:“她只是想做好一份工作。” 陈苗大学毕业,就被招进中视调查记者部。 当时是钟华带她,她像所有实习生一样小心翼翼又听话,希望能留在中视这样的好单位。钟华那会也年轻,有一股子恃才放旷的劲儿, 他的原则就是不求升官发财,不求人情练达, 既然进了这一行, 就要求一个天道恢恢, 公义昭彰。 陈苗就被他带的满脑子理想主义,热血又单纯。天天念叨如果能抓到一个大新闻就好了。 她从学校起就受专业训练,进入调查记者部,又跟着钟华大大小小跑了许多报道,总有一种“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的感觉。 所以,在以为找到了“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的机会时,她几乎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扇通往地狱的门。 警|察冲进去的时候,她还有意识,第一句话是,摄像机掉在墙角了。 第二句话是,“好疼”。 这是在她头脑清醒的最后时刻,说出的最后两句话。 27刀,一刀刀毁去了她的脸。在发现jg察突袭的慌乱之间,还有人将“货”往她的嘴里倒、往她的身体里塞。 她只有二十三岁。 小咸菜被钟华挟完了,他觉得嗓子有点干渴,清了清喉咙。 “我怕女孩子说要来当调查记者。”钟华道:“哪怕她们说,不在乎生死,不在乎容貌,只想证实自己的工作能力,只想实现自己的理想。” 他道:“那个时候,我宁愿她们全都拜金,虚荣,浮夸,脑子空空地活着。” 宁馥:“呸。” 她问钟华,“如我死了,若我毁容了,你会后悔招我进来吗?” 她不等钟华开口就冷冷道:“如果你真的一直像你说的那样想,你根本就不会从天南都市报把我要过来。” “这根本就是个悖论。”宁馥道。 钟华叹口气,慢慢道:“这不是悖论,这是赌博。” 她太优秀了,太耀眼了,仿佛天生就适合做这一行。他不能视而不见。 他赌她不会像陈苗一样陨落。 她已经像宝石,放出绽绽光芒来。 他赌自己再一次将一个女孩划归自己的羽翼之下,能真正地目送她直上九霄。 他赌赢了,宁馥成全了他。 她不是陈苗。但这个世界上,太多珍贵的,金子一样的心,容易被毁伤。 宁馥轻轻道:“你不可能保护所有人。”她唇边掠过一抹笑,“也不该对女孩子区别对待。这样,男同事们也该要委屈了。” 人,以品质论,以能力论,都可以。 但就是不该以性别论。 战士有性别,但依然是战士。 “以后不会了。”钟华道:“我向你道歉。” 宁馥反倒因为他的坦荡挑了挑眉毛,她也反省了一下,“我本意是想安慰你。” 陈苗的事,是钟华的心结,说不定还是心理阴影。 ——他亲眼看着自己漂亮鲜妍年轻活泼的小同事脸上27道血肉外翻的刀口,亲眼看着一个有理想有志气有远大前途有大好青春的女孩,被折磨成精神失常的疯子。 他还敢赌,也算悍勇。 钟华的话锋却一转:“但你不要以为谁都能进入调查记者部,”他唇角也勾起一丝笑,“不论男女,你是第一个被我特招的。我不给她们机会,也因为她们不会达到我的标准。” 从陈苗的事后,他几乎把调查记者部进人的标准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 宁馥:“……你在夸我吗?” 钟华淡淡看她一眼,“说了你独一无二,还不算夸?” 宁馥一时没反应过来,钟华已经站起身走了。 她这个刚出院的病号不得不付了早餐钱,又跟老板要了个袋子把剩下的小笼包打包带走。 钟华这么直白的赞美,堪称百年一遇! 她追上去,“你后悔了吧,独一无二,你还当众怼我让我去做出镜记者?” 钟华斜睨她一眼。 这人的确是个奇异的矛盾综合体。 她有远超常人的沉稳机智,有时候却又像是血液里流淌着疯子的基因,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孤勇。她有眼界有胸襟,根本不需要被保护,但有时候又睚眦必报,小心眼的厉害。 就拿普利策那事来说,拒绝领奖是她自有风骨,还要在全世界的聚焦里打人家的脸,这就是记着人家拿奖买她虚假报道的仇呢。 这个世界上伟大的人物就如同银河中的群星,亘古闪耀。 宁馥的那颗星星,转到背后是一个皮卡丘。 她会成为一个了不起并且有趣的人。 钟华难得地起了玩笑的心思,他道:“我说真心的。” “叫你去当出镜记者,不是看不起你。”他的目光掠过宁馥油汪汪的嘴唇,忍着吐槽的欲|望,道:“公允来说,你是我平生仅见的美人。” 宁馥呆住了,“啊?” 钟华哈哈大笑,转身走了。 陈苗失踪是在一个星期三。 她从家中走失后,家里人也曾报警、遍发寻人启事,想了不少办法费了无数经历去找她,可这些年下来依然是毫无音讯。 除了钟华的每个周末,周三只要有时间他也会去找人。 ——陈苗已经疯了,已经没有了正常人的思维和逻辑,但她在星期三离家走失,就意味着这一天很可能是有意义的。 没有更多的信息,钟华只有坚持这一点看似空茫,几乎没什么凭据的线索。 钟华带宁馥去了一处公园。 周末,他会开车到街上去慢慢巡视,周三,就固定到这里“蹲守”。 这里拆迁过。 “以前,是陈苗出事的地方。”钟华对宁馥简单地解释道。 觉得走失的陈苗可能经过这里,只是钟华的直觉。 在无数个星期三的下午,他在这公园里等待。 这街心公园很漂亮,草坪修整得挺干净,配备了不少健身器材,碰到阳光好的时候,成群的老头老太太在这小公园里锻炼身体跳跳广场舞,玩轮滑的小孩子们像一群群飞来飞去的鸟儿,在人群之间穿梭着,欢叫着。 没有人知道,曾经这里还是一片破败的城中村时,有一个二十三岁的女记者,在这里被人划了27刀。 为了做好她的工作。 宁馥跟钟华在这儿一蹲就是一下午。一无所获。 “明天还来吗?” “来。” “那早饭你请。” 在第三个星期三,下午,三点半的时候。 钟华接到关童的电话,新闻中心的主任在手机那头苦口婆心,“知道的是你爱惜部下,替她撑腰给她挡枪子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台里有意见呢!给你停职是为了保护你,你这家伙可别给我不识好歹啊!” 他啰啰嗦嗦地说了一达通,核心意思就是:歇够了赶快回来开工干活,调查记者部不能没有你! ——顺便把浪够了的宁馥也提溜回来吧! 不要太任性! 其他的八卦废话都被钟华自动过滤了,例如—— “你这些天都和小宁在一块?” “和她相处怎么样?我就猜她是合了你的狗脾气,我看这个世界上就这么一个特殊人才!” “考虑考虑不?大个八、九岁不是事,关键看你现在有多了解人家,赶紧出手,投其所好!” 钟华忍着他的聒噪,“别再让我听见你费这种口舌。” 他曾经堂堂正正地说过,“我喜欢她”。以欣赏的语气,问心无愧,坦坦荡荡。 他喜欢宁馥。就愈发希望宁馥能把每一步都走出刻印在石头上的痕迹。她的每一步都应该向前,走向成熟,背负沉重,注定成为一名伟大的记者。 他的喜欢是要给她加一点沉重的东西,让她朝伟大跨出那一步之遥。 而不是耽于情爱。 他自己于这些,也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关童讪讪地闭嘴了。 钟华却突然笑了,“不过我最近是了解她多了一些。”他在挂电话前怼关童,“她比你可爱太多。你要多向宁馥学习,老关。” 宁馥好吃,嗜甜,喜欢烤红薯和快乐水,也喜欢吃牛肉干和各种奶制品,总是喝劣质奶茶,不在意外表,却非常在意保养她那头长发。 她最近就沉迷这个街心公园拐角的奶昔,每天这个点就去买。 钟华挂断电话,手机还没放到衣兜里,便听见宁馥在喊他。 “钟华,你来,陈苗说她也想喝紫色的这个!” 第78章 仗剑人间(44) 第七十七章 宁馥的声音经过大脑的放大处理, 让钟华愣了好一阵。 他在原地站了几秒,然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发呆。一片空白地发呆。 他知道宁馥不会骗他。 他猛地拔腿朝街角的奶昔摊子跑去。 宁馥正在小摊前挑选口味,她旁边站着一个脏兮兮的女人。再仔细看, 两人的手牵在一起, 宁馥动作无比自然地拉着她,仿佛拉住一个早就相识, 刚好路过的同学或发小。 她抬头见钟华来了,朝他露出一个笑容——钟华感到目眩。 “我喊陈苗, 她答应啦。”宁馥笑道:“请我们吃冰吧, 领导。” 陈苗很乖。任由宁馥牵着她,甚至在宁馥把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拉起来朝钟华摇晃的时候,她还怯怯地笑了一下。 那一张原本该清秀漂亮的脸上盘亘着许多道长短不一的疤痕,像牢牢钉入肉里的蜈蚣,此刻伴随她的笑容,突然在她的脸上复活, 扭曲地蠕动起来。 那卖奶昔的小贩一抬眼,正看见她之前被一头乱糟糟长发掩盖的脸, 吓得“啊”地一声, 险些将手里的勺子丢出去。 小贩紧接着就感觉到两束目光朝自己刺来,那女孩明明笑嘻嘻的,眼神却带着一股子凶恶劲儿,而后面来的那个男的,视线中简直像带着冰渣子! 这三个人都好不正常! 小贩赶紧眼观鼻鼻观心, 老老实实地做起奶昔来。 十五元一大杯,其实更像沙冰。 钟华付了钱, 一只手拿着一杯奶昔, 却突然有些手足无措的茫然。 他不由得将目光投向宁馥。 宁馥还真是第一次接到钟华这样询问中带着一点求助的眼神, 她挽着那个脏兮兮的女孩,问她,“我们先坐下来吃冰,然后找个地方吃饭,好不好?” 女孩竟然意外地信任她,点了点头。 三个人在公园里找了一张长椅,坐下。 钟华看着两个姑娘享用她们的奶昔,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只有放在身侧的手指反复屈伸,握紧。 紫色的奶昔是葡萄味的,宁馥吸着杯底快要融化的色素香精混合物,把自己的舌头弄成了紫色的。 她伸出舌头做鬼脸,陈苗就“吃吃”地笑起来。 宁馥去买奶昔的时候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女乞丐。 或者说流浪者更合适一些。 在这里卖了两个夏天的奶昔摊小贩也说从前没见过她。 她有些焦躁地围着步道转悠,仿佛在认真地思考和找寻着什么,下一刻看到小贩漂亮的阳伞和太阳下花花绿绿冒着凉气的奶昔,又露出渴望的眼神。 她不向别人乞讨要钱,只有有时候心善的路人看她可怜,施舍几个零钱,或是直接给她买些食物。 她穿着一件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兜帽卫衣,裤子也脏兮兮的,或许是在外面流浪受过欺负,看人的眼神里总有一种惊怯,举动也有些畏缩。 宁馥看到了她脸上的伤疤。 她是陈苗。 陈苗吃完奶昔,不安地在长椅上动了动,她对宁馥说:“谢谢你。” 宁馥有些惊讶,转头去看钟华,只见他也是瞳孔微微放大,没想到她竟然还会有道谢的思维能力。 宁馥小心地问:“你……你接下来想去做什么?” 女孩突然站了起来,她仿佛如梦初醒一样环视四周,身体突然开始颤抖。 宁馥和钟华对视一眼,都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陈苗突然尖叫起来,“我要找、我要找——” 要找什么,她没有说清,人已经兔子一样蹿了出去。 宁馥和钟华紧追在后。 陈苗像疯了一样,不,准确的说她早已经疯了,此刻终于显露出异于常人的地方,她的精神,的的确确垮掉了。 她不知道在寻找什么,疯狂地在便民公园的一侧来回转,跑得一只脚上开胶的鞋子彻底掉落下来,自己却浑然未觉。 宁馥跟在她身后,只听陈苗口中不停地念叨:“要找……要找到……” 她的声音中透出一种马上就要大难临头的惊惶,听着令人心碎。 仿佛她正处在绝境之中,仿佛她正在经受痛楚。她的精神和思绪不知停留在哪里,又是什么,让她即使在这样的情境下,还要拼命去找? “找到了!” 宁馥突然拦住了正在围着一颗大树疯狂转圈的陈苗,她喊道:“找到了,在这里!” 说着,她朝陈苗扬了扬手中的手机,一副“这是我刚才从地上捡到的”的样子。然后趁着陈苗将眼神钉在手机上不知确认什么的时候,宁馥一把将对方拦腰搂在怀里,拘住了她的动作。 她一只脚的脚底已经渗出血来。 陈苗却并没有挣扎,她一把拿过宁馥的手机,不断按动手机一侧的按钮,屏幕来回闪烁着。 她问:“我录到了吗?我录到了吗?” 我录到了吗? 宁馥突然觉得眼眶一热。 后赶过来的钟华在两个扭成一股的女孩旁边慢慢蹲下|身来。 他伸手握住陈苗的手,慢慢地把那个被当做微型摄像机的手机从她的手中接过来。 “录到了,你做得很好。”他的声音泄露出一丝颤抖,但随即沉稳而温和起来,“坏人也都被抓起来了,你抓住了一条好新闻。” 女孩终于安静下来,慢慢地,她布满“蜈蚣”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陈苗被送到市立医院做全身检查,她的家人也接到通知,在火速赶来的路上。 谁都没想到竟然在走失近三年后,她竟然就这样被发现了。 谁都不知道,这三年里,她一个精神失常的病人,没有生存能力,没有逻辑思维,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医生倒是给出了一点解答。 陈苗的身体和精神都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情绪也极度不稳定,在失常情况下,她的认知水平几乎等同于智力障碍,——但她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两个瞬间,那时她拥有较清楚的逻辑能力。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家在哪里,姓甚名谁,但却记得自己有件重要的事要做,有件重要的东西丢了。 要捡回来。要把她应该做的事情有头有尾,圆圆满满地做完。 就靠着老天时不时地给她的一瞬间清醒,她兜兜转转,用了三年的时间,在这座城市里,一点一点地找到了曾经自己出事的地方。 房子不见了,坏人被抓了,她还在找那个掉落在角落里的摄像机。 “病人现在可以说是处在比较清醒的阶段,或许会对你们有回应。”大夫从诊室里走出来,对两人道。 “你进去吧。”宁馥道。 她隔着一层玻璃,站在外面看着。 太多人进去不好,容易令她受惊。 陈苗穿着病号服,乖巧地坐在检查床|上,看到钟华似乎是之前给自己和宁馥买奶昔的人,于是朝他笑了。 宁馥看见钟华走过去,并肩和她坐下,然后说了几句话。陈苗像个期待老师表扬的小学生,对每一个问题都认真地回答了。 钟华很快出来了,说后面的时间留给她的家人更好。 他往外走,宁馥也没有问他陈苗说了什么。 外面天色已晚,华灯初上。 “我问她,坏人欺负她,折磨她,她从此以后不能做个漂亮姑娘,不能做个聪明人了,她一辈子都毁掉了——”钟华开口道:“她后悔不后悔?” 宁馥轻声道:“但她做成了一个好记者。” 钟华笑起来,他依然觉得心头沉重,为这太惨烈的牺牲而痛惜,为自己没有保护好陈苗而自责。但有什么束缚,像失去效力的绳索,正从他的身上慢慢滑落。 他淡淡道:“你和她倒是心有灵犀。” 陈苗答他。 “我不后悔呀。” 79、79、仗剑人间(完) 79、仗剑人间(完) 第七十九章 医院外面是城区通往cbd的主干道,车水马龙。两个人像电视剧里那样站在过街天桥上吹晚风,望着下?方一直绵延到远方的车尾灯。 红色的,连成一串,通向夜色里的灯火辉煌。 宁馥问:“她会好起来吗?” 钟华知道,她问的是陈苗。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她在接受治疗了。” 如果苍天有眼,就该让她的后半生平静安宁,不再受苦。 她追求一腔热血的理想,她打碎黑暗,却也被黑暗割伤。 她或许并不想要什么平静安宁、不再受苦,但这?些,却已经是能够期许的最大范围。 世道待她不公平。 宁馥轻声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这?样的不公平。” 却依然有人前仆后继,如同飞蛾扑火,奋不顾身。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宁馥从怀里掏出个裹了几层的纸袋子?,里面是烤红薯,还有点热乎气。 “做检查的时候我出去买的。”本来是想买来哄陈苗的,这?姑娘迷糊起来心智可能和几岁小孩差不多,吃东西的口味大约也喜欢这些甜甜糯糯的。 不过她的家人很快赶到,送她去办理住院手续做后续检查了,宁馥就没上去凑这?个热闹,把这?红薯私吞了。 两个人在天桥上就着习习凉风,把烤红薯分着吃了。 钟华吃完了,一看宁馥还在那小口小口地抿,不由得一笑:“怎么吃的这?么慢?不像你。” 他?发现宁馥工作之余似乎并不是个苦行僧,相反,她还很会、也?很爱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享受一下?美好生活。 就是吃东西太快,总有股迫不及待劲儿,仿佛这?一口现在不赶快吞下?去,下?一秒就要吃不上了一样。 今天倒是一反常态。 宁馥一边慢慢吃一边道:“因为今天气氛好,红薯也甜,所以要格外珍惜。” 钟华挑一挑眉。 他?倒也?不在催促宁馥,只站在她身边慢慢讲他?给她的规划。接下来有多少选题要?做,未来几年要她跑多少个省份,将来她还可以做哪些形式的节目,要?再练练笔头的能力。 他?道:“五年之后,我希望你做到调查记者部的主任。” 宁馥微微一呆。 她问:“那你呢?” 钟华笑了笑,看她的目光终于露出一丝柔和,还有点看傻孩子?似的宠溺。 他?没说话,但宁馥已经反应过来,她也朝钟华一笑。 说一句不太好听的,这?是两个有野心的人的默契。五年之内,钟华必然高升。 钟华轻轻呼出口气。 年轻的陈苗是一条清澈的溪流,她的心,永远停留在如同玻璃般赤子?的模样,只要一眼,就可以看透她的赤诚。而钟华……他已然像一条浑浊的江河,他?的人生中杂糅了太多东西,太多考虑,太多知世故和不可说。 但他?依然要以浩浩汤汤的决绝奔流到海。 他?不想让宁馥做陈苗,也?不想让宁馥做他?自己。他?想要她百炼成真金,想要她被这?世道的火越烧,就越坚硬而纯粹。 她是块好料子?,他?也?自诩从不看走眼。 他?总觉得宁馥太有灵气,那一股疯劲,是一个记者从杰出到伟大的一步之遥。 钟华想要在她的“一步之遥”上增添一点沉重的东西,才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她去战地采访,才会一点儿不“爱惜”地支使着她上昆仑下?北海哪里艰苦往哪里跑。 他?在宁馥身上赌很大,也?怕,她如果真因为那 79、仗剑人间(完) 不要?命的悍勇,把自己搭进去,该怎么办。 他?从来不抽烟,宁馥被叛军扣住的那一晚上,他?无师自通。 好在,宁馥全都一关关闯过来了。 到现在…… 到现在反倒是宁馥推着他?解了这?个心结。 陈苗,他?,宁馥。他?们奔赴的都是同一个方向,风尘赤子,此心仍殷。 钟华突然意识到,是宁馥—— 她才是自己的那一步之遥。 钟华看着宁馥吃完红薯擦擦手,一副特别接地气的模样,忍不住笑道:“真不是个走高端路线的命。” 去要饭,去做练习生,跟着巡逻队去爬雪山,跪在浴缸里直播导|弹空袭,拒绝普利策。 她摸爬滚打两腿泥,还真的从来没拥有过与成就相称的荣光。 不过她还挺爱收集奖杯的。不把它当做什么荣耀捧着,而是像小孩子收集糖纸,漂亮女孩爱买齐每一个色号的口红一样。 他?笑道:“等我给你定做一个奖杯。跟普利策一样的。” 宁馥笑了,“行。你要?快点。” 她还有五个积分,就要脱离这?个世界了。 钟华的手机“叮咚”一响。 他?拿出来摁亮屏幕看了一眼,笑起来,“关童。” 自从他?那天怼了这?位新闻中心的主任,对方就不乐意给他?打电话了,都是消息联系,还格外言简意赅。 钟华对宁馥道:“你那篇稿子也?发出了。关童说国际部很看重。” 是宁馥再c地区的战地手记。 宁馥听见脑海中[叮]的一声提示音,有点哭笑不得。 钟华将手机放回衣兜,只觉得神清气爽,笑起来,转头对宁馥道:“明天该回台里上班了。” 他?笑起来仿佛二十郎当岁的小子,“我请你喝奶茶。” 说罢转身要?走,却突然发现宁馥站着没动。 他?扭回头来,询问地看着她。 他?也?第一次见宁馥露出这样的笑容。 像夏天夜晚温柔的月亮。 她道:“我不喜欢喝奶茶。” 番外 喜欢吃红薯,不喜欢喝奶茶,特别接地气却很注重护发的宁馥消失了。 钟华是第一个发现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发现的人。 在天桥上的那个夏夜,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 他?读了许多心理学和双重人格方面的书,却并不觉得自己得到了答案。 他?去问新的这?个宁馥。 这?个宁馥似乎有一点点惊讶,但当他?说他并不相信什么双重人格和人格融合的时候,她并没有感到不安、恐惧或者受到威胁。 她反而露出一个轻微的笑。有一丝惊喜,甚至可以读作欣悦。 “她走啦。”她道:“走的时候她就说,你或许会发现。” 这?个新的宁馥并不嗜甜,但喜欢喝奶茶,宁馥消失以后,她剪了短发。 “我很高兴你能认出她。” 真正将之前的那个“她”,当做一个独立的人来对待。她们不是彼此的半身,不是什么见鬼的双重人格,哪怕这?个答案显得太惊悚太怪力乱神,但阿香也?始终这?样相信。 如果钟华分不清这?一点,她可要质疑宁馥将此人引为知己的眼光了。 钟华反而踌躇。 过了许久,他?问,“她去哪了?” 阿香微笑一下?,“我不知道。”她轻声道:“但她不会死。你记着她,她就一直在呢。” 钟华也笑了,摆摆手,把选题会的材料放在她桌上,“别浪费她的心意。” 79、仗剑人间(完) 阿香在他背后撇了撇嘴。 要?是从前——在她没遇到那个“孤魂野鬼”以前,她是绝对不可能露出这样破坏形象的表情的。 她在心中道:“我才是她最亲密的人呢。” 她知道她少年时偏执的渴望,给她买奶茶买甜水喝。 她知道她无法安心地寻求着安全感,就细心地保护着一头长发,哪怕这?样费事?的黑长直并不适合她所热爱的职业。 她在给她保证。 说起来好像她是个占据了别人身体的“恶霸”,可事实上,她却如此费心、细心、贴心地照顾着她。 她让她真的长大。 她恢复了自己以前的口味,常喝劣质奶茶,不再经常光顾卖油条小笼包和烤红薯的摊子?。 她在五年里做到了调查记者部的主任,成了整个中视最年轻的女性正处级干部。她又拿了两次黄河奖,奖杯和“她”获得的那些并排放在陈列柜里。 “她”和阿香的告别也很简短。在天桥上吃红薯的时候,她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真假千金,豪门错抱,狗血淋漓。 阿香越听越离谱,不敢置信。 她会为了回到林家、夺回父母宠爱而试图找人强|暴林越越? 她会因为嫉妒,迫不及待地也想挤进娱乐圈,却被经纪人潜规则? 她会被那个脑子?里进了毒水的林氏少董报复到精神失常? 还有,那个什么顾云兮,据说会让她爱得死去活来的,又是谁?哦,是小姑娘花儿的主治医生,可是……可是她连他?的脸长什么样子都已经不记得了呀! “她”和她说了掏心窝子?的话,告诉她在一个故事?里,摆脱宿命只需要?这?一次觉醒。 同样,故事?里的林越越是锦鲤命格,逆天的好运,万人的宠爱,一生顺遂却不知道她身边至亲面目丑陋。 现在,林越越是个挺有名的野生动物摄影师了,阿香见过她在非洲拍摄的照片,这?次回国后,她们或许会成为同事?。 故事?里如日中天的传媒业巨擘林氏集团,没了什么“锦鲤命格”的保驾护航,林氏很快破产,林氏少董林逸江甚至因为制造假新闻煽动舆论锒铛入狱。 故事?只是故事?。 人却可以选择踏上截然不同的路途。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很恶趣味地给她留下?了一个叫做“金丝雀解放者”的名头。 笼中之鸟已飞向高空,故事?里的逻辑,将无法,也?不再束缚她们的羽翼。 乾坤之大,破浪穿云。 钟华待她很冷漠。 阿香猜,或许他是以为,她剪短头发是为了和那个曾经占据自己身体的“孤魂野鬼”做切割。 男人就是又蠢又自以为是,呵呵。 而她只是…… 她只是猜测,“她”真正的模样,应该是短发。而且她会喜欢她的新形象,她不再执着地拗她的黑长直白莲花形模样。 ——阿香切割了她的过去。 拥抱了宁馥给她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她追求一腔热血的理想,她打碎黑暗,却也被黑暗割伤。这句话来自评论区,读者甜甜妈,看了很受震撼,所以化用了一下 这个故事结束啦,记者题材有一些沉重,希望小天使们都还在~下个篇章即将开启,战鹰宁馥向您报道! 下章预告: 校园大姐头一度上网成瘾 中二杀马特竟成救火英雄 本章留评前二百洒落小红包~谢谢大家陪宁馥又走过一个世界~ 80、80、碧血丹心(1) 80、碧血丹心(1) 第八十章 宁馥在空间中睁开眼睛。 她查看了cg画廊,这一?次的图片居然用的都是动漫风格,有她在“丐帮”“卧底”时睡在天桥下的,有在雨夜从疯婆子?的衣服架下护住小花儿的,也有在战火中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仰头望着赤红的天空的。 像古早的超级英雄漫画。她的故事应该还算精彩。 系统果然越来越懂她的喜好了。 快穿局的标配系统通常存在感都很低,也不?算特别智能化?,只在发布任务和提示进度的时候出现。但高配的系统会更人性,更满足任务者?的需要,甚至会体贴地照顾到任务者?自己可能都不?了解的小癖好和小细节。 经过慢慢磨合,系统会更贴合任务者?自身?的个性。 看来这次的[赤子?之心]是高级系统。 ——高级系统在快穿局是个传说,大家口?耳相传,似乎是从前言情部有人得到过,但除了传言,宁馥还没?真的见谁匹配过高级系统。 看来她运气还不?错。 经过两个世界的磨合□□,第一?个世界里经常冒出来给她发布任务并且赠送各种各样荣誉称号的系统大概了解到她并不?怎么喜欢被系统左右的心态,第二个世界里就不?怎么冒出来刷存在感了,堪称高冷,但平算积分的标准却十分严格,几乎是越到后面越难,很有推着她自我考验自我打磨的意思。 不?过宁馥并不?在意就是了。 人都有自己的脾气,系统有点独特的风格也没?什么。 ——她背包里还被系统自动添加了两样物?品呢。西班牙语诗集大约是因为她曾要求钟华念几句,系统就十分殷切地本?着让她好好学习进一?步拓展自己的语言储备把这本?书?添加了进来,而另一?座普利策的奖杯因为她拒绝领奖,本?该从背包里消失的,但却保留了下来。 宁馥还挺好奇地拿出来看了看,然后喷笑?—— 这怕不?是钟华在天桥上答应定做给她的那个。 奖杯上刻着她的名字,奖项上书?:山遥路远,继续努力。 她打开面板检查了一?下自己当前的属性: [姓名:宁馥 当前属性: 智力:160 体力:180(金手指随机翻倍) 精神力:60] [下一?个世界是什么时代背景,能透露下么?] [校园。] 系统简洁地答道。 它似乎也了解到宁馥的自负和强悍,知道她从不?将?上一?个世界的经历和情感当做负担,这一?回根本?就没?有提示她在进入下一?个世界前可以将?情感清空或做心理?疏导测评。 界面上直接跳出了进入下一?个世界的选项按钮。 校园世界……嗯,这个世界如果能智力翻倍应该很不?错,宁馥在心中许了个愿。 ——谁没?有梦想过带着系统重回学生时代,成为学霸学神,碾压一?切周测月考和期末排名?!她凤霸天低调了两个世界,终于要扬名立万了! 宁馥,玛丽苏女强文学爱好者?。 想想如果自己当前的智商属性在翻个倍,直接可以超过爱因斯坦了呢! 一?穿越过去就凭这惊人的天才成为校园传奇,然后15岁全国竞赛第一?18岁读博20岁攻克世界难题,这不?比校园恋爱香?! 被自己脑补爽到的宁馥非常干脆地点击了继续。 ——她忘了金手指的翻倍是针对【随机】属性的。 宁馥坐在并不?怎么舒服的电竞椅里,对着自己的人物?属性发呆。 [姓名:宁馥 当前属性: 智力:160 体力:360(金手指随机翻倍) 80、碧血丹心(1) 精神力:60] …… 绝了。 体力连翻两翻,第一?个世界她还是个柔弱的科学家来着,第二个世界虽然力量值超出常规,但好歹记者?在大众的印象里还算得上是个玩笔杆子?的文化?人行业,可这回—— 她在校园世界里弄个超将?近三倍的体力值做什么,扮演校园一?霸大姐头吗?! 然后她发现自己又一?语成谶了。 这个世界的剧情……也实在是一?言难尽。 宁馥,榕城第一?中学初三学生,全年级排名倒数第二,榕城一?中有名的校霸+杀马特二世祖。 她存在的意义,就是没?完没?了地霸凌男主。 ——没?错,男主。 这个世界是前段时间刚流行起来的校园言情文,走的是小清新+青春疼痛+摁在墙上亲的三位一?体流派,俗称“救赎流”。 而且是女主救赎男主的那种。 而宁馥就是这个故事里那讨人厌的初期小boss。 男主盛宇驰是个私生子?,天生一?副英俊却略显阴柔的长?相,常年稳坐年级第一?的交椅,也因此长?期遭受校园霸凌。 其中,欺负他欺负得最欢的就是宁馥。 女主罗婉婉在小巷里救了被打的遍体鳞伤的盛宇驰,从此成了盛宇驰黑暗人生中唯一?的光。 宁馥在这篇文里只是个工具人,她的作用,就是疯狂欺负男主,从客观上为女主男主的相遇和感情不?断升温提供机会。 校园文的后续也还算甜蜜,盛宇驰成为了一?名军医,而罗婉婉则成为了摄影记者?,两个人在国外?相遇,历经中中艰险,终于修成正果。 作者?还没?忘了工具人宁馥,在她初三被男女主多重打脸以灰溜溜退学告终后,又在男女主回国恋爱的阶段把她“物?尽其用”地拉出来溜了溜——她退学后家里求了不?少?关系把她送进了卫校,她进入了男主盛宇驰所在的部队医院,成了一?名护士。 狗血来了。 这个时候,已经成年的女配宁馥意识到自己曾经对盛宇驰的欺凌竟然让这个男人在自己心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甚至,她分不?清自己当初百般欺负盛宇驰,是不?是出于想要博取他注意的心理?—— 她或许早就喜欢他。 然后自然是一?通作妖,在充分发挥了男女主感情催化?剂和全文打脸爽度提升剂的作用之后下台一?鞠躬了。 “没?钱就滚蛋,我们这里不?欠费不?赊账啊!”网管不?耐烦的声音把宁馥从书?中的狗血情节揪了回来。 没?错,她此刻正在网吧里,空气中混合着各种类的泡面和酸辣粉味,周围是闪动的屏幕,和厮杀正酣浑然忘我的游戏玩家们。 许多都是非常年轻的面孔。 被网管赶走的也是个小孩子?,看起来可能也就是小学高年级的模样,还背着有圣斗士图案的书?包呢。那孩子?被网管骂骂咧咧几句赶走,紧接着便进来一?个中年女人。 ——她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来网吧的人。 只听网管道:“找宁馥?在倒数第二排好像。” “宁姐,宁姐,你妈又来了,你还不?赶紧从撤?!”坐她旁边的一?个女孩也听见了网管的声音,立刻捅了捅宁馥,语气十分焦急。 她那副神情严肃极了,简直像是担心同志暴露的地|下|党,——如果她脑袋上没?有染着彩虹色的杀马特发型的话。 看来原主如果被妈妈抓到在网吧打游戏,后果应该很严重? 只听那忠心的小妹妹又道:“你这个月被抓了十多次了,你妈教育你还不?算,还要喊我家长?,我要疯了!” 宁馥:……敢情她还是个惯犯。 她看着那小妹儿随着话音一?颤一?颤的彩虹色头毛,忍 80、碧血丹心(1) 不?住也从自己头上顺下一?缕头发来瞧了一?眼—— 好家伙,粉色的。 小妹急切起来,看样子?比宁馥本?人还怕被抓住:“宁姐,你今天傻了么?!快快快厕所,咱两多一?会儿。” 说罢拉着宁馥就离开座位,两个人猫着腰,一?路冲进了网吧一?侧的卫生间里。 卫生间里泛着一?股潮湿的臭味,没?开灯,两个女孩子?躲在门里朝外?观察。 宁馥这才有机会从脑海里继续读取原女配的情况—— 她是军区大院长?大的孩子?,父亲是某野战团团长?,母亲是榕城一?中的数学老师。 这样的家庭条件,她本?该顺理?成章地做个优秀的好学生、好女孩的。不?过因为父亲因为工作常年不?回家,母亲又一?心扑在教学和学生身?上,被忽略的原女配一?叛逆就叛逆了个“大的”,直接混成了榕城一?中赫赫有名的校霸。 当然,现在她还在校霸的初期阶段,追随她的也只有身?边的这个精神小妹儿。目前还没?作什么天理?不?容的坏事,没?什么不?可容忍的恶行—— 只不?过是连着两个月逃课上网打游戏,把自己一?头好好的头发染成了粉色而已。 哦,对了,她还把男主盛宇驰打了一?顿,班主任说要叫家长?。 所以她妈今天不?但是来网吧抓她回家的,更是来兴师问罪的。 榕城一?中教学名师王晓燕,威名赫赫,有个外?号叫“百题师太”,说的就是她的学生如果犯了什么错误,二话不?说先?要拿一?百道题回去做。 宁馥旁边这个小妹儿吓得呼吸都屏住了,看起来是真的很紧张被数学老师抓回去写题做检讨的后果。 两个人躲了足有五分钟,宁馥吸了吸鼻子?。 “你有没?有闻道一?股焦味?” 精神小妹小心翼翼地呼吸感受,然后点点头。 此刻,网吧内的人也已经意识到了不?对,有人骤然大喊—— “着火了!着火了!” 精神小妹还来不?及反应,就觉得一?只手铁钳一?般抓在自己的小臂上,像拎个布娃娃一?样把自己拎了出去。 “你干——” “嘛”字还没?出口?,宁馥已经半拖半拽地将?她带在身?边,冲到了王晓燕的跟前。 “妈,跟我走!” 此刻网吧内,已然乱成一?团。 浓烟开始从门外?涌入,人们在焦躁和恐惧中推推搡搡地找寻出口?,尖叫声、咳嗽声、咒骂声,混在一?起让人头痛。 网管手里拿着灭火器,却完全没?找到起火的源头。 火焰,从网吧紧闭的大门下喷吐席卷而来! “门被锁上了,我打不?开啊!”网管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见此情景完全崩溃,尖声大叫道。 这不?是什么资质齐全年年安检的网吧,安全出口?几乎都堆满了东西,根本?无?法通行。唯一?的出口?,旧市场此刻正在燃烧的,已经被从外?面锁住的大门。 “我不?想死——” “救命啊!” 网管的话起了反作用,人群骚乱更甚,有人已经发出绝望的哀嚎。他们裹挟着身?旁的人,试图冲向大门。 王晓燕紧紧地抱住两个孩子?。 她也感到一?阵绝望,此刻那里还记得自己来时的愤怒?只想着就算是烧死,也要把自己的闺女保住! 然而下一?秒,她就感觉一?股轻柔却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紧绷到僵硬的臂弯推开—— 她的宁馥,竟然朝着人群最前方的大门跑去! 王晓燕目眦欲裂:“宁馥!宁馥——” 作者有话要说:祝符俱小天使生日快乐~ 这个世界的宁馥是女战斗机飞行员~ 81、第81章 碧血丹心(2)救火英雄要收保护费…… 第81章 碧血丹心(2)救火英雄要收保护费…… 第八十章 “宁馥——!” 王晓燕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立即被烟气呛得剧烈咳嗽。 她不知道自己闺女脑子里在想什么,她为什么要冲到前面去?!现在是她逞英雄的时候吗?! 她心中急得要冒火,却被推推挤挤的人群困住, 只能勉力保证自己和张雅茜保持站立不被人推到踩踏, 双眼被烟熏得直流泪,却拼命地睁大, 紧紧盯着宁馥的举一动。 “你、你干什么?!”年轻的网管看这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小姑娘竟然要往着火的大门处冲, 惊慌失措地喊她, “火就是从那里着起来的, 你没看见吗, 啊?!” 这个女孩子穿t恤短裤, 染头粉『色』『毛』, 是经常光顾他们网吧的。 网管脸上都是烟灰, 但也无遮盖他面容的苍白——因为他知道,这里, 这道正在燃烧的大门,就是网吧唯一能够通行的出口。 也是所有人求生,唯一的希望。 可是……她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又能做什么? 绝望的情绪正在人群中不断蔓延发酵。 他们都出不去了……火已经越烧越大了…… 大家……都要死在这里了! 有人哭叫出声。 更多的人不顾那年轻网管歇斯底里的“大门被锁上了,门打不开,不要挤!”的喊声,跟从着恐慌和本能的指引,拼命地朝着网吧闭锁的大门挤过去。 眼看就要发生踩踏事故。 网管瘫倒在一旁, 嗓音已经嘶哑。他完全陷入绝望。 早知道, 谁还为了每天六十块钱来这里打工呀!他还没谈过恋爱,就要烤成人干了! 网吧里大多数都是年轻人,有些还未成年。恐惧让他们像没头苍蝇样失了方寸, 已经有人摔倒,后面的人还在不停地往前挤。 烟气越来越重,明火已经在蔓延。挤到大门前的人终于绝望地意识到网管刚刚绝望的大喊说得是什么。 大门冒着烟,包在门外的装饰物早已经烧焦,发出极难闻的气味,门框上的金属扭曲变形,那仿佛融化的颜『色』说明了此刻险恶的高温。 人们又开始拼命地往后退,四下张望着,徒劳地寻找着根本不存在的其他出路。后头的人还在往前推挤,前面的人已经在疯狂后退,两股人扭缠在一起互相冲撞,跌倒在地的人发出哀叫,随即被其他人的吼声淹没。 这切都在两三分钟内发生。 已经放弃了求生希望的年轻网管眯起眼睛,“打不开……打不开的……”他喃喃自语。两扇大门之间不知道被谁挂上了锁,只透出一丝缝隙,却因为气流,使火烧得愈快愈烈。 被从外面反锁的大门,怎么可能从屋里破开?更何况,整扇门都已经被烈焰点燃了…… 他模糊的视野中是那个女孩越众出的身影。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发现大门已经被从外面锁上了,她还要往门前找死? 只见那个头粉『色』半长发的女孩子仿佛根本不在乎已经被火焰包裹的大门,也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身形在这扇大门前是多么渺小。 她抬起腿,朝大门上重重踹! “——砰!” 第81章 碧血丹心(2)救火英雄要收保护费…… 这声巨响,几乎重敲在所有人耳中和心头,盖过了所有所有嘈杂的惨叫和哭喊。那锁住大门的金属链子在她这抬腿一击之下仿佛脆弱的橡皮筋,轻易就达到了崩断的极限。 只一下,那道封死了所有人逃生希望,仿佛牢不可破无逾越的燃烧着的铁门,就被踹得猛然破开,两扇门页几乎是重重地弹开到两侧,烈焰中的轴承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 已经断电的网吧内烟尘滚滚片黑暗,被困的人们时间几乎都没反应过来—— 这光明从何来?! 逆着光,十五岁的女孩只有个剪影,在烈焰火舌中勾勒出“生”的轮廓。 在下刻,他们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个奇迹,降临面前。 “妈,你跟我走。” 所有人都在疯狂地往外跑,宁馥逆着人流回来,找到了王晓燕和她的精神小妹跟班张雅茜。 王晓燕毕竟是成年人,此刻还比较冷静,知道逃离火场刻不容缓,立即示意宁馥和她一左一右拖着张雅茜离开,——精神小妹已经害怕得掉了脸眼泪,腿也软了,几乎挪不动一步。 宁馥怕张雅茜拖她妈|的脚步,干脆地摇摇头,然后一把把张雅茜扛起来,另一只手托住王晓燕的手臂,示意快走。 在巨大的震惊下王晓燕几乎都已经麻木了,时只全然听从女儿的安排,三人迅速地冲出了网吧。 逃出生天。 消防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众人站在大街上,个个心有余悸地缓不过神来。 有被踩伤的,有吸入烟尘的,有被火焰灼伤的,几个小孩子吓得脸『色』苍白。 张雅茜脸『色』煞白两眼发直,对外界几乎没反应了。 那扇熊熊燃烧的铁门被宁馥一踢重创,摇摇欲坠,终于“咣当”声巨响,摔砸在了地上。 这声巨响终于把张雅茜的魂儿给唤了回来,她看看正站在自己身旁的宁馥,突然一伸手,猛地抱住宁馥的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呜!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啊!”这个染头鹦鹉彩『毛』般头发的初三姑娘抱住宁馥就像刹那间找回了自己的主心骨和依靠样,哭得眼泪鼻涕糊了脸,“宁姐,宁姐你救我命,呜呜呜,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宁馥:…… 虽然看精神小妹儿把不明『液』体曾在自己的衣服上略感嫌弃,但她还是轻轻拍了拍张雅茜的彩虹头,不轻不重地笑她一句,“瞎说八道,我要你的命干什么?” 正说着话,后脑勺就挨了巴掌,宁馥一转头,是王晓燕。 她妈。 中年女人也是满脸烟熏火燎的灰黑『色』,眼白全被红血丝占满,被熏得兔子样。 能看出她的后槽牙都咬紧了,腮帮子绷得紧紧的。 “你疯了是不是?!你什么英雄?!”偷偷逃课上网吧的事情容后再议,现在王晓燕只觉得颗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稍稍落回肚子里,随后便是灭顶般袭来的后怕。 这孩子才十五岁!她怎么敢、怎么能这样把自己的生命当儿戏! 王晓燕还要说,把脸埋在宁馥腰上的精神小妹终于缓过来了,抬起头抽抽噎噎地维护自己的大姐头a救命恩人,“王老师,宁姐……不是 第81章 碧血丹心(2)救火英雄要收保护费…… 、宁馥,她救了我,救了您,救了这么多人的命呢!” 为了她家宁姐,她第次鼓起勇气反驳了自己的数学老师! ——且还是一脸要吃人般的表情的数学老师! 张雅茜赶紧往宁馥的背后躲了躲。 王晓燕咬牙,“她要是没踢开那扇门呢?!她要是被人推到了呢?!她要是——” 她害怕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宁馥“诶呦”声。 数学王晓燕老师立刻吓了跳,“怎么了?” 宁馥龇牙咧嘴地指了指自己的腿。 低头看,女孩腿上本来穿着的短裤都已经被烧掉截,裤筒边长一边短。她的小腿侧面有片灼伤。 王晓燕气得不行,“你怎么不让人省省心!” 边说边叫宁馥赶紧在马路边的花池子旁坐下,脚搭在她膝上,检查伤口。 宁馥噘嘴。 王晓燕这个妈当得,嘴也太硬了。 数学王老师的手指有些不自觉地颤抖,她盯着宁馥腿上那片灼伤,悄悄把掉下来的眼泪擦掉。 气死了气死了,不听话的死孩子。 “你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啊?”边张雅茜见气氛有点僵硬,赶紧“懂事”地打岔问宁馥。 宁馥耸了耸肩膀,“我也不知道。”她朝自己的小妹儿『露』出笑容,“也许是天赋异禀。” 她妈气得抬起眼来,“我怎么不知道你生出来的时候有这个‘异禀’?” 宁馥忍不住还嘴:“我也是为了自救,救你们,救大家。” 且她也的确救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的『性』命呀。 王晓燕脸上的黑灰被眼泪冲出两道明显的沟壑,这让她在自己女儿和学生面前的威严『荡』然无存。但她也顾不上这些了。 只道:“这次你把门踢开了,以后呢?下回呢?!果你没有这次的力气和运气,你就没有命在了你知不知道!” 她是气急了,也怕极了,说话根本没有逻辑,副宁馥再辩驳就要和她没完的样子。 宁馥只好乖乖闭嘴。 张雅茜悄悄跟她眨眼睛,以示同情。 会儿工夫,救护车也来了,宁馥被送到医院里做了简单的包扎,王晓燕摁着她上上下下做了遍全面检查,确定她的身体没有因为“拼尽全力”踢开那扇铁门而受到任何伤害。 医生都被这位高中数学老师『骚』扰得不厌其烦,几乎要崩溃,只能在王晓燕紧追不放的眼神中妥协似的给宁馥下了个力量透支的医嘱,教她好好休息。 边心里嘀咕——这姑娘除了小腿被烫伤了片皮肤外,身体比小牛犊子还健康呢!这当妈的也太紧张了。 宁馥被王晓燕带回家关了禁闭。 她要休息三天,确定被“透支”了的体力恢复以后才能回学校。 等三天后宁馥活蹦『乱』跳地回学校时,她因为翘课去网吧玩,差点被火烧死,并且还毁容了的事已经传遍了校园。 校门口的值日生看到宁馥,仿佛见了鬼:“你没事?!” 宁馥反问:“我有什么事?” 值日生拔腿就往班里跑:“宁馥回来了!保护费还照收,快点准备起来!” w ,请牢记:, 82、第82章 碧血丹心(3)校|霸校|霸校园老…… 第82章 碧血丹心(3)校|霸校|霸,校园老…… 第八十二章 初三(3)班中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不是大家没有像“恶势力”抗争的精神……实是宁馥她, 她太不讲理!她仗着自己的武力值,镇压了班里所有的反抗! ——试图和她讲理的,都已经被她明里暗里, 或者干脆直接用暴力整过一遍了。 而且她妈还是学校的骨干教师! 宁馥跟三班的人放过话, “谁想去告的黑状,尽管去试试, 看是你先搞掉, 还是先搞到你三班、榕城一中待不下去!” 宁馥, 十足十是个太妹, 而且是非常不可爱的那种。 原主是青春期叛逆, 想要吸引父母、或许还有暗恋象的主意, 才又是放狠话又是充狠人, 虽然有精神妹儿张雅茜一个跟班, 但她已经成功ua了三班的同学们。 现的青少年各有各的特『性』,各有各的聪明和心思, 不是没有人质疑宁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姐”。 但是,两个试图反击的男生被她反拧手腕摁桌子上疼得嗷嗷『乱』叫、一个女生校外当混混的男朋友上门女朋友撑腰被一脚踹出三四米以后,三班的学生们就默认了这个班中恶霸。 这种蛮不讲理还有“□□”的恶势力面前,大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再说……再说他们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儿啊! 要知,榕城实施按片划分学区,榕城一中挨着大学城,很多孩子都是老师的孩子,也算得上是香门第了。而榕城一中的高中更是全城最好的高中, 一本上线率高得惊人。 能进入榕城一中初中的学生不说百分之百优秀吧, 素质也都不低。 换句话说,十之八|九都是好娃娃,乖乖仔, 长这么大群架的都没几个。 整个初三(3)班浓厚的学习氛围中,就出了宁馥这么一个一枝独秀的“奇葩”。 ——张雅茜不算,她是(1)班的。 说到张雅茜,宁馥的这唯一一个跟班精神妹这两天也倒了大霉,她和宁馥逃课去网吧游戏的事情随着大火事件惊动了学校,直接被喊了家长,校长办公室那一彩虹鸡『毛』掸子一样的发型又让教导主任和她爸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教导主任是得,她爸妈是羞愧。 于是被勒令家反省,把发染正常颜『色』,写完六千字的检讨才能校上课。 也正如此,宁馥被大火毁容的事儿越传越离谱也没人辟谣,正当整个三班都一边为同学悲惨的遭遇而痛心(官方),一边为她终于要长期休病假不来学校祸害人而庆幸(人间真实)时,宁馥欢蹦『乱』跳地来了,仿佛一盆冷水,浇熄了同学们“免受恶霸欺凌”的憧憬。 她就是那胡汉三,三班一心向学的孩子们就好比那贫苦大众。 她一来,三班的天空都灰暗了好几度。 值生十分狗腿地把“保护费”收上来,递宁馥。 宁馥一看——好家伙,竟然真的是钱!有五块的有十块的一大把钞票。 这这这! 原主一个月收一,这是第二次。 哦,了,现还没微信转账这东西。 宁馥盯着值生手中一 第82章 碧血丹心(3)校|霸校|霸,校园老…… 把『乱』七八糟的零钱纸币,整个人陷入思考—— 祖国……介不介意爱人有点的“前科”?比如学生时代欺负别人、还顺便抢了别人的零花钱什么的…… [叮—— 是否开启当前阶段任务:校霸校霸,校园老大,名列前茅,心怀天下!] 系统“校霸”的定义似乎有点……不同寻常。 什么名列前茅、心怀天下,这是一个合格校园大姐该干的事吗?! 这“校园老大”,听来好像不是什么好词,这样的词组不是一般同等应用于黑恶势力老大的吗?! 她觉得系统有点坏心眼子。 不让她浪子改做学霸,不让她洗心革面乖乖读,居然让她继续做“校霸”? 听系统的意思,她是既要做校园里横行的一霸,还要做所有学生里的佼佼者、领羊才行。 恶趣味。 不过她喜欢。 就宁馥走神的这一会,值生的心跳已经七上八下地失常好几了。 可怜的男生攥着钱的手心微微出汗,试探『性』地:“要、要不,再谁没交?整理个账本你?” 宁馥:…… 她伸手把那一堆零钱夺了过来,恶恶,“滚滚滚,你想当师爷啊?!” 值生习惯了她的语,反而如蒙大赦,赶紧一溜烟地跑了。 宁馥众人的目光中一瘸一拐地走进教室,拉开椅子坐下。 她的座位紧靠着讲台,是班主任特别设置的“特座”。 “特座”,顾名思义,那就是特殊的座位。整个班级里位置卓越而突出,专门为特殊人士所准备,和教室里正常排列的桌椅根本不同一个序列里。 有成绩不咋地,还事多戏多能闹腾,可能影响到周围同学学习的“害群之马”,才会被安排坐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吃粉笔灰。 宁馥入戏很快—— 她直接老师的眼皮子底下数钱。 数的就是她刚收上来的“保护费”。 “宁馥!” 英语老师是宁馥他们的班主任,正年轻,985的本硕,才挤进榕城一中。不过她还是太年轻,初三(3)班是她第一次带上来的毕业班,学生都是好孩子,除了这个宁馥。 以前吧,这姑娘还是有点刺有点不服管,像所有青春期的孩子一样喜欢质疑权威喜欢装酷,以显示自己的特立独行——不过她又比他孩子们更大胆一些。 但初三一开学,宁馥仿佛终于从一个正『迷』茫期的少女找到了自己明确清晰的奋斗目标——成为校园流氓子! 她这上面下的工夫可比学习上花的心思多多了,成绩也从全班30多名直线掉到第50名。 全班一共50个人。 而且她这个倒数第一的含金量也高,全年级六个班的总排名里也是倒数第二。 年级倒数第一是她妹儿张雅茜。 英语老师兼班主任李文月实拿油盐不进的宁馥没有办法,督促她上进,她是死活不肯,变着法儿地和老师作,真放弃她,她妈妈王晓燕就是高中的老师,也算低不见抬见的同事,人家把孩子弄进榕城一中来,不就是图着上一个好学校 第82章 碧血丹心(3)校|霸校|霸,校园老…… ,老师们都是家长的同事,能好好抓抓学习么! 轻也轻不得,重也重不得。宁馥这一开学就倒 数,班主任李文月已经考虑要不要和她妈妈好好谈谈了。 没想到这孩子一根筋地算成为“社会人”,前两天居然把班上的盛宇驰了一顿! 李老师忍无可忍,决定要叫家长了。虽然是把王晓燕从高中教师办公室叫到初中教师办公室,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她不信王老师那样的有口皆碑的好老师能是个忽略孩子教育、眼看着孩子走歪路的家长! 但还通知发出去,一转脸,宁馥那孩子居然翘了课去网吧! 当时办公室里李文月和王晓燕脸上都挂不住了—— 李文月身为班主任居然没看住学生,王晓燕身为教学名师自家闺女居然逃课上网游戏。 一时间两个老师面面相觑,竟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而罪魁祸首毫不知情,她的班主任和她妈已经达成了阵线联盟要付她,誓要将她板“正”! 当天王晓燕就破天荒地和学校请了假,专门去网吧捉人。 没想到就碰上了那一场火灾。 火灾的具体情形,李老师并不知,王晓燕也没有多说什么,说宁馥有点轻微灼伤,也受到了惊吓,她请了三天假。 看王老师那苍白的脸和毫无血『色』的嘴唇,就知那一场火不但确有事,而且可能凶险异常。班主任也不敢多,想着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大多数人都能有点改变吧…… 不知宁馥会不会开窍清醒重新振作来好好学习? 抑或是产生心理阴影『性』格更加别扭需要认真疏导? 怀着一半企盼一半担忧的纠结心情,李文月班主任等待宁馥来上学的子就好像准备拆盲盒时的一瞬间—— 不知开出来的是浪子·乖学生·宁馥,还是心理创伤·可怜·宁馥。 这两天吃不香睡不好,盲盒终于拆开了—— 拆出个课堂数钱·校霸·晋级版·宁馥。 课堂上数钱玩,她也太嚣张了! 更何况这是英语课!她怎么不去数学课上数?!李老师卑微且愤慨地想着——此时她还不知宁馥手里那一堆零钱正是三班全体同学的“上供”。 “听讲了没有?!”李文月得音都变尖细了,“上课开差,你都听懂了?!听懂了你上来讲一遍!有一题不会,你今天玩什么没收什么!” 班主任一个粉笔丢过来。 每个老师都有那么一两招独门绝技,什么不用圆规画圆啦,徒手画世界地图啦,记住每个学生的脸啦……粉笔精确制导击中目标能算中比较普通的一项。 李文月刚毕业没几年,他绝技还『摸』索之中,有扔粉笔这一招练得不错,那半截粉笔精确地朝宁馥的脑袋顶上飞过去。 她粉笔的落点当然有绝的自信。 ——然后,就看着那颗一直埋着的粉『色』脑袋微微一侧,女生的手几乎同时往前一抄,竟直接将粉笔准确地稳稳接手里! 宁馥把手中的半截粉笔高高抛又接住,玩了两下,翘唇角。 “那要是……都会呢?” w ,请牢记:, 83、第83章 碧血丹心(4)头毛不粉地位不稳…… 第83章 碧血丹心(4)头毛不粉,地位不稳!…… 第八十三章 “那我是……都会呢?” 一头粉『毛』的女还没消婴儿肥, 脸颊带『奶』膘,一双眼睛却黑亮星子。 李文月有一瞬间被她的好看给击中—— 形象条件好真是耍无赖一样的存在啊,杀马特洗剪吹的画风在她上仿佛突到升华……半长的粉『色』头发……居还挺好看的…… 曾经也是二次元女的李文月李老师轻轻晃晃脑袋, 把自己跑题的边缘扯回来, 脸『色』一板:“你是会?!” 她后后觉地为宁馥个态度到生气,黑板擦“啪”地一拍讲桌, 把全班同学吓一个激灵, “你是都会, 次英语周测给你一个及格!” 室鸦雀无声。 班主任年轻, 平时和大家也玩到一起去, 即使黑脸批评, 也罕见样生气的模样。 就宁馥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小模样, 她笑起来右边脸上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那是我亏, 老师,我是都会, 周测自就及格呀。” 居还敢讨价还价?! 李文月气笑,“好,你挺精明呢!”年轻的女老师后槽牙都咬紧,盯着就坐在讲桌旁边的宁馥,“你都写出来,周测英语你可以免考,没收的东西我还给你!” “果你写不上来,今天体育课也别上, 今天讲几篇阅读, 你就都给我抄十遍!” 李文月说着忍不住又一根粉笔掷过去,“现在上来写!” 粉『毛』女伸手一抄,再次准确地接住老师的“粉笔子|弹”, 坐在后面的同学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吸气声,整个三班都沉浸在一种无形的兴奋中,隐藏的『骚』动都安耐不住。 可是一场好戏!有人盼宁馥狠狠挨上一顿罚,也有人—— 值日生朱鹏:我怎么觉她两手……还挺帅的…… 宁馥站起,手指轻轻一别,将老师丢过来的整根粉笔折掉一段,觉称手,一迈腿上讲台。小半截粉笔她掌心掉来。 动作行云流水,配合她原本拘束在小书桌的两条大长腿,还真有一股装|『逼』成功的飒爽劲儿。 室漫起窃窃私语。 “看她的样子真会啊?” “切,写个完形有什么好装模作样的?!” “今天体育课不会受宁馥牵连吧卧槽,我今天特地装备来打球的……” “月姐是真的怒,一篇阅读抄十遍,就算给她十节体育课她也抄不完啊!” …… 粉笔摩擦在黑板上的声音,让窃窃私语骤一停。 班主任李文月退几步,抱臂讲台看着宁馥的举动,此刻脸上也不免『露』出一丝惊讶来。 ——她竟写出来。 ——正确答案。 完型题是课前课代表抄在黑板上的,是最近几套卷子最难的几处,选项都没有写,只能填空。宁馥居还真是当填空题写的。 “靠,她是不是哪弄到□□?!”随着黑板上一处处空白被填上,有人开始和同桌咬耳朵。 ——而且还把答案都背来! 虽还在“校霸”的起步阶段,但很明显,宁馥经开始给自己营造出无所不能手眼通天的邪恶形象。 同桌低头和自己的卷子对对,“可是她有两个词选项都没有诶……” 有两处填的单词都不是题目中自带的选项词汇。 甚至有个词看起来还挺陌生的。 李文月脸上的震惊像是看到千年铁树突开出一树大花骨朵一样。 宁馥把单词补完,拍拍手上的粉笔灰,站在一边,笑挺恭敬,“老师你看看呗。” 她笑越恭敬,就越可恨! 李文月牙根痒痒——孩子怎么就么欠呢?! 面对讲台一张张看起来格外“渴盼识”的脸孔,李文月就道宁馥今儿兴风作浪的心肯经到充分的满足。 但她不不承认,宁馥真的,令人意外的,全都答对。 有学生在悄悄讨论,那两个不在题目选项的单词。有学霸自看懂,但也有人一头雾水地问“她是不是写不上来瞎编的”? 李文月换个带颜『色』的粉笔在那两个单词划两道横线。 “为什么么写?你给大家讲讲?”她问宁馥。 第83章 碧血丹心(4)头毛不粉,地位不稳!…… 宁馥笑一点不像个正在被老师“刁难”的学生,她张嘴刚解答个问题,就被班主任打断。 李文月也没脾气,淡淡道:“道你会,回你的座位上去吧。” 宁馥就又笑眯眯地回座位。 李文月把整个完型讲解一遍,又特别将宁馥改动过的两处答案提出来,“两个词汇虽不在选项,但也可以与正确答案做同义解。我们的正确选项是更偏向书面语言的,而使用两个词更偏向本土化的口语表达,更自,更贴切。” 宁馥不老实坐着,在老师眼皮子地翘起二郎腿。 她觉到后投来的一众无比惊诧的视线,有点小意有点小嚣张地弯起唇角。 班主任把眼一瞪,“课后去我办公室!” 粉『毛』女的嘴扁来,“哦。好的。” 李文月反倒不忍心训她,转而加一句道:“来拿你被没收的东西!”她总算道为什么王晓燕那样的能人,治那么多五花八门的学生,却治不一个闺女。 粉『毛』又支棱起来。 李文月眼见她又意洋洋地笑起来,不叹一口气。 办公室。 初三(3)班班主任李文月老师的桌子上放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什么三阶魔方啦,什么翻卷边的武侠小说和地摊文学啦,什么后盖变形的按键手机啦……全是宁馥被没收的。 每没收一次就写一次检讨,光是检讨都堆厚厚一大摞。 李文月看见手边那一摞检讨就觉头痛,她看宁馥伸手就来那桌子上的手机,“啪”地敲她手背一记,“先不许动!我让你拿走吗?!” 眼见宁馥又摆出那副“老师你不能说不算”的委屈狗狗眼表情,李老师深吸一口气,“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那些题的?” 她声音严厉一些,“实实说,不骗我。” 果是别的孩子,或许真为样的怀疑委屈上一阵。说不还恼羞成怒掉两滴眼泪。 但宁馥倒是无所谓。 她15岁的皮囊是太成熟的灵魂,看着李文月的模样,只觉她待学生挺真诚,只是还太年轻,『色』厉内荏,像个把狼皮往自己上披的羊羔。 宁馥耸耸肩膀,“我有去认真学习。”她道:“我去网吧就是去查学习资料呀。” 李文月觉自己可能是幻听。 “你说什么?” ——去网吧?学习? 两个词放在一起怎么么令人不可置信呢?甚至还有那么点儿好笑。 可是宁馥果真诚起来,只用眼神,只用表情,只用体细微的姿态,就可以让人相信她。 李文月将信将疑地盯她几秒,自己竟就将自己说服。 她听王晓燕说过,为让宁馥收心学习,家电视也停网络也切,电脑主机都被她拆走,就放在办公室呢。 “网络和电子游戏,都是很容易叫你们个年纪的学生成瘾的东西,我道我说两句对你未必能起什么作用,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真的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李文月道:“果网络真的对你有帮助,老师可以帮你去和你妈妈讲。你不再去网吧,可以吗?” 宁馥良心一痛,点头道:“行,我答应你。” 但良心是短暂的,入戏的校霸宁馥一秒就乐颠颠地把班主任桌上的那一堆小玩意全划拉到自己怀。 “老师,没事儿的我走啦。”她笑像偷鸡成功的狐狸,嘴上还沾着鸡『毛』的那种,“节体育课。” 还敢把课堂上激着老师跟她打赌的事拿出来炫耀! 李文月磨牙。 “你先给我站住!”老师怒道:“你的头发,给你三天时间,染回黑『色』!” 榕城一中纪律一向严格,禁止染发、禁止搞奇形怪状的发型。宁馥一头粉『毛』实在是太扎眼。 宁馥觉布星。 实讲她长成样儿,像个偶像剧随时跳进男主角宽阔怀抱撒娇卖痴的娇软女主,想做个成功的校霸,除有足够震慑的武力值之外,还有点形象上能体现“又坏又凶”的特『色』。 头『毛』不粉,地位不稳! 一看她『露』出的表情,班主任李文月的心中就莫名地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果—— 只听宁馥道:“老师,不咱俩再打个赌呗 第83章 碧血丹心(4)头毛不粉,地位不稳!…… ?” 李文月:…… 班主任按捺一复杂的心情,淡淡道:“你先说说看,赌约是什么?” 宁馥嘿嘿一笑,“就赌我的头发。” “我保证好好学习,只看您说,我拿什么样的成绩出来,能特赦我不染回黑『色』的?” 李老师唇角『露』出一丝笑,心道小『毛』孩子还想跟大人耍心眼儿? 她看宁馥一眼,故意满不在乎地道:“我说个标准,你保证能达到?” 宁馥赶紧点头,“我保证!” 李文月的笑容扩大一瞬,随即又立刻收起,“好。只你能考到年纪前十,就可以不染回黑『色』。”她顿顿,锋一转,“不过,老师还加上一个条件。” “赌约可不是一次『性』的哦。”李文月道:“每一次月考前十,就保你的发『色』一个月,果哪一次考试你的成绩不在前十名……那你就把头发染回去。” 宁馥的梨涡让她显特别单纯无辜可爱,她嘴上甜蜜道:“行,我答应,都听你的。月姐你可真会做生意。” 李文月平时和学生们关系好,年轻不败架子,和她关系亲近的孩子有时候会叫“月姐”。 不过宁馥以前可来没开过个口。 李文月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默认宁馥的称呼。 她突想起什么来,又喊住宁馥,狐疑道:“些检讨……也都真的是你写的?” 宁馥的检讨交的实在太多、太频繁,班主任也不是每次都看,但她印象中宁馥的检讨写的还挺有文采,反思深刻,语言流畅。 她都能跑到网吧去学习……觉自己可能过往都把宁馥想太坏,次又冤枉、误会她,李老师不觉自己或许该重新审视个孩子。 果她每次都认真地反省、检查自己呢?自己的轻忽岂不也造成她的放任自流? 但李文月的猜测和愧疚持续连五秒钟都不到—— 粉『毛』女笑嘻嘻,一脸“我亲爱的老师你在瞎想什么呀”的表情,愉快道:“是我手写的呀。” 还没等李文月反应过来的不对劲,便听女孩道:“我让他们写好,我再抄一遍。” 校霸还亲自构思检讨书,岂不是很跌份?! 李文月气拿起桌子上的水杯作势砸她,宁馥一溜烟地跑。 班主任慢慢将桌上的检讨书收起来,她觉宁馥还是改变的。 以前她是叛逆的,仿佛别着一股劲儿,和谁一较高。她的心也是敏的,她浑炸刺更多的是为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但今天…… 今天她依嚣张又不驯,还是像以前一样幼稚、作怪、不听,但却让人直觉地到,她仿佛有一根主心骨。 她的她的笑,都透出一种自信来。或者应该说,是一种莫名的信念。以前她的叛逆凶狠看在大人眼中多有些虚张声势的味道,但现在那种『迷』茫不在。 唉。 李文月长长地叹一口气。也不改变是何而来,是好是坏。 “李老师,校长叫你去一趟。”传的学生办公室门口探进头来,“好像说是宁馥的事儿,老师,有好几个警|察在呢。” 李文月心“咯噔”一声。 她匆匆赶到校长办公室。 王晓燕不在,李文月心中愈发忐忑。果是一般的事儿,校长至会让王晓燕个当妈的道,也算是对师子女的一种照顾。 ——连王晓燕都不通,恐怕事情挺严重的。 而且,在办公室的不是学生说的警|察,而是消防。 校长也挺严肃,简单做介绍后便道:“李老师,几位是消防中队的,次来是想对宁馥做一些情况解,关于『射』手网吧着火的事。” 李文月脸『色』一白,她意识地维护自己的学生,“宁馥她本质上是个好孩子,绝对不会和着火有任何关系,她年纪还小,只是去网吧查资料,绝对不会……” 校长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李文月一愣,自己的被为首的那名消防军官打断。 对方奇怪道:“您为什么会样说?我们只是想解一起火后他们逃生的过程,纵火者经归案。” 李文月瞪大眼睛,只听对方道—— “因为是她,救网吧内所有的四十三人啊。” 84、第84章 碧血丹心(5)榕城一中校园治安保护…… 第84章 碧血丹心(5)榕城一中校园治安保护…… 第八十四章 校长办公室气氛一时诡异。 李文月半天才反应过来, 眨了眨眼睛,语气尚有些不可置信的虚弱,“……怎么救的?” “这也是我们想要和宁馥同学了解的情况。”那位消防军官道:“我们也很好奇。” 当然有当事人讲述了火海逃的经历, 他们描述的措辞虽不太一致, 但说得都是一回事。 ——这让消防感到格外不可思议。 “她,她从人群挤上来, 我说门从外面锁上了, 她不听, 我、我还以为她疯了要去送死呢, 没想到……没想到她一下子就冲上去了, 然后……一脚把被锁住的大门踢开, 我们才逃出来……” “没看清那姑娘是怎么弄得, 反正她一抬腿, ‘砰’一下子,门就开了!” “我知道, 那姐们儿说不定是美少女战士什么的,身怀异能!” 就第一个比较靠谱,来自年轻的网管,也是当时离宁馥最近的人。 最后一个最离谱,来自一个觉得自己说得特对的六年级小学生,对方还还笃定。 众口一词,宁馥就是在熊熊大火中的救英雄。 李文月梦游一样,“好吧, 那我让人把她喊来。” 军官点点头, “谢谢配合。” 他们倒不是怀疑宁馥什么,但这是纵火案的调查流程,每一个细节都需要书面上报的, 所以逃的过程也必须要问清楚。 几位消防在五分钟后见到了那个一脚踹开四十三条人命逃大门的少年英雄—— 一个一头粉『色』半长发的女孩,皮肤白皙,腰细腿长。 ——看这个身形,并不像是有力气踢开门锁的样子啊。 宁馥翘翘唇角,给了亲爱的班主任一个“没事儿,看我给你装|『逼』”的眼神,然后老实实道:“我就是力气大。” 实话实说而已啦,至于她这“力气大”的程度到底是徒手掰铅笔的程度呢,还是徒手掰钢筋的程度,又或者……是徒手掰钢管铁棍水泥板砖的程度,就由听者自己理解了。 消防们啧啧称奇,听她说了一遍踹门逃的过程,与其他人所述一致,也不得不相信眼前这个粉『毛』少女 第84章 碧血丹心(5)榕城一中校园治安保护…… 身负怪力。 “幸好,如果不是你有这样的力量,只怕整个网吧四十三人全都要受难了。”军官叹道:“现在的孩子啊……” 放火的是两个还未成年的孩子,也是这间网吧的常客。就只因为那天身上没带零花钱又被网管赶了出去,他们就从外面反锁了网吧的大门, 然后放了一把火。 他们偷了汽油,倒在了网吧四处和大门上,再用点燃的卫生纸引着。 网吧隐藏在小胡同,周围都是平房民居,几乎没人看到他们危险的举动。而网吧的房屋结构和为了防盗,加装了护栏的窗户、铁门,都将在火势蔓延后成为阻碍逃的致命屏障。 李文月也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原委,此时阵阵后怕,听军官慨,她也开口道:“也有我们宁馥这样的好孩子啊。” 消防军官失笑,屋沉凝的气氛终于一松。 “是,宁馥同学很了不起。”军官拍拍宁馥的肩膀,“让我看看你有多大的力气?” 中年男人伸出手,用玩笑的语气示意宁馥同他握个手试试。 粉『毛』少女搓搓手:“这,这不好吧……万一我掌握不好力道把您弄伤了怎么办?” 跟着军官来的其他几个军人具都笑了,觉得这小姑娘有点夸张。 “你放心大胆来,我们队长可不怕你十五岁的小姑娘。” 宁馥就笑眯眯地握上了军官的手。 中年军人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好大的力气! 他只觉得一股巨力从两人交握的手处传来,原本还准备保留两分力气,怕自己把这小姑娘年轻嫩的掌骨给捏坏了,现在军官却意识到,还是他小觑了这个能一脚踢开铁锁的女孩子! 他自问久经训练,力量上绝对是整个消防中队的佼佼者。 竟然感觉自己的手骨那股大力下,被捏的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军人争胜的心腾起,他手臂上肌肉贲张,几乎准备将全身的力量集中起来。 宁馥却突然松开手。那一股巨力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粉头发的少女依然是一副笑嘻嘻的轻松模样,“怎么样?” 军官这才反应过来 第84章 碧血丹心(5)榕城一中校园治安保护…… ,下意识地甩甩手,“厉害。” 一旁的校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消防军官一边轻轻活动着自己的手指,一边问道:“当时你就不害怕?怎么想到要冲上去踹门的?” 她才读初三,一般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还是个女孩,遇见这样突然而凶险的状况,能保持清醒想办去找逃的办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们是天天与火打交道的,知道普通人在面对烈焰时,需要多么大的勇气才能选择迎上去。 ——这不仅仅是冷静和理智能使人做到的。 宁馥轻轻把手掌捏成拳,“我力气大嘛。” 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这是再朴素不过的一句话,只是愿意去做的、能做到的,寥寥无几。 能做到而不去做,就是一种逃避。 “再说,我妈妈也在里面呢。”她轻声道。 消防的人走了,宁馥同学带着人火场逃的“英雄事迹”也曝光了,不过鉴于她这“英雄事迹”的根源还是翘课去网吧,学校还是决定不予以表扬。 宁馥对这样的结果倒是十分满意,——她已经成功给自己“力气大”的属『性』刷出了存在感,虽然没人知道她的极限到底有多么可怕,但至少她力大无穷、身体素质超强的标签已经牢牢贴在身上,扎进大伙的脑子了。 直观来说…… 就是求她罩的小弟越来越多了。 宁馥照单全收——身为校霸,怎么能做光杆司令呢?自然要有一群小弟围绕身旁,鞍前马后才是。 她第一阶段的任务,就是认真扮演好一个名列前茅、心怀天下的好校霸! 虽然听起来有点离谱、有点矛盾,但宁馥的执行力是惊人的。 名列前茅这个目标是很清晰明了了,可是心怀天下该怎么讲?这题目有点太大了吧!她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个逃学上网的小混混,言情校园文的炮灰反派,日后再走剧情给男女主添堵……家国天下,哪一样大事挨的上边儿? 大事挨不上,只能先从小事开始干了。 ——以校霸宁馥为核心,以学校少得可怜的几个不睦正业学习倒数的差生为初创成员,榕城一中校园治安保护小队暨学习小组,正式成立了! 85、第85章 碧血丹心(6)晚上他敢来堵你叫我…… 第85章 碧血丹心(6)晚上他敢来堵你,叫我…… 第八十五章 宁馥, 榕城种建校五十年来第个,也是唯个给自己的校霸小团伙申请“校园社团”的官方身份的。 最奇葩的是她居然真的申请来了。 社团起了个名字叫“军领学社”。 这个名字可不是瞎鸡儿起的,意义很深奥—— “军”, 指军事化的训练和管理; “”, 指加强育锻炼提升身素质; “领学”,指在集中训练和管理的基础起学习! 有悄悄说“社”指黑涩会, 但没敢舞到领学社面前。 宁馥的小弟们本来提议直接叫凤霸天全校粉丝后援会, 但这样写社团申请肯定通不过, 是作罢。 领学社像所有课外社团样每周活动两次, 有学校专门提供的社团活动场地和教室。 小弟们摩拳擦掌, 表面还要装出副模狗样的姿态, 了课往活动室走, 各自都背着包, 被问起来就说诶呀我们军领学社今天第次活动呢。 虽然他们谁心里都没把什么“军事化管理”、“训练”、“刻苦学习”当真。 大说了,中管得严, 大家混在块搞事如果过个官方的明路才更舒服更方便嘛。 这些十四五六的孩子正是最中二的时候,心思有都没放在读书学习,格外喜欢把这些“道”的词儿挂在嘴边。 什么“搞事”啦,什么“过明路”啦,什么“大”啦,这样仿佛他们真是黑帮港片里为兄弟两肋『插』刀,分分钟街互殴的热血意气的古|『惑』仔。 等到了活动室,大已经在等他们了。 虽然大很少见, 但既然不良少年们选择凝聚到他们的大身边, 自然就不会在意别的问题。 谁要是小看他们大是个的,才……才有好戏看呢,嘿嘿。 “宁馥, 说吧,咱们今天干什么去!”初三(6)班的个小弟高马大,看宁馥的目光却是期待满满。 他跟宁馥掰过次手腕,之后就再也没质疑过这位大姐头的地位了。 诸小弟均是满怀鼓舞,跃跃欲试。 几个从书包里掏出私藏的“混道”专用的道具来——双节棍、甩棍、管制刀|具…… 这些都是真家伙,足够撑门面的。 搞事之心,呼之欲出! 他们粉『色』头『毛』的大面无表情地看着屋子各式各样的“兵刃”,先没说话,自己也从脚边拎起只书包来。 书包鼓鼓囊囊,看就装了挺多东西,看着沉甸甸的坠手。大家都是眼前亮。 宁馥把书包地放在桌,“份,都来拿。” 大姐头就是大姐头,言简意赅,看这利索劲儿吧。 大伙都挺入戏,副沉凝的表情纷纷前从背包里取出属自己的“份”。 天利。五三。黄冈密卷。 怪不得看起来很沉。参考书本本都有转头么厚。 “这……这是……” 宁馥微微笑,“今天是我们的第次课后活动,要求轻松点,每做套卷子就可以走了。” “笔你们都带了吧?” 在屋子目瞪呆的呆滞中,粉头发少慢悠悠地走到门,把教室的门合拢了。 门锁被转的“咔嗒”轻响,让不良少年们终回过神来。 他们是来加入校霸团的,不是来参加课 第85章 碧血丹心(6)晚上他敢来堵你,叫我…… 后补习的! 可是…… 在粉『毛』大姐头的威严之,没有个敢妄动。 别看她说话轻描淡写,可就这么个锁门的动作,已经充分说明了大姐头的态度! 谁敢跑?!谁敢跑谁就是第个验什么叫“校园霸凌”滋味儿的! 只好个个可怜兮兮怨声载道地从书包的犄角旮旯里翻文具出来。 军领学社,第次课后活动,大成功。 第二天课,榕城中初三年级的师们不约而同地注意到个现象——他们各个班最不实、最不务正业、最折腾的学生,仿佛都约好了样带着的黑眼圈来了。 而且都像哑火了的炮|弹样,课实得令害怕! 甚至有两个还拿了课外的卷子来问问题!这是多么令震撼、多么令惊喜的转变! 初三(1)班的数学师回了办公室眼眶都湿了,个劲地说“我们班徐杰真是窍了,知道学了,还直说这两天定要把道题弄懂”…… 因为宁馥大发话了,昨天的错题这周三课后活动要全过遍,谁讲评不出自己的错题,谁自己看着办。 “看着办”,是“道”规矩里最恐怖的句话了好吗?!更何况让大伙“看着办”的还是宁馥,他们脚踹碎铁锁的大宁馥! 李文月正到这边办公室拿本次月考的年级排名,回想了昨天正是宁馥个什么社团的第次活动,心中隐隐升出些预感。 她低头看了眼刚拿到手中薄薄页纸。 从最后始看。 没有。 连跳几行名字,依旧没有。 李师深吸气,以种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勇气和试探,把目光投向了名单的最方—— 竟然准备从往找宁馥的排名,她可真是飘了。 而“宁馥”两个字,真的没让她的勇气落空。 甚至都省了她从往扫视的目光。 宁馥的名字就在最方。在前十。 精确地说,在前三。 更准确点地定位—— 就在第个。 别装『逼』也要蓄势,也要搞个循序渐进的铺垫,像赌|博里的高手玩骰子,这样才好在最后刻吊足观众胃地揭盅,显『露』自己赌王之王的真容。 但宁馥直接搞了个大的。 不演了,摊牌了,我的骰盅里就是这个点数,六六六。 李文月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又确认了遍。她心跳都变快了! “文月,你怎么了?”年级任在旁边看她发呆,问道。 李文月脸言难尽:“我……我只是有点惊讶,激发学生的潜竟然有这么多方式……” 年级任不知她哪来的感慨,只拍拍李文月的肩膀道:“你还年轻呢,慢慢有经验了就好了。” 李文月:这个经验,或许也是万中无的会了—— 激发个天才的潜力,也许只需要威胁她把粉『色』头『毛』染回黑的?! 李文月叹了气,只觉得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特别的孩子。 她心情实在复杂。 之前宁馥没事找事放课后欺负班的好学生盛宇驰,把家堵在小黑巷子里了顿,盛宇驰眉骨现在还有道血印子呢! 盛宇驰孩子情内敛,什么事都只往肚子里咽,从不多说。李文月盘问了许久,才知道居然是因为宁馥『逼』盛 第85章 碧血丹心(6)晚上他敢来堵你,叫我…… 宇驰帮她考试作弊,盛宇驰没答应,这才被的。 试图作弊!威胁同学!挟私报复! 这怎么行?! 李文月当时找王晓燕就是要跟她说这事,宁馥再这样去可就真的要走歧路了! 没想到被网吧着火的事这么岔,时已经过去俩星期了。 盛宇驰向安安静静,息事宁,但班任李文月却不放任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她准备给宁馥了最后通牒,今天班会课,必须给盛宇驰鞠躬道歉! 现在手又拿到了她月考第的成绩单,李文月还真不知道会儿和宁馥先说哪件事好了。 然后年轻的李师就再次吸取了自己经验不足的教训。 ——不要为你的学生当出给你的难题发愁,因为很快他们就会创造出新的难题来折磨你。 她去班转了圈,发现宁馥没影了。 “我会让宁馥同学当面向你道歉。”李文月对盛宇驰道:“就算她翘课想躲,也没用。” 把自己埋在书桌后的男生抬起头来,清秀的脸没什么表情,他平淡道:“师,我不需要。” 李文月道:“你不用害怕她,我——” 她话音突然顿住。 晚六点半,正是榕城中初三年级晚自习前的时。距离自习课始只有两三分钟了,这会儿学生们般都已经坐在教室里了。 非但宁馥不在,班的陈韵座位也是空着的。 陈韵和宁馥的关系可说不好。李文月听学生之传言,陈韵有个校外的男朋友,似乎还因为两个生之的矛盾找到中来要堵宁馥。 股麻烦即将来临的预感冲李文月心头。 ——宁馥不会是又把陈韵给堵在哪个小角落或者厕所里“教育”了吧?! 李文月连着问了几个坐他们周围的学生,都是问三不知。 但这群青少年之眉来眼去的小九九,怎么瞒得过班任的眼睛?! 李文月虎了脸,喊了几个平时跟陈韵走得近的学生到办公室,“陈韵是你们的朋友,你们的朋友如果有麻烦,你们的保密只会让她更深地陷进去。”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 终有在班任的『逼』视忍不住松动:“师,其实……” 校门。 小商小贩们聚集的地方,初初二不用晚自习,放学了都爱在街边买点零嘴。炒粉和炸串的香味在整条街弥漫。 但放学的轻松气氛,并没有感染所有。 陈韵脸掩不住恐惧,她忍不住扯宁馥的衣角,“咱们回去吧,回去他也不敢进来。” 焦虑和忐忑让她对宁馥连“咱们”都说出来了。 宁馥淡淡看她,“今天躲他,明天他还会来堵你,明天躲,后天呢?” “他要是天天来干扰你折腾你,你的学还不,书还念不念?” 陈韵语塞,眼泪在眼圈里转。 她个校外混社会的男朋友,在她提了分手以后已经连续堵了她三天了。说些混不吝的话,贴的很近地追着她,到后来就是咒骂,手玩小刀给她看,吓她。 陈韵也的确被吓住了。 晚自习前的课,她和闺蜜悄悄说这件事,说着说着就哭了。 宁馥拎着外套从班级后门走进来,也不知道站在她们旁边听了多久,吐出句:“晚他敢来堵你,叫我。” 86、第86章 碧血丹心(7)我是你祖宗 第86章 碧血丹心(7)我是你祖宗 第八十六章 陈韵也不知道, 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真的喊上了宁馥。 也许是宁馥那副“这不一件小事”的轻松的、略带不屑的神情给了定海神针一样的信心,觉得应该和越来越可怕越来越分的前男友做一个干脆的了结。 学生代,小姑娘们总是容易被有点“坏”的男生吸引, 有一个“社会人”男朋友, 似乎也足够凸显自己与众不的酷。 榕城一中这种学校的女生,即使陈韵早恋、找校外男朋友已经算是格外叛逆了, 在小流氓眼中, 也依旧是很好下手的单纯乖乖女。 吓唬吓唬就行了。 小流氓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陈韵在短信中哀求他好聚好散, 不要在来学校门口堵。字里行间都透『露』出的恐惧来。 手拿把攥。 小混混溜溜达达学校门口, 等着陈韵和他“说清楚”。他脑内想入非非得很是愉快——只要吓唬吓唬陈韵, 大不了亮出小刀来贴着那嫩生生的漂亮脸蛋耍两个花, 然后就把往怀里一拉, 敢『乱』动弹?不是自己想怎样就怎样!那叫一个美! 然后便瞧见陈韵身边站着一个人。身量高挑,粉『色』头发, 看起来—— 很漂亮。 小混混笑起来,哟,两个女孩子! 这一准是自己来觉得害怕,拖闺蜜一起壮胆来了!这丫头可真够意思,有这么漂亮的女学,啧啧啧,刚好两个一块吓唬,今儿都给他包圆了! 小混混眉眼『乱』飞笑起来, 走上前就要去挑陈韵的下巴, “今天怎么这么懂事,嗯?不给老介绍介绍你朋友?” 陈韵僵硬站在原,想躲开又不敢。 那只手离越来越近。 陈韵感恶心, 感晕眩,脚下却软得一步都迈不开。 下一秒。 一只手揽住了陈韵的腰,带着往旁边错开一步,也在一瞬间躲开了小混混势在必得的脏手。 小混混一愣。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站在陈韵旁边的女孩身上,目光中的垂涎乎掩饰不住。 只听开口道:“不如让我自己来介绍。” 女孩声音清越,如金玉相击。 “我是你祖宗!” 小混混的美好幻想就被这一声金玉相击的嘴炮打碎了。粉碎。 ——他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动不了分毫。 这个女生的手劲在太大了,竟然钳得他骨头缝都疼得要命!小混混口中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呼,将周围的路人吓了一跳。 他一边惨叫一边断断续续骂出污言秽语,伸手就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来,朝着宁馥扎去。 这下旁边的陈韵也发出尖叫。 宁馥手腕一抖一扥,小混混已经被整个儿放倒在,一只脚踩在腰腹上。 正是发力的方,被踏上重逾千斤的这一只脚,小混混像一条跳上岸的鱼,疯狂挣扎着试图翻身,却半天都无让自己移动哪怕一寸。 他发出死猪般的□□。 宁馥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听清了吗?” 小混混已经被秒钟内的变化彻底震傻了,他尚且无理解陈韵从哪里来了这么一个力大无穷的凶恶闺蜜,又是如何在一瞬间把自己掼在上无动弹的。 第86章 碧血丹心(7)我是你祖宗 “你、你放屁……你是什么人,管得着我俩的事……” 宁馥嫌弃把脚挪开,在小混混身旁蹲下,“说了是你祖宗,你怎么不信?”『露』出一个笑容,“打听打听榕城一中领学社,不才我是社长。” 小混混听不懂,正要放狠话,便发现粉头发的女生从自己手里抽走了那把多用瑞士军刀。 只打量了一眼,就冷笑一下,道:“盗版仿军品。” 仿佛在嘲笑他太低端的品味。 “榕城一中的界,不可以出现管制刀具。”女生笑眯眯道。 然后,就在众人震撼的目光和小混混震恐的目光中,慢慢,慢慢掰折了那把刀。 单手。 刀柄上的一颗螺丝钉被崩了出去,滚落在,牵动着所有人的视线。 好恐怖啊。 好帅啊。 不知道谁突然吹了一声口哨。 “厉害啊,谁也别想在一中界上欺负一中的学生!” 陈韵穿着一中的校服,煞白的脸上终于回复了一丝血『色』。 一间口哨声此起彼伏。 宁馥笑着将手里早看不出原样的刀扔进不远处的垃圾箱,拍了拍小混混的脸。 “陈韵学已经和你分手了,你伤心欲绝,决定永远不见。”挺客气的,“走吧。” 小混混一轱辘从上爬起来,狼狈退走。 他不敢放狠话,甚至不敢给陈韵一个威胁的眼神。 不管领学社是什么组织,陈韵有领学社罩着,只看这个粉头发的武力,就是他惹不起的。 大多数所谓的“社会人”都这样—— 欺软可以,碰硬是万万不行。 陈韵如坠梦中。 从没想自己这段间的梦靥会以这样的方式被彻底打破。不……的确如释重负,仿佛身上的千斤重担,都在宁馥将那小混混掼在上,断了他的刀瞬间卸下。 ……之前让那个混蛋来威胁。 陈韵嗫嚅着:“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先前在太绝望太担心,连最简单的问题都问不出口。 看着宁馥,宁馥在街边小摊买炸鸡排,问,“你吃辣的不?” 陈韵下意识摇摇头,下一秒就被宁馥塞了个热气腾腾有些烫手的纸袋子,里面是刚炸好的香酥鸡排。 陈韵呆呆“啊?”了一声。 只听粉『毛』少女道:“反正已经错自习的上课铃了,我们在外面吃完回去。” 漫不经心道:“以后你放学回,我让领学社的轮流跟你路回去,你放心。” 那小混混也不是个游手好闲的无业青,已经吓破了胆,轻易不敢来找陈韵的麻烦。 陈韵下意识点点头,看着宁馥速度飞快吃鸡排。那块是重辣,嘴唇被辣得红艳艳的。 陈韵是『迷』『惑』。 宁馥把胳膊搭在肩膀上,“快吃。”一边被辣得“嘶嘶”吸气,一边解答了陈韵的问题:“我既然收了你们的保护费,当然就要保护底啊。” 鸡排底没吃完,两个女生被匆匆赶来的班主任提溜回办室,痛骂一顿。 得知问题已经“轻松解决”,李文月将信将疑,盯着宁馥,“怎么解决的?” 第86章 碧血丹心(7)我是你祖宗 宁馥笑道:“当然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非常真诚道:“我帮陈韵把前男友劝回去了,就这么简单。” 李文月赶的候的确也没看什么小混混,什么证据都没有,只能将两个人都警告了一番,放们回去自习。 陈韵悄悄说:“我下回请你吃烧烤。” 打从这儿起,军体领学社的名号算是一炮红。 原本对老大的社团路线有所怀疑的不良少们听闻那天晚上英雄救美的戏码后,各个摩拳擦掌,恨不能自己也上演这么一出,课后活动也不愁眉苦脸宛如上刑了,因为宁馥说了,等成绩提上去了,带他们去闯『荡』江湖! 至于江湖是哪里,他们都有不的想象。 宁馥便又给课后活动安排上了律常识和文化课。律常识,讲刑,出去打架哪些事不能干,哪些算犯,哪些要判刑坐牢。文化课,讲三国演义,将春秋羊传,讲什么是“仁义之师”,——军体领学,出门要让人看领学社的气魄气质气场!他们可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校霸团体! 中少们先是把脑子里砍砍杀杀的戏码都冷静了一下,又被“将来领学社出街人人艳羡惊叹”的幻镜一通鼓舞,每天打了鸡血一样参加课后活动,一间不但理科成绩突飞猛进,文言文阅读水平和理解能力也跟着提高。 宁馥琢磨着,一段间可以把“社团要与国际接轨拥有世界眼光”提一提,《教父》三部曲一放,英语学习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至于真出去打架…… 是先省省吧。 但不上门惹事,总有事上门来惹你。 精神小妹儿张雅茜悄悄跟宁馥说,榕城五中的一帮痞子打算跟领学社茬架,原因也很简单——他们被自己学校的老师嘲笑了。 学生之间消息都传得很快,谁和谁是邻居啦,谁和谁一起上补习班啦,谁和谁以前是小学学啦……领学社的事儿早就已经像个带有神秘『色』彩的江湖传言一样传遍了榕城各个中学。 就连老师们也知道了。 有老师跟李文月一个考场监考问这事,把李文月都问蒙了。 领学社哪是什么学生青|龙会啊,就是一个一群成绩不好的孩子天天组织在一起锻炼锻炼身体,补习补习功课的学习小组已嘛! 别的学校老师一听,嗬,这是活脱脱的教育素材啊! 于是真·校园不良团体全都受了“行”内卷的恶意。 样都是学校里的不良少,谁比谁优越呢?偏偏他们领学社就高人一等!明明就是个校霸团伙,听说收保护费!怎么在老师们嘴里他们就成了“一群想要上进的后进学浪子回头金不换强身健体努力学习”的模范典型了呢?! 必须干一架!约出来碰碰软硬! 宁馥悄悄单刀赴会去了,没告诉社团的小孩们。 其五中的小痞子们也就是一群闲的发『毛』的差生,约了个半夜三更的间故弄玄虚,见真一个人去了,他们动都不敢动一指头。 只问掰断军刀是不是真事儿。 宁馥徒手掰了根钢筋给他们看。 一群小痞子作鸟兽散。 宁馥回的路上就忍不住想笑,从后院□□,刚蹿上墙头,就被手电光照在脸上。 妈王晓燕站在院墙下,正拿着手电。 87、第87章 碧血丹心(8)这世界上从来只有血…… 第87章 碧血丹心(8)这世界上,从来只有血…… 第八十七章 “……妈。” 翻|墙翻到一半的宁馥以一种尴尬的姿势停住了, 她原是骑坐在墙头上,现在默默翻过身来面冲着院子,改成了蹲在墙沿儿上的姿势。 看起来像从事法勾当被抓了个正着, 老老实实蹲着就差双抱头高喊一句“坦白从宽!”了。 王晓燕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 赶紧把电移开点儿怕晃了宁馥的眼睛,生怕她这个姿势蹲在窄窄的墙头上分分钟摔下来。 “你做什么怪?!我给你搬个□□, 别『乱』动听见没有?!” 王晓燕还没来得及转身去搬□□, 就见她省心的闺女一撑, 直接从那高墙上蹦了下来。 下一秒已老老实实地站到院子中央, 垂着头, 一副任人发落的模样。 她跳下来的时候就跟那些动作片装酷耍帅的镜头一样, 只除了她身上没有安全绳。落地的姿势矫健又轻盈, 像一只猫, 走路没声儿。 王晓燕气一处来。 “要命了是是?!”她咬牙切齿,“那么高你也敢往下跳?!” 王晓燕『逼』近宁馥, “说,三更半夜干什么去了?!” 宁馥眼观鼻鼻观心,“就……朋友叫我出去玩。” 她低声道:“这么高……我跳下来没问题的。” 王晓燕气结。 看闺女那一双亮晶晶还带点炫耀的眼睛,仿佛分分钟能再当着她面蹿上墙头重新跳一遍,好给她展示展示呢。 作为榕城一中高中部数学教研组的组长,王晓燕一向是推崇棍棒教育的。 她忍着狠狠将宁馥敲一顿的冲动,冷冷道:“初三的数学白皮书,一百道大题, 写完给我。” 宁馥赶紧点头。 王晓燕扭头上楼, 宁馥跟在后头,尽量把己的脚步放得轻之又轻,好像这样就可以让己半夜逃家翻|墙架的事也像脚步声一样消失。 进了屋, 王晓燕“啪”地一声开灯,随即就跟着进了宁馥的房间,看样子一百道数学大题并没有宣告惩罚的结束。 宁馥乖巧地把掖在被子假装成个人形的枕头拿出来放回床头,王晓燕没说。 宁馥觉地拧亮台灯从书包掏出数学题册放到写字台上,王晓燕没说。 宁馥默默地走到客厅给她妈倒了杯热水,热气腾腾的杯子端过来,再配上一双恳切的有点可怜的狗狗眼。 王晓燕到底还是把水杯接了过来。 知道她在凌晨发觉宁馥的卧室根没有人时,心是怎样的恐惧! 怕她半夜跑出去是学好,怕她在外面遇见危险,怕她心中藏了什么事和家说…… 当时有多担心,看见这臭孩子蹲在墙上往下跳的时候就有多愤怒! 王晓燕双握住微烫的水杯,这才意识到己竟有些克制住的颤抖。 宁馥拉开椅子坐下,道:“妈,我出去绝对会做违法『乱』纪的坏事,也绝对会让己受伤,我向您——” “谁让你坐下了?” “保证”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王晓燕断了。 宁馥只好又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好。 她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要你的保证有什么用?” 她抬头望着宁馥,“我恨得你一直在我的视线,这样我才能放心啊。”中年女人的咬肌绷紧了, 第87章 碧血丹心(8)这世界上,从来只有血…… 她在克制汹涌的绪,喉头紧涩。 这是……一个母亲的私心。 宁馥静静地与王晓燕对视着,看见她眼中有一霎泛起泪光。 原书中王晓燕没有出场过,描述也只是寥寥数语,只勾画了一个为了教学事业,一心扑在学生身上反而忽略己亲生女儿的老师形象。原女配宁馥的叛逆,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吸引己父母的关注。 可从她分明是如此明显地深爱着己的孩子。 哪怕温的时刻很少,关切也带着一些生硬。 若说是网吧的一场大火让工作狂王晓燕突意识到了己平时对女儿的忽视,她现在的反应,是矫枉过正,还是过度紧张? 宁馥慢慢地问:“您为什么害怕?” 王晓燕半没说。过了漫长的沉默,她拍了拍身边的床,叫宁馥坐过来。 后把伸握住宁馥的。 宁馥:突煽?有点紧张。 她觉得在己的探问下,她妈该是拉谈心心这种反应啊?! 下一秒,一股巨力从上传来,宁馥猝及防,整个人下意识地倒抽一口气。 王晓燕没有松开她的,反道:“用你最大的力气。” 宁馥小心地看了她妈一眼。 默默用了一半的力,反握了一下,赶紧松开了。 王晓燕又长叹一口气。 “我以为你是样样都随你爸,没想到这一点还是跟了我。” 宁馥小小声:“所以,您是外星人?” 她已瞬间脑补了一系列外星科幻和超级英雄变种人题材的小说电影。她妈也许是外星遗族流落地球和她爸一见倾心,她就是外星文明和地球结合的结晶和桥梁,必身负使命! 后就迎接了王晓燕老师“我果高估你智商了吗”的眼神。 也只有在这时候,王晓燕才觉得宁馥还是个小孩子。 网吧一场大火,宁馥一脚踹开大门救下十三条人命,她在浓烟烈焰中盯着那孩子的背影,——她明明还有没过16岁的生日,明明还干出翘课逃学游戏的事,可在那一瞬间暴长出一往无前的气势。 令她心惊,令她害怕。 其实也怪宁馥的思绪跑偏远,实在是她己的属设定来就快要接近“超现象”了。她身负系统,穿越过万千世界,介意作者在某一狗血的小说剧中把一个狗血炮灰女配设定成混血外星人。 但显作者还是有下限的,没干出在这校园小甜文中融入科幻元素这种崩坏的事。 ——王晓燕非常冷酷地破了宁馥的幻想。 ——只是普通人范围内的力气大,家族遗传。 宁馥眨眨眼,意识到或许这是这书为她做出的逻辑洽,正像上一个世界中,失去锦鲤命格的林越越后林氏报业会倒闭破产一样,这个世界因为她的体力翻倍已远超常人水平,就为她提供了更圆满的背景故事。 在书的节之外,世界的运转依有着无法破的规则。 她是在玩一场游戏。 这一切真实,都像无数根相互牵连着的『毛』细血管,构成细密的网络,构成所有狗血爱故事之外,支撑这个世界的构造。 这为“真实”的血脉,牵动着许多活生生的人,哪怕他们在这小说中,根曾有过清晰的面目。 穿越千百次,犹如人带着往生的记忆陷入无限的轮回,最容易 第87章 碧血丹心(8)这世界上,从来只有血…… 产生的副作用,就是狂妄。 或者说,一种局外人的轻蔑。 一个人如果只有一次生命,他一定会倍加珍惜。 但无穷尽的生命,无数次体验同人生的历,会在人的灵魂中慢慢形成一层膜,一层把人包裹起来的膜。将他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 快穿局的金牌业务员宁馥,恰恰是这其中的翘楚。 她爱过霸总,爱到可以做他的金丝鸟己画地为牢;她也爱过反派,互相折磨互相伤害最后用命给他救赎;她也爱过炮灰,改变他的命运给他温柔叫他苦…… 每一个世界她都是掏心掏肺,她都爱过。 但是人只有一颗心脏,怎么会爱千万个人呢? 宁馥从教己去想这些事。 攻略祖国的任务,让她慢慢地放纵了,因她必去伪装成金丝鸟,伪装成白月光,伪装成救世主。 她知道她这一次要攻略的爱人在意她的面目,只要看她的心。 看她的一颗赤子之心。 每一个世界,她……她都越来越像她己。 那个她原已捐弃的,遗忘的,需要的己。 为“真实”的血脉,在她意间,已撕开了她的保护膜。她赤|o地暴『露』在真实之下,喜怒,悲欢,离合,聚散,都已和“宁馥”脱开干系。 宁馥只是晃神了一刹那。 她回过神来,只听王晓燕开口,“你小舅舅,力气也很大。” 王晓燕给宁馥讲了个故事。 宁馥有三个舅舅。 她妈妈王晓燕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大哥,下面有个弟弟。她姥爷是援疆的干部,在新疆扎根,去的时候是带着大舅,把她妈妈留在了榕城。 王晓燕的户口就留在了榕城,大哥他们留在了新疆。 宁馥的小舅舅出生最晚,和大哥差13岁,和她妈差11岁。算起来,现在也才三十。 小舅舅小时候身体好,被送回到榕城看大夫,后来就一直跟着二姐王晓燕住在姨姨家。王晓燕也和这个弟弟最亲近,又因为年龄差得多,几乎像半个妈一样带着他。 老叫王晓诚。 空军一级试飞员。 如果他还活着的,今年就三十岁了。 王晓燕看着宁馥:“我们个都遗传你姥爷,生力气大。”她脸上『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他年轻,血热,以为己什么难关都能过,以为己是注定普通的人。” 所以他死了,甚至没死在己的岗位上。 他休假回来遇见一场大火,百货商场头困了好多人。凭他的事,完全可以己逃生,甚至轻轻松松救出好几个被困的群众。 消防也来了,开始救火了。 他看见有个孩子就要被烧榻的顶梁砸到。 王晓诚知道己力气大,除了小时候姐姐比他劲儿大以外,他再没有遇见过比己更有力量的人,哪怕是在整个飞行大队。王牌飞行员,掰腕全都是他的下败将。 他冲过去撑住了那根燃烧的梁。 他也的确撑住了,一直撑到他的极限,撑到他身上全都是火。 王晓燕去认尸,在平间狠狠抽了己十几个嘴巴子。 她就该给王晓诚讲那些英雄好汉江湖游侠的故事。 什么刀枪入,什么逢凶吉。 这世界上,从来只有血肉之躯。 88、第88章 碧血丹心(9)你怎么这么倒霉被这…… 第88章 碧血丹心(9)你怎么这么倒霉,被这…… 第八十八章 故讲完, 王晓燕照宁馥的后脑勺就抽了一记。 “问问问,学习的时候怎么见你刨根问底?!” 宁馥一脸无辜。 王晓燕站起身来,“不早了, 你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她正要走, 宁馥狗腿摇摇她的手,“我错了。” 王晓燕淡淡看她一眼, 并不觉这个刚刚还问出“妈妈你是不是外星人”这种问题的二傻子真心实意认识错误。 “一百道题, 一道都不少。” 宁馥只恭送老佛爷离开卧室。 她坐床头, 慢慢喝掉已凉的水。 这个世界的根系, 正慢慢生长进她的身里。 第二天, 榕城一中高三数学部的办公室, 王晓燕老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她闺女大摇大摆从门口走进来, 还挺亲近跟几个同打了招呼, 获诸位老师好奇的目光。 ——要知道,王老师的这个闺女可是出了名的叛逆不话, 母女之间的系不知有多么僵硬!据说班主任镇不住她,只三天两头来跟王晓燕告状。 前两天还把同班同学头上打了个口子,又逃课去网吧,又组建什么“领学”的,总之就是一千一万个不省心。 她家住军区大院,离榕城一中远很,这不还是为学校有照顾教师子弟的传统,她才进入榕城一中的初中部, 一群好学生里为非作歹、无法无天。 虽说和自己妈妈就一个校园了, 可王晓燕不愿意提这个实上算是走了自己后门进来的闺女,宁馥更是从来都没来办公室找过她妈。 今天这可新鲜了嘿! 王晓燕正给学生们批作业,抬头看见宁馥, 不由也是一愣。 “你来干什么?有?” 宁馥:“没不来找您吗?” 王晓燕:“我很忙。” 她不想多说话。 昨天晚上说够多了,够掏心窝子,也够让人伤心。几乎不该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敞开的话。 她只是希望她的宁馥不要去做英雄,无法这句话说出口。 过了几秒,面前多出本册子,耳旁是宁馥有点怨念的声音:“我来交作业,王老师。” 王晓燕皱眉。 她翻开那本初三数学白皮书,大题竟然真的做了。写密密麻麻,龙飞凤舞。 “你什么时候写的?” 宁馥『摸』了『摸』鼻子,“今天早上。” 王晓燕冷笑道:“早自习四十分钟,你就是照答案抄也抄不完一百道题。说实话!” 不不承认,高三年纪声名赫赫的“百题师太”严厉起来还真有点吓人。 宁馥一缩脖子,老实道:“还有语文课和英语课。”英语老师还是宁馥的班主任。 王晓燕气想破戒。 当老师二十年,她还从来没打过学生一指头呢。 这一刻,王晓燕无比同情自家闺女的班主任。 “瞎编『乱』写,你就等挨打吧!”王晓燕恨恨道。 面对这样油盐不进的学生,打骂威胁其实是最没用的招数,王晓燕一向攻心为上,但对自家闺女,她就算有千百招也使不出来。 学生不好好学,是不是家庭不幸福? 不是,只是她妈忙于工作不管她。 第88章 碧血丹心(9)你怎么这么倒霉,被这…… 学生英语课上写数学题,是不是偏科太严重? 不是,只是她妈半夜三更布置了一百道惩罚作业。 学生嬉皮笑脸不尊敬师长? ……这个态度确实值批评,但是这学生喊她“妈”来。 ——仿佛一个武林高手下了功散,多精妙的武功也只像打棉花上。 已经教学名师亲妈心中贴上了“油盐不进”“顶级难搞”标签的后进生宁馥笑嘻嘻道:“我要是都对了,王老师请我吃饭呗。” 如果王晓燕未卜先知,如果李文月没有为客气,没把之前英语课上发生的告诉王晓燕,她也不会重蹈宁馥班主任的覆辙。 她并不信宁馥短短的时间里做出一百道大题,而且全对。 “如果你有这个水平,年级第一你也考。”宁馥她妈轻飘飘瞥了她一眼,只觉她贫嘴,“年级第一你考,以后你爱往哪跑往哪跑,我都不管你。” 宁馥“嘿嘿”一笑,恭恭敬敬把判卷子的红笔递到她妈手里。 王晓燕见她神『色』如此自然,心中也腾起一丝疑虑来。 白皮书练习册是榕城一中的教研组自己编写自己印给学生们的,都是经验最丰富的那一波老师总结出的经典难题和易错题,并不是公开发行的出版物,市面上也不流通,不想其他那些书店里卖的练习册,翻到后头就到标准答案。 这也是学生们最头痛的作业内容。 宁馥怎么可一早上写出一百道大题,还自信够全对? 多是学生死到临头嘴硬,可一般没这么好的心态还一脸期待。 王晓燕低头去浏览宁馥写练习册上的答案。 嗯,第一道对了。 王老师画下一个红『色』的勾。 嗯,第二道题也对了。 王老师又画下一个红『色』的勾。 嗯,第三道题,也对了。 …… 第一百道题。 判作业对老师们来说是个熟练工,和工厂上流水线一样,有了经验以后一眼扫过去就知道哪个答案是对的,哪个答案是错的,哪个答案是抄出来还抄错了的。 “久经沙场”的王老师不知不觉进入了状态,“刷刷刷”判飞快,没一会儿竟然就把这一百道题翻完了。 她手下一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确,已经画下足足一百个“√”。 王晓燕放下笔,把练习册子翻回开头,飞快又看了一遍。 一个资深教师很少有这样“不确信”的时刻。 宁馥字写潦草,但所有的分步骤全都老老实实写清楚明白。 她思路跳跃,有时候会选择有些“另辟蹊径”的解题办法,但只会让人惊叹她的聪明。换句话说,她这套解题的路子,就是老师们嘴上不说心里头最喜欢的那种“有灵气儿”的孩子。 再套上亲妈滤镜,王晓燕抬头看向宁馥,有些不可置信,也有些心翼翼的惊喜。 “解释解释?” 虽然当妈当老师都不该让孩子解释自己优秀的原,但王晓燕还是想知道,是什么让自家一直冥顽不灵的闺女突然间开了窍。 就像种花养草,一颗种子埋进土里,慢慢发出芽来,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开花,什么时候结籽。 转瞬之间,她已经以冲天的势头长起来,还意洋洋开满一树灿烂盎然的花。 有点惊吓。 第88章 碧血丹心(9)你怎么这么倒霉,被这…… 先不敢喜。 如果宁馥是一只孔雀,她的尾巴『毛』一定是最华丽的。如果宁馥是一只布偶猫,她的围脖儿一定是最厚实的。 反正就一个原则,装|『逼』,一定要装到极致。 她耸了耸肩膀,“我是领学的负责人,当然要以身作则。” 不等王晓燕再问,她又从裤兜里掏出皱皱巴巴一张纸,抚平了放办公桌上,然后从王晓燕的笔筒里挑出支黑笔,又恭恭敬敬递给王晓燕。 “还有个,这是月考的成绩单,说要家长签名的。” 王晓燕接过笔,目光落那张看起来甚至有点脏兮兮的成绩单上,年级排名的空格里,赫然写一个“1”。 再看分数,她确定这不是初三级部心血来『潮』搞了什么成绩单倒序排列。 宁馥笑嘻嘻看她的动作。 王晓燕慢慢拔开笔帽,几乎算上郑重那张破纸上签了名字。 有这个水平,年级第一也考。 她还真考了一个。 王晓燕签好字的成绩单递给宁馥,半天没说话。 这一个月,宁馥让她意识到自己这个母亲做的有多么失职,也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女儿,无拘无束野蛮生长的状态下,依然长成一颗白杨。 自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 当然,有些歪出来的枝枝叉叉还是很有必要修一下,比如—— “这是我第一次签你的成绩单,”粉头发少女原本期待的表情突然龟裂,『露』出一丝惊恐,教学名师王晓燕慢条斯道:“这学期其他的成绩单呢?” 宁馥干巴巴道:“那个……是不是该吃饭了?妈?” 领学宁馥的带领下可谓是蒸蒸日上。虽然老大画的“『荡』平江湖”的大饼还没有实现,但不良少年们依然充满了干劲。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流言到底是怎么传的,反正他们军领学的赫赫威名已经彻底“榕城校霸界”流传开来! 而且他们的成绩也真的开始进步了!谁不真香?! 粉『毛』老大的威压之下,大家渐渐也习惯了每次课后活动都要带错题本的痛苦,为了跟老大练就传奇本领,他们做题也越来越积极、越来越讲究效率了! 宁馥挑明和大家说,她天生就是力大无穷,但格斗和散打的技巧还是可以教一点的。 一群弟眼睛亮的呀,仿佛自己成为一代大侠已经指日可待,主观动『性』大大增强。 他们虽然还没闯出名声,但他们跟的老大有前途啊! 真不知道老大是什么质,麻烦永远往她身上找。 往往这时候,他们的粉『毛』老大就会故作深沉叹一口气,“为我是注定成为传说的人啊。” 中二。 并且乌鸦嘴。 ——宁馥骑自行车抄近道回家,穿过巷子里,就撞上了打架的。 麻烦撞到她面前,她也不不管。就算是普通公民尚且要见义勇为,更何况,打的那个是这世界的男主,盛宇驰。 少年好几个人踢倒,棍棒加身。他挣扎反抗,一双眼睛夜里闪动如狼。 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下一秒,即挥击他脊背上的木棒,人抓住了。 “你怎么这么倒霉,这个打完那个打?” 月亮下,浅『色』头发的女孩一脸不耐烦嫌弃。 89、第89章 碧血丹心(10)强者自渡 第89章 碧血丹心(10)强者自渡 第八十八章 “你怎么这么倒霉, 被这个打完被那个打?” 盛宇驰愣住了。 他浑身泛起一层一层疼痛,大脑却还全力保持着清醒。 在月光下,粉头发的女孩看不清面目, 却站在他身前, 以保护的姿势。 一个月前,她……还和这些人一样。 “哟, 哪来的小丫头片子, 活得不耐烦啦?” “我说, 你这个表子养的, 还交了这么漂亮的小女朋友呢?” “哈哈哈哈, 表子养的自然也找小表子, 这才叫般配!” 盛宇驰的眼中泛起红『色』。 耻辱和愤怒烧灼着他的大脑, 在自己的死敌面前被另一群死敌霸凌和羞辱, 让只有十五岁的男主终于无法保持冷静。 他发出一声嘶哑而凄厉的吼叫,不知哪来的力, 猛然间挣开两三人的压制,朝着那个正在哈哈大笑的小流氓一头撞了去! 对方也没防备他竟然还有反抗之力,被盛宇驰这瞬间爆发出的全身力撞得倒退出好几米,一屁|股坐倒在地。 盛宇驰急促地喘息着,胸腔像一只破旧的风箱,仍在奋力为他的燃烧输送着最后的能量。 他转了个方向,要朝另外一人冲过去。 一只手从后面拉住了盛宇驰的衣领。 “属牛的?”女孩的声音中甚至带了两三分笑意。 下一刻,盛宇驰发现自己竟然停留在了原地, 动弹不得。 冲上头, 他几乎在一瞬间停止了思考,胸腔内的心脏剧烈地搏动着,仿佛要在这短短的几秒之内, 将这些年积攒的,肮脏的怨毒和愤恨全都喷吐出来。 这种恨如同滔天巨浪般将盛宇驰吞噬。 就像三年前,他放学回家的那个黄昏。 他牙关紧咬,在自己的口腔中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放开我!” 盛宇驰“嘶嘶”地说,像一条吐出毒信的蛇。 宁馥看着他这幅样子,唇角的一丝弧度慢慢收敛。 原书中的男主就是这么一个偏激阴戾的『性』格,他是孤独的,被欺辱的,不会爱人、也不期待被爱的。 按照原书中的描写,他有一个已经被染黑的灵魂。 他睚眦必报,厌世,心机深沉。 总之不是个好人。 和他比起来,一直在霸凌他的炮灰女配宁馥都可以称得上是个莽莽撞撞的傻白甜了。 她做大姐头,是因为叛逆,是因为青春的阵痛,是因为对父母关注的渴望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恋。 ——说得更直白点,就是闲的,矫情。 她所经历的“痛苦”,和盛宇驰并不相同,也从不相通。 所以即使是在故事的后半段,女配宁馥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心意,重新开始认真地追求盛宇驰,她也永远不可能明白,盛宇驰为什么冷淡待她,为什么将她的真心…… 弃若敝履。 盛宇驰是个私子。 他母亲带着他从另一个城市搬来榕城,开了一家小店卖米线,因为长得漂亮说话温柔,被一整条街的人叫做米线西施。盛宇驰稍显阴柔但精致得无可挑剔的脸,就是得自母亲的遗传。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长什么模样。 小本生意,十分辛苦,但他妈妈还是拼尽全力送他去读了榕城一中。当时榕城一中在全市特招尖子,需要通学校的特招考试,再交一笔费用才能入读。 择校的额只有30个,从全市和县区来报名的就有近千人,多得是从小就念各种补习班的,特长突出的、成绩优异的、家里有财有势的。 盛宇驰考了第三。五关斩六将,他最终被录取了。 榕城一中的录取电话打到店里来,妈妈抱着他哭了好久,那天特地提前关了店,母子两个热腾腾地吃了一碗自家煮的米线,还奢侈地加了一个卤鸭腿。 妈妈说,以后只要他能考前前三,就给从店里拿鸭腿吃。 那天盛宇驰很快乐。 他决心好好学习,快点长大,好让妈妈不再那样辛苦。 能读榕城一中,本该是他人生中第一个美好的转折。 直到有个男人的老婆带着一群人冲进他家的米线店,飓风一样将店里能打砸的东西全都毁掉。 那个疯女人一边指挥壮汉们扯烂墙上的招牌,踢翻盛汤的桶,一边在米线店的门前破口大骂。 “勾引别家男人的烂货、贱人!” 她声音尖细而高亢,看到瞧热闹的人越围越多,并不觉得羞耻害臊,反而更激发了表演的欲望,指着七零八落的米线店,“她为了给她的野种上学,不知道和多少个男的睡过了呀!” 她男人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其实她男人只不是个学校的临时校工,哪有什么让小孩跨区择校的权利?他连务处和招办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但他够『奸』猾,骗了个米线西施睡了几天,滋味美得。 这狗男人在家打牌时还和赌友炫耀,叫自己婆娘听了去,一发不可收拾。 围观的人恍然大悟,全都议论起来。 他们有些是路,有些却是老街坊,也有米线店左邻右舍的商户,都认识盛宇驰的妈妈。 他妈年纪轻轻一人带着个孩子,有人问就说是在老家生的,和丈夫离婚了。 现在看来呀,这孩子真没准还不知道是哪个野男人的种呢! 女人看围观者眉眼『乱』飞,不禁得意。 ——敢勾引别家的男人,就要叫你声臭到底! 她又扭头跳着脚指着米线店里头大骂:“就你家那个小杂种也能念好学校,也是托了你千人骑万人睡的福吧!” 那声音又尖厉,好像一把钢刀,骤然刺进盛宇驰的大脑。 他拨开围观的人群,冲进店里,抄起剁 第89章 碧血丹心(10)强者自渡 卤水的菜刀指着那女人。 他当时十二岁,像一只受伤的疯狗。就算弱小得能被人一脚就踢死,也要拼了命从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盛宇驰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死,也要拉这群恶人一起陪葬! 那女人被他不要命的疯劲吓住了,讪讪地又骂了几句“小兔崽子”,就带着人扬长而去。 他妈妈终于从店里面的小屋冲了出来,抱着他,拦着他,把刀从他手中夺了下来。 盛宇驰颤抖着声音问:“他们是冤枉你的,他们是冤枉你的,对不对?” 他妈妈却没有说话。也没有哭。 而是慢慢、慢慢地,松开了抱他的双手。 盛宇驰像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他原本就是个于早熟、于早慧的孩子。 他仿佛突然冷静下来,然后一步步跨过地上的汤汤水水,回后面的小屋里,打开书本写起了作业。 妈妈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解释,而盛宇驰也一个字没有再问过。 盛宇驰记得那天晚上吃得依旧是米线。因为熬好的汤全都被倒洒在地上,米线只能用清水煮,妈妈给他的碗里放了一只卤鸭腿。 他没有考第一,也没有得奖励,那天他唯一做的,就是用刀指着那些人以后,在自己的母亲心上『插』了一刀。 他不该、也没资格吃。 但妈妈看起来是那样的殷切,就好像这个鸭腿是她对他的亏欠一样。 盛宇驰狼吞虎咽地吃掉了那个鸭腿。 特别、特别、特别的咸。 夜里,他无声地呕吐,眼泪流到嘴边,酸苦难言。 从此,盛宇驰不再是那个虽然家贫但是勤勉的好孩子了。 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还是那样优秀,善良,上进。在班级里,他永远是沉默安静,列前茅的,老师们都很喜欢他,并不觉得他『性』格阴郁,只知道他家中贫困,身世不幸,甚至还多照顾他几分。 他无比符合榕城一中的氛围,在这似乎单纯的校园里,他也是朝蓬勃,充满希望的。 可他并不属于榕城一中。 盛宇驰,这个名字属于这条路灯失修的昏暗小巷,属于『逼』仄的充满蒸腾热气和卤水味的阿香米线店,属于他不堪启齿的身世,和他挚爱的,痛恨的母亲。 每天放学,就是他回归那个属于他的“世界”的时候。 在小巷众人人的眼光里,无论他怎样表现,也不是个父不祥的杂种。 他只能带着书包里总是年级前三的考卷,慢慢地背对着夕阳,走入昏暗之中。 母亲日渐憔悴,偶尔也会有男人来店里,吃完一碗米线后到后面的小屋里去。 母亲瞒着不让他知道。 他就只能装作不知道。 读书的每一分秒,做题的每一笔画,都像剜心蚀骨的毒『药』,将他炮制成一颗已经流脓的种子。 他的心里越恨、越愤怒,他的脸上就越是平静、越是毫无波澜。 盛宇驰也不知道这样的隐忍究竟有什么用,但这是他最后的一寸尊严。 一个人做了坏事,自然有法律的惩罚;一个人干了好事,自然有口碑传颂。可是如果一个女人,被人说是破鞋,是烂货,是千人骑万人枕的表子,她就永世不得翻身,永堕修罗地狱,谁都可以欺负她,谁都可以折辱她,没人会管,因为她活该。 盛宇驰不能不管。 他妈是为了他。 今天这些人,就是这条街上的一股小流氓,平时在各个店铺收点保护费,吃吃霸王餐,因为是纠集在一起的地头蛇,一般没背景的商户也不敢轻易得罪,通常就当破财免灾了。 但他们把主意打到了他妈妈身上。 盛宇驰碍了眼,这伙人就要给他一个教训。 ——他不就是个没爹的野种,打成个死狗模样,以后就知道利害懂得眉高眼低了。 这群小混混谁也没想到,这看起来挺瘦小的小子不但是个大孝子,还是个狠角『色』呢。瞧瞧那牙关紧咬的劲儿吧! 不他们的注意力已经被突然出现的宁馥分走了大半。 “小妹妹,拦着他做什么呀?这么心疼你男朋友?” 被撞倒的那个还坐在地上没起来,旁边的人却丝毫没有感到危机,反而还调笑起宁馥来。 “你放开他,哥哥收拾了你的弱鸡男朋友,再来好好疼你啊——” 其中一个黄『毛』故意拉长音调,『色』眯眯地上下打量宁馥,目光中是馋涎欲滴。 “喂,哥们义讲不讲了还?!你可不要想着吃独食啊!”黄『毛』旁边一个满脸痘的胖子不满地怼了他一肘子,“要上也是咱哥们一起上哪!” 宁馥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没有去理那几个小混混,而是对被她拎住领子的盛宇驰道:“打个商量,”她浑不在意盛宇驰那仿佛要将她也吞活剥的目光,“他们既然冒犯了我,这件事就和我有关系了。” “我这个人哪,一向是恩怨分明。不如这样,你先让一让我,让我先把他们的嘴巴抽了,你再和他们拼命,如何?” 盛宇驰漆黑的眼瞳中掠一丝迟疑。 几个小混混都听见了宁馥的话,先是面面相觑,随后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就这么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丫头,也敢说要抽他们的嘴巴?! 宁馥像撸猫一样捋了捋盛宇驰的后脖颈子,“多谢,马上就好啦。” 盛宇驰觉得身上一松,钳制他的那股力量消失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做再多的反应,便觉眼前一花—— 穿着白『色』衬衣和校服长裤的女生已经旋风一样,狂飙出去! “啪——!” “啪——!” “啪——!” 三个巴掌,抽翻三个人。 她宁馥,酷爱装x,不说大 第89章 碧血丹心(10)强者自渡 话。 说打耳光,就不出拳头。 只不她这巴掌的分量,普通人当普通耳光来接就大错特错了。 宁馥慢悠悠地,从三个奇形怪状倒在地上呻|『吟』的人体间走,在昏黑的小巷子里,这几步跨出了战地硝烟披荆斩棘,挥退万马千军回首立看斜阳的势。 ……虽然她只是抽了几个最贱的脏东西而已。 饶是盛宇驰这样自诩城府深沉的,也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瞳孔里溢满不可思议的震惊。 宁馥闲庭信步地走回他身边,在他身上擦了擦手,溜达到另一头,居高临下地瞧那刚刚被盛宇驰撞飞出去的家伙。 “我、我刚刚没说!”那人惊恐大叫。 这一切发的太快,他几乎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站起身来,情势就在顷刻之间从四个“身经百战”的社会人士玩小鸡子儿一样玩弄两个小孩儿,转变成了另一方单方面的凌虐。 小混混的目光忍不住飘向在地上摔成一团的同伴。 他们还在地上蠕动,像一群蛆虫。 宁馥“噗嗤”一声笑了。 她一边笑一边扭头对盛宇驰道:“你看,他比那几个人聪明。有急智。” 盛宇驰不远不近地站在她身后,深黑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坐在地上那人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嘴快。 ——谁知道这小娘皮竟然是披着美人皮的母夜叉!老天爷,她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要是被她抽上那一巴掌,可是要死人了! 下一秒…… “砰——!” 小混混这一口气松道半截,就听见了自己脑袋磕在地上发出的闷响。 像一个西瓜,重重跌在砖头上。 一只脚重重踏在他的胸口,仿佛一座山,将他压住,下一秒就要碾为靥粉。 “我……我真的没说你……我不敢,真的不敢……” 小混混的脑子已经完全停摆,他的眼前金星直冒,眩晕恶心。 在绝对的武力压制面前,人是会恐惧的。 宁馥轻轻叹一口气,“我知道啦。这不怪你。” 她微一用力,对方便发出杀猪似的惨叫,在寂静的黑夜里听起来格外渗人。 “只因为我讨厌你罢了。” 女孩在月『色』下耸耸肩膀,“你既长了张嘴,就该知道说话不积德要遭报应。” “你说话难听,我就是你的报应。” 那个蹦的最欢喊“表子”喊得最响的小混混昏死过去。 宁馥“啧”了一声,把腿移开。 她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一脸“糟了”,问盛宇驰:“这里没有监控吧?” 盛宇驰原本被她忽然紧绷的神『色』惊了一跳,却没想到她竟问出这么个叫人无语的问题。 “没有。”他僵硬地道。 宁馥弯起唇角,随意踢了踢失去知觉的小混混,“他最多也就是个轻度脑震『荡』外加心理阴影,你要给他再补一下子,我也没有意见。” 她退开,淡淡道:“我可不要做你的共犯,先走了。” 盛宇驰又是一怔。 ——宁馥真就这样推着她的自行车扬长而去。 盛宇驰的目光落在那个人身上。他的手在衣兜里,几秒钟内,反复地握紧松开。 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心出了汗。 被宁馥抽得昏头转向的黄『毛』等人正慢慢地从地上挣扎起来,他们警惕地看着盛宇驰,一时间不敢贸然上前。 那个刚刚咒骂他母亲的人就躺在旁边。 如果他想,如果他愿意,他可以趁着他们都被震慑、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冲过去,取出衣兜里的小刀,刺入那个混蛋的心脏或脖颈。 他刚刚,确实是这样想的。 从那个黄昏之后,他就已经习惯了在身上带一把刀。 这些年他遇见无数次欺凌和侮辱,他的手也无数次伸进衣袋里,最终忍下来。 但那毁灭别人,也毁灭自我的因子,始终像一种毒素,在他的血『液』中流淌。 盛宇驰的目光转动,胸腔中涌动的那些怨毒恶意,突然慢慢地平息下来。 他瞧着那几个人鼻青脸肿连站也站不稳的窘迫,大笑。 然后在他们反应来以前飞快地退走。 “——宁馥!” 盛宇驰从后面追上来时,宁馥还在推着车子慢慢地走。 她扭回头瞧了少年一眼,“这么快?追我做什么,难不成还要找我报仇?” 她是在开玩笑,虽然盛宇驰没理解到她的幽默。 ——如果能在刚刚冷静下来,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路,他就绝不可能再纠缠宁馥曾经打破他的头这件事儿。 宁馥只是恶趣味而已,偏就要调戏两句。 就像那古印度玩蛇的艺人,明知道蛇有剧毒,却还要掰开他的嘴,摘取他的毒腺。 不宁馥还要更疯狂一点儿。 她不但没去除他的毒牙,还将这『色』彩斑斓的毒蛇放归自然了。 只不他往后别咬了好人,别毒了自己。 其他的,随他去。 聪明人,都是一点就透的。 这个世界上有人单纯就有人复杂,有人要自由,有人要利,浮沉俗世,各有各的道路。 毒蛇少年还不知道他在宁馥的脑补中已经不是人类了,他只是盯着她,声音微沉,“你为什么帮我?” 宁馥笑起来,反问,“我帮你了吗?” 盛宇驰皱眉,但并没有就这个问题纠缠。 他只是道:“谢谢。” 宁馥笑起来,长腿一撩跨上车子,说话时人已经要消失在路灯昏黄的光里。 风鼓起她白『色』的衬衣。 她说:“强者自渡,谢你自己。” 90、第90章 碧血丹心(11)白月光之神 第90章 碧血丹心(11)白月光之神 第九十章 领学社宁馥, 名声已经在整榕城各中学的学生之间传开了。 毕竟,不是哪校园一霸能带着小弟们集体成绩飞升的。 或说,就连专门的补习机构都不一能做到这一点。 不不觉间, 榕城一中的军体领学社居然还成了非常富有神秘『色』彩的高端学生社团, 甚至在月的市中学生十佳校园社团评选中获了奖。 去领奖的是张雅茜,回网吧着火事件以后她就被爸妈压着去把彩虹头『毛』染回了黑『色』。 当时她爸妈是严令禁止她再和宁馥一块儿玩, 生怕宁馥把她带沟里去。 不过张雅茜顶住了压! 现在榕城一中, 她是人人羡慕! 什么叫左膀右臂?什么叫亲信爱?她就是和宁馥最要好、离宁馥最近的那人!她们是有着过命的姐妹情谊! 放课后她和宁馥约着一块去吃麻辣烫, 那些想进领学社、想近距离追星的家伙们羡慕的眼睛都红了!更有社团内部蠢蠢欲动的, 试图谋夺她在宁馥身边的位置, 哼, 都太天真! 引起领学社内外一出出“宫斗”大戏的“罪魁祸首”仿佛好无所觉, 在张雅茜代表整军体领学社接过荣誉证书的时候, 她就在台下微笑鼓掌。 张雅茜整人都处在一种亢奋激动的状态中,她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 瞬间就锁了自家社长。 ——无他,粉『色』头『毛』在一大群纯黑『色』的头发中实在太令人瞩目。现如今,领学社负责人一头魔卡少女樱式的半长发已经成了她标志『性』特征。 本来自然是该她这社团负责人来领奖的,但出于形象考虑,学校要求必须把头发染回去。 班主任李文月本来还喜滋滋地想借这件事让宁馥赶紧乖乖换发『色』呢! ——快一学期了,连着四次考试,这位狠人还真就一次都没掉出过前三名——自然也就把她的粉『色』头『毛』一路维持至今。 果然宁馥没答应。 张雅茜代表整领学社去领奖,如坠云端, 几乎程都有些晕晕乎乎的茫然。只有在对宁馥笑眼的时候, 她才到一阵安。 随之而来的就是自豪。 现在她也不再是年级倒数第一了!一次数学考试,一百二十分的卷子,她已经能考到八十了! 和宁馥在一起的时间越长, 就越道她的魔。 ——她就仿佛是一块神秘的磁铁,只要在她的磁场之内,就无法不被她吸引。甚至……想要成她那样的人。 稳坐年级倒数第一宝座年多的张雅茜,谁都没告诉过,她已经悄悄给自己树了一目标——她要考本校的高中部! 榕城一中高中部是整榕城最好的高中,升学率、一本率几乎都是碾压式地遥遥领先于其他高中,初中部也正是因此才水涨船高。 ——踏入榕城一中的高中部,就相当于一只脚踏了一本线。 她要追着宁馥,决不能让别人把她的位置替了去! 宁馥能考到年级第一,她怎么也要成能顺利升入本校高中部的学生,才配继续霸占着她,站在她身边。 [叮—— 恭喜宿主达成成就:白月光之神 成就描述:成功成三人(及以)心中的白月光。你是陈韵心中的保护,你是 第90章 碧血丹心(11)白月光之神 盛宇驰心中的拯救,你是张雅茜心中的领路。 你是白月光,也是指引前路的太阳。 成就奖励:人画像一张,已存入宿主背包。 画像功能:勾起每人心底的回忆,自身加持“白月光”效果,令人敞开心扉。(效果时长不)] 画像挺有意思,正汇集三人心中对宁馥记忆最深刻的点。 背景是榕城一中的校门,穿着校服的学生们模糊成熙攘的背景,宁馥站在路灯旁,推着一辆自行车。 她穿白衬衣,深蓝『色』的校服西裤,衬衣有些有些凌『乱』的皱褶,衣角腰身处懒洋洋地垂落。青葱年少,意气风发,骄傲明朗,肆意张狂。 画中有风,拂起她的衣摆,和有点动漫画风的,樱粉『色』的头发。 挺好看的。 读完脑海中的成就介绍,宁馥挺满意地收起了背包,抬头,正看到张雅茜兴冲冲地抱着那“十佳校园社团”的牌子朝自己飞跑过来。 一蹦就蹦到她身。 “老大,咱们得奖了!” 张雅茜一点儿都不怕宁馥会接不住她、抱不住她、把她摔在地。 她兴冲冲的一劲儿地问:“怎么样,怎么样,我刚刚在台是不是特有范儿?!” 来自各校参加颁奖仪式的老师学生还没完退场,众目睽睽之下就看着宁馥毫无压地任由张雅茜往她身一跳、一挂,她无比淡地只用一只手就托住了对方。 居然还面不改『色』地就这么单手抱着她往会场外走了好几步! 直到张雅茜被周围的目光瞅得反应过来,赶快宁馥身出溜下来。 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居然脸红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男友吗……张雅茜突然觉得自己也许应该去谈恋爱。 “不许早恋。”她耳边传来宁馥的声音,平淡的警告。 张雅茜差点咬到舌头——她今儿真是高兴过了头,脑子里想的竟然直接嘴巴里溜出来了。 她缩了缩脖子,“不谈,不谈。” 现在宁馥管她管的比她爸妈都多,不过张雅茜乐在其中。就像领学社的其他人,巴不得被宁馥“管”一句呢。 张雅茜捅捅宁馥,“他们约你是今天吗?我能不能去看?” 她说的是宁馥和榕城职高一群人约比赛的事。 一中虽然对他们的军体领学社不带偏,完给予和其他社团同等的待遇,但对『操』场的用却管得很严。 学校就只有一片『操』场,高中部初中部加起来好几千人都要指着这片『操』场,体育课、跑『操』、都要在这儿进行,课后更有体育特长生在那里训练,实在是挤不出空余的时间和地方来给社团们课后活动用。 整学校大大小小的社团也有二三十,真要开了这口子,社团之间怎么分配就又成了麻烦的问题。 所以宁馥只能另想办法。 军体领学,光学不行,她还打算搞搞体能训练。 宁馥就把主意打到了别的球场。 她家住军区大院,里头就有球场,平时是家属子弟和一群当兵的占着。不过就隔一道铁丝网子,另一头就是野球场,摆放着一些健身器具和篮筐,地面平整,空间也还算开阔。 结果领学社第一次到野球场搞体能训练,就和在那里打球的职高学生起了冲突。 矛 第90章 碧血丹心(11)白月光之神 盾来源于嘴贱。 “哈哈哈,你们是不是有病?” “年纪轻轻的,难不成是脑子进了水?” “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听说过没?真没过你们这样儿的,出洋相来啦?” 领学社的训练是队列开始的,宁馥早先就给他们打过预防针了,进领学社,就要令行禁止听指挥,像军人那样要求自己。 他们像模像样的训练,或许在旁人的眼中真的有些好笑。一群年纪不大,正该是藐视权威目无法纪喜欢出格的时候,排着整齐的队伍跑圈儿实在违和。 也有人脸挂不住。 以不良少年自居时,他们是万万不肯做这样奇怪的事的。他们又不是军人! 但不不觉间他们已经以“领学社成员”自居了。 一种莫名的集体荣誉让不良少年们完成了转变。或说,被宁馥成功pua。 听了许多热血的故事,树立了一些模糊的理想,他们开始觉到努的快乐。 和同伴在奋冲刺以后躺倒在终点线仰头,望天,大笑,这样的觉,和逃课打游戏,欺负人,捉弄老师,是不一样的。 这种觉……会让人满足。 因而听那群嘴碎的职高生开嘲讽,不少领学社的人就怒了,当下就想龇牙撸袖子。 都被宁馥一眼神止住了。 宁馥并不喜欢这些人的口舌。 她父亲是军人,她的三舅舅也是军人,她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是军人。 她骨子里流的血都烫金着“八一”。 哪怕她现在是小混混。 但她并不想给领学社的成员们做坏榜样。 宁馥只是非常淡地提出了一赌约——约好时间,就在这里,比打球。一对一,三对三,或是比投篮,都行。 谁输了,谁就趴在地喊一声爸爸,此滚出野球场。 赌得有点大,不过当时领学社的孩子们各都跟那能挣断手指粗铁链的藏獒一样激动,根本想都不想就群情激奋地说赌就赌。 反正他们有宁馥。 对面职高的人也被激出了火气,边就约今天在野球场比赛。 张雅茜带着水,拿着不哪掏出来的拍手应援棒,坐宁馥的自行车后座到了野球场。 她是早有准备,要领学社摇旗呐喊!她一人就是一整支啦啦队! 领学社来齐,职高的人也已经到了。 他们问谁第一来,看都没看宁馥。 她虽然是领学社里说得话的,但她是女生啊!他们都宁馥当做啦啦队成员了。甚至有人起了点儿在漂亮妞面前劲表现一下的心思。 谁不想狠狠打脸敌人,征服敌人中的美人呢。 下一秒,职高领头那人手中的篮球,已经被人旋风般断下。 “靠,来真的?!” 他也算反应及时动作快的,在野球场打了几年,没人敢小觑。 职高这领头的男生身高已经蹿起来了,足有一米八,比宁馥整高出一头。他身高手长,直接就要盖宁馥的帽。 说时迟,那时快!宁馥在半空中变了动作,整人朝另一侧一晃—— 她起跳后的高度,竟然比职高的男生还要冒出半头。 球进了。 “卧槽,拉杆!她会拉杆!” 91、第91章 碧血丹心(12)定向三分球…… 第91章 碧血丹心(12)定向三分球…… 第九十一章 篮球从网子里落下来, 在地上弹出几声轻响—— “砰,砰砰……” 全场竟一时寂静。 紧接着就是不可思议的惊叹声—— “卧槽,竟然拉杆!” “认的么, 艹, 是人不是?” “老子第一次见一个女的被盖帽突脸竟然能拉杆躲的,绝了, 她体特?” 人在面临令无法置信的情景时, 嘴上都难免一边诅咒一边流『露』实。 女生打篮球, 单手拉杆上篮!这尼玛的少见, 看见了都能拿和朋友吹b了! 领学社的也没想能瞧见这一幕, 眼看着球被灌入篮筐, 发出命中目标的撞响声, 这种愉快和兴奋简直让人血脉贲张!他们几乎是同一秒“嗷嗷”地叫喊起来, 一时间野球场上的气氛热烈冲天,有人嘬尖了嘴唇打唿哨, 此起彼伏。 宁馥就在这此起彼伏的喝彩和口哨声中将坠落的篮球一接,抄手闪开了那职高男生的冲撞。 “别着急,我们慢慢比。” 她笑容很大,且明朗,『露』出排白森森的牙齿。 职高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莫名地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我艹,牛x啊!” 有人的声音从另一头传过来。 几个人回头望过,和他们一“网”之隔,篮球场上原本有几个年轻人热汗淋漓地在打球, 此刻竟都停留下来, 正瞧着他们这边的“热闹”。 刚刚正是有人看了宁馥上篮拉杆的作,跟着赞了一句。 他们离得远,或许连宁馥是男是女都没瞧清楚。 交战双方各有立场, 然有吹有嘲,可路人没有。路人这一句话轻飘飘地传进众人的耳朵里,宁馥一边儿的然觉得与有荣焉,脸上的笑容各个像熟透了向日葵,那咧开的弧度收都收不住。而职高那一边嘛—— 被一耳光重重扇在脸上是什么感觉,他们心中就是什么滋味。 在野球场装『逼』打球的,面儿上一个比一个能装酷,实际上没谁不暗搓搓地在意着路人的评价。 宁馥笑眯眯地朝远处球场上的人挥手致意。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认怂! 职高的强迫忘掉他们先前的赌约,前前,又比了一对一,三对三,单人定投三分。 张雅茜在场边嗓子都喊哑了。 领学社和宁馥组队的个男生都是平时篮球打得很不错的,但还是免不了紧张失误。一是因为对面实力并不弱,而且比他们年纪都大,光是身体素质就足够强横,二是因为他们实在赌的太大了……不说从此换地方打球,输得人跪地喊爸爸,这谁受得了?!无那边儿输了,一场群架是在所难免的。 必须赢下来! 宁馥已经轻松赢了一对一,带着个男生和对面玩三对三,竟然还在对方的狂攻铁防下占了上风。 心态崩的是对面。 就开始有人出小作了。 撞人,踩脚,推挤。 比分25:25。还剩最三十秒了。 宁馥上篮。 一直盯防她的正是那个最 第91章 碧血丹心(12)定向三分球…… 初被她抢了球的职高男生,此刻双眼都红了,不知是被汗水扎的还是因为急怒。 他的手臂屈起,手肘重重磕在宁馥脸上。 “你干什么?!”已经紧张得站起来的张雅茜瞬间在场边跳脚,大声喊道:“职高犯规!职高犯规!” 眼见宁馥已经捂着脸蹲下了,职高的人却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在领学社这边个队友犹豫是防守还是扶宁馥的时候,刚刚攻击宁馥的那个已经投入了哨向前的最一球。 3v3,职高队胜。 不等个队友跑上来拉,宁馥站起身。 她撤开手,围上来的队友才齐齐倒吸一口气,——宁馥的脸上直接被磕出一条口子,正在眉骨上方,血已经流下来了。 她眼角下也是血,看着触目惊心。 “没事。有纸巾吗。” 张雅茜从场边冲上来,正要骂人就被宁馥平淡的一句话堵了回,眼睛里都憋了一包泪水,气哼哼地从衣兜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来递给宁馥。 宁馥朝她一笑。 张雅茜咬住腮帮子里的软肉,看那职高男生的目光仿佛恨不得生啖其肉。 宁馥一只手按着眉骨上的伤口,一只手拍拍张雅茜给她顺了顺『毛』,“还有一场呢,别着急。” 犯规作在野球场上本来也不算什么。职高的人急了,急连什么男不跟女斗、怜香惜玉、不打女人的规则都忘了。 别人对她□□木仓下脏手,宁馥都不以为意。 敌人从来只有强弱之分,没有男女之别。正的强大,是超越『性』别的定视和偏见的。 手的那个职高男生粗声粗气:“还比不比?不比认输!”他和同伴嘀嘀咕咕,“没见过这么娇气的……” 但应和他的寥寥无几。 下这样的黑手,难免会觉得有心虚气短。 宁馥取下纸巾,淡淡道:“那便继续。” 限时间的定位三分球,每人分钟。 宁馥话没一句多说,只喊了个领学社作快的男生帮她捡球,随意占了个角度,投了球找手感。 她站得远,前球都在篮筐边碰了一下就弹开了。 职高的那个男生立刻抓住机会大肆嘲讽。 捡球的男生作都跟着迟疑了刹那。——大家都信宁馥,几乎笃定地认为前个球肯定会进,可宁馥就那么随意一投,看起来丝毫没有瞄准,手感果然也不算太。 “继续。快点。”宁馥言简意赅。 领学社的男生用力一闭眼,一横心。 ——不该他『操』心的就不管了!跟着老大,今天输了大不了就干他丫的! 他飞快地将手中的篮球抛还给宁馥。 下一秒,篮球入筐的声音让他忍不住精神一振! 进了! 就连张雅茜也跟着猛地松了一口气,只要维持这样的准头和速度,他们绝对有七八成获胜的希望! 职高领头的男生脸『色』也难看起来。 下一球。 宁馥还是那个姿态和作,脚下没有移分毫。 篮球在空中划过完美的,精准的弧线。 第91章 碧血丹心(12)定向三分球…… 一个标准的空心投篮。 ——篮球不碰筐沿,不弹篮板,直接入网。这样投篮在实战中并不实用,就是因为难度又大又花俏,要求的是熟稔的手感,和对绝对的信心。 干脆,丝滑。 猎人在山林中放声空枪,只不过是为了惊出猎,随便是弹无虚发。 这样的空心投篮,宁馥在随的一分二十秒内,复制了三十次。 三十个命中。 全场寂静。就连领学社的人也都坠梦中,不敢信看了什么。而职高的几个男生,已经面『色』铁青,目光几乎机械地移在宁馥与篮筐之间。 像已经确定轨迹的发球机器,经过精密的计算,才能让的每一块肌肉都恰处地发力。 她……难不成是机器人?! 可她看起来,又是那么气定神闲,甚至还有几分玩得兴起的写意。 怎么可能这么强! 凤霸天本尊享受了片刻的静谧,唇角弯起个愉快的弧度,她转头轻快地对那打头的职高生道:“还比么?” 她看起来毫无芥蒂,笑得十分诚,“果你们现在认输,场地归我们,这个爸爸我可以不当。鉴于我们的赌约,我建议你们大家考虑一下哈。” 他们还没开始投球。 但问,谁也不可能投出这样的成绩。任谁上,也是取其辱。 这个粉头发的狠人态度已经十分明确,她笑眯眯地点出了一个从半分钟前就在他们心头升起的念头—— 的……还有必要比么? 满分一百,她已经是一百。不是她只能做一百,而是分数只有这么多。 这比赛最高标准的天花板,根本就只需要看她本人能达什么程度、什么水平。 领头的男生面容涨成猪肝『色』,猛地往前踏出一步。 他是他们中投篮手感和技术最的,也是他们中的核心。此刻话赶话『逼』这里,他是决不能认输的!果此刻退缩,和当场跪下叫这女生“爸爸”还有什么区别?! 宁肯最拼一! 最关头,他只发了疯地不想松口认输! 然而领头男生的一腔热血还没燃烧起来,就被来队友的背刺彻底浇灭—— “我们认输。” “,我们认输,行了吧?!” 他的队友扔下句话,有人已经默默转身收拾东西了。 他们的信心早被刚刚宁馥的『操』作杀灭,或者说,他们对他这个核心、这个领头的的地位,已经摇,甚至倾覆。 必输的结果,还有什么必要在这里硬撑面子?最面子里子一样都不剩了! 和他关系最的兄弟也只是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扭头走开。 领头的男生死死地咬着牙,憋在喉咙里的狠话更得他头发昏眼发疼,却终于不得不挪步子,朝球场走。 他说不出承认的话,只能默认。 仓皇而逃。 身传来那女生带着笑意的清朗声音,她一勾手,将手中的篮球再次送入篮筐之中,篮球弹跳在地上,震得这群逃走的男生心头一颤,面上紧跟着充血发红。 “一言为定。”她高声道。 92、92、碧血丹心(13) 92、碧血丹心(13) 第九十一章 职高的人夹着尾巴退走了。 短时间内,他们大约不会再想出现在这里。领头那位搞不好以后投篮时都得留下点心理阴影。 宁馥揩去眼尾一滴血珠,跟围上来的领学社几个人摆摆手,“没事。” 伤口不算深,过两天估计连疤也没有了,她并不在意。 倒是精神小妹儿张雅茜一脸的泫然欲泣,心疼得不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宁馥身负重伤命不久矣。 领学社其他人都被宁馥撵回家写白皮书题册了,就剩张雅茜悄悄咪咪地跟宁馥道:“他们担心你毁容了呢。” 她看宁馥一副震惊的模样,忍不住又抿嘴笑了,“虽然他们不敢说,但你是老大,也是女神呀。” 她后脖领子被折返回来的一个男生面红耳赤地拎住,拖走。 “不是女神,是女战神。”对方一脸尴尬地和宁馥解释,然后光速消失。 宁馥失笑。 “喂,那边的,过来一起玩会儿?” 宁馥扭过头,眼神微眯。是对面篮球场上那伙人在喊她。 她脑海中掠过一个猜测,不由得慢慢往前走了几步,往人群中打量了几眼。 喊话的是个年轻人,明显还是学生,——看起来要比旁边的几个长得都白净些。 那人朝她示意道:“你等下,我过去带你!” 一伙人都爱打球,他们的球场和野球场挨在一起,却从来没见过手上技术这么强的,难免也起了几分结交的惜才争胜之心。 他们的场地在军区大院里头,大门口有哨兵门禁,没有出入许可不住家属区的话,是需要有人带着才能进。 宁馥往后退了两步,向少年摇了摇头。 既然今天已经定了基调,当然要把人设维持到底。凤霸天永不认输! 她直接助跑几步,踩着一旁半人高的乒乓球桌,跳上了那用来隔开两个球场的铁网。 卫九州第一次见到宁馥的时候,还不知道那就是他未来的长机。 他只是被这个“男生”惊人的弹跳力和平衡力所震惊,在她从足有两米的高度跳下来之后,才意识到对方竟然是个女生。 ——他就说这样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把头发染成这种娘们唧唧的粉色嘛。 不过一个女生竟然有这样的身体素质和篮球技术,似乎比一个男生染了粉头发还让人觉得稀罕。 像矫捷的猫科动物。 这是卫九州对宁馥的第一 92、碧血丹心(13) 印象。 看起来很凶恶,但是顺毛撸的话,很快就会洋洋得意地放松下来。 装逼,而且装得很成功。 至少在宁馥跳下来并且稳稳落地的时候,站在球场这头的几个小伙子也都不由得赞一句好身手。 宁馥笑眯眯地活动活动脚踝手腕,“再打一个钟头,我就要回家写作业了。” 众人哄笑起来。 有人便开玩笑,“小卫,这和你是一路人,看看人家多惦记学习吧!” 他们都是军区大院的,警卫排轮休下来就跑到这里打球,几乎都是当兵的,虽然也不过都是十八|九、二十出头的年纪,但看着就有种区别于学生的气质。 那叫“小卫”的少年和他们混在一起,除了皮肤明显要白一点以外,倒也融入得毫不违和。 他有些不满地朝起哄的兵翻了个白眼,抬手就将篮球朝宁馥丢过去。 宁馥抄手接住。 粉毛少女露齿一笑,“赢了请你吃雪糕。” 她当然不会随随便便请谁吃东西。 卫九州挺合她眼缘,在书里死的也很壮烈。 男二,飞行员,人设是阳光开朗的直球犬系,在原书中人气很高,因为和男主完全反着来的性格设定更是让他吸引了一大批粉丝,在他牺牲时赚足眼泪,更是永远成为了女主心中的白月光,也成了始终梗在男主盛宇驰心头的一根刺—— 活人怎么与死人争? 他死的时候二十六岁,因为飞行训练中双发动机停车,他拒绝跳伞,在最后一刻操纵战机避开了地面的村庄和人居。 飞机撞山。 他参加训练之前,还和战友约好了休息日出去逛街吃雪糕。因为他喜欢上女主,就是在一场高中校级篮球赛后,身为比赛对手的啦啦队的女主迷迷糊糊地递错了一支雪糕给他。 雪糕梗也成了所有书粉心中的遗憾。 女主男主天造地设,没人关心可怜的金毛大狗狗卫九州。他在撞山的最后一刻,有没有遗憾自己没能吃到自己喜欢的香草味雪糕。 距离他死掉还有十年。 就冲着那个未发生、可能也永远不会发生的结局,宁馥觉得有必要给一个圆满。 卫九州听见她的话反而一怔,下一刻宁馥已经站到他身边了,他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她的意思是,和她做队友,一起赢。 赢了她请客吃雪糕。 卫九州忍不住笑起来。这还让他挺意外的,他以为 92、碧血丹心(13) 这个粉头毛会是个攻击性强的刺头。 ——毕竟刚刚亲眼所见,她几乎是一个人单挑了那群常年盘踞野球场的家伙,眉骨上被人戳出个口子来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人家就挑中他做队友了。 不过这也很有意思。 卫九州喜欢交朋友,也喜欢和新朋友肩并肩。 也喜欢雪糕。 他们赢了。 不知不觉天边太阳都沉下去了,宁馥和卫九州从便利店出来,一人擎着一只雪糕。 宁馥顺便买了瓶矿泉水,拧开盖就顺着脑袋浇下去。 卫九州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宁馥眨了眨眼睛,用力一甩头发,发梢上的水珠四处飞溅,卫九州往旁边一跳,还是没能幸免于难。 “汗进眼睛了。”宁馥道。 扎的疼。 卫九州叼着雪糕含含糊糊地说:“你等下哈。” 他反身跑回便利店,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盒创可贴。 宁馥左手拿水右手雪糕,新认识的小伙伴就很上道:“我给你贴。” 他撕开一片创可贴,皱眉,示意宁馥往下蹲一蹲——他们两个人身高也有点尴尬,宁馥比卫九州要高半头。 宁馥就依言往下矮了矮身子,微微扬起脸。 少年把创可贴贴在她眉骨上方的伤处,挺仔细地抚平了胶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多看了两眼。 离得近,她粉色的头发被矿泉水沾湿在额头上,已经冲淡的血迹,被遮盖的新鲜伤口,还有脸上细微的绒毛。 软和硬,柔和刚。 “好了。”他说着,急忙吸溜一口快融化的雪糕。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爆喝—— “——好小子,卫九州,你给我跑这儿早恋来了是不是?!” 宁馥就看着卫九州的表情逐渐凝固,然后变得惊恐。 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松枝绿的陆军军装,正从卫九州的背后大步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卫他爹:你胆子大了啊,竟敢早恋?! 无辜小卫:我当她是队友! 茫然宁馥:我只是给未来的自己收个僚机…… 下章,宁爹也要出场了。大型修罗场预备中…… 来晚了qaq本章前五十掉落小红包! ” target=”_bnk” xdd。xdd w ,请牢记:, 碧血丹心(14) 93、碧血丹心(14) 第九十二章 “——好小子,卫九州,你给我跑这儿早恋来了是不是?!” 两个人都被这平地一声雷的吼声惊得一愣,宁馥在少年的脸上看到一丝慌乱。 仿佛有那么一瞬间他试图把自己藏到宁馥的身后去。 但很显然,他们已经被来人认准了是“早恋”而且被当场抓包,躲都没地方躲。 宁馥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旋即就接到卫九州求助的眼神——“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他还恋恋不舍地叼着雪糕呢。 卫九州他爸是六六七二九部队高炮团的参谋长,就这一个儿子,给予厚望。卫九州妈早死,他爸工作忙场常年在部队不回家,卫九州是他爷爷奶奶给带大的。老两口年纪都大了,除了做做饭安顿安顿生活起居,别的也实在没有精力管他。 卫九州从上了初中成绩就不咋地,眼看着要中考了,还天天往外跑,问就是和军区大院那伙勤务兵打球去。 总之就是无心学习。 他爸平均每两天就接到一个家里老人汇报行踪的电话,终于等到最近的一次大型演习彻底结束了,总结会一开完就往回家奔。 回家发现卫九州人影儿不见,心头的火“噌”地一下就窜起来了。 院里篮球场也扑一个空,卫九州他爸正一肚子气要打道回府守株待兔,就看见了小卖部门口的两个孩子。 他家小子长得还没有人家那个粉头发的女孩子高呢! 再看那女生,一头这个颜色的头发,半长不短的,胳膊底下还吊儿郎当地夹着颗篮球,衬衣嘛不好好穿一半在裤腰里头一半在外头,看着也不想什么好人家的姑娘! 卫九州他爸这些年来又当爹又当妈,虽然顾不上回家盯在儿子身边,但脑补能力却已经充分地锻炼了出来。 小小年纪,早恋要不得! 卫九州什么德行他知道,从根子上就是个……那叫什么来着?对,傻白甜! 卫参谋长带着八百米厚的滤镜,只觉得自家儿子是个傻的。他不指望他去拱谁家的好白菜,他别自己个儿被人家一支雪糕骗走了回不了魂就谢天谢地了! 更何况,现在是什么时候? ——马上就要中考了!人生中最紧要的那么几步走,这就是第一步! 卫参谋长个头高步子大,几乎转瞬之间就到了卫九州和宁馥两人面前,他从老远就打量了宁馥几眼,走得近了心里更笃定他家的小崽子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他出于礼貌只把眼神往宁馥身上落了一瞬,立刻扭头将炮火对准了卫九州:“放了学,不回家不写作业不干活,出来野什么?!” 卫参谋长把他从前在部队里训新兵的气场和音量拿出来了,“好的不学,学人早恋?!老子生你出来是让你来谈恋爱的?!什么节骨眼了,你还学会跟你爷你奶撒谎?!” 说什么出来打球,结果和小姑娘在外头吃雪糕!这比出来打球还让卫参谋长气得慌。 93、碧血丹心(14) 在他看来,谈什么儿女情长啊卿卿我我啊,在卫九州他们这个年纪根本就是瞎扯|淡!正是立志的时候,不想着报国效死也就算了,怎么能连自己的前途未来都置之不顾,就为了这点儿所谓的“爱情”?! 他们这点儿爱情就和小孩们吃的那什么跳跳糖一样,放进嘴里就是尝个新鲜刺激,最初的味道过去以后,也只剩下索然无味的甜腻了。吃这种糖精伤了脑子,以后全是后遗症,后悔都来不及! “考不上高中连工地都不要你知道不知道?!”卫参谋长的嗓门越来越大,连另一头正换岗的执勤哨兵估计都听见了。 卫九州垂头听训,眼见人越丢越大发,再次丢给宁馥一个求救的狗狗眼。 宁馥还没开口,他的动作就被他爹精准无误地捕捉到了。 卫参谋长一看,嗬,这还了得?! 他几乎想要眨眨眼睛确认一下自己刚才看到的——他儿子竟然那水汪汪的眼神瞧那姑娘?! 谈恋爱也就算了,为什么他儿子还是被人拿捏的那个?! “你看她做什么,嗯?!”卫参谋长厉声质问,“你是不是个男人?自己没长嘴巴?!” 宁馥听着卫参谋长单方面喷了卫九州将近十分钟,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时机,她微微清了下嗓子,“那个……” “卫叔叔,我们没有在谈恋爱。” 卫九州不耐烦地一挥手,“不用你来解释。” 这个粉头发的小姑娘好看是好看,可眼下那就是引诱他儿子走上不归路的毒花恶草。卫参谋长虽不想同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计较,但也实在没什么好脸色。 “赶紧回家去吧,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你家里人会担心。”他言简意赅地回了宁馥一句,然后便盯着自家儿子道:“你也跟我回家去!” 老子回去再好好收拾你! 卫九州“哦”了一声,不做挣扎。 宁馥将手中的篮球递还给他,本想表示一下爱莫能助,却见卫九州接过东西,给了她一个神采奕奕的带笑的眼神。 “下次我请你。”他对宁馥悄声道:“你家住哪?来打球远不远?我们什么时候再约——” 宁馥挑挑眉。 这倒有点出乎她意料。 说他叛逆也好,桀骜也罢,小狗勾还有挺多坏心思呢。比起卫参谋长看儿子的眼光,卫九州看起来更知道怎么对付他爸。 卫参谋长走在前面,刚迈出几步去,就听见空气中隐约飘来个“约”字,气得险些脚下踉跄。 他回过头来,用打算下一秒就抽出武装带来整治卫九州一顿的表情,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给我闭嘴,赶、紧、走!” 卫九州朝宁馥嘿嘿一笑,跟上了他爹的步伐。 宁馥没说话,走在后头。 走出两百米,前面的爷俩觉得不对劲了。 卫参谋长皱了皱眉,觉得自己扭回头去质问一个小女孩为什么还跟着,实在有些不应该,只能凶狠 93、碧血丹心(14) 地逼视卫九州一眼,但在儿子的一脸无辜茫然中并没找到答案。 他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卫九州心里也奇怪,不过能看到自己老爸吃瘪,他挺乐意。 这女生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一边在心里想,一边下意识地跟着他爹迈开步子,爷俩走得飞快,倒好像后面有什么恐怖至极的妖魔鬼怪在撵着他们一样。 一直这么单方面“你追我赶”到了军区大院里头,有岗哨的地方。 一回头,那粉头发的女孩子还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仿佛一点儿也不着急,虽然落了一段路,但分明是也朝着这方向过来了。 “怎么不回家去?”卫参谋长皱眉问道。 既然做了那棒打小鸳鸯的恶人,他也索性一恶到底。 这样年轻的女孩子,赶她回到正轨上,也算是给她的家长帮个忙。 卫参谋长苦口婆心:“看你的样子,也是初三的学生吧?现在正是读书要紧的时候,不要分心,知道吗?” 宁馥耸了耸肩膀,“卫叔叔,谢谢提醒。”她一点没有早恋被抓包,还被“男朋友”家长反对的窘迫,反而还笑着多解释了一句:“我妈说了,我考年级前三,她就不管我上哪儿去。” 既然是个小孩子,那也不妨拿着鸡毛当令箭来气气人。 卫九州反像个挨骂受气的小媳妇一样站在旁边,朝宁馥眨了眨眼,趁他爸不备给她做了个口型,“快跑!” 现在还不跑,只能被他爹抓住教育个没完没了! 宁馥看见了,朝他一笑,脚下却一点儿没动地方,“我就是要回家呀。” 她抬脚往进走了几步,果然,岗哨认识她,根本未作阻拦。 粉色头发的少女无辜地抬起眼睛,“卫叔叔,看来我们顺路?” 卫九州像吸了笑气一样抑制不住地笑起来。 紧接着后脑勺就挨了他爸一记巴掌。 他胳膊肘往外拐,笑起自己亲爹来没完,一点儿不担心回了家被整治。 卫参谋长气得脖子都粗了一圈。 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一旁拦车的道闸缓缓抬起,一辆挂着伪装网的军车刚开进来就刹车停下了。车上下来个人。 卫参谋长敬了个礼。 “团长。” 他打招呼道。 宁建业,六六七二九部队高炮团,上校团长。换句话说,就是卫参谋长的搭子,主官,一个正的一个副的。 那两杠三星的军人从车上跳下来,有些惊讶地看了站在门岗前的这三个人一眼,草草抬手回礼,然后直接在卫参谋长爷俩的目光中奔着宁馥就去了—— “虎虎,怎么把头发染成这个颜色啦?” 作者有话要说:宁馥他爹属性:女儿奴 大家不要着急,馥馥子很快要开始搞飞行员事业了~ ” target=”_bnk” xdd。xdd w ,请牢记:, 94、94、碧血丹心(15) 94、碧血丹心(15) 第九十三章 宁馥一生下来就有七斤六两,小胳膊小腿有力极了,翻身、起坐、爬行、走路,比同龄别的孩子要早一大截。 把她爹宁建业美得不行,只说这丫头除了不带把,哪点不如男孩儿?! 只不过她学说话学会的晚,叫“爸爸”、“妈妈”还算清楚,但还说不清自己的名字。 原本王晓燕给起名宁馥就是奔着诗情画意去的,可“馥”这个字对婴儿来说又不好发音又不好理解——太抽象,连个能具体拿来代指的东西都没有。 小名“馥馥”被幼儿期的宁馥口齿不清地“呼呼”、“糊糊”、“虎虎”地一通乱叫,王晓燕一度担忧这孩子是不是表达和智力上有点问题,奈何宁建业这个女儿奴已经一口一个“虎虎”地叫上了。 多可爱哇。他就希望自家闺女长成小老虎,筋强骨壮,皮实勇敢。 反正在给闺女取大名时他的“宁木兰”已经被王晓燕一票否决了,小名还不能叫他和闺女都想叫的吗?! 粉色头毛的“虎虎”宁馥同学下意识地摸摸自己半干的发梢,她随即扬起个大大的笑容来:“老爹,你怎么回家来了?” 这一声“老爹”,把卫参谋长吓一跳。 他的目光在少女和自家团长之间转来转去,一时间还无法消化自己刚刚获得的信息。 ——她……这个粉色头发,一看就不学好、还和自己儿子早恋的小姑娘……是他们团长宁建业的闺女?! 那个他天天没事就挂在嘴边上念叨,据说甜美漂亮乖巧的“掌上明珠”?! 父爱滤镜,可怕如斯! 宁建业三两步就走过来,看样子很想把自己闺女像小时候那样举起来转上两圈,但在外人面前还要矜持一些。他脸上挂着的笑容是卫参谋长从来没见过的那种,看起来……有点蠢。 “休假了,这两天好好陪陪你跟你妈。”他看着宁馥的头发,有些不赞同,“染这个颜色对头发不好,学校没说让你染回去?你妈妈没数落你?” 一点没有责骂质问她的意思。 如果他家虎虎要染粉色的头发,那一定是现在年轻小孩子们又有什么时髦的潮流了,只要她自己不受委屈,不伤身体,宁建业觉得落后于时尚的自己没必要管太多。 他闺女心最好了,染个头发颜色就能变坏?这不是开玩笑么。 宁馥眨眨眼,——她爹还穿着深绿色的常服,头戴大檐帽,履历章在胸前好几排,虽然人到中年但是英姿不减,反增成熟的威严和魅力,这模样脑补一下完全可比猛虎藏獒,可见了闺女怎么就完全一副q版胖 94、碧血丹心(15) 虎大金毛的模样了? 再看一旁的卫参谋长,虽然极力掩饰了,却难免依旧流露出惊讶来。 仿佛看到阎罗王突然带上了hellokitty的头套。 反差太大,震撼全家。 卫参谋长全家的成员之一卫九州也瞪大了眼睛——这女生居然是他爹战友的闺女?! 只听宁馥语气轻快:“妈妈说今天吃食堂诶,我都吃了好几个月,那六个菜都快要吃吐了。” 王晓燕工作太忙,宁馥平时中午就在学校的食堂吃饭,晚上回家,王晓燕到家比她还晚,经常是从食堂打包些简单饭菜回来热一热。 教师食堂一共就六个热菜,宁馥已经对菜谱倒背如流。 宁建业仿佛丝毫没发现自己关于粉色头发的话题已经被宁馥一句话岔开,他十分豪气地一挥手,“出去吃!咱们上学校门口接你妈去。” 上校说完了,才如梦初醒般地将目光真正落在卫参谋长和他旁边的卫九州身上,“老卫?你怎么在这呢?” 卫参谋长:“……我们顺路。” 他能怎么说?!说我看到你闺女我儿子在搞对象我把你闺女训了一顿吗?! 卫参谋长觉得自己有点社死。他儿子拯救了他。 “宁馥篮球打得很好。”少年和宁建业打招呼,“我们刚刚在一块打球。” 宁馥一点儿不带紧张的,连解释都不解释。 果然,她爹一脸的惊喜:“虎虎什么时候学会打篮球啦?”他高兴又自豪,“等爸给你买个好的球,把运动的装备也配齐了!” 他看见宁馥眉骨上的创可贴,皱起眉,“受伤了?” 卫九州刚要开口帮她告状,宁馥就抢在前面道:“没事,不疼啦。” 宁爹好几个月没着家,她怕他这一腔憋得快溢出来的父爱把她溺死。 卫九州一脸羡慕,看样子打算回去问问卫参谋长自己究竟是不是亲生的。 接下来就是宁建业热情邀请卫家父子稍后两家一起吃个饭,卫参谋长婉拒,宁建业惋惜地约定之后有机会再聚。 卫家父子一走,宁建业转头就对宁馥道:“卫家那臭小子你离他远点。”他气哼哼的,“还没你高呢!” 宁馥:……我没有在谈恋爱。 感情他爹刚才问都不问一句,是直接默认了她和卫九州的“关系”?! 宁建业慈爱地点点头:“嗯嗯,爸爸知道。”随后他又道:“老卫那个人我很了解,人不错,但是古板教条,凡事喜欢上纲上线,我就知道他肯定不会跟咱们去吃饭,所以才问他的,哈哈! 94、碧血丹心(15) ” 他得意后又教育宁馥道:“你想想,他儿子能好到哪去?” 宁馥放弃解释了。 一家人出去下馆子,宁馥看她爹这幅女儿奴的样子,就知道他对老婆也是一副柔肠百转,必然想要倾诉一下夫妻分离之情。 她本已经做好了默默降低自己电灯泡程度的打算,却不想王晓燕实在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新时代独立女性…… 总的来说就是不解风情。 见到丈夫既不惊也不喜,非常淡定地阻止了宁馥他爸把整个餐厅的招牌菜全点一遍的举动,非常实际地点了三个小炒吃完还要了打包盒。 吃饭全程都在谈论宁馥。 本以为自己是电灯泡的宁馥意想不到地成为了话题中心。 王晓燕从她的成绩说到她最近的社团活动,从她翘课翻qiang说到她上课挑衅老师,但听起来不像告状,反倒像事无巨细地对项目合作方发送项目进展报告。 只是出于礼貌告知一下,并没有征求意见的意思。 宁建业也十分配合,笑眯眯地跟宁馥道:“你妈妈是专家,听你妈的。” 他笑着捋了捋宁馥的粉色头发,还美不滋滋的,“你看,你还太小,男女之间的事情你不懂。男人越爱一个人,给她的权力就越大,女人越爱爱一个人,给他的权力就越小。” 宁馥还没来得及体味他这番爱情箴言,便见宁上校脸上露出八卦的神情:“你和老卫他儿子打球,谁听谁的?” 宁馥不和他说话了,就听着她妈把她安排的明明白白。 以她现在的成绩,考上榕城一中的高中部完全没有问题。 随后学理科,分班后进入火箭班,高考目标650+ 大学目标专业在计算机领域选。 宁馥眼观鼻鼻观心地听凭安排。 王晓燕对她寄语厚望,也给她规划了锦绣的未来。凭她现在的成绩和潜力,这未来触手可及。 王晓燕看着装乖的女儿,轻轻叹了口气。 说得是轻松,看起来是一路坦途,可是她怎么就放心不下呢。 ——只要她不冲动,不冒险,不犯傻……最起码,中考这道坎儿先能跨过去了。 三个月后,榕城市中考第一门考试,榕城一中初中部宁馥,旷考。 王晓燕在另一个学校监考,下午第二门考完,才从别的老师那里得知这个消息。 她果然冲动,冒险,犯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啦,抱歉,本章评论前五十洒落小红包~ 95、95、碧血丹心(16) 95、碧血丹心(16) 第九十五章 榕城一中的中考考场不在他们自己学校,而是设在城市另一头的第十六中学。 到十六中的路上有一条河。 夏季汛期,中考前几天刚下了一场连绵的雨,这条人工河的河水已经快要涨到警戒水位了。 第一天语文数学,第二天文综理综,第三天上午考英语。 理综考完,学生们紧绷的情绪多多少少都放松了一些。 ——还剩最后一门他们就可以解放了! 中考后悠长的假期像驴子面前吊着的那根胡萝卜,让这些快要被初三无休止的周测月考试卷题册逼疯了的孩子们咬牙坚持着。 领学社聚在一起悄悄讨论—— 马上就要毕业离开学校了,他们居然还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没干过! 这怎么能行?! 他们怎么能成为正经社团呢?! 怎么着也得在毕业前做点违法乱纪的事情,过一把校霸组织横行霸道为祸一方的瘾啊! 至于是去学校天台上给这三年积攒的试卷来个“天女散花”,还是集体画成小丑装去校园里吓人……还没确定,不过必须得搞得轰轰烈烈,吸引眼球,让榕城一中永远留下他们领学社的威名! 但像领学社成员们这样“忘乎所以”的毕竟还是少数。 天之骄子和不良少年们或许不在乎,但中考还是大多数学生们心中的重中之重,特别是对于家里没钱,没背景,又想要拼一个未来的学生来说,中考,就是他们第一次迎战命运。 往上走很难,登天的□□你不开外挂,就注定要比别人多付出千百倍的努力。 而机会又是如此的珍贵—— 一次把握不住,很可能就永远失去了跃龙门的可能。 压力和期望之下,考试失利的折磨几乎就像是钝刀子割肉。哪怕还有一门尚未结束,心中却知道“大局已定”,才最让人痛苦。 哪怕知道对答案不好,学生们也忍不住。 这一对,就对出了事。 裴晓鸥最后三道大题,答案都和别人的不一样。 她觉得自己像个赌徒,已经输红了眼,却还是将自己的心态当做最后的筹码扔到了赌桌上。对了数学,她又对了理综。 然后确定自己即使参加了英语考试,考出自己能力范围内最高的分数,也不可能进入榕城一中的高中部。 她辜负了爷爷的期望,也辜负了自己的努力。 她孤立无援。 宁馥在桥头一捏闸,长腿一撩,从自行车上跳下来。 ——她看到裴晓鸥正从挂有警示牌的围栏边翻越,另一侧是已经漫上台阶的河水。 宁馥猛地一拍脑门。 ——女主要跳河! 原书中的 95、碧血丹心(16) 剧情有这段儿,女主性格善良,但却十分敏感,中考失利脆弱之际想到了自鲨,是男主救了她。 青春疼痛文学,必须要有互相拯救的桥段。 可…… 盛宇驰好像并没有出现在这附近。 宁馥深吸一口气。她的锅。 她也没想到,就调戏了盛宇驰那一回,竟然还真让他的剧情线偏离了? 按照原书中的情节,盛宇驰因为宁馥的校园霸凌和校外小混混的欺辱而心理阴暗,敏感偏激,是女主裴晓鸥屡次救他,两人同病相怜,渐渐互通了心意。 裴晓鸥父母双亡,和爷爷一起生活,学费全靠爷爷微薄的退休金。为了让她能和其他同学一样无忧无虑地度过校园时光,年迈的裴爷爷甚至做起了收破烂的活计。 裴晓鸥也是个苦过来的孩子,更宝贵的是苦难没有夺走她一颗金子般的心,反而让她更加努力上进,热爱生活。 她的态度也感染了盛宇驰。 中考时两人是一个考场,裴晓鸥因为过度紧张焦虑而导致发挥失常,从对了答案后情绪就一直不对劲。 她压抑得很好,但还是被盛宇驰看了出来。 裴晓鸥翻来覆去一夜未眠,人生第一次走入了牛角尖。 ——对于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孩子来说,她还未遇见过比中考失利更可怕的苦难。她的心态原本就是狂风巨浪中的一叶小舟,此刻三道大题的错误答案,已经如同灭顶之灾,彻底吞没了她。 她无法面对后面的结果。浑浑噩噩,踏入湍急的河。 盛宇驰跟在后面,跳水救人。 这也是少年和少女青涩的情感第一次萌发出爱情的枝蔓,在伺候的岁月中注定纠葛在一起。 ——所以,盛宇驰从那天晚上起真避开了那些找茬的小混混没再出事?还是她的领学社兢兢业业搞学习无暇欺男霸女,没在女主那刷够恶感值,所以这回裴晓鸥没有了仗义相助拯救男主的机会? “你在看什么?” 背后传来个冷淡的声音,宁馥扭回头去,一瞧来人,居然正是盛宇驰。 桥上渐渐有了行人,也有眼尖的注意到那已经翻越护栏,正站在河水边上的女孩。 “那姑娘怎么跑那里去了?!” “老天,不会是想不开要跳河吧!” “看着还是个娃娃呢……喂,小姑娘,不要想不开啊——” 人群吵吵嚷嚷,已有许多人围到桥栏边,更诱人朝着裴晓鸥的方向豁开嗓子大喊,想叫她回心转意、珍爱生命。 年纪轻轻,有什么可想不开的? 还有人已经朝着桥下的河沿跑去。 宁馥打量盛宇驰。 男生回以冷淡的目光,道:“还有半小时就要进考场了,你走不走?” 95、碧血丹心(16) 宁馥挑挑眉。 看起来……男主现在是不打算救人了。 得。 盛宇驰像看一个傻子一样看她,仿佛已经从宁馥的神色中读出了她未说出的话,“她和你有什么关系?” 一个愚蠢而脆弱的人决定去死,为什么要为她拖累自己? 不过就是“同学”罢了。这算不上什么珍贵的称号,一个人从小到大,同窗都有几十上百人,毕业几年,恐怕连名字都叫不上来了。 与此同时。 裴晓鸥慌乱地回头,看着两个朝她奔来的好心路人,窘迫和慌乱让她下意识地退去。 一步踩空,跌入河里。 “掉下去了!掉下去了!”桥上的围观群众发出尖叫。 只见河水滔滔,女孩子只露了两下头,便被河水裹挟着朝前涌去。 “你可不要——” “多管闲事”四个字还未说出口,盛宇驰就看着女生把外套一扔,直接从桥上跳了下去。 “嗬哟!刚刚跳下去的那个也是个小姑娘呢!别为了救人,再把自己给搭进去啊!” “快打120啊!” “打119!” “有没有人认识刚刚这两个孩子啊?!” 桥上吵嚷成一片,也有会水的掂量着自己的实力,“扑通”“扑通”跳下水两个。 连盛宇驰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已经随着人群冲到了最前头。 目力所及,并不宽阔但却极为湍急的河面上已经瞧不见两个女生的影子。 他的眉梢动了动。 真是……真是愚蠢啊。 他下意识地抬手看了看表。 距离最后一门考试的进场时间还有15分钟。 从这里到考场,至少还要十分钟。 他应该现在就转身离开的,可脚下却仿佛生了根,反叛一样背离了他的理智。 就等五分钟。 盛宇驰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浪费时间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她也不过就是个初三的学生,谁也没要求她去担负同学的死活。已经有人报警,有人寻医,有人施救,她为什么要去凑这个热闹、逞这个英雄?! 盛宇驰站在桥上,看到那两个会水的人游上岸,都筋疲力竭地摇头。 下到水里就知道了, 八_零_电_子_书_w_ w_w_._t_x_t_8_0_8_0_. c_o_m 想要保持身体的稳定,找到方向,不被冲走,几乎就像是无时无刻不在和一头力大无穷的巨兽搏斗,抵御水流强悍的力量。 不被冲走已是万幸,再加上河水裹挟泥沙和杂物,在水下根本连眼睛都睁不开。 五分钟过去了。一分一秒都不差。 盛宇驰最后望了一眼茫茫水面,转身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末尾有一个小bug,已修复~ 96、96、碧血丹心(17) 96、碧血丹心(17) 第九十六章 河水湍急。即使正值夏季,水温也远低于人体体温。 宁馥刚一入水就被汛期汹涌的水流猛地带出好几米,如果不是她已有心理准备努力控制着方向开始踩水,恐怕几下就要被彻底冲走了。 原书剧情中,女主裴晓鸥是不会游泳的。 宁馥深吸一口气,然后一个猛子扎下水去。 水下的能见度很低,她在水下睁眼便觉得一阵生涩的刺痛,但此刻也顾不了着许多,宁馥只能尽量使自己随着河水的方向向前,同时去找寻裴晓鸥的踪迹。 她已经被水卷走了,如果不能尽快把她找到、带上岸,恐怕真要凶多吉少。 宁馥咬了咬牙。 如果裴晓鸥真因为她这只蝴蝶翅膀,淹死在十六岁的年纪,她身上就背了一条人命。 一条无辜的命。 她不怕心魔,却怕从此后失去追求“祖国”这个爱人的坦荡无私。 裴晓鸥决不能死。 她宁馥也算是百千世界纵横捭阖过来的,她也杀过人,索过命,她想要让谁死、让谁痛苦,从来就没有食言失手的时候。 同样,她想要谁活下来,也不会就这么让阎王带走她。 火里火来,水里水去。 河水浑浊,能见度极低,避过水中冲过的杂物和树枝,宁馥的目光锁定在前方。 裴晓鸥在挣扎。 水从她的口鼻处不断呛进去,她的身体不听使唤,四肢在强烈的水流中胡乱地滑动着,却抓不住任何可以依凭的支柱。 事实上,溺毙是相当痛苦的一种死法。 水流粗暴地卷动着她,越挣扎,她就越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这种痛苦让她在一瞬间,升起了本能的求生欲。 亲人的音容笑貌,在学校那些快乐的日子,甚至今天刚刚雨过天晴后路边泥土的气味,这些在裴晓鸥已经混乱的大脑中走马灯一样地回闪。 好……好难受……她不想死……至少不想这样死去! 可是已经晚了。 死亡的绝望裹挟着她,河水是冰凉的,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呛进她的气管和肺部,带来生理性的痉挛。 她就要死了……裴晓鸥仅剩一个模糊的意识。如果她这样死掉的话,爷爷怎么办?! 如果……如果能有谁,能有谁救救她…… ——深不见底的,湍急的水流中,一只手朝她伸过来,紧紧地抓住了她。 “阿弥陀佛,两个姑娘看着还那么小呢,可别……” “唉,我看够呛了,后面跳下去的那个到现在也没冒头呢!” “老天爷保佑吧……”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围观的人群尽都紧盯着水面,几乎把能求的神仙佛祖都求告了个遍。 那两个冬泳爱好者抹掉脸上的水,因为无能为力而神色懊丧又忧心忡忡。 “这水太大、太急,下去就要被冲走的,哪怕是我们这样通水性身体壮实的,自己个能上来也已经挺走运了。”其中一个道。 人群渐渐沉默了。 大家都知道这沉默意味着什么。 “看——你们看——!” 就在这片凝重而黏稠的安静中,突然有人高声叫起来。 “那是不是她们?!快看!” 叫喊的人在大家迷茫的眼光中猛地抬手,指向远处河岸边—— 一个小小的黑点,正从水中慢慢爬上岸。再仔细去看……她还拖着一个人! “是她们么……”有人尚且不可置信。 “是她们!就是刚才的那两个女孩!”眼尖的人给大伙吃了一颗定心丸。 一瞬间,桥上爆发出一种热烈的欢庆气氛,仿佛所有人都亲历了一场凶险异常的水中营救,成功的欢乐和挽救了一条生命的成就感让不分男女老少的脸上都露出的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们的确集体见证了一场奇迹,这甚至让人群之间产生了一种短暂的亲密。 “救上来了!救上来了!” “这姑娘什么来历啊……真是厉害!” “什么叫英雄出少年?!说不定人家是什么游泳运动员呢!” 激动过去,大家又开始八卦起来。还有人格外积极地给匆匆赶来的消防和急救指方向,“人在那边呢,看到没?” 河岸边,即使是体力远超常人的宁馥也觉得有些力竭。和自然搏斗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放松,而溺水者的挣扎几乎是雪上加霜。 ——她不得不先把裴晓鸥捏晕。 将女孩托上岸,宁馥也只来得及喘上两口气,就开始急救。 先把裴晓鸥的口鼻出的泥沙和水草清理干净,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全套。 等急救的医护人员冲下来,裴晓鸥尚未恢复自主呼吸,只看她一截劲瘦的腰身露在外头,身上的衣服已经尽数湿透了,紧贴着她,勾勒出颀长的身形。 问清是宁馥自己跳下水,在河里折腾了将近十五分钟后凭着一己之力把裴晓鸥救了上来以后,宁馥和裴晓鸥被打包送了医院。 她的自行车还停在桥上,车把上挂着早晨没吃完的蛋饼,还有一整套文具和准考证。 “天,这姑娘是中考的学生!”有路人看到了她的东西,她的外套还挂在桥边的护栏上。 几乎像一面旗帜了。 “坏了,现在还能不能送她去考试?我有车,我开车送!” “上8:30开考,开考后不能进入考场了……唉,已经耽误了呀!” 反正已经耽误了。 宁馥被医生押着做了一套检查,然后在整个诊室医生护士们震惊的目光中施施然跳下检查床,“那个……我有点饿了,现在能出去买吃的吗?” 不知道是金手指的副作用,还是这个世界为了让她的力量更符合现实的逻辑一些,宁馥很明显地感觉到随着这具身体的年龄增长,她的力量相较于初始值也在不断递增。而且消耗越大,她饿得越快,吃得越多。 除了有点费粮食,倒是没发现其他的坏处。 大夫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现实生活中看到了超级赛亚人。 过了漫长的几秒钟,大夫才有些迟缓地点了点头,道:“你身体没事,很健康。如果有不舒服尽快来就诊。” 还能知道饿,这身体和心理都足够强大。 医院门口的早点摊子都还没撤,宁馥在摊上吃了一碗油辣卤的豆腐脑就油饼,然后打包了一份蛋饼回医院。 裴晓鸥的家人已经接到了通知,在赶来的路上。 她的急救已经结束了,没有大碍,但还要住院做后续的观察,看是否有肺部感染的风险。溺水这么长时间,在水流中没有遭受撞击没有因为昏迷导致脑损伤,最幸运的是竟然没有被河水的急流卷到下游水库,她这一条命,绕过了重重关卡,最终还是让宁馥夺下来,守住了。 宁馥把早点搁在了她病房的床头小桌上,给裴晓鸥留了个条子——“蛋饼5块,豆浆三块”。 医院旁边的早餐是有一点贵啦。 不过宁馥觉得醒过来的裴晓鸥不会觉得这八块钱不值得。 王晓燕不是那种有过度掌控欲的家长。 哪怕宁馥看起来依旧是嘻嘻哈哈没个正型的样子,但王晓燕就是觉得,她有哪里不一样了。 从染了那头不靠谱的粉色头发开始,她的宁馥长大了。 即使有些话她从来没有说出口,有些东西她深埋在心底没有袒露,但她是她妈妈,这就是当妈的本事。 所以当一同监考的同事和她讲,宁馥旷考了最后一门课,王晓燕的脸在一瞬间就白了。 她觉得天旋地转,但大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只抓着同事问了一句—— “她在哪?受伤没有?” 同事惊讶地看着她。 96、碧血丹心(17) 通常情况下,在得知自家一向叛逆不服管教的女儿居然翘掉了考试,做父母的第一反应都是伴随着怒火的疑惑。 可看王老师的样子,仿佛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 能让宁馥放弃最后一门考试,不会是普通的事。 看王晓燕脸色苍白,同事赶忙道:“宁馥她没事,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 学生自鲨未遂,另一个学生为了救人旷考,这都是重大事件,更别提有好心人将宁馥遗落在桥上的自行车、外套并准考证等证件一起送到了榕城一中,学校早已被惊动了。 就连王晓燕回家的时候,竟都遇到了两拨想要采访她闺女的媒体。 如果不是军区大院进不去,现在他家或许都要被包围了。 记者们的嗅觉敏锐得向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他们并不关心两个女孩没考英语的中考成绩和她们的未来,他们关切的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为什么要选择跳河,而另一个见义勇为的女孩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紧追着她跳下去的。 故事的新闻性,总是在于其中最具传奇色彩的那一部分。 王晓燕面无表情地拒绝了所有采访。她疾步如飞,越走越快,到家门口时几乎已经是小跑的状态。 她闺女蹲在楼道口的花池子边沿上,还是那一副没正型的模样。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头发看着也干爽,应该是回家洗过澡了,怕她担心怕她责怪,才特地蹲到门口来等。 王晓燕被气笑了,走过去搂住宁馥,“怕我打你骂你,你就不知道老实站好?蹲在这里摔下来怎么办?” 明明母女俩都知道宁馥的平衡能力,两米高的围墙都跳得,怎么可能从一米不到的花池子上摔下来? 只是一颗慈母心。 宁馥把头靠进她妈臂弯里,“那我乖乖站好。” 王晓燕理了理她的发梢,却在没有怨怪的语气,只是道:“少了一门的分数,你不后悔?” 后悔是很折磨人的。因为你不知道在往后人生中的哪一个时刻,会对自己从前决绝做出的选择产生怀疑和动摇。 这种怀疑一旦产生,就会一直纠缠着你,朱砂痣变蚊子血,白月光变饭粘子,少年意气一腔孤勇,也会变成不愿提及的傻事。 王晓燕太知道“后悔”的滋味。 但她听到怀里的女儿轻声地说:“我只是选择了更重要的事。” 所以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有人把自己的一分钱、一件东西、一次机会,看得比一条人命更重要;也有人把别人的人生和性命,看做是一份责任。 有多坚实的肩膀,就扛多重的分量。 就是这些人,在扛着这个民族,这个国家,攀登在历史的螺纹上,不断地向前,向上,虽负泰山之重,不言个人的苦辛。 王晓燕是不想自己的女儿成为这样的人的。人都有私心,只看最爱的是谁。 她自己可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但却希望自己的闺女前途远大,无忧无虑,事业通达,健康安乐。 但王晓燕也知道,在抓住宁馥翻|墙的那天晚上,在她未竟的话里,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场景。 还能怎么办呢。 人皆有私,可她闺女生就一颗坦荡无私的赤子之心。 中考结束。出成绩那天班级群里很是热闹了一把。 他们班成绩都不错,竟然有七八个同学都超过了本部高中的录取线,比平时要多出一倍左右。 班主任李文月第一次带班,能有这样的成果,在榕城一中也是名声大振,一跃成为青年教师中的佼佼者。 令人意外的是捷报和喜讯,坏消息倒是在人们的意料之中。 宁馥,整个榕城一中传奇般的名字,在传奇般地从年纪倒数第二冲入年纪前三之列后,她又传奇般地从年级前三消失了。成绩单上英语那一栏里是个无法令人忽视的“0”。 三班的大家伙想在回学校拿了成绩单后聚一聚。 接下来就是暑假了,大家旅游的旅游,探亲的探亲,以后读的高中不一样,再想聚齐恐怕也难了。 地点就定在学校外的一家餐厅。 人到的差不多了,大家嘻嘻哈哈打打闹闹,讨论着最新的游戏和最近正在补的新番,炼狱般的初三结束了,他们都迎来了可以尽情撒欢的美好时光。 不过,大家似乎都在等着什么。 说不上是期待,也说不上是好奇,就是一种她如果没来,今天这个聚会就不够圆满的感觉。 宁馥救人的事学校通报表扬了。就在中考结束后的第二天。 她也是唯一一个成绩不在优秀毕业生之列,却拿到优秀毕业生荣誉的人。 她救的裴晓鸥还在医院住院,全班竟然没有一个人在中考后见过宁馥。 就连李文月都在等。 然而宁馥从外头走进餐厅里,却没一个人注意到她。 直到人走到大伙面前,叫了李文月一声“月姐”,所有的目光才集中到女孩身上。 一时间居然没人说话。 就像一直在等待靴子落地,当他们等待的人近在眼前,所有的问题却又都堵在嗓子眼里,问不出来了。 宁馥自己反而笑了,“这么震惊……不好看吗?” ——她的头发是黑色的了。 李文月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一旁的学生们全都傻愣愣的,还盯着看呢。他们不知道宁馥和班主任的赌约,只觉得一瞬间班上大姐头的形象地覆天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太……太不一样了这也! 李文月反应过来,连忙扬起一个笑脸,朝着宁馥招招手示意她赶紧过来坐自己身边,同时道:“好看,好看。” 她这个学生说话算话。 一直考年级前三,就能一直留着她粉色的头发。 这一回,她不再是年级前三了,自己把自己的头发染回了黑色。 李文月竟也一时觉得不习惯了。 她对宁馥道:“不是你的错,为什么把头发染掉了?” 宁馥仍是笑意盈盈的,伸手从桌上拿哈密瓜吃,边吃便道:“愿赌服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系统因为她染掉了粉色头毛倒扣了她三十积分,但宁馥并不在意。 此身立于世,言必信,行必果,说过的话做不到,玩不起,哪还有什么意思? 果不其然,等她染完头发,这个世界变得有点儿淘气的系统就因为[行为符合凤霸天逻辑习惯,苏力值up]这种原因,又给她把积分加上了。 李文月沉默半晌,挑了一块给她,“这块甜。” 她年纪不大,对自己这第一波学生就像姐姐对着一群不省心的弟弟妹妹。宁馥就是里头最调皮、最讨嫌、最是一肚子坏水爱捣乱的那个。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么招人心疼了。 宁馥就笑眯眯地拿过班主任给她挑的那块瓜吃了,吃的下巴上都沾上了甜汁。 她从外头骑车过来,热得很,一进来阴凉舒爽,再配上沁凉的水果,这才舒服地呼出口气,伸了个懒腰。 “学校报哪里了?”李文月问她。 宁馥道:“去三中了。” 榕城市立的第三中学,是一所普通高中,在榕城一中的碾压下近几年的招生情况越来越不好,学生资源不行,教师资源外流,本科的升学率正在逐年下滑。 以宁馥的成绩,如果去次于榕城一中的学校,也有一两个更好的选择。 ——她为什么要去三中? 高中的师资和学习环境实在太重要了,但凡有点条件的,都恨不能去更好的学校就读,以期高中三年能收获个好成绩,顺利踏入象牙塔。 李文月半是担忧半是疑惑,问道:“为什么?” 宁 96、碧血丹心(17) 馥一看班主任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笑道:“因为三中离我家近。” 李文月骤然听到这么个回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甚至觉得宁馥是在开玩笑。 为了孩子读书上学,千里迢迢跑到学校旁边租房的比比皆是,怎么可能有为了离家近,特地挑个师资生源样样不行的学校就读? 宁馥非常认真地解释道:“我家在长安区,早上骑车来学校太久了,吃早饭总是在路上,”她说着说着居然还透出一股子委屈劲儿来,“随便叼个包子就出门,边骑车边吃都凉透啦,还噎得慌。” 她对李文月皱紧的眉头假装没看见,非常认真地给班主任描绘自己就读市立三中以后美好的景象—— “三中就在我家那条街上,走路不到十分钟就到了!我每天能多睡二十分钟,还能多出二十分钟吃早点呢。” 李文月无言,盯着宁馥看了又看,发现她真的是认真的,而且对就读一所被全市人普遍认为没什么前途的高中没有一点儿意见,对每天早上能睡饱了溜达去上学,在学校门口吃够烤红薯小笼包和鸡蛋灌饼的未来三年生活充满了情真意切的期待。 ——见了鬼,就为这个?! 李文月还要开口再劝,甚至猜测是不是宁馥和家里闹了什么矛盾,需不需要她去和王晓燕做沟通,便听宁馥道:“老师,你还不信我么?” 李文月一顿。 的确。 她是看着不着调,永远有点漫不经心玩世不恭的味道,还是喜欢作弄人,恶趣味,画个圈儿把整个榕城一中当成自己的“地盘”,一头收着学生们的保护费一头带着后进差生拼命学习。 居然所有人都念着她的好。 就连校长……背地里悄悄说她那个头发颜色还挺漂亮。 她只说想晚起一会儿,早上吃顿好的,却没说就放弃学业,要随波逐流啊。 大人都习惯把所有的因素和条件叠加在一起,推算出最有可能、最符合逻辑的结果。 可对于宁馥来说,她可以都不在乎。 什么教学资源啦,什么学习环境啦,在常人认识中无比复杂的因素,对于她来说都简单得像一道“1+1=2”的数学题。 所谓一力降十会。 她自己强大且自信,只需要选择她最喜欢的选项就可以了。 ——离家近的破高中对其他孩子来说可能是一剂毒药,可在宁馥眼里,没准就是小糖豆儿,她能吃得开开心心,咬得“咯嘣咯嘣”响。 女孩笑吟吟的,伸长了胳膊去够长桌另一头的小蛋糕。 一个同学看见她的动作,几乎想也没想,下意识地就把盘子整个端起来地给她。 宁馥满意地叉起一块表面坚果最多的,放进自己的盘子里,想了想,又后知后觉地给李文月拿了一块,“月姐,你也吃哈。” 瞪着盘子里颇为敷衍的“殷勤”,李文月一肚子的话就这么噎回去了。 她吃坚果过敏,宁馥放在她盘子里的是草莓蛋糕。 真叫人没脾气。 就像那不听话的猫,胡作非为无法无天,但是只要她肯对人好,就没人能拒绝得了。 宠着,惯着,反正知道她是不会被养废的。 看着是猫,其实是虎啊。 李文月拿起叉子慢慢地吃起那块草莓蛋糕来。 等蛋糕吃完,她朝宁馥笑了。 “头发粉色好看,黑色也很好看。”这位年轻的班主任用焕然一新的眼光看着宁馥,这个她遇见过的,绝无仅有的怪孩子。 她觉得她注定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随你自己的心意吧。” 三班的学生们可不像李文月那么谨慎,也可能是太年轻不会伪装,几乎把好奇担心和遗憾都挂在脸上了。 他们习惯了粉头毛的宁馥,也习惯了在她的“保护”之下,她像三班的一个标志,一个坐镇的人物,一个不知不觉起到粘合剂作用的核心。 保护费每人五块十块的,交了三个月,也许还没宁馥请大伙吃雪糕吃鸡排的钱多。 她是班里的大姐头,好像真的就把所有人都划归到了她的羽翼之下。 大家都受她的照顾,有时候害怕她,有时候想亲近她,她也就成了大家的团宠。 不过从头到尾她都很酷罢了。 猫猫横行霸道,猫猫不是团宠,是老大。 大家都以为她能考上本校的。 但她兑现了她“保护”的承诺,前途未来,仿佛就这样一掷度外。 ——宁馥不得不又安慰了几个快要哭出来的女同学。 她是去三中读书,又不是去自我毁灭,干什么把她说得好像是为了全人类牺牲自我一样? 有多大能力扛多大事,她如果没跟着裴晓鸥跳下去,她才是那个该遭谴责的人呢。 不得不说,自大得很有凤霸天那味。 她调动气氛是一把好手,没一会儿,大家已经从“宁馥好惨宁馥好无私宁馥好伟大”的悲情感动中恢复过来,开始争论点糖醋里脊还是点宫保虾球了。 盛宇驰沉默地坐在角落里,一句话没说。 宁馥也没有给他任何一个眼神。 他知道宁馥并不责怪他,甚至也没有用有色眼镜去评判他的行为。 她只是……清楚地用行为告诉了他,他们不是同路人。 吃完饭,李文月就先走了。 小孩儿们在一块更自在,她知道这些不省心的还在计划去唱k,她这个做老师的就不掺和他们的毕业狂欢了。 毕竟,说不定她自己和她的同事们,都在这些家伙们的吐槽名单上。 宁馥本来对唱歌活动不感兴趣,但班上几个领学社的人非把她拖去了,美其名曰“和老大的最后一次为非作歹”,于是只能在一屋子少男少女的鬼哭狼嚎中吃了两盘子果切。 一群人浪到晚上九点多,总算尽兴了,出门各回各家。 宁馥的自行车找不到了。 “坐公交吧,坐公交咱们还能同路呢老大。”领学社的几个人分外殷勤。 宁馥没说什么,跟着上了公交车。 广播播报着下一站的名称,宁馥坐在车窗边的位置,淡淡看了眼跟在她身边的两个领学社的,“说吧,你们这是有什么阴谋?” 两个男生都有点惊讶,也有点不好意思,其中一个摸了摸脑袋,问:“老大,咋看出来的?” 宁馥飞个白眼,“你家在反方向,他刚刚就离家几百米,和我同的哪门子路?” “咱们领学社总要在毕业前干点出格的事情嘛。” 两个人都笑,只说到这里就咬死不往下透露了。 公交车从ktv到宁馥家,中间要经过榕城一中。 九点多,已经是最后一班车了,车厢里没几个人,外面的路灯随着车辆行进,明明暗暗地照进来。 公交车驶过榕城一中门口。 校园围墙的人行道上,有一大群少年人,有提着桶的,搬着□□的,拿着喷漆的。 他们看到这辆末班公交车,不约而同地挥着手,蹦跳着,大声喊起来—— “老大,看这里——” 宁馥下意识地离开座位站了起来。 公交车缓缓驶过,校园高大的围墙上,画这一个女孩的头像。她很漂亮,像漫画中元气霸道的少女偶像,望着远方。在路灯下,她显得骄傲而温柔。 粉色的头发被风扬起。 一群少年在昏黄的光线里,在她樱粉色的发梢旁拼命朝公交车挥手,大喊着。 “老大,看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少贴了一段,补上~ 最后一段写的心潮澎湃呜呜我好爱青葱的少年时代! 本章抽100个小红包~为了保证白天评论的宝贝也有机会拿红包,红包雨随机洒落哦! 97、97、碧血丹心(18) 97、碧血丹心(18) 第九十六章 市立第三中学,这一批入学的学生里,有一个受到了特别的重视。 ——不论是在老师还是学生之间。 “听说没,榕城一中那个领学社的老大,来咱们学校了!就高一(1)班的!” 这是学生们。 “这回有个分数最高的,快接近榕城一中高中部的录取线了,在高一(1)班,叫什么来着……” 这是老师们。 “——宁馥!” 高一(1)班门口,卫九州胳膊下夹着篮球,探进一个脑袋来,“打球去不?” 晚自习时间,上课铃还没打,但一共就十分钟的课间,卫九州这是理所当然地默认了打球要翘掉晚自习。 他这事儿可没少干。 宁馥抬头朝他摆摆手,“不去,看书呢。” 卫九州那飞扬的神采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一点。他把脑袋缩回去,“那我跟张鹏他们去了啊。” 宁馥见他和霜打了一样,从抽屉里拿出一条巧克力来,隔着两排课桌准确地扔给卫九州,“拿着吃。下了晚自习你们要是还在我就过去。” 卫九州一抄手接住巧克力,支棱起来了,篮球顶在指尖转了个花儿,“够意思!” 他一路把球拍得砰砰响地走过楼道。 班级教室内,有学生不约而同地交换着眼神。 这个宁馥……看起来真的不像传说中的不良少年大佬的样子诶。 传闻中领学社的大姐头,头发粉,干事狠,在榕城一中那种学习氛围严苛,校纪威严的地方居然能跟老师学校顶着来,染着头发招摇横行,公然招揽了一大群小弟,听说还战绩斐然!在学校门口把一个调戏他们班女生的小混混给打残废了! 这让新同学们看宁馥的眼光都有些谨慎和微妙。 一班是本年级的尖子班,虽说他们的成绩放到其他学校可能也只算平平吧,但至少愿意好好学习的学生还占了大多数。对于这么一个声名赫赫的“校霸”盘踞在自己的班级里,互相还不熟悉的同学们都有点担心。 不过现在看来,她好像也不是处很凶、至少摆出了一副要好好学习的样子呢。 就像被和老虎关进同一个笼子里,然后发现老虎似乎打算改吃素了,大家都忍不住松一口气。 不过俗话说得好,虎死威犹在,更何况这老虎活生生的,只是不知为什么改了性情。一班的学生们不约而同地多加一分小心,宁馥身边就仿佛自带了某种特殊气场,旁人经过她旁边时都有些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自己越过了禁忌的隔离带,叫老虎一口叼走了。 她一拳能把人打残废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宁馥自然也感觉到了这诡异的氛围。 不过照旧,她并不在意。 她是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从来不需要口头上的剖白和解释。 晚自习的习题册刷完,外头天已经黑了。 离下课还十分钟,大家都已经蠢蠢欲动了。盯晚自习的老师已经走了,教室里一下子乱了起来。有传零食的,有聊闲天的,也有抓紧最后时间算题的。 前后桌两个男生传杂志,扔的准头差了点,正正掉在宁馥的桌子旁边。 宁馥随手捡起来扫了一眼。 挺厚的一本,彩色封面上印着一架飞机,是二战时期苏联的图波列夫快速轰|炸机。 能让高中的男孩子耐下心来读的课外杂志无外乎三种——体育类的,军兵类的,还有美女类的。显然这是“空头失误”的杂志。 宁馥翻开看了看目录。 她后桌的男生才正是杂志的“接收方”,此刻忍不住开口“嘿”了一声,但到底没敢去戳宁馥的后背让她物归原主。 只能眼瞧着前面那女生非常淡定地又翻过一页——还真看起来了! 果然、果然是个恶霸! 宁馥倒是很淡定地无视了前后两道敢怒不敢言的怨念目光——反正她已经被当做是蛮不讲理的坏人了,何不就让着“误会”继续下去呢?既然杂志她凤霸天感兴趣,自然她扣下了。 97、碧血丹心(18) 她扭头看了眼后桌男生,对方桌上的习题册摊开着,看样子只写了前头最简单的几道题。 后桌男生正在对着宁馥的后背翻白眼,哪成想她突然转过来了,几乎下意识地就抖动了一下。 绝、绝对不是吓的,只是没防备,有点惊讶而已! 宁馥唇角泛起一丝笑纹,“把你作业写完。” 看什么杂志?!写完再看! 后桌的男生咬咬牙想怼回去,目光却不由得落在宁馥搭在他桌子上的手上。 女生的手细细白白的,但是他却忍不住想起那个可怕的,一拳把人打废的的传言…… 他喉头更了又更,到底把话咽了回去。 又气不过,嘀嘀咕咕地给自己找回场子:“借你看就看一下,切,我干什么……要你管?!” 头却低下去,下意识地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划拉起来。 霸道惯了的宁·逼人学习·校霸·馥满意地勾勾唇角,转回身去继续翻那本名字就叫《战机》的杂志。 杂志看完,已经九点半。 教室里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宁馥合上书页,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她匆匆忙忙地把书包拎出来往肩上一甩,下楼。 操场上用来照明的大灯平日里是不开的,晚上就只有篮球场地处有几盏昏黄的灯。 少年一个人在场地上运球,篮球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声清晰的响。 看起来挺孤单。 宁馥隔着篮球场的铁网将自己的书包丢进去,喊了卫九州一声。 男生“唰”地转过头来,即使在昏暗中也能瞧见他一双亮闪闪的眼睛。 那点儿环境衬托出来的寂寞氛围顿时荡然无存。 卫九州把球朝宁馥掷过去,“等你半天,来投两个找找手感,我们1v1啊!” 宁馥就笑着跟他玩了一会儿。 卫九州输了,输完也不懊恼,也没抱怨宁馥来得晚,从兜里掏出她晚自习前丢给他的巧克力,掰了一半给宁馥。 宁馥一边吃,一边问:“张鹏他们走了,你怎么还等?” 卫九州性格开朗,小太阳似的,周围已经很快围了一圈子朋友兄弟,每天泡在篮球场上也是前呼后拥呼朋引伴的。 卫九州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道:“反正我回去也没事做。” 他上市立三中就是来混日子的,自认根本不是那块学习的料,回家还要被爷爷奶奶反复地叨念,实在是头痛,还不如等来宁馥,能痛痛快快地打一场球。 他道:“我实话和你讲,就是和你玩我才放得开。”男生随意地拧了拧汗湿的t恤,“和他们打老是不尽兴,越玩越没意思。” 他骨子里喜欢追求刺激的事物,打球自然也喜欢更强大的、甚至强过自己的对手。 宁馥看了他一眼,卫九州问她:“看什么?” 宁馥笑道:“你比我想的有心眼儿。” 卫九州露出个有些骄傲的笑容,“我不傻。” 不过他也喜欢团体运动,他享受每一次丝滑的完美的配合,只有宁馥可以满足这两点,她既是强悍的对手,也可以成为绝对可靠的队友。 他突然凑近,把胳膊往宁馥的肩膀上一搭,“什么时候我俩组队单挑他们去!” 刚说了他不傻,现在傻气就“噌噌”地冒上来了。 卫九州期待地盯着她瞧。 宁馥含混道:“等有机会吧。” 只是这么一个模糊的答案,就可以看到男生背后隐形的尾巴疯狂摇动的模样了。 他伸出手来等着宁馥和他击掌:“一言为定哦。” 宁馥甩开他胳膊走了。 不行。这个性格,真的太蠢了。还要再磨一磨。 她未来的僚机不能傻成这样。 宁馥确定了自己的方向。 或者说,从那个夜晚听过小舅舅的故事以后,从家里压箱底的照片中看到那个年轻人的笑脸的时候,她就有了选择。 她有系统的金 97、碧血丹心(18) 手指,不自谦地说,她有万千种选择。 她可以去做科学家,可以去做运动员,可以从医,可以入仕,她所谓的“人物属性”从来没有规定过她必须从事什么样的职业,去摘取什么样的成就。 她要博得的,只是一份亿万人同样在奔赴的事业。 而在这个世界,她的血脉中,就注定流淌军人的荣光和蓝空中的战魂。 她知道她的祖国召唤怎样的情人。 赴汤蹈火,一往无前。 而卫九州……在一篇言情文里,他的结局却是为国而死,宁馥想尊重这一点。 她不想打乱他的轨迹,但想避免他死亡的结局。 这是她挑的同路人。虽然蠢到一根雪糕一条巧克力就能骗走,不过没关系。 她带他飞便是。 上了一星期的课,一班的同学们似乎已经习惯了“猛虎在侧”的日子。或者说,他们所担忧的“猛虎”,看起来实在太像一只猫了,而且还是只要顺毛撸,绝对甜得一批的那种。 “我让她帮我递下水杯,她居然和我说‘小心烫’诶!” ——这是某位女同学第一次感受到“猛虎猫化”后的震惊。 天知道她只是没注意到旁边的人是宁馥,如果知道是校霸本人,她可不敢让曾经横行榕城的大姐头帮她打热水啊! 但是现在大家已经慢慢接受、习惯了宁馥的温和。甚至终于开始觉得传言不实了—— 除了喜欢搜刮几个男生的军兵杂志、并且督促班里同学做题以外,她一点儿也不像个校霸啊。 宁馥的“名不副实”其实不关任何人的事,相反在一班还挺受欢迎。但她之前的“美名”实在太大,到底有人忍不住来探虚实。 或者说……更像是江湖小弟来瞧瞧金盆洗手的龙头现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如果能挑战一下,当然也是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 一班门口这些天就多了不少其他班、甚至高二高三的学生、不,说他们是校园混混或许更贴切一点。 渐渐的,班里的同学都看出这些家伙是冲着宁馥来的了。 宁馥都没搭理。 有在班门外栏她路的,有言语上不干不净的,但都还不敢过分。 她的冷淡就被当做了怯懦。 结果就有人悍不畏死地得寸进尺了。 学校的教学楼结构简单,走廊是露天的,下课后学生们都喜欢三三两两地聚在班级外的走廊上聊天。 宁馥从学校图书馆回来,有个人高马大的男生不知从哪窜出来,堵在了她跟前。 她往左,他就往左,她往右,他就往右。 嬉皮笑脸,嘴里却不干不净。 “宁馥,你是叫这名儿不?跟我处对象,我帮你平事儿。” 这样的措辞她见得多了,但还是有点智障的令人发指。 宁馥似笑非笑,“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她淡淡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没有事情需要你去平,别惹我。” 周围人都看着,不敢上去劝阻。 宁馥想绕过他,这男生却直直撞过来,把宁馥手里的书撞掉了。 书从五楼的走廊上掉下去,索幸已经快到上课的时间,楼下没几个人,没人被砸到。 宁馥冷淡地抬眼看着对方。 男生脸上得意,一副“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打我吗?”的神情。 宁馥叹了口气。 下一秒,人高马大的男生被一股巨力击中,整个人连着倒退好几步,竟直接被宁馥抵在护栏上。 女生抢步上前,神态却如闲庭信步,她伸手按住那男生,他便如被猎豹按住的羚羊一样颤抖起来——他整个人几乎已经横搭在了护栏上,只要宁馥一松手,他就要从五楼上掉下去了。 她的声音依旧平平淡淡的,却透出一股冰冷。 “说过了,别、惹、我——” 作者有话要说:新同学对宁馥的认知:她是老虎-她是hellokitty-她还是老虎 她果然是装的! 98、98、碧血丹心(19) 98、碧血丹心(19) 第九十七章 “我说过,别、惹、我——” 四下里响起一片尖叫。 那男生至少也有一百四五十斤的样子,比宁馥高半头还多,电光石火间好多人根本没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一转眼就了现在这幅局面。 ——男生被掼在护栏上,随着惯性,整个人险些摔出去——就像那本倒霉的,被他从宁馥手中撞下去的书一样。 书本顶多是摔脏,摔散架,人呢? 五楼的高度比不上动作电影里的悬崖峭壁和摩天大厦,但已经足够把一个未成年的男生吓得叫都叫不出来。 现在他全靠胸腹前宁馥的一只手,才能勉强维持住平衡,不像一只西瓜一样跌下楼去摔出一地红瓤子。 “救命……救命……” 那男生颤抖着,声音里透出恐惧带来的虚弱。 宁馥拎着他,他挺高的个子脚竟然够不到地。 周围的学生们已经看呆了。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转折,上一秒还是校霸混混威胁调戏斯文女同学,下一秒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 校霸混混:弱小无助,怂且可怜。 斯文女生:单手拎人,撒手要命。 攻势逆转! 上课铃在此刻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整个走廊上看热闹的学生们却一点也没有回班的意思。 铃声在一片震惊好奇恐惧中响了三遍,宁馥才慢悠悠地道:“你帮我下去捡下书吧。” 男生的脸从猪肝红变成得死白死白的。 周围也有人发出低低的抽气声。 “对、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那男生哀求声中带着颤抖,软得像面条一样彻底放弃了挣扎,他的一张脸上已是涕泗交流,格外教人不忍直视。 宁馥反而笑了,弯起的唇角弧度愉快。 她……本质上也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对嘛。既然有人非要撞上门来,她也就……不必客气了。 凤霸天之魂,觉醒吧! 她的笑容看起来是那么的无辜,那么纯洁,却让人感觉其中蕴藏着恶意,只要与她的眼睛对上,就会下意识地打个寒颤。 猛虎虽美,可不要靠太近哦。 至少,此刻被按在虎爪下的男生已经由衷、由衷地后悔了。 他第一次真实地感觉到死亡的威胁,只 98、碧血丹心(19) 有拼命地哀求,以期这个掌握着自己生死的恶魔能放过他。至于宁馥是不是真的敢把他丢下去,她说的话合不合逻辑,他的大脑早已经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 “难道是我不够礼貌?”宁馥慢悠悠地问道。 那男生一脸茫然,只凭着求生的本能和直觉疯狂地摇头,“不是,不是……”他含混不清地说道:“你、你放我下来吧,姐姐、老大、祖宗——!” 一个变声期的男生竟已经把声音喊出了艰涩的鸟叫声。 他真的已经被吓坏了,在保命面前,什么面子,什么尊严,全都不值一提了。 他不是没想过凭着自己的体型和力量优势挣扎、反制,可此时他全身的平衡都赖于宁馥的一只手,哪怕稍微动一下,都心肝直颤。 宁馥笑笑,她的语气简直称得上慈祥,“我的意思,不是在威胁你,不是要把你从这里扔下去。”她温和,且耐心地道:“我说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呀。” 她温柔一笑,手腕往回一抖,然后松开。 那男生的脚,终于踏在了地上。 接着,他就双腿一软,倒在瘫倒在栏杆旁边。 他剧烈地喘息着,被自己的鼻涕和涎水呛得咳嗽。 宁馥站在他身旁,微微弯下腰,把自己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只不过这回加上了礼貌用语—— “你帮我下去捡下书吧,请。”她彬彬有礼,特意用强调语气补充了一下:“不是从这跳下去,走下去。谢谢。” 男生呆呆的。眼睛直直的。满脸的怔楞。 “麻烦快一点,已经上课,这位同学。” 她的声音还是温温柔柔的,却如同催命的警钟一样重重炸响在那男生的耳边。 他连滚带爬地朝楼下冲去。 他一走,空气中的压力以宁馥为圆心,向四周弥散开来。 看热闹的大家伙突然意识到,猛虎已经咬死了第一头倒霉的羚羊,现在他们就都像是广阔狩猎场上被猎食者任意选取对象。 站在圆心的黑色头发女孩目光所及,居然没人敢跟她对视。 她轻轻地道:“上课啦。” 走廊上的一大群人仿佛如梦初醒,“呼啦啦”骤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全在几秒钟内飞速窜进了自己家教室里。 看热闹归看热闹,可别把自己看热闹了! 98、碧血丹心(19) 宁馥一个人站在露天走廊上,能感觉到背后教室的窗户里投射来无数道目光,没有恶意的,好奇的,隐隐约约有点兴奋的眼神,投在她的身上,刺挠挠的痒。 那男生从楼下把书给她捡了回来。 从高中的图书馆里翻到描述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入朝作战的书还是挺不容易的,宁馥不想影响自己的心情。她仔细地抚平了书上摔出来的褶皱。 那个男生现在大约是找回了一点点理智,伸手撩起自己里头那层衣服,无比殷切地凑上来,把书皮上的浮尘擦得干干净净。 “行啦,谢谢。”宁馥道。 那男生小心地看着她,“老大,那个,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三中管起来?” 他还想说,他手下也有六七个小弟,高三那边有几个刺头并不服他的管,但只要眼前这个女生肯出手,绝对不问题! 面对莫名其妙找上门来的挑衅和“投诚”—— 宁馥:十分感动,然后拒绝。 然而她还是一战名了。 至少在她走回教室以后,之前已经和她亲密到邀请她一起去厕所一起去打水的妹子同桌默默地往墙边缩了缩。 学生们之间的“暗流涌动”,老师们是不清楚的。 宁馥是市立三中这一批新生中成绩最高的,高到离谱,而当招生老师看到她英语绩为零,其他绩接近满分的时候,几乎怀疑是不是教育局的绩登记系统出了问题。 第一次月考,她果不其然是年级第一。 班主任很喜欢这个安安静静,乖巧又优秀的女孩子,更特别的是,她这样明显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却在班里广受爱戴,哪怕既不是班长也不是学委,大家却隐隐以她为中心,或者说,都听她的。 就连纪律最差的晚自习,只要老师吩咐她帮忙盯一下,班里的学习气氛就绝对会是整条楼道上所有班级里最好的。 (废话,被老虎盯着的羊群,怎能不战战兢兢?) 所以这次全市高中生辩论赛的机会一来,班主任第一个就想到了宁馥。 菁英辩论赛,决赛。 决赛双方,市立第三中学vs榕城一中高中部。 决赛地点,榕城一中。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天都在路上qaq更得少一点,明天粗长补上! 99、99、碧血丹心(20) 99、碧血丹心(20) 第九十八章 菁英辩论赛两年一次,在榕城很有名。榕城一中高中部作为全市重点,几乎揽入所有初中的尖子生,在菁英辩论赛上已经连续蝉联五届冠军。 作为全市高中中各方面都独占鳌头的翘楚,榕城一中从来都是稳坐前二名的擂主,只等着每年不同的学校怀着屠龙夺宝的心前来挑战。 而榕城市立第三中学的辩论队几乎从未在决赛场上出现过。 ——榕城一中和市立三中的名字放在一排都显得稀奇,一起进入决赛?这不是开玩笑么?! 可今年偏偏就是市立第三中学,过五关斩六将,站在了榕城一中的地盘上。 连三中的带队老师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成绩。 在开往榕城一中的大巴上这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老师激动得眼眶都微微发红了,“你们已经打破的三中的记录,你们正在书写三中的历史!” 他看出这群孩子们很紧张。 他的语气是激情澎湃后的感动,“大家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你们已经是三中的英雄了。” 辩论队的几个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到了榕城一中,带队的老师率先下车,众人正准备鱼贯而出,走在前面的宁馥却回身挡住了车门。 今天要上场的辩论队另三名成员心中顿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我不在乎什么英雄,我要第一。” 黑色齐耳短发,看起来文静淑雅温柔善良的女生非常平淡地说。 反正大家已经把她当恶霸了,那耍耍赖也没什么。 松了一口的辩论队成员纷纷又把那一口气提起来了。 宁馥在三中的名声很大,但也很神秘。因为目睹了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领学社领军人物在走廊上如何“处理”挑衅的同学,不知为什么,都不约而同地夸大了他们的所见所闻。 再加上她早就赫赫的威名,和她平时静若好女的外形,巨大的反差让三中的学生们一提起“宁馥”两个字来,都挤眉弄眼地透着股神秘兮兮的劲儿。 而高一一班的同学们…… 好不夸张地说,他们对班宠暨班霸宁馥的感觉可以用六个字来生动形容—— 又敬,又爱,又怕。 程度深浅,排名分先后。 她说“我要第一”,就一定、必须、绝对要拿第一。 哪怕对手是蝉联冠军的榕城一中,哪怕他们自己是头一回进入决赛,这个第一名,三中也非拿不可! 她就是有这种本事,看起来不可能的事,她只要说了,就都可以完成。在巨大的压力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同时被压在三中辩论队的肩头。 不就是第一吗?!他们准备了这么久、练习了这么久,不是来做第二名的! 宁馥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转身让开车门,自己下车了。 紧接着带队老师就瞧着自家的选手们依次从车上下来,一个个目放凶光,面带战意,那叫一个精神抖擞! 他有些好奇地问:“你跟大家说什么了?” 宁馥眨眨眼睛,“赛前动员而已。” 带队老师点点头。 虽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乖巧安静斯斯文文的女孩是如何安慰过度紧张的队员们的,但显然起到了定心丸的作用,还激发了大家的斗志,不错! 被宁馥有效“安慰”到的队员们:冲了! 人在高压下通常有两种状态——要么在高压中爆发,要么在高压中死亡。 三中的辩手们是前者。 一句“我要第一”,让他们调动起了这段时间的一切所学、所练,大脑在压力下飞速地运转着,竟然时有连珠妙语。 辩论的题目是个老题了—— “爱情是自私的还是无私的 99、碧血丹心(20) ”。 宁馥他们是正方,即爱情是自私的。 宁馥是四辩,做了总结陈词。 “……爱情不是慈善事业,不能慷慨施舍。爱一个人,从自身的欲望出发,以‘无私’为升华。但爱情的本质,是排他的,是一个狭窄的只容得下两个人的场域,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聂鲁达的一首诗写爱情,他说,为什么当我爱上,且感觉到你远离时,全部的爱会突如其来地降临呢?套用一句网络用语,爱一个人,要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小狗。你去爱人,正是希望人来爱你。人所追求的无私之爱,正是人心有私的体现。” 爱情是付出,是割舍。是无时无刻不寻求呼应,是永远饱含期待。 如果没有呼应,爱便是悲歌。如果失去期待,爱便是墓穴。 爱情是不能无私的。 她的总结陈词并没有很尖锐。在过程中的唇枪舌剑刀光剑影已经足够,现在她想要的就是这么一股平淡隽永味。 经历过和没经历过是不同的。 宁馥见过太多自私或者无私的爱情。她听过许多“悲歌”,躺过无数的“墓穴”。 有许多人不求回应,不求答案地爱过她。 这爱有的狂热,有的执拗,有的沉重。 她因有私心,从不回答。 人生在世上,就不可能做无私无情无欲望的圣人。 她穿越万千世界,永远不敢说“无私”二字。 宁馥的总结陈词竟然说得在场人无不怅然。 反方四辩的总结陈词也极精彩,或许是棋逢对手激发了所有人的潜能和灵感,对方还在最后引用了张籍的诗,反问宁馥—— “如果有人真的愿意像这样无私地爱你,你会报以什么呢?” 君如天上雨,我如屋下井。 无因同波流,愿作形与影。 对方的时间把控很好,刚好卡着最后几秒钟,话音一落,主持人就做出“时间到”的手势。 比赛时长就这么多,已经结束了。 但双方的陈词依旧让人回味无穷,着实精彩。 居中的主持人转头看向宁馥,道:“在评审离席打分的同时,我想大家并不会介意我们多说几句。在比赛之外,正方四辩要对反方最后的提问做回应吗?以你个人的身份和角度,有什么想说的?” 辩论赛场地在榕城一中最大的阶梯教室里,几乎像一个容纳人数众多的小礼堂了。 一时间,台下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宁馥身上。 她今天穿了正式的西装,平素垂落在脸颊一侧的黑发都一丝不苟地梳到了脑后,扎成一个短马尾。虽然大家都是来看决赛的,却也不由得注意到她的漂亮。 她的美越看越觉得摄人,尤其在她开口的时候。 不让人觉得咄咄,却锋利无匹,动魄惊心。 台下的观众,台上的选手,都在等她再开口会说出怎样或精妙或尖锐的话来。 正方四辩坐姿一直端正而挺拔,此刻她往椅子后靠了靠,显出了放松的模样。 她露出一个有些平淡的笑容,直白地拒绝了。 “——没有什么想说的。” 评审回到决赛现场,公布了比赛的结果。 正方获胜。 阶梯教室中响起掌声,第一个反应过来露出笑容的是宁馥。 其他三个队友竟然是齐齐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赢了! 他们赢了!他们打败了蝉联五届的榕城一中!他们是冠军!!! 三辩胆子最大,鼓起勇气,转身一把抱住了旁边的宁馥。 “我们赢了!” 她把宁馥搂得紧紧的,在宁馥颈窝里哭。 见三 99、碧血丹心(20) 辩果断行动,一旁的一辩二辩胆子也壮起来了,仗着获得胜利这一刻迸发的肾上腺素和喜悦,也一齐冲上来抱成一团! 毕竟是人家榕城一中的主场,在自己家的场子痛失第一,滋味可想而知。因而掌声都是礼貌性的,几秒钟后就有些稀稀落落了。 反方辩手比较有风度,收拾好后一一过来握手。 四辩还想追问刚刚的那个问题,宁馥却握住他的手摇了一下,“这是没有答案的。” 她笑眼弯弯,不知为什么,形状姣好的眼睛里,却没有真正的笑意。 “我们都没有经历过,本质上,没有评判的资格呀,对么。” 她不想,也没有资格评判爱情是否无私。如果真有人像诗中那般无私地爱她,她只能用更崇高更忠贞的爱来给出回应。 爱人若无回应,难免有人怨尤,有人愧疚。 爱国若有回响,也只会是前仆后继,百死无悔。 她是生性自由,天赋桀骜,千百个世界下来,也不愿吃那“有私”的苦。 在寥落的掌声里保持高频率不知疲倦的鼓掌真的很累人。 但鼓掌的人不但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反而还上蹿下跳地试图引起台上选手的注意—— 当然,是特定的某个选手。 “你是不是一中的人啊?!输了你鼓掌鼓个什么劲儿?!”有人瞪着那拍手拍得极欢的女生,——她身上还穿着榕城一中的校服呢! 叛徒! 张雅茜朝那人翻个白眼,用能气死人的语气道:“我乐意,要你管?” 她不但要鼓掌,她还要尖叫打call呢! 说着就朝着台上来了一嗓子:“正方四辩最棒,最棒最棒最棒!” 她一边喊一边朝那已经义愤填膺气得脸红的一中男生做了个鬼脸。 那男生咬牙切齿,“哗众取宠!” 张雅茜笑嘻嘻道:“切,我就取一个人的宠,哗到你眼睛,不好意思哦!” 她将那男生怼得无话可说,却突然发现除她以外,竟然还有人胆敢跟她“争、宠”! 有个男生居然为了压过她的声音,朝台上吹口哨! 张雅茜丢了一个愤怒的眼刀过去,确认这家伙自己不认识。 她用更大的音量呼喊起来,终于教台上的人都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被庆祝的队友挤在中间的宁馥终于挣扎出来,就听见台下杀鸡抹脖子一样的呼喊,再一看张雅茜都快犯众怒了还在嗷嗷叫,仿佛第一次参加偶像演唱会还坐在座的疯狂粉丝。 她朝她笑笑眼神示意她等一会儿,张雅茜就美滋滋地一甩头发,立刻回身去炫耀。 那个跟她竞争宁馥注意力的家伙果然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了! 哼。 就算她现在和宁馥不在一个学校,她也是她最要好、最重要的朋友! 中考张雅茜超长发挥了,压线考上了榕城一中高中部,她爸妈高兴得都不知道奖励她什么好了。可张雅茜却一点儿高兴不起来,就连奖励都懒得要了。 ——她原本打算央告爸妈同意自己和宁馥一起去毕业旅行的! 老大和她不在一个学校了,她心中就有一种隐隐的恐慌,生怕两个人往后会越离越远。但刚刚只对了一个眼神,她就知道她们的默契还在! 卫九州气得踢了前面的桌子一脚。 下一秒宁馥顺着张雅茜的眼神瞧见了他,楞了一下,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卫九州阳光灿烂。 什么天上下雨屋外有井的,大不了他追在后头呗。 追的紧一点,不就叫做形影不离? 作者有话要说:萧伯纳 本章有一个关于钟华的彩蛋,不知道大家发现了没有~ 100、100、碧血丹心(21) 100、碧血丹心(21) 第九十九章 决赛结束,第一名的证书颁发给了市立三中,带队老师笑的眼牙不见眼,也因此格外的好说话。 他准了宁馥两个小时的假,留下在榕城一中吃午饭。 学校食堂还是熟悉的味道,在打菜的窗口,宁馥还遇见了熟悉的人。 原书女主裴晓鸥穿着和食堂员工同意的白色工作服,带着白帽和口罩,宁馥一开始都没认出她来。她是课余时间在学校食堂勤工俭学,补贴学费的。 不过她给宁馥的那一勺子红烧肉土豆里多了好几块肉。 宁馥抬起眼想说句“谢谢”来着,这才发现这位“打饭阿姨”看起来意外的年轻。 裴晓鸥旷考一门,总成绩离高中部的正式录取分数线差了十几分,申请了榕城一中的励志班,分数线稍低,录取特困生,有学校安排日常的勤工俭学岗位。 年轻女孩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又递了一杯绿豆沙给她,“我刷卡,请你喝。” 这是食堂最抢手的“单品”了,——大夏天谁不想喝上一口凉凉的甜爽的绿豆沙呢?! 宁馥也笑起来,“谢谢。” 隔着口罩裴晓鸥被遮住半张脸,看不清表情,但她眼里却是满溢的真诚。 她道:“是我该谢谢你。” 宁馥端着餐盘回到张雅茜早已经提前占好的位子上。 中午吃饭食堂的人流量实在太大了,如果跑得不够快,打好餐就只能站着眼巴巴地等别人吃完才能坐下了。 卫九州已经被张雅茜瞪了好几眼了。 但他已然执着地占据着自己的座位,四人桌,凭什么不能有他的位置?! 张雅茜立刻跟宁馥告状:“他非要坐这里!脸皮可太厚了吧!” 他们一从报告厅出来,这个讨厌的男生就像牛皮糖一样缠上来了,实在可恨! 更可恨的是宁馥居然还说带他一起去吃饭!她还不得不把自己的饭卡借给这家伙刷! 而他居然趁她去打饭的时候换到了宁馥的对面,占据了本就理所当然应该属于她张雅茜的位置! 可恶!太可恶! 他才和老大认识多久啊,比得上她们三年同窗、同生共死、一起创立领学社的感情深吗? ——虽然初中她和宁馥是同年级不同班;虽然网吧着火是宁馥单方面救了她;虽然领学社事实上是宁馥一手创办她只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凑在老大身边捧了个人场…… 但那、那也是特别的! 宁馥忍不住想笑。 这俩以前都不认识,此刻隔着食堂一张桌子对峙,看那样子仿佛恨不能用自己的眼神将对方立毙当场。 卫九州比张雅茜沉得住气。 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真要和个女生呛呛起来岂不是既没风度又没面子? 别以为他没心眼儿! 他和宁馥多少回下了晚自习在球场打球,多少回默契配合,多少回棋逢对手,他和宁馥玩得好,别人管得着吗? 如果不是张雅茜找茬,他才懒得理会! 卫九州一直没回应张雅茜的口舌之利,此时朝着宁馥无辜地摊了摊手,“我可没招惹你的老同学啊。” 他从去年暑假开始“噌噌”地蹿个子,跟竹笋抽条一样眼见着长高,现在整个人蹲在座位上,两条大长腿蜷着,看起来好不委屈。 宁馥玩玩唇角,“我还没问你,怎么翘课跑来?” 卫九州满不在乎地夹起一筷子青菜塞进嘴里,“上课有什么意思?反正就反反复复那些东西,讲多少遍我也弄不会,还不如来看你舌战群儒。” 他笑嘻嘻的,“要不是我来了,你看看,客场作战,你们连个鼓掌叫好的都没有嘞。” 宁馥却忽然道:“以后我给你讲。” 卫九州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瞧见张雅茜气鼓鼓的模样,他才意识到宁馥刚刚说了什么。 男生脸上浮现出复杂难言的表情。 ——就像狗勾看到一根摆在老鼠夹子里的肉骨头。 他是很想和宁馥相处啦,但他实在没兴趣学习啊! 张雅茜在旁边阴阳怪气,“老大,有的人真的不值得,只会浪费你的好心,分明就是白眼狼!” 卫九州一咬牙,“学就学。” 他看向宁馥,“学一小时,你就陪我打一小时的球。” 张雅茜尖声道:“你得寸进尺!” 去打听打听,之前榕城一中领学社的,哪个不是被老大带着学习的?只要老大一句话,谁敢不听?!就是上题山下书海也没人说一个“不”字! 宁馥就是领学社的旗帜,就是领学社的标杆和品牌,她三个月就把一群年级垫底的差生全都带上了及格线甚至优良线,她的社团在校内校外都是威名赫赫,谁不想挤进领学社,和“宁馥”这个荣耀的、传奇的名字挂上钩? 这个三中的男生可真是不识好歹,老大主动提出来给他补习,他竟然还敢提条件?! 宁馥挑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卫九州。 卫九州突然感到一阵寒意蹿上后脊梁。 他和宁馥平时玩的好,在球场上似乎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她的眼睛。 现在他却突然明白了三中宁馥的那些同班为什么会害怕她。 “那玩半小时?”卫九州试探地问。 宁馥只微笑,不说话。 他默默地低头扒了两口饭。 学校食堂的基本伙,本来也没什么好吃的饭菜,而且卫九州是外校学生,借的是张雅茜的饭卡,他不好意思打贵一些的 100、碧血丹心(21) 饭菜,盘子里就二两米饭和两个素菜,十六七的男孩子正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年纪,这点儿素淡的可以匹敌减肥餐的午饭还不够塞牙缝的。 他正心里琢磨怎么跟宁馥磨一磨这补课的事儿呢,鼻子尖就闻到一股肉的香味。 再一转眼,自己面前的餐盘里就多了一只油光水滑的大鸡腿。 红烧鸡腿也是榕城一中的学校食堂唯一拿得出手的肉菜了,酱香味儿浓,甜咸口,关键是肉多,广受学生们的欢迎。 卫九州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美得很,“给我的呀?” 宁馥淡淡点头,“吃吧。” 她看着卫九州美滋滋地咬了一大口鸡腿肉嘴唇边还沾着酱汁儿,只能尽力让自己别把原书中好好一个男二,和傻狗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张雅茜丢了个凶狠的眼刀过去,还要开口说什么,宁馥就一挽她的手,“一会儿我们去小卖部买冰激凌吃啊,你要什么味道?” 老大的手白白凉凉滑滑的,握着她的手。张雅茜就把继续针对卫九州的事业抛在了脑后。 老大难得回学校一次,她还没问她在三中过得好不好呢。 看着两个人都美滋滋的,宁馥突然产生一种“我是个渣”的错觉。 ——她觉得是错觉。 但去小卖部买冰激凌的计划没能成行,甚至他们连午饭都没顺利吃完。 宁馥对麻烦的磁铁体质又吸来了找上门的刺头。 ——或者说,是几个自以为自己是“刺头”的家伙。 “诶唷——” 有个男生端着餐盘从他们的桌边路过,脚下拌蒜,整个人就是一个踉跄,一盘子的汤汤水水眼瞅着就要扣在宁馥身上了。 他甚至已经准备好欣赏对方满身油污的狼狈了,却在下一秒疑惑地“嗯”了一声。 倾倒的餐盘稳稳地停在半空中,甚至连掉下来的汤碗也已经被那女生接在了手里。 汤碗里的蛋花还在随着汤水的晃动飘荡旋转,却不见一滴洒出来。 “这位同学,不会要我一直给你端着饭吧?” 宁馥的声音平静而温和。 那男生从宁馥手里夺过自己的餐盘和汤碗,却一点儿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下意识地温和望向远处的同伴,咬了咬牙,粗声道:“你伸脚绊人,不道歉还有理了?!” 他瞪着宁馥,|理直气壮且十分愤怒地嚷道:“三中的人真是没素质啊,连个对不起都不会说?!” 宁馥眉梢微挑。 这就是来找茬的。看来是气不过市立三中从榕城一中的地盘上带走了菁英辩论赛的冠军,出气来了。 年轻小孩很多时候就是这么幼稚,仿佛天然划分了立场,不问缘由不讲道理地就冲上来。 宁馥慢悠悠道:“我只是和朋友在这里吃饭,也不想惹是生非。”她抬眼看着这不依不饶的男生,“别上升到学校的程度,好么。” 个人恩怨随便道一句歉也便过去了,拿集体来找事……可就别怪她不客气。 “你先想好,你们是为什么来找事,愿不愿意承担后果。”宁馥唇角尚带笑容,声音亦是平静无波。 榕城一中是她的母校,她也不介意替母校管教管教不听话的学生。 嘈杂的食堂里注意到这一头情况的人并不多,那男生犹豫了一下。 他又往不远处看了一眼。 宁馥便笑道:“叫你的同学一起过来么?站得远,听不清我们在说什么吧。” 那男生仿佛被戳破了短处一样,激动得扯起嗓子,唾沫星子飞溅,“老子跟你说话你听不懂吗?差点把老子绊倒了,老子要你现在就道歉!” 随后又是一长串的污言秽语加国骂。 他越是心虚,声音就越大,仿佛在给自己壮声势一样。 宁馥叹了口气,刚要说话,眼前就闪过一道闪亮亮的光。 ——是飞出去的餐盘。不得不说,榕城一中食堂的卫生情况还是很不错的,餐盘底部刷的那叫一个锃光瓦亮。 “——砰!哗啦!!!” 她的话并没说出口。 坐在她对面的卫九州在那男生开始骂脏的下一刻就猛地站起身来——他直接掀了桌子,然后把餐盘直接拽在了那男生的身上。 他也不说话,在那男生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跟上去就是一脚,既凶且狠,直把那男生踢得倒退出好几步,一屁|股摔坐在食堂入口处。 那找事的男生骤然遭变,人都傻了,坐在地上还没回过神来,就看之前一直没说话坐在那个三中四辩对面啃鸡腿的男生犹如煞神一般朝自己走过来。 他这才意识到,这是碰上不能惹的硬茬子了。 卫九州大步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起来仿佛青面獠牙的恶鬼。 “老子要你现在就道歉!” 他说这话时磨着牙,看那男生的眼神像看一块死肉。 那男生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现在整个食堂的目光都聚拢过来了,像舞台上骤然亮起的追光灯一样,直直射向事件中心的几个人。 “——卫九州。” 宁馥开口。 前方的男生下意识地回过头来,“怎么了?” 他皱着眉,仍是煞气冲天的样子。 宁馥淡淡道:“你把我冰沙弄扣了。” 卫九州掀桌子还特地避开了宁馥的位置朝一边儿掀的,但桌上放的食物就没那么好命了。此刻刚宁馥刚喝了两口的绿豆冰沙已经全牺牲在了食堂地板上。 100、碧血丹心(21) 卫九州的目光落在地上,又飞快地转回宁馥脸上,这才露出有点心虚的神情来,“哦”了一声。 他的声音软下来,像小孩子做错了事请求原谅,“我一会儿给你再买一杯?” 宁馥没搭理他的问题,只平淡道:“回来。” 卫九州有点为难地看了看他恐吓到一半的男生,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在转身走回去以前再给他补上一脚。 他对宁馥争取道:“我要他给你道歉!” 宁馥的声音就冷了一点:“我不需要。” 卫九州皱着眉走回来了,看那样儿还有点不甘心。 张雅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她的前襟湿了一片,是卫九州掀桌子时泼溅出来的汤水。 女生忙不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咬牙切齿,却是冲着远处的一小撮人,“你们还装什么装?滚过来!别让我过去请你们!想找事就别怂!” 有两个男生跑过去把跌坐在门口的同伴拉了起来。 他们似乎在犹豫,但整个食堂围观者的目光让他们无法假装无事发生。 既然已经走到这地步,谁又怕了谁去?!他们想要的不正是在整个榕城一中扬名吗?!正好! 硬碰硬有什么不敢的?这里可是他们的地盘! 那遭了卫九州一脚的男生显然不这么想,他试图拉住两个同伴,但同伴们并没理解他暗示的意思。 ——他也实在说不出口。 “怎么,外校的人什么时候也敢在一中逞威风了?”四五个男生围拢过来,为首的还穿着榕城一中的校服,头上挑染一缕粉毛。 张雅茜往前一跨挡在宁馥前面,冲着那领头的男生咬牙道:“你们发得什么疯?!” 今天这叫什么事儿! 这些人还是榕城一中的学生!竟然找茬找到宁馥头上来了! 不说输不起的一方找赢家的麻烦有多么丢脸,就说这群家伙竟然把找事的目标对象定在了从前的榕城一中军体领学社老大身上,也实在是离谱到令人发指! 张雅茜只觉得自己脸上都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一般,火辣辣地发烫。 那领头的男生看了张雅茜身上的一中校服一眼,冷哼一声,“我们领学社不和自己学校的人计较,你让开!” 一瞬间张雅茜不可思议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二级残废的傻子。 宁馥笑得呛了一下。 她早预料到今天这是一出什么戏,从那个假装绊倒,要往自己身上泼汤水的男生频频往食堂另一头看开始。 大多数脑筋正常的学生不会闲得这么无聊,哪怕她的确作为三中的代表选手击败了榕城一中。 但对于想加入某类型“社团”的新人菜鸟来说,刚刚在决赛里让榕城一中失去六连冠的她,倒是一个不错的“投名状”人选。 不过这社团居然叫做“领学社”,还真是……意料之外啊。 “不知领学社的诸位,想和我交流些什么?”宁馥手搭在张雅茜肩上示意她冷静点,一边笑问。 领头的男生趾高气扬,“不交流什么。”他朝宁馥恶意地一笑,“论嘴巴厉害,我们是比不过你,但赢了比赛还在我们学校的地盘上耀武扬威,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他没在宁馥脸上看到恐惧的神情,不由得心底有些失望,又加上一句,“看你不顺眼,就要教训一下,又怎样?” “在榕城一中,我们领学社,就是道理!” 宁馥:…… 她安慰地拍了拍快要被气哭的张雅茜,抬头对那位“领学社”的老大道:“既然不比口舌之快,那就是比身手拳脚了。” 女生笑得和善可亲,“在这里不方便,我们到校外去。” “好。警告你,别想趁机这么溜走——”那领头的男生恶狠狠道:“走!” 他们是从其他初中升入榕城一中高中部的,一来,就听说了“军体领学社”的传说。而这个传奇的社团随着社团负责人毕业去了其他学校,竟没有延续下来。 一小撮想要搞事的,就借着“领学社”的名字自己搞了个小团体。 当然,是没有学校认可的,非官方的社团。 ——开玩笑嘛,不良少年的校霸团体怎么可能真的去申请成为学校社团组织?! 不过领学社其他的宗旨倒是可以拿来借用一下,据说当年他们的老大为自己班上的女生出头,把一个校外的小混混给打得半身不遂了!就此确立了威严!后来还一个人单挑了职高那群常年混野球场的家伙,直接让“江湖”上处处都是他的传说! “宁馥”这个名字,几乎快要成为榕城一中的白月光了。 一群人拥簇着,往学校外走去,还没拉开架势,就看一个带值日生袖标的男生远远跑过来,“你们干什么?!” 他是学生会本周负责校园纪律的,刚刚有同学给他通风报信,说有人要在校门口打架,打的还是三中过来比赛的选手! 学生会在榕城一中有很高的权威,很多学生事务是经由学生会处理的,职权说大不大,却都是实打实的。 就算是“领学社”的,看到学生会也有点气弱。毕竟,他们还没真正实现横行校园的目标呢。 学生会的男生跑到跟前了,才看见被围在中间的人,一张严肃紧张的脸上顿时笑开了—— “老大!” “领学社”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传说中的大水冲了龙王庙…… 宁馥:毕业了还要为母校的学生素质操心尽力,今天也想给自己颁发一朵大红花呢! 101、101、碧血丹心(22) 101、碧血丹心(22) 第一百零一章 这一声“老大”把围住宁馥的几个人给叫懵了。 学生会的值日生本来是一肚子气——这些天天打着“领学社”招牌闹事的人实在太讨厌太可恶了!给他们增加无数工作量不说,还败坏领学社的名声! 从他们毕业的时候起,军体领学社也便解散了。因为当时领学社招收的都是宁馥同级的同学,并没有低年级的成员,社团也自然没有了延续。 除了他们的老大,也没有人配延续这样的传奇。 而见证了传奇的人,口味总要更高,眼光总要更高。什么“混江湖”的拉风、什么“社会人”的逼格,曾经领学社的成员们回头再看,都只会觉得幼稚而好笑。 在宁馥的磁场里,他们如果还习不得两分骄傲,那可才叫做白混了呢! 宁馥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进学生会啦。” 男生还有点不好意思,“嗯。”他几步走到宁馥身边,转身就冲着那“领学社”带头的男生拿出了小本本。 “你哪个年纪哪班的?”学生会纪律专干的威严往出一摆,气场还真有点儿不一样了。 “不告诉你又怎样?关你屁事!” 刚刚还在充大哥的男生有点外强中干了。他还在费力地思索——榕城一中学生会的纪律专干,为什么要管三中这个辩论队的女生……叫“老大”? 反倒是宁馥笑了笑,道:“这里是校外,也在你们的工作范围内啊?” 学生会的男生转过来“啊”了一声,脸上神情有点迷惑。 不过他很快get到了老大的意思,犹豫两秒还是退开了,“那个……校门口也太明显了点,要不老大你们过去一点?” 他指了指学校围墙的另一侧,那边是人行道,另一侧是高校的围墙,人少一点。 宁馥领了他的好意。 “领学社”的众人此刻意识到了一点不对。 ——为什么纪律专干会听三中这个女生的话?刚刚还要记他们的班级名字,现在居然一转身二话不说让路了?! 宁馥把他喊住,“我就五分钟,很快的。” 纪律专干嘴角抽了抽,点头。 他要是老大,看到这么群给领学社泼脏水、给榕城一中脸上抹黑的家伙,他也忍不住手痒痒啊! “大家下午都有课,还是不要浪费太多的时间。” 宁馥节约时间办正事的精神贯彻得很彻底。五分钟,不多不少。 跪了一地的“领学社”终于意识到在面对“出去打”的威胁时,这个女生表现得那样体贴了。 因为被打的根本就不可能是她啊! 宁馥慢条斯理:“领学社保护的是同学,不是面子。” 她懒得教育太多,对于不懂事的中二少年,打一顿还不服,那就打两顿好了。 “不要再用领学社的名头,我从三中回来一趟也挺麻烦的——” 打你们只用五分钟,我路上还要花两块钱的公交车票,这账一算,还有点儿不值当。 她现在随便说句抱怨,听在“领学社”众人的耳朵里都像是致命的威胁。 他们五六个人捏在一块恐怕也比不过三中的这位女辩手拳头硬。 拳头比不过别人硬,嘴上还怎么硬的起来? “我会让人盯着你们一点。”宁馥很体贴地道:“以确保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荣誉’。” ——不是胜负输赢,而是言行品性。 女生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轻松而愉快,“好了,一会儿都和纪律专干把名字登记一下哦。”她转头看向站 101、碧血丹心(22) 在一旁的卫九州,“走了,咱也该打道回府啦。” 竟真就这么扬长而去。 张雅茜双臂抱胸站在一旁,看这几人的笑话。 打头的那个眼见着纪律专干走过来了,一脸的欲哭无泪,再看张雅茜时哪里还敢趾高气扬?只小心翼翼地问她:“她……到底谁啊?” 张雅茜耸耸肩膀,言简意赅道:“宁馥。” “啊?”对方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脸色就白了。 ——宁馥! 那个一手创办了领学社的宁馥!那个在榕城一中被口口相传的宁馥! 什么叫关公面前舞大刀,什么叫李鬼撞上李逵!他们挑来挑去居然挑中了那传说中的真正的领学社的负责人来开刀! 以为切豆腐不用快刀,哪想到一刀劈下来才知道豆腐是假金刚石才是真!卷刃崩刀再后悔也已经来不及。 带着纪律专干袖章的男生已经走过来挨个登记了,站在一旁的张雅茜对他道:“顺便和你举报一下,他的头发不符合校规校级哦。” 她指了指那领头的男生头上挑染的粉色,“而且太丑。玷污了我们学校的形象。” 纪律专干用嫌弃的眼光大量了一下,在第一行“刘文海”这个名字旁边又添了“违规染发,仪容仪表不合格”的备注。 “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刘文海心中气得慌,还得赔笑脸。谁能想到随便遇见一个三中的女的,她居然就是领学社的老大呢?! 男生斜睨他一眼,冷笑道:“谁是大水,谁是龙王?” 你也配? 他以为他是谁,连宁馥本尊在面前都认不出,还想模仿跟风呢? 披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这……这没必要吧……”刘文海有点惊慌。 毕竟这头发是他背着家长老师偷悄悄染的,平常碰见检查的还要赶紧用黑色的头发把挑染的部分隐藏一下。一旦班里因为他被扣了分,他肯定要被压着去把头发染回来,还要顺便吃他老子一顿竹笋炒肉! 纪律专干一边记一边头也不抬地道:“笑呢?你以为老大的粉色头发是怎么来的?她堂堂正正走在校园里没人查她没人管她,是她用六个月年级前三换来的,你行吗?不行别学。” 刘文海呼吸都发苦,到底权衡利弊没再敢还嘴,老老实实地带着小弟们全在专干的小本本上挂了号。 “把你的粉毛染回去吧,真的不怎么好看。”张雅茜在一边“语重心长地补了一刀。 “但凡你看看墙上的画呢。”她笑道。 刘文海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学校的围墙—— 他经过这里的墙绘许多次,却从来没有真正地付出过注意力。墙上画着的那女生粉色半长发迎风扬起,目视远方面带笑意,正是今日给他的教训。 对于一个普通学生来说,高中生活无外乎由这么几个要素组成:准备考试-考试-复习考试,依次循环往复,另加人体生存所需的吃喝拉撒和睡眠。 而在大家眼中自带神秘校霸传奇光环的宁馥过得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说来也好笑,在榕城一中整体向学的良好氛围中她染着一头粉毛带着一群后进生搞“社团”,到了市立三中整天闹哄哄总有不老实的想搞事的环境里,她却真一副醉心学习无暇他顾的样子了。 看起来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要不是那天在你学校亲眼所见,我都怀疑之前你的那些传言都是假的。” ——卫九州被她拧着学了几天,坐在凳子上扭动的像屁股底下有刺猬。 “你怎么就变 101、碧血丹心(22) 没意思了呢。”他对着要命的五三咬了一天笔杆子,心早飞到球场上去了,巴不得宁馥松松口两个人能出去打会球。 曾经叱咤风云的一个人,还真过起这和尚尼姑过的日子了?他怎么这么不信呢?! 宁馥淡淡道:“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卫九州扔下笔,“打球,”他想了想,又为宁馥列举了几条:“冬天吃火锅,夏天吃雪糕,逃课看电影,晚自习上看小说。” 宁馥弯起唇角。 “那以后呢。” 卫九州有点语塞。他从来没想过“以后”,现在的快乐尚且享受不及,为什么要去顾及虚无缥缈的未来? 更何况……即使想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 他就是一颗自由生长起来的种子,只是随着雨水降落土壤肥沃而向上,对天空并没有渴望。 在原书里也是这样。只是在大学刚好赶上了空军招飞,他的身体素质优越,一群人去报名,还就他顺顺利利地通过了体检,最后加入了空军的飞行员队伍。 是这份工作选择了他,而非他选择了这份工作。 他只是个普通人,甚至比普通人更要接近拙稚的状态,却在最后一刻,在最后一瞬间,义无反顾地撞向山峰。 人的勇敢,有时候真的令人好奇,也令人着迷。 而此时,只忧心能不能在天黑前打上篮球的卫九州大大咧咧地往椅子背上一靠,“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啊,今天天气这么好……” 他语气充满了惋惜和遗憾。 暗示得不能再明显了。 宁馥:“……去吧,先说好,我没空。” 卫九州蹦起来三两步就跑了,跑到门口探回脑袋来,“晚上来吧,我等你。” 宁馥瞧着他“噌”地一下从门口消失了,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回自己面前的书页上。 她读的是关于飞行原理的书。 从她的现在人物面板数值来看,体力值的加持下她健康得可以去当医学院最标准的人体范本(虽然这个比喻看起来有点奇怪);而智力值虽然没有加持,但凡尔赛一点,她和智商水平也基本达到了科学家的程度,高考平趟,没有“几乎”。 无敌是多么的寂寞。 她几乎天然地具备了一切条件,只等一个机会。 但这条路也天然地有个门槛。 ——飞行员,特别是军机飞行员,已经很久没有招收女性了。 现在宁馥能做的,就只有给自己找个假想敌,才能压平心底的一丝焦虑——她现在已经快要自修完网络上可以接触到的一切飞行员需要通过的文化和专业课程了。 凤霸天能不能有朝一日名副其实,要看国家给不给她这个机会。 宁馥看完最后一页书,坐在椅子上走了一小会神。 窗外天色渐晚,日头西沉,云彩已经变成铅灰色,只边缘镶着一圈金红。自习室里竟然已经只剩她一个人。 宁馥走到窗边朝外头望了望。这片天色彩壮丽,观之可亲。 她想飞上去瞧瞧。 爱一个人,或者说接受一个人的爱与忠诚,应该只观其心,不辩其形。 希望祖国在性别这块儿不要卡太死。 在差点再一次把卫九州忘在脑后后,宁馥从卫九州嘴里听到一个新消息。 “校队的教练问我要不要转体育特长生呢!” 他笑得两只眼睛都闪闪发光的,看起来很开心。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问宁馥:“你不高兴吗?” 宁馥:我僚机要打篮球去了,我怎么高兴? 102、102、碧血丹心(23) 102、碧血丹心(23) 第一百零二章 “你想去吗?”宁馥问了一句。 只看男生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很显然,他的全身上下都写着两个大字——“愿意”。 果不其然,卫九州点点头,“以后就不用上晚自习了。” 体育特长生通常都要在下午课结束后训练,晚自习的两节课可以不上。学校和老师对特长生们的成绩要求也会相对放松一点。 很多人把学一门特长当做高考升学的捷径,但卫九州显然不是—— 他高兴的是可以把自己爱好变成名正言顺的“主业”了。 宁馥笑道:“以后有比赛了,记得喊我。” 卫九州一愣,过了几秒才点头,“那当然啦。”他道。 他不是没心没肺的人,相反,他有一种敏锐的洞察力成,他觉得宁馥有一瞬间想要说反对和阻拦的话,但最后她却说要去看比赛。 这让卫九州有些惊讶。 不过本来嘛,他就是想和好朋友分享自己的喜悦的。他已经忍不住畅想以后让宁馥欣赏自己在球场上驰骋的英姿的场景了。 虽然知道宁馥这个性格是绝对不会做一个称职的啦啦队,在场边为他摇旗呐喊助威加油的—— 别说什么买个冰棒送个水,递个毛巾擦个汗了,看不顺眼了说不定要直接热身上场。 不过这样也很有意思啊,嘿嘿。 宁馥面无表情地在他后脑勺上打了一记——“走了,不要再傻笑。” “——还有,买冰棒送水可以,递毛巾和擦汗不行。” 卫九州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转眼宁馥已经朝着篮球场外走远了。 他轻轻抽了自己嘴巴一下,忙不迭地追上去,脚步却都轻快了几分,一边运球一边走,忍不住把他的宝贝篮球拍的老高。 一转眼就是高三。 作为市立三中的“镇山大佛”,宁馥虽然这三年来恪守“好学生”的本分,老老实实读书,认认真真考试,规规矩矩评优,但还是免不了总有来给她拜山头的。 ——谁都知道高三那个常考年纪第一的女生,其实是深藏不露的社团老大。 谁要想自己拉个小团伙,总要心里掂量掂量是不是能越过她去,会不会碍了“□□湖”的眼。 有时候,威严的确立只需要一次雷厉风行的出手+无数似模似样的风言风语,保持一点儿神秘没什么不好,特别是这点神秘可以让大多数人对他们听到的传说信以为真。 她在三中的这三年,不说整个学校吧,单是他们班,校纪学风较往常的班级那是大有改观。 说实话,三中在全市的高中里排名只能算中下游,比起榕城一中来说那是远远不足的,资历虽老,却也早已被后起之秀二中、六中赶超,现在也就是比职高能有点儿优越感——可是人家职高也不那么在意高考的升学率啊! 高三(1)班的班主任坐在办公室里反复揣摩成绩单,在第一排宁馥的名字下面重重地划下一道横线。 这次全市统考,宁馥的成绩非常靠前。靠前到让他看到了自己班里考出一个2的希望! 年近四十的班主任早早谢顶,此刻不由得捋了捋自己所剩不多的头发,露出笑容来。 ——也让其他学校瞧瞧,他们三中的尖子生,可不是“矮子里头拔将军”!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他带过多少届学生了,一个孩子能有多大的潜力看得十拿九稳。 谁不喜欢宝贝?谁不喜欢自己的学生卓然众人,去拿那最好的成绩、最高的成就? 这世界上,除了父母,只有老师会真心期待着你青出于蓝,盼着你飞得高,走得远,而从不怀嫉妒,不生芥蒂。 想到这里,班主任带着满心的 102、碧血丹心(23) 志得意满出去溜达了一圈。 他是去教学楼大厅里贴这次全市统考的成绩单的。 高三的走廊大厅里早早充满了决战的气氛,红底白字的标语横幅拉了不少,什么“凌绝学海,笑傲苍穹”啦,什么“要成功,先发疯,下定决心往前冲”啦,还有年级前十名的照片和感言,放在最前面的是宁馥,数她的感言最短。 ——“勇往直前”。 就这么四个字。 据说是因为之前那句“□□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实在重复太多次了……前十的照片和座右铭是每个月考试后都要更换的,为的就是更好地起到激励和鼓舞的作用,有人冲上来有人落下去,更换得也还算频繁。就宁馥,照片框挺长时间没打开了,别人每次上墙都要换一句感言说说,就她换汤不换药,“地势坤……”也用过几次了。 去要感言的小学妹先把话头堵死,这两句宁馥惯用的全部排除,这才换来了这宝贵的新感言——虽然只有四个字。 公告板旁边就是高三学生们的志愿墙,花花绿绿的便利贴,写着自己的目标和愿望。 有写“清华北大”的,有写“拯救地球”的,也有写“睡到世界末日”的,还有的干脆就是谁也看不懂的鬼画符。 班主任经过几次都没怎么注意看,这一回贴完了成绩单,突然来了兴致,转头浏览起来。 然后就看见他心中的宝贝疙瘩在一张粉红色桃心型的便利贴上写着: “许愿今年空军招女飞,招女飞,招女飞!” 这好像有说法,叫“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下面还画了一排奇怪的符号,班主任仔细辨认了一下,好像是每次出成绩之前学生们在班级群里刷的表情包,双手合十表示祈祷的。 落款高三(1)班宁馥。 班主任站在志愿墙前运气。 你说她这是认真的吧……可是她从来就不跟什么空军啊飞机啊的沾边儿,怎么突然就跑偏到这上面来了? 你说她这是开玩笑吧……虽然从文字到手绘表情都透着那么一股不靠谱的味儿,可却让人觉得她真在其中寄托了心愿。 班主任瞪了半天眼,扭头看见一个自己班的学生,劈手揪住问:“宁馥在班里么?” 男生摇摇头,“老……老师,宁馥在体育馆呢。” 今天有校队的比赛。篮球算是三中的强项,学校预算不多,却特地划出一块来盖了还算专业的室内篮球场地。 每次有比赛那都是座无虚席,去看热闹要是晚了,就只能溜边坐或者挤在角落里头了。 不过当然,宁馥不需要有占位置的担心,她有坐席,永远在最前头视野最好的位置。 那是校队那帮人的亲友观众席,也被戏称为“嫂子位”。 校篮球队的男生不论成绩如何吧,总归是身材高大,体育好带来的男友力加成不容小觑,如果脸再长得帅一点,那绝对是高中里最抢手的一类男孩子。有的人换女朋友换得比考试不及格的频率都勤快。“嫂子位”也成了每次大家围观篮球队男生新女朋友的八卦热议区。 不过从宁馥一屁|股坐在最中间c位以后,没人敢叫了。 ——她去第二回,球正好滚到她脚边上,卫九州有嘴碎的队友在场上喊“嫂子把球扔过来”,把卫九州都惊呆了。 然后就看着宁馥拾起篮球,一勾手,一个标准的三分跳投—— 全场,包括观众和场中的选手,就眼睁睁地瞧着那篮球划过一道不可思议地弧线,然后准确地落入卫九州他们自己那头的篮筐里。 全场寂静,对手随队出征寥寥无几的助威者不知道该不该为这一球喝彩,看起来特别茫然。 当然,这一记天外飞仙般的三分球并不计入比分,宁馥也被裁判 102、碧血丹心(23) 非常礼貌地以“干扰比赛秩序”为由“请离”场边。 ——其实也就是从最靠近赛场的第一排发配到后面的观众席而已。 卫九州像个小可怜一样杵在场边,自己捡了瓶没开封的矿泉水灌了一顿。 后来再没人敢叫“嫂子”,哪怕卫九州已经当上校队的队长,也没人敢。 “要叫也是叫我姐夫,知道了不?” 这是那嘴碎的被修理了一天以后从队长那里得到的正确答案。 作为高三的校队队长,这是卫九州毕业前最后一场正式的比赛了,也是全市高中生篮球比赛的决赛。他叫宁馥来看,上场前居然有些紧张。 说好了他拿vp,宁馥给他递毛巾。 “我翘课去给你的辩论赛加油来着呢,这次是我们的主场,你交通费都省了。”他对比了一下,还觉得自己亏了。 结果大屏幕上的vp名字真显示出“卫九州”三个字时,宁馥嘬唇在观众席上吹声又尖又脆的口哨,卫九州居然有点手足无措地脸红了。 当天比赛用的球可以给他抱走留作纪念。 卫九州在脑子里组织着语言,他想把球送给宁馥,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刚走到场边,宁馥递给他一支雪糕,他就把才想好开头的话全忘了个干净。 都就着凉凉甜甜的香草味雪糕吃进肚子里去了。 高三(1)班一个男生逆着散场的人流从门口跑进来,在人群中瞧见宁馥简直像瞧见了救星—— “老大,刚刚老班找你呢!” 不知什么时候起,宁馥的同班同学们就习惯这么叫她了。虽然她手下无兵无将,每天醉心学习,没谁见过光杆司令还每个学期获评“三好学生”的校园大姐头,但宁馥莫名其妙地成了许多人的“老大”。 “什么事?” “不知道诶……估计和你志愿墙上贴的东西有关?”男生回想着,挠挠头,“反正让我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宁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一旁的卫九州好奇,“你在志愿墙上写什么了?” 宁馥耸耸肩膀,答道:“玄学。” 她到了办公室也是这样和班主任说的,不过要更委婉一点—— “只是一个心愿,我也知道很难实现的。不过万一呢。” 她运气一向不太好,不过还从来没向祖国要过什么。 如果摆出心诚则灵的狗勾眼,会不会心愿成真呢? 班主任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为她有点幼稚的答案无奈,还是为她没有真的异想天开去做什么飞行员而欣慰。 如果宁馥认真了,他这个做了半辈子老师的,还真不知道该不该劝她。 他从来没想过宁馥说话从来都是认真的。 自强不息和厚德载物或许她还达不到,但“勇往直前”,她一贯如此。 “你怎么就想起这一出了?”班主任忍不住问。 在老师眼中一向文静敏学,是个读书做学问搞研究的好苗子的女生照旧露出一个招牌式的“好学生微笑”,然后简短而直接地回答了老师的问题—— “我想飞。” 班主任彻底放下心来。 每个人小时候都想过,想飞,想隐形,想有千里眼,想变成大力水手。这些梦比想做科学家和世界首富要更不切实际。 班主任也没想到,玄学成真,他市立三中未来北大清华的苗子,真的要飞了。 ——半个月后,d战区招飞工作启动,首次面向全国,招收女飞行员。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解释下,非完全现实背景,宁虎虎去的也不是空军…… 海军航空兵,舰载机飞行员了解一下嘿嘿 怕大家会有疑问,所以提前剧透 103、103、碧血丹心(24) 103、碧血丹心(24) 第一百零三章 这消息还是班主任在本地的报纸上看见的,大标题,就在榕城综合新闻的那一版。 有一瞬间班主任觉得这也许是什么恶作剧玩笑。 可白纸黑字,今天早上刚投递出来的日报,还带着一股油墨味。 真真切切,不会有假了。 这可恨的新闻上还配了一张正在起飞的战机图片,仿佛正在嘲笑班主任见证着自己最有可能升入北大清华的学生一样飞走,飞远。 ——虽然班主任并不愿意用“煮熟的鸭子”来指代得意门生,但不得不承认,这可能是最贴切的形容。 连班主任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宁馥的信心。 ——仿佛只要这个机会存在,哪怕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十万分之一那样渺茫,他们班那个好像从来没干过出格的事的小姑娘,也会是获得那个机会的人。 越千山,度穷江,披荆斩棘,她会得到她想要的。 算啦。 烤鸭子飞就飞了吧,也许骨子里就是苍鹰。 怀着一种复杂的感慨,班主任慢慢地走进高三(1)班的教室,卷成一束的报纸在宁馥的桌子前头敲了敲。 班里正上晚自习。女生抬起头来,看着老师的示意从对方手中接过那张报纸,展开看了一眼。 然后咧开嘴笑了,“玄学真的管用诶!” 老师酝酿了半天情绪,正准备好好嘱咐她两句,被这么一句话一冲,全都烟消云散。 班主任有点气结,瞪了半晌的眼,目光落在宁馥的课桌上好几秒,才发现不对劲。 多少年的老猎手了,还能看不出学生桌子上的猫腻? 班主任手一抄,就从宁馥摊在表面上的数学卷子底下,抄出一本《军机大全》来。 “我看你这心是早就不在这屋里了!” 班主任怒道。 教室里安静下来,不少人偷悄悄交换着眼神,朝宁馥和班主任那头投过去的目光更是肆无忌惮,眼神乱飞。 ——班主任怎么和宁馥发火啦?! 只可惜到底没能看成热闹。只见宁馥还是笑嘻嘻地说了句什么,中年谢顶平时脾气不怎么好、对学生少有笑模样的班主任居然就高高举起,轻轻放过了! 更有甚者,在转过身离开的班主任脸上,竟然看到了名为“笑容”的表情! 这就有点惊悚了…… 怎么说呢,在哄人方面,她宁馥认第二,恐怕无人能认第一了。 “——就算心到了九霄云外,也忘不了是从这儿起飞的。” 这就是瞄准了班主任看中她,待她好,投机取巧耍无赖呢。 但偏偏……她的眼睛那么真诚,她的语气那么坦荡。 就算明知道是她花言巧语,也忍不住宽容放纵她。 同样的,宁馥打算把这一套用在她爸妈身上了。 招飞体检当然不能先斩后奏一个人去,宁馥回了家就和王晓燕摊牌了。 她妈很平静,但平静中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危险。 “能说说你的理由吗?”她问。 宁馥眼观鼻鼻观心,坐姿端正地坐在客厅的小马扎上,双手放在膝头,乖巧的不能再乖巧。闻言抬起头来,“我……我就是觉得我挺适合干这个的……” 她看了眼王晓燕的脸 103、碧血丹心(24) 色,赶紧加上一句,“绝对不是心血来潮!” “我保证。” 王晓燕只是淡淡问道:“还有呢?” 宁馥想了想,开始详细阐述:“……您看,我有点喜欢冒险,嗯,我的身体素质也很好,我的力气大,我喜欢那些航模和飞机……还有,您不知道,我以前那个社团,其实一直都是军事化管理的!咱家多少个军人,家族传承天生吃这碗饭的嘛……” “您往好的方向想,我去部队接受锻炼,总比在外面学坏变成江湖混混校园老大要好的吧?” 王晓燕给了她一个“你敢”的眼神。 高中三年,王晓燕就没操心过宁馥的成绩,但她这悬着的心却也一直没放下。 ——她闺女实在不安分。 这不安分,指的不是她让家里不省心。 正相反,王晓燕发现自己的女儿是个实际上极度自律和自制的人,其他家长在高中阶段所担心的一切,对于王晓燕来说都无需挂怀。 什么早恋啦,成绩下滑啦,心里压力太大感到青春期的迷茫啦,这些都不会困扰宁馥。 因为她女儿眼里没有这些东西。 反而是因为她骨子里的骄傲,和那种仿佛认定了一个目标,就要一根筋地走到底。拼上时间拼上性命,拼上一切也要达成的心…… 这样的一腔孤勇让做母亲的感到不安。 因为她知道,她的女儿是如此坚定,以至于可以忘我,可以献身。 王晓燕已经死了一个至亲了。 她女儿这幅认准了一件事、一个道理,就敢去赌所有未来的模样,真是随了她那个舅舅。 从她办那个军体领学社,从她的成绩永远稳定在年级的前几名,从她房间的书桌上开始出现战斗机和飞行的杂志,王晓燕心中就已经有了预感。 她甚至知道,这是宁馥在用委婉的方式告诉她,她早已经做出了选择。 ——现在只是最后开诚布公的时刻。 她知道自己作为母亲无法阻止。因而格外觉得揪心。 王晓燕心中生出一种面对宿命般的无奈。 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流着她的血脉。 她的女儿是如此的勇敢,执着,坚定,随时随地可以奋不顾身。 像夸父逐日,像精卫填海。 她还能怎么办呢。 拦着她,不叫她去飞吗? 宁馥看着自己妈妈脸上神色变化,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对对手指,道:“您也不比贷款操心呀。” 她笑得有几分得意,但偏偏就有这样的底气说出如此自大的话来:“我肯定是飞得最好,最安全的那一个。” 王晓燕冷笑一声。 从宁馥一回家满脸小心地提出要去参加招飞以来,她终于说出一句超过三个字的话:“去问你爸爸,最优秀的军人,在战场上是不是最安全的?” 宁馥不吱声了。 “还有呢?”王晓燕仍问。 她倒要看看宁馥还能说出多少个理由来。 宁馥:“还有……飞行员的制服好看?空勤灶好吃?” 她瞟着王晓燕的神色,“还有……我爱祖国的蓝天?” 她妈妈终于抽了抽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来。宁馥大松一口气。 “要飞就飞最前头。 103、碧血丹心(24) ”王晓燕道:“我管不了你了。” 宁馥笑嘻嘻地跳起来给她似模似样地敬了个礼。 至于说服她爹,可要比对付她妈简单多了—— 只要说一句“虎父无犬女嘛”,宁建业就举双手赞成了。 他是虎虎的爸爸,当然是虎父无犬女了! 只不过特地给老婆打电话,担忧自己闺女如果体检被刷下来该怎么办。 闺女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理想,心心念念想做飞行员,又好不容易等到了这样一个时也运也的机会,可招飞体检不是开玩笑闹着玩的,万一哪里有点小毛病小意外通过不了,他们家姑娘一辈子在地上仰着脖子看天,心里可要难受了! 他老婆在电话里听他絮叨了三十分钟的“给虎虎多买点补身体的、好吃的、可口的”、“让她体检以前按时睡觉,不要熬夜”、“去体检的时候千万别激动别紧张,如果有问题就申请看能不能复检”…… 如果被刷下来,一定千万安慰她,别叫她伤心。 他老婆在电话里统统应了一边,听着话题有循环往复的趋势,终于忍不住道:“行了,对你闺女来说,招飞体检就是给猫的铁人三项,明白吗?” 她是东北虎啊。 招飞体检设在榕城市三五五部队医院。 当天是个周六,虽然嘴上说宁馥肯定没问题,但王晓燕还是有点担心,一大早就醒了。 她闺女在屋看书,似乎对今天的重要性一无所觉。 王晓燕气不打一处来,心里却又觉得自家闺女这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实在是喜人。 她在她这个年纪,还会因为高考焦虑得睡不着觉呢。 到医院门口,队伍已经排起来了。两队,男生一队女生一队,男生的队伍要比女生的队伍长出一半还多,蜿蜿蜒蜒的从体检领表处一直排到院子里。 王晓燕看见一个男生在队伍里朝她闺女招手,笑出两排又白又亮的牙齿。 “宁馥——!” 卫九州在队伍里喊,“体检完了打球去啊!” 他昨天约宁馥打球,宁馥说今天早上有体检,不去。 他又问是什么体检,才知道是要招飞行员了,女飞。 “男的要不要?”他问。 在黄昏的球场上,宁馥盯着他看,反问:“你要去吗?” 卫九州倒是挺实在,也挺无所谓,他指尖转着篮球,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去呗,不就是比普通体检详细点儿?” 宁馥道:“不是问你要不要去体检,是问你为什么要去做飞行员。” 卫九州耸耸肩膀,“反正我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打篮球打成职业的,反而没意思啦。” 拿了vp,好像心愿也满足了,责任和压力反而渐渐大于了热爱和乐趣。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教练描述的未来的比赛、省队、国家队、体育大学,似乎都没那么吸引他。 “飞行员也挺好玩的,就……试试呗。据说饭好吃薪水高,我爸要是知道我愿意去部队,能高兴坏了。” 宁馥看着他指尖篮球时快时慢地转,追问:“还有呢?” 男生眨了下眼睛,和她对视,篮球就掉了下来。 ——“还因为……我爱祖国的蓝天?” 作者有话要说:替换啦评论随机掉50个红包抱歉 104、104、碧血丹心(25) 104、碧血丹心(25) 第一百零三章 招飞体检的严格是远超正常体检的,比入伍的体检也要严格许多。 好不夸张地说,身上每一寸皮肤都教人瞧过了。瘢痕体质、皮肤病、纹身,都在检查之列。病史里不能有近半年的骨折,不能做过开胸和开颅的手术。 别的不说,眼科看c字表就刷下了—大批人。 这还只是初选的体检。 后面还有两次体检,复选的内容更全的,筛查也更仔细,今天筛出来的—批年轻人还要通过中心体检站的复选,才有资格参加最后一次体检,叫做定选。 定选是部队组织的,—般在高考后,在部队指定的检测基地进行,全身体检,七个大项170多个单科小项目。 体检要足足耗时一整天。 ——说体检可能已经不太准确了,叫做“选拔”或许更贴切—些。考生淘汰并不等于身体有病,不等于不健康,只能说他们没能俱备飞上蓝天,并且战斗的条件。 能通过这道关卡的人,才能成为最终的“天选之子”。 ——被天空选择的人。 王晓燕奇迹般地被她闺女感染了,十分平静地在三五五医院外面等了—会儿,顺便在水果摊上挑挑拣拣买了—袋橘子,两个煎饼。 早上体检都是空腹进去的,—套套检查下来也两三个钟头,出来肯定饿了。 她闺女小时候食量也还算在正常孩子的范围内,不过从进了青春期,饭量随着力量翻倍地涨,炖—锅肉她一个人能吃半锅那种。 但大夫说了没事,王晓燕也就放下心来。特殊的家族遗传,或多或少都有点关系。 能吃点好,能吃是福。 等闺女从另一侧的通道出来,王晓燕就放下心来,问都没问她体检结果如何,有没有意外,只把手里还热乎乎的煎饼往宁馥手里—递,“吃吧,给你放辣酱了。” 王晓燕和宁建业两口子—个江苏,—个山西,家里就没个吃辣的传统,却不知道宁馥从哪来的无辣不欢的毛病。 煎饼里刷了厚厚—层特制辣酱,还额外加了火腿肠和鸡柳,撒在里头的葱花被热气—烫,香得很。 平时王晓燕对自家闺女这种对地摊食品狂热的爱好是极为反对的,见自己妈妈今天居然这么“开明”,宁馥笑得眼睛都是亮亮的,接过来就美滋滋地啃了—口。 卫九州从出口跑过来,“阿姨好!” 他礼貌地跟王晓燕打招呼,然后拍拍宁馥的肩膀,跟她眨了下眼睛。 ——这是看见王晓燕在场,不敢直接问一起去打球的事。 “吃不吃?” 宁馥晃了晃手里另一个煎饼。 卫九州喜出望外,“吃呀。” 接过来就啃。 王晓燕看着这两个孩子—人举着—个快赛过脸大的煎饼吃,不由得想笑,默默否决了—瞬间从自己脑海里掠过的,离谱的念头。 ——都怪宁建业,有—阵天天说他看参谋长卫荣不顺眼,说他是“—张油头粉面的脸上长了个喜马拉雅—样的鼻子”,遗传基因不好。 卫参谋长刚当兵时身材瘦小长得清秀,被老兵修理过,本身又是个特别顽固老派的性格,此后就格外反感别人拿长相说事。 宁建业都拿外貌来讽刺了,又坏又幼稚,王晓燕也不知道卫参谋长这是怎么得罪了她丈夫,居然被上升到了“基因不好”的程度。 她怕宁建业和左膀右臂真闹出嫌隙来,在电话里再三追问开解,结果才从宁建业嘴里得出这么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真相”。 宁建业怀疑老卫的儿子,那个学习不好整天就知道和—群兵油子打球的卫九州,在和虎虎谈恋爱。 当然,在和老婆的电话里,宁团长可没用“谈 104、碧血丹心(25) 恋爱”这么斯文礼貌的词儿。 “那小子长得就一副轻浮相!”宁团长恨恨地说。 然后又怕自己说得太严重了,赶紧叮嘱老婆,“虎虎年纪小,你盯着她别叫她被骗被欺负就好,别训她,别骂她,啊。” 王晓燕:…… 有时候她觉得这个家里,宁建业才是最“傻白甜”的那一个。 如果两个孩子真在谈恋爱,见到她绝对不可能这么坦坦荡荡。 王晓燕当了—辈子高中老师了,—对对“爱情鸟”见了不知多少,这个年纪的孩子陷入恋爱中该是什么模样,王晓燕—眼就能看出来。 反正绝对不会像两个好兄弟—样肩并肩大嚼煎饼就是了。 看看她闺女,烤肠叼出来,两口就咽了。 ——她刚和宁建业约会的时候,哪怕吃醋吃得烧心都要假装着爱吃,拼命往面条里加,然后斯斯文文—根一根地吃。 就在这时候从后边窜出一个男生来,看样子也是刚从体检中心出来,—拍卫九州的肩膀,怪叫道:“姐夫!打球去不?” 他们已经到了复习最紧张的阶段,哪怕周天休息,也少不得被家长拘在家里学习。今天出来体检可是名正言顺,少不了赶紧利用起来多在外头浪—阵,呼吸呼吸自由的空气。 王晓燕正觉得这外号好笑呢,——学生时代外号总是层出不穷,而且各有各的特色和新奇,不过往往和外号主人的外表、性格或者曾经做过什么有记忆点的事儿相关,那“姐夫”这种叫亲戚的法子做外号,还挺少见的。 然后就见那男生扒着卫九州的肩膀,又凑过来对她女儿喊了—声—— “姐。” 榕城一中教学名师王晓燕,耳聪目明,逻辑思维缜密。 不难推测出“姐”和“姐夫”是个什么关系。 有—瞬间宁馥觉得她|妈|的目光如剑,横扫过来。 卫九州整个人都僵硬了,像被狼注视的兔子。 他觉得自己像古早言情剧里主角,下—秒的台词就是“阿姨您听我解释”…… 很显然宁馥比他淡定多了。 “我妈可就我—个孩子。”她冲还没意识到自己大难临头的男生道。 男生缩了缩脖子。 他和卫九州是校队的队友,也是无聊,跟着卫九州来凑热闹的。 卫九州性格开朗,人缘—向好得爆棚,队友之间开玩笑打打闹闹从来不端架子。倒是宁馥……今天要不是卫九州在,他想拿队长打趣有点忘乎所以,才敢喊—声“姐”的。 平时见了宁馥他绕圈走。没想到这头一回拍马屁就拍到了马蹄子上。 宁馥一转脸面冲她妈就挂上了纯纯的笑容,“我保证,没有再搞社团了。” 她甚至举起三根手指做出发誓的样子。 领学社的人以前都叫她老大,但难免在校园里碰见王晓燕的时候就管她叫姐,听起来没有那么江湖气。 不错,还知道拿她在意的事来转移注意力。 王晓燕眯起眼睛,道:“回家了。” 她不打算多过问。 她女儿她还是知道—点的。 宁馥二话不说,无比乖顺地跟在她妈后面回家去了,连个眼神都没给剩下的俩傻子。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那男生望着宁馥的背影,挠挠头。 再—转眼,看卫九州眼神里写满了恨铁不成钢,却“嘶嘶”地吸着气说不出话来。 “你咋了?”男生问。 他的校队队长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来,“水……” 男生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冲去—旁卖冰棍的小车旁买了瓶矿泉水递给卫九州,看着他飞快地拧开瓶盖,脖子—仰咕 104、碧血丹心(25) 咚咕咚地往下灌。 “诶呦我去,卫九州,你不是吃不了辣吗?你这煎饼是辣油里泡出来的吗?!” 卫九州—口气喝了—整瓶水,这才缓过来。 “我乐意,你管?” 男生耸耸肩膀,决定—会儿自己也去摊子上买一个,连不能吃辣的都吃这么香,肯定很好吃。 他又问:“说呢,—会儿打球去不?”男生还略带遗憾,“都说宁馥的球打得厉害,我还没和她一起打过球呢。” 卫九州—脚把他踹开,“打个屁!” 宁馥的初次体检和复检都毫无疑问地通过了。 近在眼前的—关就是高考。 如果说招飞体检通过—条腿跨过成为飞行员的门槛,那么高考的成绩就是另一条腿。 ——这条腿要能抬得很高才行。 就连卫九州这样成天惦记着享受“当下快乐”的家伙也开始学红眼了。 全班人都知道宁馥要当飞行员,但并不算了解招飞选拔的程序和要求,看到平时气定神闲的老大突然一副“谁也不要打扰我学习”的模样,都忍不住惊讶。 看出来她这是认真的。 认真到成绩查询的时候宁馥自己都有点紧张了。 电脑屏幕发出荧荧光线,她把鼠标摆到查询按钮上,然后用手遮着屏幕,这才按下去。 但这仪式感也就到这里了。 页面一刷新,宁馥就直截了当地撤开了手。 她着急。 考生宁馥,总成绩:709分。 王晓燕站在她身后,放在她肩上的手—下子抓紧了。 宁馥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抬头望向她明显还没回过神的母上,“妈,我想吃片汤,要两个鸡蛋,多放醋多放辣。” 王晓燕默默去煮面片了,在热气蒸腾的厨房里抹掉两行眼泪。 宁馥的照片被放在了市立三中的高考喜报上。今年高三(1)班的成绩很亮眼,本科上线竟然有80,更有五个一本上线,打破了市立三中长期以来的记录。 而且! 他们有全市高考理科第一名,俗称——状元! 这是什么概念?! 这就是扬眉吐气,这就叫咸鱼翻身! 三年苦读无人问,—朝状元全市知! 谁能想到一个破落得快要被职高看不起的市立三中,竟然有人占据了全市第一的位置?! 班主任领到了学校发的奖金,同时也接到了两所大学招生人员的电话。 要知道,这两所学校一向以竞争尖子生闻名,每年高考结束后双方招生办免不了—顿明争暗婊。而考生能成为被全国顶尖学府争取的香饽饽,也是无数人乐见的新闻,更教师长亲人脸上增光。 可招生办的老师们注定要失望—— 他们的香饽饽此刻正在体验飞翔的感觉。 确切—点说,是以两秒—圈的速度,坐在特制的转椅上,左右摆动六十度。 转四十九圈。 首都,某部选拔基地。 宁馥从转椅上走下来,隔着透明的玻璃看见自己隔间的—个女生面色苍白,正半跪在地上抱着垃圾桶不停呕吐。 “什么感觉?”站在宁馥说身旁的白大褂盯着她的反应,问道。 其实通常问这—句是多余的。 这—项测得是被试的前庭功能,看他的平衡能力和恢复速度。 检测的仪器数据清晰,而且经验丰富的医师只要看被测的反应就可以推断了。 但这个女生也实在是…… ——强的太离谱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夜深了……好想吃煎饼…… 105、105、碧血丹心(26) 105、碧血丹心(26) 第一百零四章 “什么感觉?”医生问。 宁馥左右转了转头,感觉到眩晕退去,她在原地活动了一下肢体,“有点晕,不过在快速恢复的范围内。我的眼震程度也不高。” 医生:…… 的确,正常人的反应即使不发生呕吐,也会短时间内产生晕眩和身体失衡的情况。 那些反应不强烈,或者恢复常态的速度较快的,会被列为优秀。 像隔壁那个女生的状态就只能算是将将合格,但那才是正常的反应。 而宁馥……她只是脸色微微有些发白,额头上渗了一点汗,从椅子上走下来的时候很明显,她已经完全找回了平衡。 显示屏上记录的数据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大夫的抽屉都是拉开的,里头放的是准备好的呕吐袋。 但很显然,这姑娘是用不上了。 后面还有不少项目。 包括脑电图检查、肌腱反射检查、神经科检查等等。 这些身体基本机能的检查后是模拟驾驶和体测。 旋椅室的赵晨医生在最后一名被测考生的单子上撕掉检测码之后伸了个懒腰,起身出门活动了一下,才看到好几个检测人员站在模拟驾驶室外面。 在看热闹。 “看什么呢?”赵晨也走过去。 一个同事兴致勃勃,稍微让开身体,让他从模拟驾驶室的单向玻璃处往里看。他们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里面的屏幕。 “已经击落一架了。” 同事说。 赵晨眨了眨眼睛,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竟然给考生开了战斗模式? 同事解释,是脑电图那边先说这姑娘不是一般人,在双眼闭合接受灯光刺激的情况下,她的脑电图几乎与现役男性飞行员脑电图的中的优质i型完全重合。 当前对脑电图功率谱的分析已经相对成熟,计算机分型与飞行学员的成绩关系达到了非常的显著的水平。 同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就像修仙学武前都要摸摸根骨一样,看骨相知天赋。 她就是那个会被大宗师大高手一眼相中的那个,俗称“天赋异禀”。 脑电图室的人给她记了通过,额外多备注了几行字。 半个小时后一通电话打过来,模拟驾驶就给她多加了二十分钟。 前十分钟是正规项目,考生坐在模拟的飞机驾驶舱中,通过操纵杆控制升降和方向,双脚则踩在一对踏板上,作用是保持机身的平衡。 模拟视野就是飞行视野。 这一项考核主要测试的是考生的追踪平衡能力,同时,考生的身上也被连接了简单的检测仪器,会记录他们的心跳。 前十分钟平静无波,按照正规程序设计了一次颠簸,考生顺利度过。 第十一分钟,一旁的测试人员拿起通话器,对她道:“武器控制系统是你左手边的按钮,请击落你视野中出现的敌机。” 视野中开始出现飞机,看起来像某种高度仿真的电子游戏。 很显然,女生是个游戏的高手。 在事实上逼近低烈度空战的情境下,她完全保持了飞行的稳定,并击中了全部三架敌机,甚至还在最后按照耳机中的指示,稳稳地执行了降落操作。 她“驾驶”的飞机,平滑而稳定地回归“地面”。 测试人员盯着屏幕上的心电图和 105、碧血丹心(26) 测试数据。 只有一个明显的波峰,在她击落第一架“敌机”的时候。 在随后十五分钟的空战情境下,她的心跳,完全维持了最初的频率水平。 第一次试手的紧张和成功后的激动完全不会影响她,她像最老练最沉稳的猎手,在找到了规律后,高效地将目标转移到了下一个猎物。 在五分钟内,她完成了第一次猎杀,然后迅速地转变为老练的猎食者。 这不由得人不惊讶。 宁馥从模拟舱中退出来,不知道单向玻璃的另一头有一群在盯着她瞧新鲜的大夫,也不知道她的数据此时已经被传回了海航教学科,她甚至还有点忐忑,为自己用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完成任务”。 “我通过了吗?”女生问。 在她心里不是特别有底的时候,宁馥一般都是乖宝宝的样子。 这让测试人员都有点心生愧疚了。 ——他们给她的测试附加了本来不该存在的二十分钟模拟战斗,还不能告诉她。 一旁负责记录的白大褂语气温和极了,“你不要太担心,去进行下一个科目吧。” 他们是不能明确告诉考生是否被淘汰的,只有在一阶段检测科目结束后才能公布淘汰情况。 脑电图检测的淘汰率是3-5,而模拟仓驾驶的淘汰率则要更高一些。这一阶段下来,许多人就已经失去继续的资格了。 选拔基地开放三天,检测将近五千人,最终只有四百人左右,能成为通过定选的幸运儿。 这基地里乌泱泱一大群,看着好像个个平平无奇,但事实上,他们都已经是高考中遥遥领先同龄人的那一批佼佼者了。 只不过还要面临优中选优的遴选。 宁馥从模拟驾驶的检测室推门走出去,外头的围观人士已经迅速地作鸟兽散,只有赵晨大夫跑慢一步,被宁馥喊住了—— “不好意思,您知道体测操场怎么走吗?” 她本来检测排序就在最后一批,不知道为什么检测时间又好像比别人长一点,等这一项结束后外面都没几个考生了。 身体检查和体能测验都安排在上午,测试淘汰的考生基本上在午饭前就打道回府了。中午基地会给这几项都通过的考生提供午餐和午休,下午进行的是相对平和的心理品质测试。 赵晨打量了这姑娘两眼,只觉得她看起来漂亮,像那种会出现在校园青春杂志首页,成为一群傻小子的白月光女神的人物——看不出来在二十分钟之内打掉三架敌机的潜质啊…… 反正自己的任务已经结束了,赵晨医生友善地提出给宁馥带个路。 顺便他也再看个热闹。 便一路把宁馥带到了体测场地。 体测项目并不多,单双杠,滚轮两边30圈,再加一个一千五百米。 这里没有男女区别,没有男生一千女生八百的说法,标准跑道将近四圈,全都一个起跑线一个终点。 拿着秒表计时器的检测人员穿着军装,看起来远没有室内项目那些白大褂亲和可爱。 他看到宁馥,就颇有威严,而且不太满意地皱了皱眉。 “你已经是最后一批了,快点入列。” 但宁馥反而更自在一点。 那群白大褂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像一只小白鼠(她的直觉一向很敏锐)。 然后赵晨就围观了宁馥把整个体测项目变成了她的个人秀。 105、碧血丹心(26) 不同项目中间是有休息时间的,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内,考生可以尽可能地放松、休息和恢复体力,然后再去进行下一个项目。 实在坚持不住或者出现身体不适的考生无法在规定时间内参加下一个科目,将视为不合格。 为了保证自己的体能完成接下来的挑战,考生们基本上都是在考官哨向以后才会继续。 五人一组,有一个考官负责监考和计时。 宁馥从双杠上跳下来,扭身就上了一旁的固定滚轮。 她都正反转了三圈了,一旁正走向休息区的考生才惊叫起来,“她继续了,她继续了!” 考官转头一看,好家伙已经转上了! 赶紧奔回去计数。 流程cue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等负责体测的教官放下望远镜从基地的楼上奔过来,宁馥一千五百米已经跑出去三圈半了。 “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 “她不休息,跑这么猛出了事怎么办?!休息时间是摆设吗?你这个考官是摆设吗?!” 上级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负责宁馥他们这一组的考官立正挨训,多一个字也没说。 宁馥跑完回来了,觉得有必要给考官辩解一句,“报告,少校,是我想早点完成……我饿了……” 别人从滚轮上下来路都要走不直了,再跑1500米简直要了亲命。而宁馥不但跑完了,还保持着正常的步幅和速度是,一路走到了基地食堂,然后吃掉了给考生们准备的套餐。 不过她吃了两份。 应该是真饿了。 宁馥,赵医生觉得他会记住这个名字。 果不其然—— 一年后赵晨医生被调动到海军航空航天大学工作,一个女同学被送到了医疗中心。 原因是打赌,玩固定滚轮。 这个女生正反转了300圈。 当时就把路过的教官吓坏了,强行把人拽下来,脚都不让她着地,直接几个人抬着抬到医疗处。 教官怕出事杀鸡抹脖子似的着急,就差把赵晨当活菩萨拜,结果当事人还坐在床|上跟赵晨笑眯眯地打招呼,“大夫,我有点晕,看你好像有两个脑袋……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赵晨当时就认出了她。 的确见过。 他准确地叫出宁馥的名字,然后走过去给她做了个初步检查。 啥问题没有。 他把检查结果跟教官说了,看对方脸上的表情,忍不住想笑——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啊…… 教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问赵晨怎么认识他们的飞行学员。 赵晨:你可以去问问首都招飞体检中心的大夫,有几个不知道她的。 她都震撼医生一整年了。 看着文静乖巧,骨子里是个疯子。 而且能力越强疯得越厉害,像一个高度不稳定的□□,不知道谁能让给她上一道保险。她极度自信,到现在也的确没有她说了,却做不到的事情。 还没有谁能让她学会令行禁止这件事儿。 她太出色,也太危险了。 作者有话要说:宁虎虎本性其实就很野的。 以前压抑的天性现在都露出来啦~ 不过,会有大佬来治她的天生”不服“,毕竟是军人嘛。 猜猜大舅和二舅谁先出场~ 106、106、碧血丹心(27) 106、碧血丹心(27) 第一百零四章 吃了人家体检基地两份套餐的宁馥最终通过了招飞定选。 如果不出意外,最后这四百个完成了各项测验的人,他们会成为未来的伙伴,同志,战友。 赵晨医生全程看了宁馥参加心理品质测验,把她当个珍稀的观察对象。 他觉得这女生很有意思,她身上,有一种很少见的锋利,甚至是叛逆的劲儿。可这股劲儿却又不是令人讨厌的,相反,她待人真诚且坦荡,有趣,也有吸引力。 ——甚至在这短短的一个下午里交上了朋友。 反正那个和她在三人篮球中分在一组的女生看起来就很依依不舍。 心理品质测试分三个大项,反应、抗压、协作。 反应看得是考生的思维速度和身体协调,包括在五分钟内尽力模仿一套舞蹈动作、跳房子、以及一边用小跳步玩“石头剪刀布”一边回答数学问题。 抗压则是给考生加上了高压环境,包括考官严厉的态度,越来越快的追问,以及同侪竞争。 协作更容易理解些,看考生的团队意识和与人交往、相处的能力,设计的小项包括三人篮球、四人辩论和类似大富翁的真人团队谈判对抗类游戏。 看起来是玩了一下午,但事实上这些考生的一举一动,都有测试人员在一旁进行记录和评判。 对于这些在智力和体能上已经远远超过普通人的孩子们,心理就是他们面临的最后一道关卡。 很显然,宁馥领学社老大不是白当的。 至少在检测人员眼中,她具备了简直令人惊讶的领导力,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种磁铁一样的个人魅力。 不认同她的队友总能被说服,和她对抗的团队总是被击败,而她永远是三言两语就安抚了那些有情绪的人。 一路围观下来的赵晨赵医生甚至生出一种庆幸的感觉——幸好,幸好她选了这条路,没打算去做坏事…… 定选通过的名单公布,已经是傍晚,走出检测中心的大楼,夕阳橘红色的光线笼罩了这里。 赵晨喊住宁馥,多了两句嘴,嘱咐她暑假别玩得太疯,别把自己搞出骨折啊烫伤啊脑震荡啊这些毛病来。 不是没有前车之鉴,都过了定选了,结果学员自己假期里出意外,入学体检不过是走个过场,结果没通过,提档被退回。 “你现在一根毫毛都是国家的财产,损坏国家财产是犯罪,知道不?”他对宁馥道。 参加定选的考生们陆陆续续离开,他们还都是青春洋溢的少年人模样,背着双肩书包,讨论着暑假的旅行计划和令人兴奋的未来。 基地在郊外,四周没有一栋高楼大厦,看起来几乎称得上空旷而荒凉。 检测中心几公里外就是机场。 有飞机在黄昏中返航,在无云的空中拉拽出长长的尾烟。 许多人忍不住仰头去看,那些飞机一架架降落,他们就一直扬着脖子。 飞机起降对医生赵晨来说简直是在寻常不过的生活场景了,反而,是这些孩子们抬头望向天空的模样,让他心中骤然升腾起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触。 他听见宁馥那个新认识的小伙伴和她道别。 她们或许能重逢,或许不能。 然后宁馥在夕阳下跟她的小伙伴挥挥手—— “云上见!” 高考后的夏天似乎格外炎热。 宁馥舔着雪糕,从后院□□跳进来。楼下弥漫着一股香喷喷的炖肉味。 紧接着,就听一个男人的声音“哈哈”大笑,“咱们虎虎身手可不错啊!” 106、碧血丹心(27) 宁馥抬起头,来人的脸都没看清楚,话也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就觉得浑身一轻。 下一秒,整个人双脚离地—— 她居然被人一只手扛起来了! 扛、起、来、了!!! 宁·凤霸天·领学社老大·震惊招飞基地·未来王牌飞行员·馥,居然就这么被人像拎小鸡仔儿一样拎起来,扛到了肩膀上! 她一只手还不忘紧紧捏着吃了一半的雪糕,另一只手下意识地的按住那人肩头,在几秒钟内思考要不要顺势靠这一个支点和腰力旋转过来剪刀腿锁喉。 然后听见她妈的声音:“王晓石,她再有三个月就十八了!你还把她当小娃娃呢?!” 宁馥已经蓄势到一半的腿部肌肉就放松下来。 这个叫王晓石的男人还是像对小娃娃一样,猛地转了好几圈,才把宁馥放下来。 王晓燕从楼上厨房里探出头来,她那不认生的闺女也真像个小娃娃一样玩起360度平转来,笑声和大叫充满了整个院子。 王老师叹了口气。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由他们闹去吧。 宁馥双脚踩着地了,才笑着朝那男人道:“我的身手不如大舅好。” 王晓石上上下下地打量宁馥,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眼睛都笑眯缝起来,“不错啦不错啦,你才多大。翻|墙就这么利索,不错!” 他笑着回忆道:“上次见你时候,你才刚上小学呢。才这么高。” 男人在自己腰底下比划了一下。 王晓石身材高大,长一张挺英俊的脸,浓眉大眼高鼻梁,嘴唇厚,因而显得有几分忠厚老实,是上世纪那种革|命战争老电影里标准的正派英雄人物形象。不过他看起来有点不修边幅,下巴上带着点胡渣,身上穿海军07式的海洋迷彩,武装带却没扎在腰上,反而拎在手里。 他朝宁馥俏皮地挤挤眼睛,“等咱俩掰掰手腕试试。” “赶紧上来,洗手吃饭了!”王晓燕再次从楼上厨房的窗户里探出喊道。 宁馥和王晓石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相同的,对王老师的恐惧,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脚下却不敢再在院子里停留,大步跑上楼去。 一进家门宁馥就吸了吸鼻子——好香! 原来是自己家在炖肉! 王晓石笑道:“还拿了不少多东西呢,你留点肚子,吃完饭还有别的。” 宁馥这才看见家里地上堆的东西,有两箱子糖心苹果,还有一个大桶,是伊犁酒。 锅里炖的是王晓石带来的羊肉,据说还有一整只羊在路上,用冷链送来。 王晓石是王晓燕的哥哥,王家顶梁的老大,宁馥的大舅。 他和王晓燕只差一岁,本该一块成长起来的一对兄妹,但却一个新|疆一个江苏,天南地北地长大成人,王晓燕带着弟弟住在亲戚家里,也算是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地把老四给带大,作为大哥,王晓石总觉得心中愧疚,因此成人后就加倍地想要待这个妹妹好。 只是王家三个男丁全当兵,父母在新疆养老都指望不上他,他也只有每年回家探亲的时候尽孝,有什么好东西也记得给妹妹家弄上一份。 宁馥从小到大,没少吃吐鲁番的葡萄干、和田的薄皮核桃和阿力玛里的树上干杏。都是大舅舅寄来哒。 这回王晓石是攒了个长假,回家带了一段时间,想起外甥女今年高考了,这就往妹妹家跑了一趟。 他十多年没见过外甥女啦,果然长成家里最漂亮的一个了!光看她翻|墙那个利索劲儿,就知道力气也随了他们王家,嘿嘿!不知道妹夫知不知道这件事儿呢。 106、碧血丹心(27) 王晓石一看宁馥就喜欢。 长得像王晓燕,性格嘛,有宁建业那股豪爽开朗劲儿,又比宁建业聪明! 总之就是哪里都好。 “自己盛饭来。”王晓燕在厨房里喊。 王晓石笑眯眯地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外甥女,“陪舅舅喝点?” 宁馥从来没尝过伊犁酒,闻言眼睛一亮。 王晓石一看姑娘眼睛黑亮黑亮闪着光,忍不住就搓搓手,他外甥女可真是太对他脾气了! 然后被王晓燕无情镇压—— “你想喝等老宁回来陪你喝,叫她和你喝算怎么回事?别年纪越大越没出息啊!” 王晓石讪讪地坐回椅子上,给了宁馥一个“我也没办法”的表情。 王晓燕不常在家做饭,但是手艺很好。她嘴上不说,这么长时间再见到亲哥哥,心里怎么能不激动不高兴? 三个人都吃的高兴,宁馥更是吃得碗底儿干净。 王晓石疼爱地看着她吸溜着第二碗羊肉汤,“别撑着,等晚上还有呢。” 然后就看宁馥又拿大勺子盛了第三碗,并往里面兑了半碗米饭泡着吃。 王晓石:…… 他外甥女朝他咧嘴一笑,“舅舅,我有数。撑不着。” 王晓石觉得有必要真的和他外甥女掰个手腕看看了。 晚上宁建业特地从部队赶回来,陪他这个十多年没见的大舅哥好好喝了一顿酒。 人一喝多话就多,就忍不住回忆往昔,宁建业说起来自己准备结婚的时候,好家伙,三个舅子,一轮一轮和他喝酒,最后把他都喝到桌子底下去了! 王晓石也跟着感慨,说一转眼快要二十年过去啦。 他们年纪都大了,不是当初的毛头小子了。 两个人说着,才觉得话头不对,都齐齐住了嘴。 王晓燕找借口去厨房看看汤炖得怎么样,起身走了。 偌大一个汤锅正在桌子中央冒热气。 宁建业心事重重,再看王晓石,也不说话了。 他们年纪都大了。 可王晓诚还停留在最年轻的时候。 王家三个男丁都在部队,老大是海军,上校团长,天天在舰上,一年半载挨一回陆地;老三老四都是空军,飞行员。宁建业自己是二炮部队的,一家人把陆海空三军都凑齐了。 可却再没有个团圆的时候。 “你爸喝多了,呼噜打得震天响。”王晓石蹲在院子里抽烟,“你酒量估摸比他强。” 他睡不着,想起四弟只觉得心里酸苦憋闷,一出院里竟然看见外甥女也没睡,正蹲在花池子边上看月亮。 他问:“你怎么不去睡?” 今天饭桌上,成年人突然触及心事,竟一时也没顾上关切孩子的想法。 宁馥笑了笑,“我也睡不着。” 王晓石突然道:“来,跟大舅掰个腕子,玩一把。” 宁馥也真跟他掰了。 王晓石笑得烟灰直往下掉,“你比我,比你妈和你小舅舅力气都大。好家伙!” 他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宁馥。 “你拿着吧,你小舅舅得的。” 宁馥打开盒子,借着月光去瞧,是一枚二级试飞员的章。 “别管你妈妈说什么。你小舅舅牺牲不是她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王晓石道:“你小舅舅飞得可好。” 他在昏暗的月光中对宁馥道:“你像他,所以你妈妈害怕。” “但你不许怕。你要给他争气,知道吗。” 107、碧血丹心(28) 第一百零五章 王家四兄妹其实挺有意思。 老大和老三长在新疆,老二和老四长在江苏,脾气长相却刚好对应起来。 老大和老四长得像父亲,都是乐天豪爽好人缘的脾性,老二和老三长相肖母,都是嘴硬心软又骄傲的性格。 第二天王晓石揪着宁建业跟他掰手腕,连赢三次。 “你看看,你连你闺女都不如嘞!”他嘲笑宁建业,也是因为宁馥随了他们王家人的力气,心里美,想好好扎扎宁建业的心。 大舅哥看妹夫,就像老丈人看女婿,那必然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 哪怕事实上他俩的脾气很合得来。 宁建业平素好强,其实从来也不是个软乎的性格,只可惜在涉及自家闺女的事情上从无原则—— “那是。我们虎虎能跑能跳,别说,”他先看看四周,确定不在老婆的听力范围内,这才悄悄对大舅哥道:“她打架也厉害着呢!” 反正他闺女厉害,他闺女出色,他闺女样样好。 王晓石没脾气了,也跟着一起笑起来。 当初他妹妹认准了宁建业不顾对方家里一穷二白还是个没上过大学的大头兵死活要嫁,或许也是认准了妹夫的品性。挺好。 王晓石在宁馥家住了两天,没事就给宁馥讲她小舅舅的故事,讲王晓诚多有天赋、多会飞、经历了多少凶险,拿过多少牛|逼大发的荣誉。 也没避着王晓燕。 王晓燕听见了也权当没注意。 王晓诚是她的心结,却不应该成为宁馥的。她女儿注定要去飞,要去战斗,她就只能克服那种恐惧。 王晓燕并不拦着宁馥天天跟她大舅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没有了来自妹妹/母上的强|权压迫,舅甥之间短短两天就很有忘年交的意思了。 但王晓石待不了太长时间就要回部队了。他们的编队本月即将出发,前往战乱地区为中国商船护航。 他许诺宁馥,下个暑假她可以去东岛找他玩,带她上岛,看海吃海鲜。 大舅走了第二天,快递的一整只羊才到,快递员在军区大院门口愁得快哭了。 车是不能进院的,他不得不徒手搬着这巨大的箱子一直走到院子里的快递柜那儿,再给收货人打电话。 太难了…… 快递员吭哧吭哧地把羊从车上卸下来,电话还没拨通,就听旁边有个年轻女孩的声音,“这是我家的,我签收就行了。” 快递员抬头一看,是个年轻小姑娘,有点为难,“要不我帮你抬?你一个人肯定拿不了的。” 这姑娘虽然身量高挑,但只看她细胳膊细腿的,也搬不动这么重的东西啊! ——下一秒就看这女孩双手一托,直接将打包着一整头羊和冰袋的箱子端了起来——像端个塑料泡沫做的玩具一样。 看来并不需要他帮忙。 目瞪口呆的快递员瞅着目送女生的背影,心中忍不住升起怀疑——难道那箱子真的不算重?还是他的体力已经差到连一个十七八的女生都比不过了? 随即快递小哥便看到一个男生跑到那姑娘身边,硬是将那大箱子从她手中抢了过去要帮她搬着—— 然后被那箱子坠得一个踉跄,险些把自己绊倒。 “明天打球不?”卫九州凑在宁馥旁边问。 他奋力一绷胳膊上的肌肉,硬生生将那箱子抬住了。 宁馥看了他一眼,“太沉,一人一半抬吧。” 卫九州从善如流,“嘿嘿”笑着由她承担了大部分的重量。 他在宁馥面前一向是挺没面子的,但他本来也不在意这个。 宁馥高兴,他也高兴,这个年纪男生的面子原本也经常掉了又捡捡了又掉的,没什么所谓。 但他们已经好长时间没在一块玩篮球了,这个不能忍。 宁馥问他:“还叫谁了?” 卫九州一脸无辜,“叫他们干嘛?”他理直气壮,“我就想和你一个人玩。” 宁馥看他一眼,男生突然意识到这句话似乎太暧昧,热血“呼啦”一下子冲上他的面颊。 他吭吭哧哧地加了一句,“我、我学会拉杆了好像,先跟你练练,省的以后和他们打球的时候炫技失败了很跌份的。” 他怎么说也是校队的队长。 这个时候就又追求起男孩子的尊严来了。 两个人抬着羊上楼,箱子放在家门口,卫九州就下楼去了。 宁馥从钉在门边的邮报箱里拿今天的日报,一个大信封跟着掉出来。 卫九州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楼上宁馥在喊他。 他匆忙地回过头。 女生从露天的阳台上探出身来朝他招招手,即使离得有点远了,卫九州也能看见她脸上的笑容。 她喊道:“卫九州,我录取啦!” 卫九州跳起来,也朝她拼命地挥手。 “真好!”他高兴地大叫。 真好呀! 只可惜他的成绩是拍马也赶不上宁馥的。吊车尾太久,就算高三的最后几个月拼命学习,也只够让他录取到另一所飞行学院,和宁馥的航空大学是没法比的。 他也没想比。只是觉得有点遗憾。 能怎么办呢。反正他有朝一日也会飞的。 都是同一片天,他慢慢追吧。 暑假一溜烟地过去了。 八月末,宁馥北上,入学报道。 王晓燕在忙学校开学的事情,抽不开身,宁建业部队在野外拉练,请假也成了天方夜谭。王晓燕倒是很放心宁馥自己动身,宁建业一腔爱女之情无处抒发,光是闺女去上学要准备的东西就写满了两页纸,找空当一一嘱咐给自家媳妇,千万别缺了啥少了啥。 王晓燕一边备课一边听丈夫絮叨,实在耳朵生茧,忍不住道:“她是去读军校,又不是去野外生存,自己带电饭锅做什么?” 从被子到床单,从脸盆到鞋垫,学校都给你包圆了,带那些锅碗瓢勺和羽绒被去干什么,等着被人没收吗?! “亏你还是当兵的!” 被老婆怼完宁建业也清醒过来了,划掉大多数东西,委委屈屈,“你喊虎虎来,我叮嘱她就行了。” 多带深色的棉袜子、多带保暖内衣、带治拉肚子、感冒的药和红花油、创可贴、风油精。 都是经验之谈,用得上。 宁建业越说越心疼。他自己是当兵过来的,从没觉得苦,但把这些经验给自己亲闺女一传授,便觉得闺女这一去可要受罪了。 最后是宁馥安慰了他半天,宁团长才挂了电话,继续研究他的演习计划去了。 王晓燕对宁馥的叮嘱就简单多了:“收收你的脾气。” 言简意赅,但是一针见血。 宁馥笑嘻嘻的,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王晓燕叹一口气。 ——部队,不是由你炸刺儿逞能的地方,敢特立独行敢不听命令,什么棱角也给你磨平了。 脾气太大,性格太强,才是要吃苦头的。 q市。海军航空大学。 这两天是新生集中报到,门前人熙熙攘攘。 宁馥轻装简行,在人群中游鱼一样,迅速地进了校园,又迅速地办了报到手续。队干部四十岁上下,一张黑脸,但看得出挺喜欢她这个利索劲,叫宁馥会寝室收拾好后找他报到,给新生发生活用品。 飞行学员的住宿条件确实要比其他院系强一些,其他人院系学员是六人寝,实际住五人,飞行学员是四人寝,实际住三人。宿舍内有独立卫浴,有个小阳台,虽然地方不大,但也算窗明几净。 宁馥端着七八个脸盆发了一圈,她那屋来人了。 是和她在最后一轮选拔时就分在一组的那个女生。 她一个人拖了足足五个尺寸巨大的行李箱,看起来累得直喘,宁馥上去帮忙都觉得她的箱子沉得令人意外。 那姑娘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把所有行李推进了房间,这才有空闲转头看一眼帮忙的好心人,随即惊喜地叫道:“诶,是你!” 她俩连姓名都还没互通。 这姑娘叫徐苏,一边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下,一边开始拆她的行李,嘴里和宁馥抱怨道:“不让我爸妈进来,我只能自己把这些东西一趟一趟运上来,累死我了!” 她的行李箱一打开,塞得满满当当的东西就像雪崩一样溢了出来—— 记忆棉的床垫、枕头、羽绒被,甚至还有一个机器猫的抱枕。 第二个箱子里是衣服,从毛呢大衣到蕾丝连衣裙,应有尽有。 第三个箱子里是书,上头一层是专业书,下头一层是言情杂志。 还有一箱子零食。 她打开的行李箱铺满了整个寝室,除了两人站立的地方,屋子里是一点儿下脚的地方也没有了。 徐苏抬头环视了一下寝室的摆设,不由得苦恼,“这柜子也太小了,根本放不下啊!” 屋里的柜子是竖排铁皮柜,一人一排,也就放几件换洗衣物加冬夏被褥,几乎就没什么多余的地方了。 宁馥:“……建议你不用的可以都让你爸妈拿回家去。” 就算她不拿,到时候区队也会让她邮寄回去或者直接没收的。 徐苏茫然地看看一地的东西,“可是、可是这些都是我有用的呀!” 她有点绝望,掏出手机来给家里人打电话,说要把行李放回去一大批,宁馥站在两三米外都听见电话那头一个女声震惊地道:“咱们只拿了这一点!” 徐苏挂了电话,宁馥友情附赠一句:“手机千万收好,被查出来谁也救不了你。” 徐苏呆呆的:“我妈说零食不往回拿了,都分给大家,给区队长也拿一点。”她直觉不太对。 宁馥:“我建议你不要一上来就给自己找罪受。” 军校整理内务,所有的东西摆放都有要求,更没有在寝室放个零食柜的“宽容”。 要么现在清理掉,要么挨了处分以后清理掉…… 徐苏家挺有钱的,爸爸做生意,妈妈是全职太太,就她一个女儿,掌上明珠般地疼爱。 她能考上飞行员,她爸妈骄傲得不得了,提前好几天就带她来了q市,把周围的景点都逛了,小吃都尝了,就差一路跟到寝室里给她连床都铺好了。 仿佛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踏入了虎穴狼窝,身上还穿着泡泡袖上衣和热裤的徐苏捏着手机,呆滞了。 另一位舍友名叫罗松雪,晚来一天。 她的行李就和宁馥差不多,加上学校配发的军品,放进柜子里也整洁干净得几乎没什么个人痕迹。 两个舍友明显就是两路人,罗松雪有点看不上徐苏富家大小姐的傻白甜做派,徐苏也不想热脸去贴冷屁股—— 宁馥成了两个人争取的对象。 “区队发衣服了,走走,领衣服去!” 寝室外有人招呼,徐苏听见声音就从床|上跳下来,抓住宁馥的手臂,“走!” 略显瘦小的罗松雪沉着脸,反而率先离开了寝室。 发给新生们的是统一的07式军装,常服和作训服各两套。另有配套的学员肩章、领章、和胶鞋、皮鞋、作战靴等。 大家都很新鲜,有人没换衣服,带着军帽就出去了,成了第一个被执勤的纠察队记名字的倒霉蛋。 新生们叽叽喳喳三三两两,新鲜地走在校园里头,殊不知,自己也是别人眼里的“新鲜”。 高年级的看他们都觉得好笑,仿佛看见了当初单蠢的自己。 这么股堪称自由散漫的欢快劲儿,也只有在新生报到的前两天才能看到啦!很快,他们就会领教到什么叫做军校姓“军”。 这里是培养军人的大学,不是把大学生变成军人。这两件事看起来似乎一样,性质却本质不同。 从接到录取通知,踏入这校门的那一刻起,无论自身有没有觉悟,无论是否合格,他们都已经是军人了。 大学生,是国家护在羽翼之下的。 而他们,是这个国家的战士。 寝室里,罗松雪已经换上了作训服,正仔细端详,脸上难得地带着笑容。 她撞上宁馥和徐苏的目光,立刻从镜子前转开了。 宁馥只是提醒了一句,“晚上睡觉警醒点。” 入学就是两个月的军事化训练,不管你是工程系通信系还是飞行学院,一视同仁,全都要泥里土里滚一圈,把自己滚出一个军人的样子来。他们现在就要有“兵”的自觉。 明天上午就是开学典礼,按理说今晚不该出什么幺蛾子,但宁馥的神经还是绷得很紧。 这三天她也算在队干部那里挂了号,出身军人家庭,说话利索办事果断,队干部挺看好她,也多跟她说了几句。 ——据说他们的飞行教官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 宁馥自己也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 如果是她,她会在所有人全心期待着第二天早上的开学典礼的时候,玩一手突然袭击。 果然,半夜,集合哨响了。 作者有话要说:宁馥: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某位教官:不要高兴的太早,亲爱的外甥女。 108、碧血丹心(29) 第一百零八章 半夜三更的哨响声仿佛在梦境中无限遥远的地方,宁馥翻身从床|上跃下地,屋里另外两个人还睡得正香。 她不得不过去猛晃两个人的床腿,一边道:“紧急集合!” 徐苏迷迷糊糊地在床|上翻了个身,而罗松雪也只是木呆呆地坐起来,甚至还问了宁馥一句,“地震了?” 徐苏是心大,根本没把宁馥的提醒听进心里去,而罗松雪却是努力保持了清醒,最后还是没敌过滚滚袭来的困意。 他们这两天已经跟着学校的作息走了,每天早上六点起,整队带出去跑五公里。没形成训练习惯的人刚开始这样的日常,根本就熬不住。 宁馥不需要再跟她们解释第二遍。 窗外炸雷般的一声吼几乎和宁馥的声音前后脚地响起—— “紧急集合!” 这下连已经又投入梦乡的徐苏也给吓醒了,另一头罗松雪整个人一激灵,仿佛被按下开关一样动作迅速地套起裤子。 宁馥已经穿戴得差不多了,刚系好军靴的带子,就听外面的男声再次爆喝:“最后出来的三名,靠墙深蹲一百个!” 徐苏发出一声呻|吟。 ——她几乎已经预见到自己悲惨的命运了。 她咬咬牙,对宁馥和罗松雪道:“你俩别等我,先下去吧。” 她光穿着背心,一条腿还在裤子外头,袜子也找不见了。 罗松雪下意识地看了宁馥一眼。 宁馥正给徐苏找袜子。 于是罗松雪也干脆上手帮徐苏穿衣服——或者说直接简单粗暴地扯下挂在床头的迷彩作训外套,劈头盖脑地扑在徐苏身上。 两个人几乎是拖拽着徐苏,从宿舍楼跑下去。 她们住的楼层不高,就三层,但这三层的楼梯从来没有如此令人痛恨过。 在下楼途中徐苏还挣扎着将两条胳膊成功地套进了袖子里。 但她还是被拦在了队列之外。 “军容不正,给我把你扣子系好了!” 后面还有几个学员火烧屁|股般地跑下来,一看这情景纷纷检查一番自己的仪容仪表,确定扣子都扣好帽子都戴正了,这才一溜烟地钻进队列里。 徐苏扣子系好了,队干部也转到了她面前。 “你武装带呢?!啊?!” 四十岁的黑脸教官,最后那一个“啊”字简直能把人耳朵震聋,徐苏几乎下意识地往后一仰。 “会不会说话?!招飞的时候忘了给你检查声带吗?!” 徐苏硬着头皮立正,“我忘了……” 队干部唾沫星子都要喷到她脸上了,吼声能传出二里地,“喊报告!” 徐苏被家里从小宠到大的,连一句重话都没挨过,此刻眼圈都红了,心气也冲上来,咬着牙也大声吼回去:“报告教官,我忘拿了!” 很显然,她今天就是杀鸡儆猴的那只可怜的小鸡崽。 而教官并不打算只杀一只,来吓唬这些自由散漫的少爷小|姐们。 他转向不怎么整齐队伍,冷冷道:“和她一起下来的那两个,出列!” 因为没有武装带,徐苏不能进入队列,“理当然”地成了最后一名。 而宁馥和罗松雪,则挨了队干部的好一顿嘲讽—— “战场上她叫人打中一条腿,你们两个抬担架抬到医院门口让她下来自己走,她被敌人打死了,你们也有责任,知道吗?!” “带着个累赘是你们的选择,帮了就要帮到底,别玩假仁假义!没能力帮,就别帮,被拖死的是你们!” 徐苏站在一旁气得胸口不断起伏,侧脸都能看出她腮帮子的咬肌一鼓一鼓的,马上就要爆发。 队干部冷笑着看她,“噢哟,委屈呢,生气啦?” 他阴阳怪气不过两秒,随即就是一声爆喝:“你要知道她们今天倒霉,就是因为帮你!你瘸一条腿,就害死两个好战士!不想拖累别人,自己就不要做废物!” “你们三个,靠墙深蹲100个,自己报数!” “其他人,解散!” 飞行学院宿舍门前的队列解散了,众人带着困惑,也带着对宁馥她们浓浓的同情,更带着被来一次下马威的心有余悸,返回了宿舍。 ——敢情折腾这一回就是为了比拼一下大家穿衣服下床的速度? 罗松雪一句话也没说,走到一旁径直做起了靠墙深蹲。 徐苏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她有些无助地看着宁馥。 “下次记得系武装带。”她对徐苏道:“省点哭的力气吧,做完上去,还会有第二次吹哨的。” “相信我,如果下一次集合我们100个深蹲还没做完,只会死得更惨。” 徐苏连眼泪都忘了擦,震惊地“啊”了一声。 就连闷头在一旁做深蹲的罗松雪,也不由得将注意力转向宁馥,投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已经搞了一次突然袭击,还来?! 宁馥完成一个动作标准的靠墙深蹲,一边淡淡道:“就是要等有人都以为今晚的折腾已经过去了,才是突袭最好的时候。” 神经高度紧绷之后又骤然放松,大多数人不会想到很快他们即将迎来第二次半夜三更的紧急集合吧。 否则……把他们当一场好戏看的人,也不会现在还没休息。 她微不可查地朝飞行学院宿舍对面的一栋楼扬了扬下巴。 三层上有一间办公室,拉着窗帘,但能看出还亮着灯。 窗帘的缝隙间,一抹微光一闪而过。 罗松雪看明白了她的示意,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对面楼的那个窗口。 “……你是说……真正管事的,正在对面盯着我们?” 一旁的徐苏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连声音都下意识地压低了,和做贼一样小小声地问:“刚刚……刚刚那是望远镜?” 宁馥颔首。 她笑道:“人家正看着呢。” 说着又做了一个标准的靠墙深蹲。 徐苏和罗松雪全身紧绷,动作也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差误。 导演都没睡,作为群众演员的大家怎么能先谢幕呢。 报数到100,三个女生身上都已经汗湿。队干部从楼里巡查了一圈出来,淡淡看了她们一眼。 “不错,没有偷懒。”他脸上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们应该庆幸这一点。” “现在,解散吧,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开学典礼,不要迟到。” 若没有宁馥的那句话,罗松雪和徐苏恐怕会因为“回去休息”四个字在心中大大地松上一口气。 但现在,她们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个亮着微光的窗口,并后脊梁发冷。 三个女生默默上楼去了。 罗松雪一向沈默寡言,而徐苏连番遭到了打击-愧疚-惊吓,此刻也是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一进房间,就找到了不知什么时候挂在椅背上的武装带,没脱衣服,反而不做声地把武装带扎好,然后这才慢慢爬上床,把被子往身上一搭。 “以后别帮我,我们各走各的。”她低声说。 如果她要成为能和战友并肩作战的人,现在就不能依赖别人的帮助。 罗松雪也一样,衣服纹丝不动,仰面躺着,双眼注视着天花板。 没办法——经过刚刚的风波,再加上100个实打实的靠墙深蹲,能立刻睡着也是一种本事。 然后她和徐苏就听见了寝室里响起的小呼噜。 两个人完全没有睡意的人微微欠起身,在黑暗中对视了一眼。 ——宁馥居然睡、着、了?! 两个女生陷入疑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该跟着宁馥睡过去。 宁馥双手搭在身,睡得姿态堪称安详。 她相信自己的预判。现在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尽快休息。 就在这样的纠结中,两人意识渐渐昏沉,紧紧保持着最后一点点戒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短得像一秒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紧急集合!!!” 这一次两个女生都听见了自己之没听到过的哨声,原来竟是这么响,这么尖锐! 在半梦半醒间被猛然唤醒是无比痛苦的,但徐苏和罗松雪顾不上难受,都第一时间晕晕乎乎地坐起身来,脑子还没清醒,身体就已经自动地去摸索着帽子了。 然后就见宁馥以惊人的反应速度,直接从上铺跳了下来,动作利落地拿起挂在一旁的军帽戴正,仿佛在一瞬间,她就已经走到门口了。 然后再门边回过头来:“怎么还不走?” 徐苏和罗松雪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从上铺爬下来。 三个人几乎是最早到达集合点的。 ——这一次,更多人迟到了。 已经紧急集合过一次了,谁能想到这种神经病的举动还会有第二次?!距离开学典礼只有几个小时了,教官这是要疯吗?! 但教官就是这么疯。 原本回归被窝,放下一颗受惊的小心脏,带着满肚子被强行叫醒白折腾一通的抱怨好好睡一觉的飞行学员们,再次听到了催命般的集合哨,以及教官的魔音灌脑。 后五名被罚了一百俯卧撑。 顺利回到宿舍,徐苏小心翼翼:“还会吹哨吗?” 宁馥看了眼表。 凌晨四点十分。 “不会了。”她道。 罗松雪问道:“为什么?” 宁馥淡淡道:“同样的把戏,玩第三次就没意思了。” 罗松雪还有些将信将疑,徐苏却很乐意相信宁馥的话,飞快地脱了外套爬上|床去,“快快抓紧时间睡一会儿,还有两小时呢。” 但很显然,被坑了两次的飞行学员们大多数都变成了疑神疑鬼的惊弓之鸟。 从开学典礼上大家的状态就能看出来。 航空大学规模很大,开学典礼是露天的,就在操场上。 每人一个小马扎,各学院列队入场以后按口令坐下。 飞行学院人少,但是航空大学的尖刀。 战斗机飞行员的区队,就是尖刀刀刃上最精炼的那点钢。 被其他院系羡慕嫉妒恨地调侃为“眼睛珠子”。 “眼睛珠子”肯定是要安排在最中心的c位的。 坐在c位的飞行学员们此刻却无暇享受这份殊荣。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在和无比折磨人的困意做着斗争,眼睛频繁地眨动着,却以人力不可转移的趋势合拢。 只要一闭上,就像上下眼皮粘了胶水一样,再睁开都无比痛苦。 旁边学院的人瞧新鲜—— “他们这是怎么了?我看见好几个坐着打瞌睡的!” “是诶……” “害,我听说半夜他们紧急集合了两回呢!” “卧槽,还没开学就玩紧急集合?!他们不是学校的心肝宝贝么,玩这么野啊?!” …… 区队教官走过来,目不斜视悄悄说话的几个都赶紧闭嘴了。 开学仪式很隆重。国旗护卫队都是实打实一米八以上的仪仗兵,海军的仪仗服衬得人那叫一个盘靓条顺。 领导的讲话也是既接地气又感人,说得不长,大意就是你们都是国防现代化的新生力量,要对得起国家的信任。 时刻准备打仗,时刻准备牺牲,—— 这是战士的使命,也是军人的荣光。 每个学院每个区队,都进行了自己的授旗仪式。从这一天起,他们就正式成为一个集体的战友了。 下午就是各学院的训新时间,给他们最后的机会给家里打个电话,然后检查内务。 徐苏藏在寝室柜子里的机器猫抱枕还是被搜走了。 接下来的六十天,等待他们的是正儿八经的军训。 他们要在这六十天里适应和完成自己的角色转变—— 从学生,到军人。 徐苏惊魂未定,晚上熄灯时还悄悄地问宁馥,“今天晚上不会还要吹哨吧……” 宁馥摇摇头,笑道:“不会了。” 昨天这一遭后,大家的精神再次紧绷起来了。都害怕今晚教官会故技重施。 她估计很多人会连衣服都不脱就上床睡觉。 但对面绝对也预料到了这一点,就这么耗着他们的精神,让他们在高度紧张和担惊受怕里干耗一晚,再吹集合哨肯定要这么拖上他们几天。 有她的保证,徐苏和罗松雪都放心睡了。 半夜,哨响了。 宁馥睡得很沉,在梦里正吃红焖羊肉,反应迟钝了半分钟。 她模模糊糊地听见外面教官喊—— “最后一名没有早饭!” 缺了大德。 她翻身下床,军帽往胳膊下一夹,往窗外看一眼,已经好多人跑出去了,楼下队列都成型了。 宁馥推开窗户。 “——宁馥你要干什——” 徐苏的惊呼声还没落地,宁馥已经翻出窗外—— 顺着三楼外墙的排水管,一路滑下去,落地。 她踩着花池子边沿站直身体,意识到自己对面就站着一个人,距离近到都快脸贴脸了。 定睛一看—— 居然还莫名有点脸熟? 作者有话要说:二舅:嗬,挺有本事啊你 早饭没了。 宁馥:眼泪汪汪。 109、碧血丹心(30) 第一百零九章 队干部刘国勇,上尉,在飞行学院干了好几年了,放飞的飞行员也有好几届。 但他还是头一次经历这种情景。 ——有学生,直接从三楼的窗户跳、出、来! 他一时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做,就眼睁睁看着那新生攀住墙外的水管,双腿一扣,好像再简单不过的那么往下一滑,顺顺当当地脚已经踩在了地上。 人落地,刘国勇才看清这居然还是个女生! 就算是飞行学员,也没必要走空投啊! 而且这才哪到哪?!你要说是身手利索的老兵玩这么一出也就算了,可这是才刚入学三五天的新生,新生啊! 早上跑个操都能有人跑吐了的新生啊! 难不成一窝小鸡崽里混进个带鸡毛儿的老鹰来? 并不知道又被用动物形容的宁馥一脚踩在楼下窗户边的草坪边沿上,差点就破了功。 在楼下学员们震惊的眼神中她努力保持平衡,连跟自己脸贴脸那人到底是谁也没往心上去——大家都看着呢,既然装了这个x,就一定要保持最高的格调,追求完美——等等,刚刚那张脸怎么有点眼熟? 她脚下还没站稳,目光后知后觉地转回来,这才意识到两个人离得有多近,宁馥几乎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一下对方,只要这么一个支点,半秒钟她就可以找回平衡。 对方也盯着她的脸看,脸上只有最初惊讶了一瞬,现在是一种混合的,复杂的神情。 但宁馥没注意。 她只注意到一根手指。 一根命运般地,朝立足未稳的她戳过来的手指。 一切都在刹那之间,那人却仿佛瞬间就预判了她的动作,左侧垂下的手臂漫不经心地往后微微一撤,宁馥的手竟就这么落了个空。 然后肩膀上就被那人轻轻一戳。 刚刚徒手从三楼滑降,被万众瞩目、把教官惊呆的凤霸天,晃了一晃,“噗通”一下子,一屁|股坐倒在草坪里。 “高危违规动作,扣你五分钟。”那人淡淡道。 他的声音冷淡,不同于队干部刘国勇那粗粝如同被摔了五六七八次的高音大喇叭般的嗓子,也没有言辞讥讽,——反正现在坐在草地里的女生也不需要太多讽刺,她这副模样就挺有意思的。 宁馥:气到扭曲jpg 五分钟! 五分钟黄花菜都凉了!她只能戳在队列外面看着所有后面的学员冲进队里,最后一名毋庸置疑就是她的。 现在她是完全清醒了。睡意被清除,宁馥皱起眉毛。 那人已经背着手走开了,但刚刚那张脸却在她脑海里像电影画面一样“刷刷”地闪回。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知道了! “原来是长得像我……”宁馥低声嘀咕了一句。 “是你长得像我。” 有人在她脖子后面淡淡道。 神出鬼没! 宁馥后脊梁一抖,不受控制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到了她身后,而且显然,听见了她那句声音小得不能再小的自言自语。 刘国勇已经在整队了。 大家看起来还在期待着什么——前天的紧急集合都是把人拉下楼点个人头查个军容就完事了,好多人还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心理盼着还能回去睡上一会呢! 现在是凌晨四点十分。天都还没亮,星辰在头顶上闪烁。 宁馥还要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来,便听见自己耳边一声尖锐的哨向—— “目标702峰顶,跑步前进!” 她转过脸,那人已经朝出发的队伍走去,回过头来施舍给她一个眼神,“还不归队?” 宁馥咬咬牙,拔腿跟上去。 迎着凌晨的凉风,飞行学院一区队全员向着702山峰峰顶跑部前进。 队伍里犯困的终于睡意全无,都认命地迈开了腿。 他们还没跑过越野,这是第一回,大家心里都没有底。而且……粗略估计一下,路程不短。 也有人不敢说话,但心里忍不住地揣测—— 这个新教官是什么来头?那黑脸大嗓门的刘国勇目前是总管他们这些学员的,但很明显听那人的。 看着比刘国勇年轻不少,居然已经两毛二了?! 反正不管他们心里有多少疑惑难解,这一晚上是被折腾得没脾气了。 ——所有人都累得都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气都喘不上来、腿也都倒腾不开了,但还要扑腾着慢慢向前挪动。 在702峰顶,迎接他们的是“幕后黑手”冷淡的脸。 “所有人就地修整。” 他的目光在歪七扭八的学员们身上一一滑过,看着是面无表情,但大家不知为什么,却不约而同地从中读出一种分明的嫌弃。 他挥挥手让刘国勇把后面车上带的东西拿过来。 是给学员们准备的早饭,包子掰开还冒热气呢。 虽然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要把他们拉到这鸟不拉屎的山顶上吃早饭,但已经累得半死的学员们看到食物,还是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宁馥脸不红心不跳,气息均匀步伐稳健,但就是有点饿了。 然后刘国勇发早餐发到她面前,把她给略过去了。 宁馥看那人的目光顿时凶残了十倍。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她要是叫他一声“二舅”,她就不是宁虎虎! 天边已经渐渐泛起鱼肚白。 大家吃着,宁馥看着,吃的也吃完了,看的也气饱了,拉练似乎应该收尾了。 中校示意刘国勇整队。 大家精神微微一振,——终于可以回去了吗?! 刘国勇整了队,却将他们又往前带了带。702峰顶啥也没有,连植被都少,触目所及全是嶙峋怪石,光秃秃一片。四面风呼呼地吹。 学员们就这么站着队列,面朝着一个方向吹风。 等日出吗? 教官的兴致未免也太好了点! 中校的声音在他们后面响起:“太阳一会儿就升起来了。”他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点感情色彩,不过听起来显得懒洋洋的,“这里景色很好,以后你们也一定会常来。今天是第一次,认真看看。” 金色的太阳从远方地平线跃入视野,云浪千层,都镀上一层光。 光线明亮,视野也随之清晰,都是飞行员的预备役,他们人人都有一双极为明亮的眼睛。 可以清楚地看到山下的田地,树木,小路上的拖拉机,再远一点,是刚刚苏醒的城镇。 生机勃勃。 他们大约明白了中校的意思。一边觉得这煽情有点儿过了,一边也隐隐约约觉得心中有些感触。 只是说出那感触是什么。 然后有人听到声响。 隆隆的,由远及近,迅速向他们而来。越近,那声音便越巨大,仿佛立刻就要从他们的头顶上掠过,这山峰上的石头、草木,连同地面,都一同震动起来。 有人忍不住抬头去看。 下一瞬。 编队的战机,掠空而过! 机翼投下的影子划过下方每一张年轻的面庞。 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仰望,追逐着那些战机的方向,在战机从头顶飞过的瞬间,他们几乎能看见机身下挂载的导|弹。那种锋利无匹,那种冷肃威严,让所有人在同一瞬颤栗。 顷刻之间,战机编队已经越过了他们,越过了这座山峰,如同利箭,刺入层叠的灿灿金云之中! 蓝空战魂,卫戍九霄。 “想想你们为什么飞。”中校慢慢道:“今天,才是你们真正的开学典礼。” 这开学典礼把一个区队的年轻人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有人晕晕乎乎。 不是因为没睡醒,不是因为过度疲劳,而是像一脚踩如云端一样觉得喜悦,觉得充盈,觉得仿佛真的摸到了“理想”。 也有人两眼放光。 他们已经幻想到了未来的模样,迫不及待,充满力量。蓝图已经描绘完成,只需要他们一步一步将这一生的光阴赋予。 ……也有人画着圈圈,肚子空荡荡。 老实讲,宁馥也挺触动的。 可奈何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她饿得慌! 刘国勇整队带回,宁馥走在最后头。 中校没开车,走她旁边。 “飞机不好看吗?”他问。 宁馥觉得他这个语气有点像哄小孩,又有点像逗小狗。这让她觉得自己有点被轻视了。 她慢吞吞道:“好看有什么用,看得见,摸不着。” “总有你摸得着的一天。”他顿了顿,“但你要证明你自己。” 中校在宁馥反唇相讥以前淡淡道:“不是证明给我,也不是证明给学校。你为了谁飞,就证明给谁。” 宁馥不做声了。 为了国家飞,就要证明给领空。 ——她可以捍卫。 为了人民飞,就要证明给百姓。 ——她可以守护。 为了亲人飞,就要证明给英灵。 ——她可以继承。 她还不敢夸下海口。 队伍带回到学院,一路上撞见好几个其他院系出操的队伍,旁人看他们这一撮的眼神都有点惊讶—— “听说飞行学院又半夜吹紧急集合了?” “嘿,那动静,折腾得我们都听见了……这星期第三次了吧?!” “你说他们是不是有受虐癖?这拉练回来怎么还各个跟打了鸡血一样……啧啧啧……” 飞行学员们还沉浸在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状态里,不屑解释,哼哼。 带回的队伍在食堂解散了,他们上午是军事理论课,下午才是继续进行的队列训练。 食堂已经没饭了。 没、饭、了! 宁馥悲愤地看着最后一波学员列队从食堂离开。 一只手举到她面前,手里是一根能量棒。 宁馥在骨气和食物之间选择了后者。 中校淡淡地道:“再敢从那么高跳下来,你一天的饭没了。” 宁馥动作飞快地接过能量棒,就差眼泪汪汪了—— “谢谢二舅。” 作者有话要说:馥馥子:为五斗米折腰 110、碧血丹心(31) 第一百一十章 海军航空大学的这一批飞行学员一共60人,其中女飞15人。他们的学制5年,采取的是3+2的模式,即前三年主要完成大学本科课程,并学习基础的航空理论、军事理论,接受基本的军事技能训练,并完成初教机的训练科目,后两年,则由初教机训练过度到高教机训练,也是从低速螺旋桨飞行转向亚音速飞行。 至于超音速的飞机……等通过这一关又一关的考核和训练再说吧,现阶段,想也别想。 更简单一点来说,在空军飞行员的“三级五阶段”培训体系中,宁馥他们大学的这五年都还只在第一级。 他们要完成基础训练-初教机训练-高教机训练三个阶段,才能顺利毕业。 而这,只不过是飞行员生涯的起步。 飞行学院下设四个系,培养目标和培养模式自然也不一样,包括歼击机飞行员、轰炸机飞行员、运输机飞行员和空中领航员。 其中歼击机飞行员的培养人数最多,共三十人。 这并不是歼击机飞行员好培养好选拔,正相反,他们缺口大,淘汰率更是奇高。 这一批三十个学员当中,能有一半人顺利放单飞,学院就算高额完成教学任务kpi了。 15个女飞中,有6个在歼击机飞行员的培养计划中。她们和男飞行员一起上课,一起练体能。在第一阶段基础训练方面,完全同步。 争议是进入第二阶段初教机训练的时候,是否要以同样的标准来要求。 据说因为这个事,他们的飞行教官负责人已经跟学院立了军令状。 ——如果因为统一标准导致六个女飞出任何事故和损伤,他要脱军装走人的。 宁馥几个人私下一合计,这是王教官给她们争了一次争气的机会,说什么也要把这一口气提住了。 当然,这是大致意思。 宁馥的原话是:“给教官一个面子,万一咱们不表示表示,他觉得下不来台,变着法地折腾我们怎么办?” 他又不是没干过这样的事儿。 战场上刀兵无眼,子|弹会因为你是女人,就绕着你飞吗? 然后六个女生就也跟着来了一份军令状,写得那叫一个气壮河山—— 效死中华,无分男女。平生所愿,唯与诸君共赴国难耳! 后来被王教官晚点名后骂了一顿,没当着全学院,算是是给她们留了点面子。 “——谁要你们效死了?!怎么就国难了?!能不能长点脑子?!” 宁馥不说话,徐苏她们还挺委屈,“很感人很热血啊,我们也没写什么不该写的话呀……” 那些知道她们要下军令状情愿的男飞还教唆她们写血书呢!这已经算不那么激烈的表达方式了…… 她们的王教官冷笑起来,令人十分胆寒。这军令状、请战书,不知道还以为学校要把她们怎么样一样,就差加上一句“俗子胸襟不识我”了! “没写什么不该写的?那怎么签字签得这么别出心裁?” 那封军令状的末尾,学员们的名字不是签在一行上,而是诡异地绕着圈子签的。她们甚至还争取了男飞的签名,密密麻麻的,并且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形。 “我们是为了美感……”徐苏还想强行争辩。 中校的牵动唇角,淡淡道:“不想让我们看出谁是挑头的,是吧?挺聪明。” 大家绕着圈签名,当然就看不出谁是第一个签名的,也就省去了“首当其冲”的危险。 ——说明这几个人心里头明镜似的,写这东西肯定要挨批评。 但她们还是写了。 无论是这种自我感动的,和教官捆绑式的“同甘共苦”,还是有点傻乎乎的热血,都让人又气又好笑。 就像冲进成年人世界里的孩子,觉得棒棒糖是最有营养的美味,觉得仙女棒可以抵挡一切恶毒的魔法。 但她们把棒棒糖全都留给你,举着仙女棒冲向危险要保护你。 也许有点不切实际,傻得冒泡,但心都如此赤诚。 “省省你的聪明劲儿吧。”中校眼中终于浮现一丝真实的笑意,“宁馥,晚点名前检讨交到我办公室来。” 一直缩在六个人最后的宁馥抬起头来,迎上中校的目光,就什么也没再说。 对方的目光里已经写得分明了——别想狡辩,知道就是你带的头! 宁馥默默攒了一篇三千字的检讨,手写的,晚上去了教官办公室去了。 她喊了报告,办公室里传来她二舅的声音,“进。” 办公室里没开大灯,只有对方桌上亮着一盏有些昏暗的台灯。她二舅正在看视频,电脑屏幕荧荧的光线照在他脸上,跟鬼片似的。 宁馥没探头去看视频的内容,只戳在桌子旁边立军姿,过了半天,等她二舅关了视频转过脸来,她才把手里的检查递上去。 “报告,这是我们区队全体飞行员的检讨。” 中校轻笑一声,“哟,这就代表上全区队了?” 他挑眉看着宁馥,“我要的是你的个人检讨。” 宁馥:“报告,这是我们的共同决定,也是我们共同的心愿!” 中校扫了两眼,放在一旁,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他们那封军令状,扔在桌面上,“说说,签名怎么回事?” 宁馥知道这是“警报解除”的信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飞行学院的王教官和她家里那位榕城高中的王老师脾气性格上很有相似的地方,她在家里已经久经考验,面对眼前这位升级版的心中也多少有了点底。 她“嘿嘿”一笑,“我们找了个碗。” 大伙绕着碗边儿签的字。 中校也笑了。 宁馥拿起那封他们交上去的军令状看了一眼,上面居然有学院的批复,言简意赅地写了个同意。 目光再往下移,那圆形的“签名圈”一点空地方都没有,只旁边单独多出了一个签名。 ——王晓云。 王家四个子女,老大王晓石,老二王晓燕,老三王晓云,老四王晓诚。 老大和老四的名字都挺正常挺爷们的,就宁馥她二舅,老三王晓云,落了这么一个听起来温婉娴静的名字。 宁馥之前从来没好奇过,进了学院后才知道她二舅在其他学员、甚至教官眼中颇有来头,很有几分神秘色彩。 王晓云是空军,前两年才转入海航,今年才到的航空大学。 据说之前在空军他是王牌飞行员,很快就要晋升飞行中队中队长了,却突然被踢来了学院——还是海航的学院; 据说他作为空降系,一来飞行学院就要求学院放权给他,不知道给学院灌了什么迷魂汤,还真叫他将飞行训练一把抓了; 据说他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但实际上性如烈火,脾气又臭又硬,因为自己的名字听着女气,所以极讨厌别人称呼他“晓云”…… 形形色色的“据说”,说什么的都有。 宁馥悄悄给她妈打电话问了,据她妈王晓燕说,是因为她妈小时候闹着非要一个妹妹,天天念叨如果有妹妹就叫晓云,和她的名字凑在一起正好。 她外公起名废,她二舅出生后安静乖巧不哭不闹,简直像个小女孩,于是一拍脑门就叫了王晓云。 空军王牌飞行员,就这么有了一个不怎么俱备男子气概的名字。 但很显然,王晓云本人并不像他的名字那样温柔可亲。 他毫不犹豫地再一次坑了自己的亲外甥女—— “哦,对了,还有件事。”他语气轻描淡写,一点儿不像要说什么重要的事。 \既然你是代表区队来的,这个区队长就给你了。” 他又取出一样东西扔在桌上,宁馥他们的检讨书上。是区队长佩戴的袖标。 宁馥一愣。 王晓云淡淡一笑,“内举不避亲,你很优秀,我很看好。戴着吧。” 区队长在军校学员中的地位很高,要负责协助教官抓学员们的训练、学习和生活,基本上都是整个区队各项成绩拔尖,在学员中威望高能服众,而且受队干部看重的才能担任这一职务。 任区队长的经历,在毕业分配的时候也是极为出彩的履历。 宁馥几乎下意识地反问:“您认真的?” 王晓云看她一眼,“当然。” 但他脸上的神情怎么看怎么意味深长——或者说,不怀好意。 整个区队六十人,有多少在摩拳擦掌盯着区队长的位置? 作为女飞,申请和男飞们一样的训练强度,会赢得男飞们的好感和尊敬,因为他们知道女飞天生在体能上出于弱势。 但作为女飞,她突然成了整个区队的领头雁,只会迎来不间断的,越来越强的挑战,来自女飞,也来自男飞。因为她成了所有人眼中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戴上这个袖标,就意味着要她把自己放在靶标的位置。 只看她是一次性报废的靶子,还是永远竖在最前头,引千帆竞发的旗帜。 王晓云面带微笑地对外甥女道:“怎么,你不敢?” 他这个外甥女,时常有些令人发笑的幼稚,但他看得很清楚——在该清醒的时候,她有超出常人的理智和聪明。 他堂而皇之地放出一个挑战,一个香饵,只看宁馥敢不敢。 敢,挑战就是荣誉,香饵就是美酒。不敢,挑战就是危险,香饵就是毒药。 宁馥露出一个无辜又单纯的笑容,“我赌了,通杀。” 袖章被她戴在上臂,那上头,一只展翼的鹰喙坚爪硬,凛凛生威。 飞行学院这一批学员谁也没想到,去交了个检讨的工夫,全学院都以为铁定要挨处分的宁馥,回来就成了新鲜出炉的区队长。 作者有话要说:馥馥子:来吧,没在怕的!干最多的饭,当最猛的鹰! 111、碧血丹心(32)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宁馥也是整个航空大学飞行学院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女区队长。 这个成绩不说后无来者吧,反正是前无古人了。 本来女飞就是稀有动物,现在突然跳出这么一个能力压整个区队男飞当上队长,消息长了翅膀一样,比超音速战机飞得还要快。 对她这个新任“区队长”的挑战很快就展开了。 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暗斗”,“明争”比较少。 暗搓搓比较起来,主要内容其实也只有两大项——一是体能,二是成绩。 成绩可以先放放,能考进海军航空大,文化课成绩已经在高考中碾压大多数人了。 换句话说,英雄若论出处,坐在教室里的诸位都算是学霸中的学霸了。而且是不近视的那种。 但体能……可就不一样了。大家的水平不说参差不齐吧,那也是天差地别。 就说第一次拉练二十公里,整个区队60人,跑吐的就有7个。 更别提最初军训的时候四百米越障,铁丝网下匍匐前进,有男生嫌前头的人速度慢,伸手推她屁股一把结果沾了一手血以为战友受伤吓得大声报告教官,最后跑去小卖部买了二十多桶薯片给那生理期的女生赔礼道歉。 男飞们觉得虽然宁馥军训期间从来没掉过队看起来体力还可以,但他们中的佼佼者把这新任的女区队长碾压了还是绰绰有余的。 ——才不是他们大男子主义、小肚鸡肠、眼红那个区队长的位子呢。 而是他们堂堂飞行学院,如果到毕业阅兵的时候前头扛旗的是个女飞,他们这群人脸面往哪里放?人家其他学院旗手都是男学院,就他们这号称百炼尖刀的地方居然是个女生走最前面?这不让大家伙全把他们飞行学院看扁了? 男人,要争取过才能认输,决不能没试过就说不行! 飞行学院,也的确有一种别的学院,或者说别的兵种没有傲气。他们培养的就是天之骄子,要他们真正地承认一个人,也须得是最优最强的那一个。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固定滚轮之王”事件。 简单来说,起因只是个赌约。 固定滚轮最考验的是训练对象的核心力量和前庭平衡能力,需要通过自己的重心变化来使轮子发生转动。 这帮只要一闲下来就喜欢搞点幺蛾子的学员们居然点了一排蜡烛在旁边——赌谁在滚轮上转的时候吹灭的蜡烛多。 所有输的人要管最后赢的那个叫爸爸。 宁馥路过多看了一眼,就有嘴欠的问她要不要试试啊? 反正这又不是什么对抗性的高强度比赛,输了的话……只能说是她自身体能不够,可怪不到他们男飞欺负人哦。 宁馥:玩的挺野啊,我喜欢! 转固定滚轮是谁都会,但用带起来的空气流动去吹蜡烛还是头一遭,哪怕这让大家每个人看起来都滑稽得像发了疯的仓鼠,让飞行学院看起来像个马戏团,一群人还是跃跃欲试,上去都要排队的。 宁馥上去就是正反三百圈。 最后点蜡的都放弃了。 打火机是他们和隔壁学院人借的,还回去要是没油了要挨埋怨的。 反正没人能超过她目前吹熄的数量。 队干部刘国勇路过,听见一群人“嗷嗷”地叫唤,走过去一瞧脸就黑了。 300圈,不是闹着玩的!转出问题来怎么办?! 当下带人强行把宁馥给送学院医疗中心了。虽然最后医生的诊断结果是啥事没有,刘国勇还是百般的不放心,逼着人家大夫给开个诊断结果看看需不需要复查—— 医生赵晨迫于无奈,开出医嘱如下: 学员无明显不适,轻微头晕,在医务室观察半小时(涂黑,应队干部强烈要求,改为两小时),并配合治疗,补充体能。 在医务室舒舒服服躺了两个钟头,蹭了一顿病号饭作为医嘱里“补充体能”的“处方药”,宁馥一抹嘴回去了。在再三跟刘国勇保证“教官我没事不信我上滚轮转几圈给您瞧瞧”以后,她终于算是逃过了对方令人窒息的关切。 一堆男飞还在操场上罚俯卧撑,每个人面前一根刚刚没烧完剩下的蜡烛,但凡谁的气息把蜡烛吹灭了,俯卧撑再加50。上不封顶,累趴下为止。 然后他们就看着活蹦乱跳的宁馥从面前走过去,停住脚,又转回来。 ——即使看不见她的表情,也能想象到女生居高临下瞧着狼狈的他们,笑意可掬的模样。 她道:“对啦,赌约你们可别忘了哦。” 男飞们抹不开面子,宁馥提醒了他们一句,也不强求。 只要有绝对实力,谁想挑衅也好,炸刺也罢,都绕不过被碾压成渣渣。 宁馥知道他们还是不服。 也正常,如果轻易认输了,就不是通过层层选拔,特别是心理选拔挑上来的飞行员的苗子了。 整个飞行学员,恐怕就没一个不是alpha型的人格。 在群狼之中做带头老大,就要一个一个把他们压服。样样不服,就样样要强。 于是后面体育课上除了固滚,活滚、旋梯、转椅,样样都比过了。 ——体能她算是胜了,还有成绩呢。 飞行学员这一学期才刚刚开始第一阶段的培养大纲,每天做的就是基础的体能训练,上的是航空理论课,空气动力学、飞行力学、航空气象学等等。 事实上飞行学院的学员们每天的作息和学习内容其实和别的专业差不了多少,—— 早上6点起床,出操,早饭,然后就是上课。 他们和当代大学生的主要区别在于没有赖床特权,上课真得一字一句听讲,因为根本没有手机可玩。 因此他们的课堂游戏更复古一点,用圆珠笔自己在笔记本上画好棋盘,下五子连用。 宁馥的手绘五子棋下的最好,打遍全班无敌手。 她的笔记本只前头乱糟糟地记了些笔记,后面一页页全是棋盘。 因为动作隐蔽,一学期了,还没被教官抓到过。后来上瘾,连课后活动都抓着几个下的好的陪她玩,各有输赢,她还颇为虚心地请教招数套路。 徐苏想借她笔记瞧瞧,翻到后面都惊呆了——“你认真的吗?再过几天可就期末考试了!” 徐苏虽然是家里千娇百宠长大的,来了军校百般不适应,体能训练上永远都是整个飞行学院最拉垮的那个,但人家也是理科综合满分考上来的。换句话说,她徐苏多少也是个学霸呢。 徐苏发愁,本以为宁馥是条大腿,自己只要抱上就轻松了,没想到她才是那个要拖飞机的人! “我的笔记借你,你千万记得看啊!”徐苏想到魔鬼王——这是学员们私下给教官王晓云取得外号,的脸色,只觉得心肝发颤,“你要是考不好,这个区队长他肯定得给你撸了,还不一定怎么折磨你呢!” 连宁馥关系最好的战友兼舍友都这么操心了,自然有人觉得这是个机会。 但综合成绩出来后,大家便都歇了这个心思。 另外,在学期末的全校趣味运动大赛上,飞行学院一区队的宁馥同志,代表学院夺得了全校五子棋大赛冠军。 有好大一块奖牌呢。 徐苏:……所以,你不复习是因为都会,你笔记本上玩五子棋是为了趣味运动赛上拿第一在训练??? 宁馥一脸真诚:“没办法,嘿嘿,我可能有点癌。” 而她的“陪练”们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曾经无数次击败了这个看起来不可战胜的家伙…… ——只是现在她连这一点儿弱点也没有了。 连五子棋都要碾压,何其可怕! 体能输了大伙没完全服气,考试被宁馥拿了总成绩第一,众人也还抱有“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希望,结果他们越来越脆弱的信心还是被宁·癌·馥,终结在了“海军航空大学趣味运动会五子棋冠军”的冠军奖牌上。 好像就从这比赛后,学员们中有人不再“宁馥”“宁馥”地叫了,改叫她“队长”。 队长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学期快结束了,整个一区队,歼击机飞行员培养方向的学员,别说飞机了,飞机模型都没摸到过。他们隔三差五拉练去一趟702峰顶,看着头顶上战机编队呼啸而过,羡慕的眼睛珠子都红了啊! 区队长又“为民请命”去了。 她往王晓云办公室里一戳,充分表达了“想要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的全体歼击机飞行学员的心愿。 王晓云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你们的教学大纲是早就确定了的,我不能擅自提前训练科目的进度。” 初教机训练主要是为高教机飞行训练打基础的,在飞行学习过程中,由具有理论功底扎实、飞行技术娴熟、教学经验丰富的飞行教官任教。这项内容应该在他们下个学期,所有航空理论知识通过以后才进行。 宁馥笑嘻嘻,“教官,我们的教学大纲还不是您说了算?” 早有传闻,说王晓云亲自制定了他们歼击机飞行员的培训计划,很可能是在为什么项目专门培养、挑人的。否则他也不会在学院有这么大的权利。 王晓云道:“我制定教学计划,是为了尽可能把你们的潜能利用好,开发好,不是来拔苗助长的。” 宁馥一点儿不退,道:“不拔一下看看,怎么知道根子扎得牢不牢?” 王晓云被她气笑了,“诡辩。” 但最后的谈判结果还是很喜人的—— 大话既然是宁馥吹出去的,她就第一个上初教机,如果她上天一圈儿没任何事,那么一区队全体歼击机学员,都可以提前上机。 第二天就是上机的日子。 一区队的学员全体到齐,跨立两侧,注视着他们的区队长身着飞行服,侧抱头盔,踏上初教机。 他们的心情有一种奇怪的澎湃,紧张而又激动。 宁馥的带飞教官毫不意外是王晓云。 ——空军王牌飞行员名不虚传。 当然,也可能是她二舅被她气得狠了,拿出了看家本领折腾她,几乎在空中飞起特技来了。 下了飞机宁馥脸色还有点发白,但她完成了所有模拟飞行动作。就连王晓云都沉默了半天—— 他在默默把心中准备好的刁难宁馥的问题都划掉。 然后叫人搬来白板,抽出笔递给宁馥。 “把我最后降落时的仪表盘背出来。” 所有目光落到了宁馥身上。 二十分钟后。 “全体都有,目标机库,跑步走!” 口令是王晓云亲自下的。 一区队的学员们,终于迎来了他们渴盼已久的,上机的机会。 他们要飞了! 宁馥和王晓云去了塔台。 数架教练机飞向蓝空,盘旋后返航。在远得根本看不清的机舱内部,是一张张兴奋的脸孔。 是迈出这一步的快乐,也是追逐更强者的执着。 战机和地面联络的通讯设备突然依次地响起来—— “027呼叫塔台,027呼叫塔台——” “031呼叫塔台,031呼叫塔台——” “049呼叫塔台,049呼叫塔台——” 王晓云皱起眉,他自然听出这些呼叫塔台的声音有多么年轻,根本不是正在驾机的飞行教官,而是那些学员。 他们呼叫塔台做什么?有什么要说? 他下意识地看了宁馥一眼。 然后便听通讯器里传来那些年轻的声音—— “谢谢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宁馥:年纪轻轻,当了爹,变了性…… 碧血丹心(33) 112、碧血丹心(33) 第一百一十一章 控制塔台一时寂静。 反应机敏如王晓云,听着通讯设备不断传来的呼叫都愣神了好几秒,朝宁馥投去略带迷惑的眼神。 ——不过这点迷惑很快演变为浓重的警告意味。 ——就算是白日见鬼,那群学员也绝没可能有胆量管他们背地里封为“魔鬼”的教官叫爸爸。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他亲爱的外甥女,可真是不、省、心! 宁馥一瞧她二舅那脸色,立刻依靠着对危险本能的反应回过神来,她迅速地收敛了疯狂翘起的嘴角,拿起通话器,故作淡然地清了清嗓子,冷静道:“认真对待训练任务,不要乱开玩笑。” 一旁的王晓云发出一声毫不相信的冷笑。 后来这次乱叫搞乱辈分的全都被罚了二十公里越野,跑最前头的就是宁馥。 他们还不知道“惩罚”不仅仅是这二十公里累死人的武装越野。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暑假,全心全意,满心欢喜,就差人手一本日历藏在枕头底下数着日子撕了。 因为上次初教机的事情,他们好像惹怒了魔鬼王,明明该是期末复习的时候,天天都要被拉出去操练得半死。有人忍不住去求宁馥了——她不是区队长嘛,按理说也该是和教官最熟络,消息最灵通的人。 大伙一致想派她去问问魔鬼王,尊敬的王教官什么时候能消气?这么个折腾法,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毕竟宁馥已经有过两次“为民请命”还从魔鬼王办公室全身而退的经验了,这次想必也能顶住压力,逢凶化吉! 再退一万步讲……死道友不死贫道,如果去打听消息把魔鬼王惹急了…… ——天塌下来先让高个子顶着呗! 宁馥就是万众所归的那个“高个子”。 但这一回宁馥却没答应。 任大伙怎么磨怎么泡,怎么为她献上误餐饭中最肥美的鸡腿,怎么为她洗好野外拉练后的第一波袜子,都无法打动她的“铁石心肠”。 因此整个一区队最近都愁云惨淡——大家愈发觉得事态严重!连宁馥都不愿意去打听这事,这必然说明魔鬼王现在真的相当危险!关键他永远都是那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死人脸,除了宁馥,恐怕整个区队谁也看不出王教官心里到底是满意呢,还是不满意。 万一他平静表面下依然燃烧着对他们不守规矩行为的熊熊怒火,谁撞上去都是下场凄凉啊! 谁也不知道宁馥其实是心虚。 王晓云生没生气她当然看得出来,但实在和最近大家悲惨的境遇没太大的关联——倒是和她上回去要求上初教机时说的话……似乎……可能……也许……大概有那么一丢丢的关系。 就这么说吧,王晓云亲自拍板,和飞行学院的教官团队整出了一套新的训练计划,他随口和宁馥提过,计划代号叫做“选苗”。 之所以没叫“揠苗”,是觉得实在有点不太吉利。 植株长势好不好,根系扎得牢不牢,要轻轻地拔上一拔才知道。 他几乎是轻描淡写地把宁馥上回在他办公室诡辩时的言论复述了一遍,一副“你说得很好,所以我决定采用”的样子。 王晓云笑得越慈祥,宁馥就越觉得后脖子发凉。 ——以至于现在体能训练一结束哀鸿遍野,宁馥作为区队长尽心尽力又是给大家派红花油又是免费提供捏肩捶背肌肉放松服务,招揽了众多人心,就连队干部刘国勇都难得地夸奖她“成熟了,是个合格的队长了”。 112、碧血丹心(33) 别的学院虽然知道飞行学院这帮人每天水深火热,但也着实羡慕他们能有一个如此“温柔”的区队长。 ——他们自己的区队长各个横眉立目恨不得分分钟逼着全队成绩飞升体能全都练成铁人冠军不说,还各个五大三粗,没有一点儿可观赏性! 而收到各兄弟学院艳羡的飞行学员们,也终于找到了一丝丝安慰,自此看宁馥越发像全区队的宝贝了。 至于善解人意温柔可亲的区队长,其实就是他们大家集体倒霉的罪魁祸首这件事,或许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 日历撕完了,盼望着,盼望着,暑假的日期近了,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日子就要到来了! 大家看书更认真了,跑步更有劲了,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只盼着快快解|放! 然后在晚点名的时候,魔鬼·王从刘国勇背后转出来,大家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学员们的生活管理基本上都是刘国勇在负责。王晓云作为飞行方面的总教官,他们平时见得更不多,更别提是晚上临睡前了。 这个时候他出现在这儿,一准没好事。 “一准没好事”的魔鬼·王面带温和笑意,语气平淡地宣布了个事—— “今天晚上收拾行李,明天早上会有车接你们去训练基地。” 他言简意赅地扔下这个炸|弹,手一抄,优哉游哉地走了。 ——他明明一个电话就能吩咐刘国勇办了的事,亲自走这一趟,没准就是为了亲眼瞧瞧大家暑假梦碎的哀怨表情。 宁馥在队列中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没说。她二舅想折腾人,还从来没失过手。 暑期第一天,海军航空大学飞行学院一区队的学员们,拎着他们的行李,登上了开往“训练基地”的大巴。 有拉着行李箱换好了便装的别的学院的学员看的一脸好奇,趁教官不注意悄悄问:“诶,你们放假前还组织出去团建吗?去哪玩?” 被拉住的徐苏苦着一张脸,分别回答了两个问题:“第一,我们没放假,第二,不是去玩,也不知道去哪。” 唯一被说中的可能就是“团建”了。但一区队的全体学员都隐隐有种预感——他们的“团建”,恐怕不是很快乐的那种。 车开了将近三个钟头,按时间和路程来估计,团建的目的地已经离开了航空大学所在的城市。 但很显然,市镇的繁华不是给他们准备的,荒郊野岭的鸟不拉屎和烈日灼人才是。 大巴缓缓驶入空降兵某部训练基地。 看着路边来往的空军迷彩,车内的学员们至少有十来个张大了嘴巴。 虽然他们是飞行学员,可他们是海军航空大学的飞行学员啊(海军两个字划重点)! 空海之间军种不同,“壁”也很厚。 虽然飞行员哪个军种都有,但陆航、海航和空军只能算是近亲。大概像东北虎,西伯利亚虎和华南虎的关系。 海航飞行员的培养开始得最晚,体系其实也是最不完善的,很多海航的优秀飞行员都是从空军转调过去的。要说正儿八经论出身,空军飞行员有点儿瞧不上海军飞行员。 虽说不上是结了梁子,但也多多少少别着那么一股劲儿。 一股“强你一头,压你一木仓”的劲儿。 一区队的学员们就别扭上了。——我们自己没有训练场吗?!跑这里来做什么! 谁知道人家空降兵也心烦着呢!——这那里是给军校生做军事训练,这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了一堆不得不供着的祖 112、碧血丹心(33) 宗! 一个飞行员有多金贵,他们空降也不是不知道。能飞出来的歼击机飞行员,训练花费要比和他真人等重的黄金还要昂贵!眼前这一个个面嫩得很的娃娃兵,虽然毛儿还没长齐,却都是照着老鹰去培养的。 一、二、三、四……六十个,海军那他们当金蛋呢,现在交到他们手里,万一有个磕着碰着,可就全是他们的责任了。 “咱们空降兵可不像你们这么身娇肉贵。”负责带他们的连长在队伍前面无表情地训话:“空降兵,天生就是被包围的!深入敌后,孤立无援,还要保证绝对的战斗力和战斗效率。这些,我不要求你们能做到。你们要学的,就是怎么在高烈度的战争环境中生存下去!” 这个面庞黢黑的中年汉子露出一个并不友善的微笑,“毕竟你们很贵。” 飞行员一根汗毛都属于国家的资产,可偏偏他们的职业就是这样的危险。 飞机或出故障、或被击落,飞行员跳伞都是九死一生。首先要克服的就是弹射出舱时的风险,然后他们要面临的,就是如何在半空中操控降落伞和自己的身体,以及落地后的求生流程。 他们是不能被俘虏的。 飞行员的装备配置中也有□□,作为自卫武器。通常在天空中以导弹为主要攻击技的飞行员如果到了用□□的地步,说明情况已经非常、非常的糟糕了。 飞机坠毁,人在敌后。 没有战友,没有补给,只有他们自己。 他们要学会怎样保存自身,保存国家的财产,保存再战的力量。 但首先—— 空降兵连长用的略带怀疑的语气问道:“你们都会跳伞的吧?” 跳伞当然是飞行员们的必备技能,虽然谁都不想有朝一日用上它。 心中百般地不情愿,但一区队的学员还是乖乖地跟着空降兵师父们学起了保命技能。 地面训练一周后,他们要实跳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区队长宁馥勇救战友两千米空中自由落体 恶教官二舅急头白脸空降兵基地大发雷霆 安利一下机油的文文~ 贪吻by许颜生 京圈儿千金赵洵美,自命不凡,放肆骄纵,学习珠宝鉴赏多年,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实际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 知道曾经的辉煌战绩都是母亲从中做手脚后,她剧烈反抗,母亲一怒之下停止了她一切经济来源。 事业奄奄一息,婚姻居然也被包办。 赵洵美不甘示弱,打着退婚的念头接近林嵘,却无意中发现未婚夫肩宽腿长,完全是她的理想型! 赵洵美态度180度大转变,好不容易亲自把人勾引到手,却忽然意识到—— 啊!她居然认错人了!! 林嵘不仅是个商业大佬,还是个退伍的正人君子,做不出抢人未婚妻的事情,乌龙过后,两人彻底闹崩。 - 感情和事业双重受阻,赵洵美决定进入云南矿山潜心进修,立志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 直到传闻中的业界大佬坐在她面前,二话不说就想抱她。 赵洵美不想重蹈覆辙,疯狂后退。 “之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你别放在心上。” 林嵘绷紧下巴,沉默片刻,将自己的房卡放进她手心:“没关系。” 男人嗓音喑哑,一字一顿道:“玩过就扔,不是我这儿的规矩,晚上过来找我聊聊。” 赵洵美:? 碧血丹心(34) 113、碧血丹心(34)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实跳那天天气好极了。这日子也是基地千挑万选出来的——毕竟是这群金蛋蛋第一次真正的伞降,气候条件都是往好了选,否则万一出点什么事,这责任可真是泰山压顶。 早上六点准时到集合地,一人一副装具,一个背囊,算是轻装跳伞。六十人像等距种植的六十颗小蘑菇,老老实实地蹲着,等天边雾气散尽,露出鱼肚白色。 他们坐的运-12d运输机进行跳伞,这是最新的投放机型,速度快,爬升能力也强,但唯一的问题就是从起飞到空头的准备时间大大缩短,对投放员和伞兵们都是个考验。 飞行学院的军校生们这短短七天日子过得可不容易。从伞降理论、地面动作,到特情处置和降落伞折叠,直接遭受空降兵部队的“填鸭”式教学,这才有了上机的资格。 ——只不过这回他们上天可不是为了去飞的,而是为了再跳下来。 天将破晓。 随着空降兵连长的口令,学员们列队,登机。 飞机爬升至两千米高空。 选这么个高度也是为了给学员们一个挑战,反正他们也不是真正的伞兵,跳伞也多是在飞机故障的情况下弹射出舱,对落点的要求并不高。 不要求精准,只要求完成。 这是他们的高空第一跳。 飞行员当然不会恐高,但坐在机舱内听着马达的轰鸣,伞降舱门一打开,烈烈狂风瞬间冲进机舱,学员们还是略微有点脸色发白。 徐苏悄悄抓了抓宁馥的手。 宁馥笑了笑,低声道:“要不要我在你前面跳?” 徐苏在队列中排在她前面。 她咬了咬牙,心中的好强还是占了上风,徐苏眼中灼灼生光,“我不怕。先跳一个,给你打个样子!” 宁馥也笑。 他们脸上都涂了伪装油彩,在昏暗的机舱之中面目都看不清楚,就两排白森森的牙齿格外醒目。 “不许喧哗!”空投员大声吼道。 两人噤声,但大家的气氛却在不觉间放松了一些。 排在前面的学员已经依次跳下。 碧蓝天空中,伞花一朵朵绽开。 有人突然从后面插到了徐苏前头。是罗松雪。 她脸上并没有笑意,看起来十分严肃,甚至还有些不耐。 ——就像三好学生在试图认真学习时被邻座的两个学渣互扔揉成团的卫生纸打扰到之后的情绪,有点不屑,有点生气,还有点迫不及待地想从这场诡异的大战中抽身离开专心搞事业。 总之就是表达这么一个意思:瞧不上。 徐苏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往前一大步,重又挤到罗松雪的前面,回过头来还朝她做了个趾高气扬的鬼脸,随即和宁馥挤眉弄眼地示意她也挤到前面来。反正是罗松雪先插队的! “干什么!不要打乱队形!”空投员大声喝止。 宁馥朝徐苏摆摆手,她不在意这先后问题。 ——最后一个跳和第一个跳有什么区别? 反正要降落在同一块区域,所有人都返回固定集中点之后才能集体带回,先跳又不等于先吃饭! 罗松雪对徐苏一向冷冷淡淡,不过对宁馥的态度倒是最近才转变的。她本身又是个闷葫芦的性格,有什么话都不说,宁馥没去追问。 她不是人民币,无法争取教人人都喜欢。 罗松雪或许是将她当做了竞争对手,也或许是单纯不喜欢她的性格作风,但只要她们都穿着这身军装一天,就还是相互交托后背 113、碧血丹心(34) 的战友。 当然了,她的伞降姿势绝对比罗松雪好看。 ——宁馥跳出机舱时还这样有一搭无一搭地想着。 这是她的一个小毛病。在精神高度集中和专注的同时,她脑内还偶尔会飘过一点点不合时宜的弹幕。 在下一秒她意识到罗松雪的姿势“不好看”,是有原因的。 ——急速下坠中,她的降落伞没有打开。 机上的空投员目送着最后两名飞行学院的女学员跳下,刚松了一口气,下一秒眼睛就猛地瞪大! 最后跳出的两个人都没有开伞!!! 空投员几乎无法控制地攥紧拳头,声音都嘶哑了—— “开伞故障,重复,开伞故障!” “一名学员开伞故障,一名学员情况不明!” 他颤抖的声音通过对地电台传回基地,而目之所及,那两个小小的黑点几乎已经要看不清了。 在一片片的伞花中,她们两个像两粒沙子,难以辨认。 基地。 指挥中心一片寂静。 今天是飞行学员的第一跳,不仅仅是负责的连长营长在现场,海军航空大学飞行学院的负责教官也在。 空投员的声音一传回来,整个指挥中心,空气凝固。 王晓云穿海蓝色夏季常服,难得的正式。他猛然往前迈出一步,从地面联络人员手中夺过了对空通讯器—— “请再确认!” 他的声音很平稳。 一旁的营长低声提醒道:“王团,看显示屏吧。” 学员身上都有追踪器,此刻,显示屏上也已经出现了他们的实时位移速度。在一片代表正常开伞、正常降落的绿色光点中,两个红色的圆点几乎能将人的眼睛刺出血来。 红色代表极度危险。 她们下降的速度完全就是自由落体,属于非正常降落。 操作人员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手上动作不停,立刻调出了两个标红追踪器的佩戴人员。 “报告,009号罗松雪,001号宁馥,非正常降落!” 王晓云目眦欲裂。 他的手下意识地捏紧了操作员的椅背,青筋暴起。 “检查降落伞装备状态!”王晓云命令道。 控制中心内没有人为他的越权提出异议,操作人员迅速调出了009和001号的降落伞状态。这项监测内容相对简单,只能显示出士兵所佩戴的降落伞当前状态是否正常,却并不能显示出具体出现了什么故障。 “报告,009号伞无法开启,状态故障!001号伞未开,状态正常!” 这句话一喊出来,一旁的连长倒吸一口气,脸上全是不可置信—— “001疯了?!” 宁馥当然没疯。 风声已经不能用“呼啸”来形容,从她脸颊掠过的几乎像是一刃刃刀锋,自由下坠带来的失重感令人心悸。 她尽力将自己的身体紧缩,调整道头部向下的俯冲姿势。 整个人如同一支穿云箭,朝下方激射! 罗松雪始终在宁馥的视野里。 她没有注意自己的呼吸,也没有注意自己的心跳,只是想,这一把玩得大,高跳低开,不知道能不能破个新兵们的记录? 下一秒,她的手已经够到了罗松雪的背包肩带。 罗松雪脸色煞白。只看了宁馥一眼,带着战术手套的手在肩膀降落伞绳处拍了一下示意。 她的降落伞 113、碧血丹心(34) 故障,无法开伞。 跳出机舱的那一瞬间罗松雪完全没有心理上的压力,她专注着一个目标,那就是降落在指定区域内,胜过男飞,胜过大小姐,胜过关系户,做最强的那一个! 但仅仅在三秒钟后,她便意识到了一个致命的事实—— 她的降落伞完全没有反应,而她,正在从2000米的高空,加速坠落。 人从十层楼上掉下来,会在一瞬间死亡。从一百层楼上掉下来,或许还有几秒钟感受死亡前失重的恐惧。 如果从一千层楼的高度上掉下来呢? 她甚至有时间联想到一只被掼在地上的西红柿。 飞行员的苗子,即使在死地中也竭力保持着镇静,她几乎刹那间就进行了所有流程内的应对方法,但降落伞依然没有给她生还的机会。 她会在几秒后变成一只西红柿。 然后,她的机会来了。 ——来自那个让她想要靠近又倍感痛恨的人。 两个人翻转着坠落,像半空中两只折断翅膀的飞鸟。 但罗松雪的心中却骤然升起希望。 在这样的关头,她没有余裕思考人际交往和竞争关系,她只下意识地选择相信这个唯一的,生还的机会。 她按照宁馥的示意,抱紧了她。 基地指挥中心。空气安静得近乎实质化的浓稠,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盯在屏幕上。 两个红色圆点重合了。 在场都是空军,都知道跳伞是怎么一回事,更了解降落伞故障是多么致命。 也在一瞬间明白,001号要做什么、在做什么。 在高空之中,从2000米落下,把自己的死生置之度外—— 她要救人。 001秒。 002秒。 003秒。 时间一寸一寸地挪动,仿佛最锋利的刀片,能从人的神经上剐下一根根细微的游丝,在这一秒钟的时间里,所有人都受尽折磨。 …… 004秒。 005秒。 …… 重叠在一起的圆点,其中一个变为绿色。 一秒。 “开伞了!” “开伞了!!!001号成功开伞!距离地面724米,开伞成功!” “降速减缓,降速减缓,正在下落!重复,正在下落!请地面接应人员立即准备,请地面接应人员立即准备!” 两个人的分量,一个降落伞,半途开伞,落地很可能出现问题,但两个人全摔死的可能已经大大降低。 指挥中心内紧绷的气氛骤然一松,几个操作人员的胸膛都大幅起伏着,几乎觉得这辈子的力气都在刚刚那短暂的几秒钟内用完了。 “砰——!” 重重一声撞响,是王晓云抑制不住,用力甩了椅背一掌。 前头做的士兵吓着了,跳起身来就要立正,再看中校已经大踏步离开。 “王团……他这是去哪?” 一旁营长叹口气。 “别管,把救护车安排好。” 目光再一扫,营长也呆住了。 只见那皮质椅背上,四个破口,里头的棉都已经露出来了。 ——那是被人硬抓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营长:把救护车准备好,就算学员本人安全着陆,可能也会被打进医院吧…… 二舅:这就带着新练会的九阴白骨爪来找你算账! 碧血丹心(35) 114、碧血丹心(35) 第一百一十四章 整个基地内充斥着一种忙而不乱的紧张氛围,划定的降落范围在距基地十多公里的郊外,地形平坦,是专用于给新兵们做伞降训练的目标地。 好几辆车乌泱泱地开过去,在小土路上卷起一路的土。 不光是救护车,还有搜救小队。 因为宁馥和罗松雪最后跳下,在空中又出了这样惊心动魄九死一生的事故,能顺利落地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落点必然偏离划定区域。 如果还有人受伤,恐怕只能原地等待救援。 而且就算是正常跳伞的学员,也未必能准确地落在指定区域之内。规定时间内没有赶回集合点的,也需要搜救校小队出去接人。 不知是不是落地后的磕碰冲击太过强烈,两个人的定位信号都变得极为微弱,而且一直没有移动。 定位没有移动,这不是个好兆头。 车内。 王晓云面色沉冷,尚且看不出什么怒意,但油门已经踩到了底。 车窗的田野已经开始被果林取代了。这一片是当地农民自己种植的经济果林,现在正是郁郁葱葱长得茂密喜人的时候,但只要多看一眼那些伸向天空中的枝杈,王晓云就感到心底在烧灼。 恐惧犹如一股越燃越旺的毒火,舔舐着他的心脏。 如果…… 越野吉普朝着信号的位置一路狂飙,竟然比救护车还要先到。 但他的没下车。 很明显,信号的位置没人。 车外一群人仰着脖子,看降落伞从树的枝杈间挂垂下来。 001和009的定位装置连同她们的装具也被挂在上头,地上还有不少折断的树枝。 “竟然挑中这个位置,这是命大还是运气好啊卧槽——” 断裂的装具明显是用□□割断的,而现场没有两个学员的影子,也说明她们至少还拥有行动能力。 搜救队和基地军医几乎同时微微松了一口气。 非开阔地带降落是非常危险的,而这一片看起来无害的果林,很可能带来非常可怕的后果。 刺破降落伞、刺伤伞兵身体、挂住装具令人无法行动……如非必要,没有一个伞兵愿意在跳这种地况。而宁馥她们的落点,却明显是在林木中的一处空隙,周遭几棵树相对分散,不构成附带伤害,而挂到她们降落伞的那棵树相对其他长势茁壮的大树来说,堪称“营养不良”。那树冠极为稀疏,看着就像要病死了。 这样一棵树,无法长久承受她们的体重,甚至还因为挂住降落伞后起到了一点缓冲的作用。 ——要知道,空降兵中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叫做“新兵怕离机,老兵怕着陆”,说的就是跳伞这事儿,看着最吓人的是从机舱中跃出的那一下子,但实际上最要命的,是落地。 作为长期生活在陆地上的动物,人类对天空和失重会不可避免地产生紧张和恐惧,但克服心理因素之后,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在空中操纵降落伞,选择着陆方位,防止落地后过快的风速将人拖拉出去,每一样都需要瞬间精确的判断和立即执行的决心,甚至是下意识的本能。 就这,哪怕都做到了,瞬间着陆的姿势也决定了你能不能全须全尾。 通常情况下伞兵的着陆姿势是双臂抱 114、碧血丹心(35) 胸,双膝微曲,双腿同时落地后侧摔消去惯性。但这片种植密集的果园完全杜绝了这种正常着陆的可能。 001和009避开要害割断伞绳落地,反而成了情急之下意料之外的最优选。 搜救队简短地讨论了一下,就准备沿着回基地的方向展开搜索,队长正要去和王晓云报告一声,众人却听越野吉普的发动机猛然一声轰鸣,再看轮子转向激起地面上的沙尘,车头已经掉转,直朝着基地的方向飚去。 “队长,这……” “我们继续。王团急了也是正常。就是不知道他现在回去做什么,001和009号没有载具,很可能还受了伤,肯定走不快的。” 伞降成功着陆的飞行学院学员们已经集合完毕了,大家沉浸在第一次跳伞成功的喜悦和激动之中,哪怕教官严令禁止交头接耳,学员们也忍不住用眼神互相交换着彼此的心情。 但他们很快意识到—— 他们队伍里少了两个人。 兴奋之余,他们也渐渐疑惑起来。 徐苏心里七上八下,——宁馥和罗松雪就是紧跟着她后面跳下来的,这两个前期训练都是学员中的佼佼者,如果不是发生了意外,绝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回到集合点。 越想越害怕,徐苏脸都白了。 她忍不住喊:“报告!” 带队的教官示意她讲话,徐苏运了运气:“教官,001和009号学员还没有回来!” 教官中气十足地喷她:“我会算数!” “这不是你们需要操心的问题!”教官不容徐苏再说什么,直接整队,将学员们带上回基地的车。 车上鸦雀无声。 就在司机准备发动引擎的一刻,前排的男生突然站了起来:“区队长没回来,我们哪也不去!” “这怎么不是我们需要操心的问题?!如果她们跳伞出了事故,就算是只剩下尸体,我们也应该去把她们找回来!” “大家是同袍战友,我们不走!” 教官没料到这一出,随即接到司机询问的眼神——大家都是军人,这是军人的同理心。 眼看学员们的情绪起来了,强压肯定是压不下去的。教官示意车继续走,一边对众人道:“她们着陆确实出现了问题,现在搜救队已经在开展工作了。” 他得到的消息有限,还不能完全告诉这些年轻的学员们。 教官是老伞兵了,他知道开伞不成功生还的可能性有多低,但这个概率他讲不出口。 他们都还这样年轻。有光明的前途,是国家的栋梁。 他只能告诉这群陷入焦虑和担忧中的年轻人,搜救队已经出发了,会尽全部的力量,争取最快的时间去把他们的战友带回来。 车内的学员们沉默着,车窗外的田野正在飞速掠过。 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等待。 与此同时,王晓云的车也在赶回基地的路上。 车内配置的对讲器突然响起,传来基地那头的声音,背景嘈杂。 空降兵营长的声音响亮且清晰,但就是透着那么一股一言难尽的味儿。他说—— “王团,回来吧,宁馥和罗松雪现已返回训练基地,罗松雪轻伤,宁馥一切正常。” 王晓云挂断通讯器,慢慢 114、碧血丹心(35) 地吐出一口气。 他心中有了一个待验证的预判,他那个不省心的外甥女不但还有行动能力,而且还要搞事。她根本不是那种老老实实等待救援的性格。 她没有留在着陆点,就说明她确信自己和战友离开那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甚至也并不相信搜救队所说的“运气”。 宁馥带着一个人着陆在那棵“幸运树”上,是她在所有条件都不怎么样、甚至极度恶劣的情况下,做出的最优解。 能力和责任总是等重。她越强,对自己的要求就越高,被她自己划归在自己责任范围之内的人和事就会越多。这一点像王晓诚。 她总是做一些在别人眼中看起来不可置信的狂妄,但却总在她实力范围之内的事情。这一点像他。 王晓云在心中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宁馥是他亲外甥女,亲的。 他要时刻提醒自己,别火气一上来太过了。 但当中校跳下吉普,连车门都来不及甩上就看到他外甥女正蹲在基地门口岗亭边上的时候,他的火气还是“噌”的一下窜了起来。 “你在这做什么?”中校大踏步走上前去。 他的神情冷静,面容没有一丝波动和扭曲,他的语气却透露出可怕的阴阳怪气。 “想看看搜救你的队伍和好几辆救护车从这儿回来,想看看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为你着急为你默哀为你痛哭流涕的盛景,想看看你这舍身救人的英雄的排面?!” 他的声音并没有暴怒的情绪,反而越说到后面越轻,最后一个问句几乎像一句轻飘飘的气音,像一句耳语。 但宁馥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就像看到了摆起攻击姿态的毒蛇,而她已经被毒蛇的信子锁定。 女生的脸上带着好几处擦伤,破皮露出血丝,下巴一处蹭破的口子更深,看起来像是直接掉了一块肉,血都从纱布块里透出来了。 她身上也好几处撞击造成的淤伤,现在肾上腺素退去,正疼得厉害呢。 但宁馥心里很清楚,装可怜、装糊涂、装无辜,都不能平息她二舅的滔天之怒,只会把自己送上“绝路”。她只能真诚、理智、冷静,摆事实讲道理,让她二舅把火发出来也就算完了。 ——这个时候的唯一要诀就是“老实”二字,切不可耍贫嘴耍滑头! 王晓云现在无限逼近她,感觉下一秒就要打她了。 中校的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突然问:“吃什么了?” 时刻牢记“老实”准则的宁馥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回答:“烤玉米——” 说完她屁股上就挨了一脚。 宁馥:qaq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却已经来不及挽回了。宁馥以失意体前屈姿势爬在基地大门口,分神注意到站岗哨兵复杂且意味深长的眼神。 背后传来军靴踏地的脚步声,宁馥警觉地把自己翻了个面,正面迎向她二舅——打人不打脸,更不能打屁股! “我……就是我们回来的时候搭了一个老乡的便车,老乡说……看我们挺辛苦的,那啥……” 老乡把他们送到基地门口,她把玉米钱塞给老乡了! 军民鱼水情,烤玉米真好吃。 作者有话要说:宁馥:这可能是我最后一顿饱饭了…… 碧血丹心(36) 115、碧血丹心(36)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事是这么个事。 宁馥带罗松雪着陆称得上惊险,但好在最后两人都没什么严重的损伤。 只罗松雪落地时不慎崴伤了脚踝,没两分钟就肿得像馒头那么高,不知道是否是骨折了。 按照程序,她们应该原地等待救援。但着陆时的撞击让两人不能确定信号器是否还在正常运转。 罗松雪的伤情不能耽误,宁馥背着她走出了果林,沿着大路与搜救队车辆相遇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结果却碰上了刚好路过的一个农民大爷,叫她们搭了个“便车”。 ——两个跳伞快把全基地跳出心脏病来的飞行学员坐着一辆“突突突”的三轮板车出现在基地大门口的时候,营长他们都亲自迎出来了。 画面魔幻,不忍直视。 但只要人活着就好。 对此,营长和老乡说了好长一段感谢的话,并且对自掏腰包垫付了宁馥吃玉米的钱表示无伤大雅。 老乡死活不肯要—— “这么两个女娃娃,和俺闺女差不多大呢,这么辛苦,还正好掉进俺们家地里头,这是老天爷叫俺给咱们解|放|军尽一份力呢!” 老乡还特别提到宁馥:“看女娃娃累得没力气啦,是俺叫她吃的,部队领导可别怪她啊!” 一旁被人扶着的罗松雪默默地点了点头,算是给宁馥作了证。 她行动不便,是宁馥一直背着她,硬生生走出了方圆七八亩的果林。 营长的目光移过去,宁馥便露出了一个单纯无辜的笑容。 看到了吗首长,这就是军民鱼水情啊! 老乡对她可好,板车上有半袋子自家烤的玉米,看她饿了,主动塞给她的!本来她还想保持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优良传统,但实在是精神和体力消耗都太大了,饿得前胸贴后背,最后还是接受了老乡的好意。 老乡说看她吃得香,硬要把那袋子玉米全留在基地,被营长好说歹说给劝住了,亲手把玉米放回到老乡的板车上,钱就压在玉米袋子下头。 罗松雪和宁馥都火速接受了基地医生的检查。万幸,罗松雪只是软组织挫伤比较严重,没有伤到骨头。 她被安排到基地医院接受进一步检查了,宁馥脸上被树枝剐蹭的伤口也都被仔仔细细地包扎上,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医务室—— 新兵跳伞出现这样的事故已经是万一中的万一,而她们两个着陆在果林里,居然回来还是两个全乎人,已经可以成为奇迹了。 这是几乎能让整个伞兵训练基地都为之感叹的好运气。 也可能是这惊天一跳真把她本来就积攒不多的运气用光了,面对盛怒中的二舅,宁馥同志坐在地上,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巴,顶了一句嘴—— “我没有逞英雄。” 反正二舅急眼了,撒娇耍赖肯定都没用。王晓云是什么人?空军王牌飞行员、海军航空大学飞行总教头,从来是表面喜怒不形于色,内里性如烈火坚定果决。这也就意味着—— 他肯定不吃撒娇耍赖这一套。 果然,王晓云气得眼睛都立起来了。 只听他的好外甥女理直气壮地道:“我能救,难道不救吗?” 王晓云一肚子的气骤然被她梗在喉咙里。 他冷冷地盯着宁馥,看了足有十秒钟,然后淡淡开口道:“说说你当时做出这样判断的理由。” 宁馥觉得这十秒像十个世纪那么长,终于等到了这形同“赦免”的一句话,眼睛微微一亮。 “第一,我在009后面出舱,间隔三秒,靠减小阻力不开伞完全能追上她; 第二 115、碧血丹心(36) ,我的体能完全可以负担操纵降落伞的同时带人; 第三,2000米高空跳伞,我有把握在离地300米以上开伞,保证我们的着陆安全。 我是最后一个跳的,只有我在她后面,也是唯一符合救人所有条件的人。 综上,我可以,也必须做她的安全阀。” 她说着说着似乎也来了底气,语速也快了,眼睛亮灼灼地直视着王晓云。 中校反而闭了闭眼。 “那你自己的安全呢,你考虑了吗?”他问,“如果你没追上她呢?如果她副伞状态恢复突然弹出,和你的主伞缠在一起了呢?如果你们下降过程中再出现其他意外呢?” 宁馥道:“您也说了,是如果。” 她望着王晓云,慢慢道:“如果有万一,我也不会后悔。我自己选的,我自己受着。” 赌两条人命,赢了当然皆大欢喜,输了…… 输了也轮不到她再去担忧操心。 好像有点任性,但也是迫不得已。 王晓云看着还坐在地上的宁馥,“我真想抽你一顿。” 他走过去将宁馥拉了起来,“但是既然你和我论职责使命,我也和你论纪律条例。” 以亲人的身份,他像揍得这孩子屁|股开花永远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豪赌,可以军人、以教官、以战友的身份—— “你做得很好。在紧急状态下的处理和决断,都没有出错。”王晓云冷淡道:“这也是你为什么还能站在这儿说话的原因。” 宁馥松了一口气。 中校斜睨她一眼,“但是——” 宁馥那一口气又提回去了。 “我之前也说过了,你在敢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枉顾自己的安全,我就要罚你。” 上回跳三楼,还是罚的轻,这次敢跳飞机了! 宁馥:垂头丧气jpg 王晓云的处罚决定很简单:“禁闭三天,全区队晚间公开检讨。伙食上……” 她知道这一遭躲不过去,干脆自暴自弃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此时不抗议,等王晓云话说出来,那可就是板上钉钉无法挽回了! “教官,二舅,我都破相了……还要训练,还要写检讨,再吃不饱饭,这身心都要受到创伤,您最亲爱的外甥女,您最喜欢的学生,可要难过死了……” 然后她发现王晓云以一种震惊的目光看着她,仿佛看一个刚刚被发现的变异新物种。 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第一,血缘关系不可选择,第二,我对学员一视同仁。”他警告地盯了宁馥一眼,“不要再用这种语气说话。” 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宁馥站在原地,有些迷惑地看着对方的背影,过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恍然—— 她二舅是不是不好意思了? 宁馥乖乖去关了三天禁闭,不过禁闭安排在医务室,有专门的医护盯着她。 至于伙食…… 她第一餐就吃上黄豆炖猪脚和冬瓜枸杞猪肚汤了,听说是基地医院规格最高的病号营养餐。 这也印证了宁馥那震惊她自己一整年的发现—— 她二舅,王牌飞行员、海军航空大学魔鬼教官,王晓云同志,居然真的吃撒、娇、这一套! 宁馥:发现了别人的软肋,好快乐! 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只要凑过去在“二舅”或者“教官”后面加上语音波浪号,说不定就可以逃出生天啦。 计划通√ 一区队全员返回基地以后也见到了活蹦乱跳的区队长宁馥,以及暂时还不能乱跳但没别的重伤的罗松 115、碧血丹心(36) 雪。当然,这俩一个在禁闭期一个在修养期,大家都只派了代表去看望。 徐苏当然要去看宁馥。 她的好朋友,大家的好队长,翘着脚在病床上啃猪脚,满嘴流油。 徐苏一看,一颗心就放回了肚子里,回来跟大家解释了宁馥没事,就是点小擦伤。她也跟大家传达了宁馥的话。 宁馥说的也简略,——开伞故障,结果她跟罗松雪的落点就偏离了指定区域,罗松雪还崴了脚,没办法,两个人就搭老乡的小三轮回来了。 大家一听,好家伙,哪有什么惊心动魄生生死死啊,弄了半天是两个优秀生“马失前蹄”,着陆地点太远才闹出的幺蛾子。 基地医院。 病房里罗松雪放下书本,喊了一声“请进”。 看望她的战友刚走,床头还放着鲜花和水果,她实在想不出谁还会来看她。 走进病房的是王晓云。 罗松雪几乎下意识地就想从床|上跳下来——没办法,对教官又敬又怕的情绪和这一年里军人上下级观念的养成,已经让这种反应动作深深地刻在了她骨子里。 中校摆摆手制止了她的动作,详细问了她恢复的情况,然后道:“我今天来,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说。” 他深黑色的眼睛注视着罗松雪。 罗松雪心中“突”地一跳,然后便听教官单刀直入地道:“宁馥的确与我有血缘上的关系。她妈妈是我的姐姐。除了叫我教官,她也要叫我一声舅舅。” 或许是女学员脸上震惊的神色太过明显,随之而来的紧张更无法掩饰,中校反而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道:“我对她的确不同,因为我不能否认血缘,也不能否认我个人对她的欣赏。” “但从教官的角度,我可以以军人的人格向你担保,我对她没有特殊对待。宁馥所获得所有荣誉,所有机会,她未来将要、可能获得的所有荣誉和机会,都源自她本人的坚持和选择。” 罗松雪没有说话。 她感觉自己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教官没有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也没有说他又是如何了解她的猜疑,甚至……一个字也没有提,宁馥舍命救她的事情。 但从他说的道理,她心里明白。 她从教员办公室外路过,听见宁馥管魔鬼王喊二舅。从那时起,她就忍不住注意,忍不住去想,教官在哪些细节上对宁馥有过优容。似乎没有,又似乎处处都是偏爱的痕迹。罗松雪无法说服自己再去以曾经的心态去面对宁馥。 在宁馥从2000米的高空直坠下来捉住她肩膀的时候,在宁馥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出仿佛无穷无尽的果林的时候,罗松雪就知道她应该放弃愚蠢的想法。 不是因为宁馥像个傻瓜一样,以傻瓜都不具备的勇气救了她的命——一码归一码,这件事另算; 而是因为宁馥凭着她的能力,在两千米高空做了一场豪赌,还赌赢了。 换任何一个人,她都会救,也都会救成。 有没有一个当教官的舅舅,她也都还是那个宁馥。 王晓云淡淡道:“你也是我看重的学员。我希望你和宁馥是良性的竞争关系,心底无私,则天地宽。” 他是以教官的身份来的,并不是护犊子的家长。 但他不可避免地感到骄傲。 “我来和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为她解释些什么。” “她不需要。” 作者有话要说:舅舅:嘴硬心软 宁馥:恃宠狂吃 下章要演习啦~演习结束后我们馥馥子就要飞得更高了! 碧血丹心(37) 116、碧血丹心(37) 第一百一十六章 病号餐吃得宁馥在禁闭结束后很有些依依不舍。蹭了最后一顿饭,这才返回训练场。 她身上的淤青现在都散开了,看着吓人,但并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重伤。脸上的擦伤也都拆了纱布,愈合的差不多了,只有下巴上实打实地磕掉一块肉,现在结了疤,估计以后也得留下个小坑。 临走她对镜自怜一番,负责她病房的小护士多给她拿了好几包病号餐里那种特别好吃的果冻。 现在,逃不过去的就是当众检讨了。 她二舅说一不二,说是“当众”,就绝对没可能叫她把“在所有人面前深刻检讨”这件事给糊弄过去。 晚点名之后,一区队的学员们瞧着负责训他们的空降兵一连士兵带队到他们旁边,坐下了。 连长、营长、还有这两天在这里验收他们成绩的魔鬼王教官,也都来了。 大伙面面相觑。 主要一区队他们自己天天被空降兵们训得三孙子似的,这还是头一回和自己的教官们排排坐。大眼瞪小眼,竟然都是一样的好奇。 王晓云言简意赅,“宁馥。” 他就点了个名,宁馥从队伍里站起来,拿着张纸,走到两个队伍前面。 她念道:“我的检讨。” “同志们,战友们,我在此深刻反省……” 王晓云和空降兵营长站在队列后面,营长道:“这检讨是该让我的兵也好好听听。” 王晓云笑道:“多些人臊臊她,求之不得。” 营长呼出口气,语气有点感慨,还有点遗憾,“别说,检讨虽然是必须做,但她可真是个好苗子啊!” 然后营长惊异地听见中校带着笑意的声音,他说:“晚了,已经在我们海航的地里了。” 底下坐的众人先是一头雾水,听着听着才回过味来。 一区队的学员们互相交换眼神——魔鬼王这也太狠了吧! 就算队长这一次着陆出了问题没能精准降落在指定范围内,但这也只能说是表现不佳,实在没到需要当众检讨的地步啊! 宁馥和罗松雪在空中发生的事,除了参与救援的人员,就只有当时在基地控制中心内的人完全知情了。 原先被自己脑补吓到以为队长和战友牺牲了的学员们早已在宁馥她们回来之后放下心来,而宁馥她们坐着老乡的小三轮回到基地,还吃了老乡的烤玉米,让营长给垫了钱的“光辉事迹”早已经在学员之间传开了。 然后他们就猝不及防地在队长的检讨书中听见了以下内容—— “……在009号主伞副伞弹出故障时,我做出了枉顾安全条例、无视跳伞纪律的危险行为,未开伞俯冲追逐,违规双人伞降,我的冲动将自己和战友的生命置于危险之中……” 后面全是检讨的套路,连对不起祖国和人民的培养这种话都出来了,也不知道她是从哪抄的。 但就前头这一句话,已经把一区队所有人震在当场。 所以…… 所以他们队长,所谓的开伞故障,是指前头人降落伞干脆没打开,她从2000米高空后跳下直接不开伞去救人?! 所谓的着陆点偏离,是因为她们在半空中直接完成了自由落体、精准结合、共开一伞的全套动作?! 听说……队长她们着陆点是在一片果树林里……那些树杈子,根本就是所有空降兵的噩梦! 救人,开伞,落地,2000米高空坠下需要的是或许一万吨的勇气和决心,精确到毫厘之间的操作和判断。 “今后,我会严格遵守纪律,时刻谨记安全第一,请组织放心,请战友们监督我。” 宁馥干巴巴地念完了她的检讨。 116、碧血丹心(37) 随之而来的,是大家对这份当众检讨的反馈—— 他们报以了热烈的掌声。 鼓掌的甚至包括一旁空降兵的队列。 王晓云在后面清了清嗓子。 “今天就到这里,带回!”他声音一顿,“宁馥留下。” 宁馥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没动,各班都带回解散自由活动了,就剩她还站在营房门口。 王晓云和空降兵的营长还在。 营长声音带笑,“王团,真不怕委屈你的爱将么?” 王晓云转到海军航空大学之前是空军某部翼虎团中校副团长,立过功受过奖,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这边基地也有认识他的,仍习惯性地用“王团”称呼他。 王晓云两步走到宁馥面前,淡淡问她:“委屈不委屈?” 宁馥有些莫名,但还是赶紧一个立正,“报告教官,不委屈!” 后面的空降兵营长“哈哈”大笑,走过来,双手递给宁馥一只盒子。他一边递,一边道:“以后放单飞了,可别再这么跳伞啦,可吓死个人!” 宁馥愣了一秒,然后便意识到这是什么。 她给营长敬了军礼,从对方手中接过那小盒子来。 里面是一枚三等功的勋章。 营长给她还礼。 王晓云问她,“知道为什么让你当众做检讨,却不当众颁奖章么?” 他皱起眉,发现宁馥在有些昏暗的光线中神情似乎有点奇怪—— 看得出来,她已经在非常努力地控制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面部肌肉每一次轻微的抽动都透出她雀跃的心情。 宁馥的语气还算平静,“为了不让我得意?” 她瞧瞧王晓云的脸色,“没得意,没得意,就是单纯的高兴而已,嘿嘿。” 王晓云:“想笑就笑。不要作怪。” 宁馥:“嘿嘿嘿嘿嘿嘿……” 她捧着勋章翻来覆去地看。 收集癖,对这样象征着荣誉,精致而珍贵的东西,根本无法抵抗! 王晓云的面上到底也浮起一丝笑意。 她不觉得委屈,他反而有点后悔了。 一枚三等功的勋章,对于年轻的军人来说,该是被拥簇被爱戴被欢庆的背景下,正正式式地给她配在胸前的。 念检讨当着区队当着兄弟部队的面,授勋章却背着大家伙,偷偷摸摸像在做贼。 中校在宁馥震惊的,无声诉说着“这你都要拿走是不是太过分了”的眼神中从她手里拿过了那枚勋章。 她甚至下意识地伸手想夺回来,看起来像一只护食的小狗。 王晓云不禁反思自己在外甥女心中的形象,是否太霸道和邪恶了些。 他脸色一沉,拿着东西的手臂往后一撤,冷声道:“干什么?!” 宁馥就默默把手放下去了。 王晓云慢条斯理地将军功章给他的学员戴好。 宁馥敬礼,王晓云还礼。 虽然没观众,没掌声,但多少也是个仪式的意思。 骨血之外,我以军人的名义敬你。 宁馥戴着美了一圈,悄悄摘了压箱底了。他们来这里集训,全都是身无长物,轻装简行,连换洗的内衣都紧紧巴巴的,能留下这么个纪念属实难得。 还有一个星期他们在空降兵基地的集训就要结束了。 这些天教官们明显有些顾不上他们这帮飞行学员,因为他们也有“大事”。 连续一周都是三级战备,整个营枕戈待旦。 就连平时最大大咧咧的徐苏都敏锐地感觉到气氛的特别,悄悄问宁馥:“真要打仗啊?” 宁馥也神神秘秘地回她:“真要打仗。” 徐苏 116、碧血丹心(37) :“你是在骗我的吧!” 大家伙都在数着日子等集训结束了,只要再过三天,他们就可以卷铺盖从这鸟不拉屎的基地走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那魔鬼王总不至于故伎重演再把他们没剩多少的暑假往后推吧?! 第三天,返程日,大巴停在基地门口。 大家兴高采烈地提好行李列队准备上车,就看见远远开来一辆吉普。 只看这车横冲直撞卷起一路灰土的架势,就知道是魔鬼王来了。 不祥的预感,不约而同地升上所有人的心头。 果然。 “全体都有,行李放在原地,登车!” 戴着墨镜的男人从吉普上跳下来,言简意赅地下了命令。 没人敢问,全都就地放下行李,只觉得背包带似乎在自己的手中粘了一下,很是恋恋不舍。 行李仍在原地,肯定是回不成家了。 学员们鱼贯上车,大巴一分钟后便驶出基地,只剩下一片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海军迷彩背囊,可怜兮兮地留在原地。 与此同时,车内。 一区队的学员上了车,才发现车上已经坐了人。各个脸涂得乌漆嘛黑,仔细辨认半天,才认出是这些天训他们的空降兵教官。 半个月寝食同步,大家私底下也已经熟稔起来,但此刻看这群教官的神色,他们也不敢贸然开口了。 五辆大巴径直开到机场。 终于有学员忍不住了,“报告!” 王晓云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瞧着他们整队,淡淡道:“讲。” 那学员几乎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大声道:“教官,我们能知道此行的目的地吗?!” 虽然知道魔鬼王绝对有可能用“军事秘密”四个字直接把他们怼回去,可还是忍不住要问这么一句啊! 他们简直像教官手里的积木、棋子、连要去哪、要做什么都全然不知。他们都是未来的飞行员,不会胆怯恐惧,但却会焦虑烦躁啊! 王晓云慢悠悠地停顿了半天,等一区队的学员们已经失去信心了,他才大发善心地给出了答案—— “上战场啊。” 这一年夏末,蝉鸣将尽之时,东部战区规模最大的空地协同演习开启。 宁馥她们,被打包塞进了蓝军部队,空降兵尖刀营的序列之中。 美其名曰“顺便锻炼”。 搭空降一营的“顺风机”,一区队的学员们在这场演习里也有了角色—— 他们都戴蓝军飞行员袖标,要模拟战机被击落后的情景,在战时的敌占区,甚至前线,靠自己回到本方营地。 他们敬爱的魔鬼王教官非常满意、甚至带点炫耀地和他们说,“一定要珍惜好这次机会,俗话说得好,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空降兵兄弟也非常欢迎你们的加入。”他补充道。 听得一车空降兵都想翻白眼—— 我们的运兵机,你们的飞行员模拟坠毁,晦气! 简单来说,蓝军空降兵一营,是去执行这场演习中蓝军最重要的敌后斩首任务的。而搭“顺风机”的菜鸟飞行员们,则是空降到敌后玩野外求生+定向越野的。 一个进攻,一个逃命,不是一码事。 不过,蓝军飞行员还是很有战斗意识和集体精神的。 红军前线防空部队某部指挥中心。警报声大作,警卫排的一个兵从指挥帐篷门口冲进来,顶着团长威压的目光,声音里全是不可置信—— “宁团,卫参谋长被人摸了!” 作者有话要说:摸了:指被暗|杀斩首了 宁馥:大水冲了龙王庙jpg爸爸,对不起…… 碧血丹心(38) 117、碧血丹心(38)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这一声可是石破天惊,整个指挥帐篷里不下二十个人,竟都半晌没反应过来。 宁建业从沙盘后面抬起头来,“哪来的人?扣住了吗?!” 一旁的参谋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蓝军的空降营尖兵至少分三路路,一路被我方引导至歼灭区,另外两路如果我估计得没错,袭击的应该不是我们啊!” 红军三个地面防空团呈“品”字形,蓝军想要执行斩首战术,空降兵着陆区域不同,必然兵分三路,而他们团已经在第一时间搞定了第一路偷袭者—— 全团上下外松内紧,团指挥部更是直接将自己当做了香饵,只等这波敌人上门。 心中知道有一把尖刀就悬在头顶,不等这刀落下、不等自己将这刀握在手中废掉刀刃,任谁都不敢安然高卧。 果然,天刚黑下来,就让他们等到了。 如果不是宁建业判断出必然会有空降部队的尖刀精锐搞突然袭击,恐怕现在高炮团的团指挥部已经让人端了。没有指挥,炮就是一堆废铁。 明明已经预判了敌人的行动,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严重的后果?!难道空降一营还准备了后招,早已预判了他们的预判?! ——可直接拿自己的先头主力部队来做牺牲品,诱使他们的警戒放松,未免也太大胆、太肆意妄为、太疯狂了吧?! 还是说……先前那一拨被他们诱导至歼灭区的空降兵分队,根本就不是这一波突袭真正的主力?空降一营根本没有分兵,而是把所有的力量都投入到了他们团身上? 宁建业和几个参谋都是脸色沉凝,一瞬间无数的猜测、假想,在脑海里翻腾不休、层出不穷,连应对方案的雏形都已经形成了好几套。 “不、不是空降一营的……” 跑进来的兵是个二级士官,也算是老兵了,现在略微喘匀了气,表述也更清楚了一些。 他在众人的目光中坚强地顶住了压力,“是个飞行员。” 士官的喉结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他补充道:“是个女飞行员。” 要说卫参谋长被“摸了”这件事,还要说是他倒霉。 整个团,团级干部和作战参谋全都在指挥帐篷里,刚好就卫参谋长从外面回来,一个人,拉开车门刚下来就被人悄没声地给干掉了。 袭击的人□□在他脖颈间一划,那一道凉意几乎瞬间就让卫参谋长后背脊梁渗出了冷汗。 对方用的是刀背。 然后刀身一翻,极为利落地挑掉了他胳膊上的臂章。 演习中用的是空包弹,身体躯干和头盔等致命部位有被击中后就能出发烟雾的装置,黄色烟为受伤,红色烟则为阵亡。像这样没用子弹集中感应器的情况,摘掉臂章或反戴臂章算作阵亡。 当然,这就全凭自觉了。 袭击卫参谋长的人挺客气,挑掉了他的臂章,就松开了反拧住卫参谋长胳膊的手。 卫参谋长猛地回过身来,只看见一个个子比自己低些的士兵,穿空降兵的伪装迷彩。天空中的遮蔽的云彩忽而散开,月光下那士兵的模样似乎让人觉得面熟。 “你……” 卫参谋长下意识地出声,对方竖起食指,笑吟吟地道:“上校同志,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117、碧血丹心(38) 就请您守好一具尸|体的‘本分’。” 尸|体,当然是不会说话的。 卫参谋长有些惊讶地发现这个力气奇大的家伙竟然是个女兵。 他没再说下去,目光从对方的领章上略过——居然还是个学员兵?连正式的军衔还都没有! 卫参谋长的大脑里已经飞快地转过这次蓝军参加演习的各部队名单,哪个部队把军校生带来了? 而且这军校生能摸到红军的纵深中找到团指挥部所在,能悄悄伏击一招致命,还能在这样的险境和高压之下看起来气定神闲……哪家的军校生这么凶猛? 前途不可限量。 当然,现在他们还是敌人,对待敌人,卫参谋长不会有太多的同情心。 他闭口不言,按照女兵的示意转到车后隐蔽无人的地方,以避免被警卫连的战士发现他的“尸|体”。 然后看着她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一棵树。 卫参谋长一时想不到她这样是想做什么。 ——她看起来既没有装备,也没有支援。说实话,她能一击得手,斩获一个上校参谋长的人头,已经是惊人的成绩了。 但似乎……她还不满足。 卫参谋长躺在车后面,思索着。 同样,他翻滚的思绪里掠过了许多猜想,——是想休息到天亮找机会观察指挥部的情况?还是准备等到入夜后去摸宁建业? 宁建业毕竟是一团主官,只要他还没阵亡,高炮团的主心骨就在,战斗力就不会被瓦解。 越是猜测她的企图,参谋长心中就越是一阵阵地惊涛骇浪。 斩首战术有多么要命,大家都知道。 一支装备精简的小队,甚至一个手中只剩一把刀的人,都极有可能颠覆整个战局。 奈何他已经牺牲了,前脚开口说话示警,说不准后脚就要被举|报到推演中心去。 就在卫参谋长以为女兵会在树上呆一夜的时候,她悄悄地,灵猴一样地从树上溜了下来。 她要行动了。卫参谋长心中骤然一凛。 下一秒。 “——谁在哪?!” 负责指挥帐篷外巡逻任务的警卫连终于注意到了车后面的卫参谋长。 在首先奇怪参谋长诡异的姿势、其次发现参谋长不正常的沉默之后,巡逻的兵猛然意识到—— 他们参谋长,这是被人给摸了! “警戒,警戒,指挥中心被潜入,当前阵亡一名,警卫连全员搜索,全员搜索!一旦发现目标——”士官看了一旁的卫参谋长一眼,希望能从首长那里得到一星半点的指示,哪怕暗示也行啊! 然而卫参谋长一句话没说,连一个眼神也没给。 士官咬咬牙,“一旦发现目标,立即控制!” 警卫连反应很快,他们全天都在戒备,此刻进入状态用不了几秒钟。更何况,他们可是专门负责全团中枢的安保的,已经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如果再让潜入者造成更大的损害,别说要挨团首长的骂,就是他们自己,也抬不起头来! 警卫连的心里苦啊! 他们的指挥部位置绝佳,专门防着蓝军那群搞斩首战术的空降兵。 最有可能潜入的地方都已经做了堪称万全的准备,对方是怎么潜进来的?! 117、碧血丹心(38) 士官吩咐两个兵把卫参谋长的“遗体”照顾好,自己飞奔去指挥帐篷报信,刚走没几步,就听见另一头喊“抓住了抓住了”,声音一片嘈杂。 对方只有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浑身还湿淋淋的女人。 她身穿空降兵的作训服,身上已经没有伞降的装具了,甚至也没有背囊和配装的武器。打起来的时候嚷嚷“注意眼睛注意眼睛别给我扬沙子啊”。 是个飞行员。 她虽然做了搏斗,但也没到要拼命的地步,看起来对被俘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就连被四五个人压在地上的时候神色竟也算得上轻松。 她是这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说的—— “我是很宝贵的俘虏的,没准和蓝军打打商量你们还能拿我换点啥。” 战时,敌军飞行员的确算得上最有价值的那一类俘虏。 抓住这个潜入者,警卫连付出了三个兵的代价。而士官只一看她身上未干的衣服,就知道她是打哪来的了。 她走了最不可能走的那条路。 或者说,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条路。 入夜后,山里的水泡子温度在-5℃以下,那个水泡子面积近10亩,不光是水,还有沼泽地。 士官有点后悔没提醒警卫连的战友一旦抓住人就地击毙了。 他莫名地感到一种诡异的违和感。 这个女飞行员,她不在意被俘,看起来像是来旅游一样,可她越过了沼泽,渡过了冰水,悄悄地摸进了团指挥部的营地。 即使士官没有指挥的经验,也说不清这种违和感到底从何而来,但还是在直觉中感到毛骨悚然。 ——这样一个强人、能人、狠人,俘虏了她也像是在手里抱了颗随时可能爆|炸的地雷,说不定什么时候给你来一下子。 女人被带到了临时用作仓库的帐篷里严加看管,帐篷外四个人,帐篷里两个人,她被限制在椅子上,双臂被反绕到椅子后面,手腕上捆着塑料扎带。 除非她能带着屁|股下的凳子,不用双手,突破一个班的守卫,冲出红军营地,否则她是插翅难飞。 士官尽量用最简练的语言把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宁建业点点头,“知道了。” 士官站在原地,等下一步指示。 上校语气冷淡,“再带一个班,把她盯牢了。” 一旁的参谋有些不解,问道:“您不去看一眼,审一审?” 宁建业摇摇头,道:“不要跟着你对手的思路走。”他轻声道:“她强调自己的价值,干掉了我的参谋长,然后束手就擒,不就是希望我去见她?” 参谋闻言,不由得有些惭愧——姜还是老的辣,果然是团长更沉得住气。 “拖她一拖,她想要做什么,自然就会露出来。现在急的不是我们,是她。”宁建业把手中的战术旗掷在桌面上,还是露出三分火气—— “我倒要看看,她什么时候着急。” ——俘虏急得很快,快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没等五分钟呢,刚刚那个跑进来报告的士官去而复返,一脸的菜色。 “报告,团长,俘虏问,咱们管饭不管?” 作者有话要说:即使被俘,也要吃好! 碧血丹心(39) 118、碧血丹心(39) 第一百一十八章 “报告,团长,俘虏问,咱们管饭不管?” 士官问话时都透着一股不敢置信的味。 被俘后没表现出视死如归,还能理解为因为这只是演习,没必要真豁出去动刀动枪喊打喊杀(当然这并不值得赞赏),可大大咧咧直接在敌营里等放饭…… 这是不是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一旁的参谋皱眉,“这是想耍什么花招?” 对待敌人,尤其是这样一个危险至极的敌人,一切都要从最阴谋论的角度去揣测和提防。 宁建业皱了皱眉,反而松了口,“早过饭点了。但如果她真的饿了,告诉她,我们红军优待俘虏。” 他看着士官的背影,想了想,到底还是转身往外走。 “我去看一眼。”宁建业道。 他心中刚刚掠过一点奇怪的感觉。 那位俘虏同志对“管饭”的要求……还真挺有意思,甚至……还有点隐隐约约的熟悉…… 这种熟悉在宁建业一撩帘子进了帐篷时就得到了确认和答案。 他看着自家被结结实实绑在椅子上限制行动的闺女,心情实在复杂。 想笑吧,好像又有点笑不出来,想骂吧,似乎又舍不得骂出口。 瞪了半天眼,把一帐篷的人都给瞪毛了,他闺女跟屁股底下长了刺一样,在椅子上不老实地扭了两扭,脸上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那、那什么……您,不会还没认出我来吧?” 难道不应该有点什么感人至深的相认场景?至少也该渲染一些矛盾且紧绷的戏剧冲突气氛?还是她爸太生气了,打算灭绝人伦大义灭亲立刻马上将她拉出去枪毙? 不、不至于吧…… 宁建业看她眼睛骨碌碌地转,就知道这是脑子里不知又在转什么花样呢。他到底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笑来,“还知道害怕?” 他一跨进帐篷就把宁馥认出来了。 哪怕他们家虎虎把脸涂得黑绿,那鼻子眉眼还是很好认的嘛。 “扭什么?一会儿脱臼了。”他训了宁馥一句,的语气已经缓和多了。 站在一旁负责警戒的、跟着团长贴身保护的警卫,一时间都有点发懵。他们又不傻,短短几句对话,这氛围可根本不像是红蓝两军交战双方啊! ——这什么情况?! ——团长和这个女飞认识?! ——为什么,是我看错了吗,团长竟然冲、她、笑、了!!! ——团长,我敬爱的团长,看看她的臂章,她是蓝军的斩首尖刀,是咱你死我活的敌人啊!看看她的双手,还沾着卫参谋长、我们战友的鲜血啊! 帐篷里其余几个人脸上神色变化精彩极了,但全团最高主官在这儿,也轮不到他们说话,只能憋着,各个像吃了生蛋,胃里正活跳跳地孵出小鸡来。 宁馥咧嘴一笑,露出一个小白牙,她爹的神色立刻温和多了,看起来和平时在家里都差不多了。 她趁势道:“确实绑得太紧了,您让他们给我松松呗?” 一旁两个绑人的兵都有点紧张了。 宁建业走过去,伸手拉了拉宁馥被束在椅子背后的双手,检查了一下,“确实很紧。”他抬头对站在一边的两个兵道:“不错,就这样绑。” 一帐篷人,除了宁馥,都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他们俘虏的这个女飞和团长 118、碧血丹心(39) 是什么关系,但他们团长果然还是有原则、有底线的! 宁馥:委屈jpg 不过她也没抱很大的希望就是了。 她爹再宠她,也不会真给她这个刚刚摸进他指挥部,摸掉他左膀右臂一条命的敌军解绑。 宁建业看了眼她身上未干的衣服,叹了口气,问:“你怎么进来的?” 答案他知道,但他想听听宁馥怎么说。 年轻的女飞笑起来,一双无辜的眼睛十分真诚,“我没想来,我是迷路了呀。” 迷着迷着,就“迷”过了沼泽,“迷”过了水泡子,“迷”进了红军防控主力团的指挥中心来了。 宁建业第一次直面自己闺女的狡猾面目,痛心疾首地看着她。 “老实说话!” 宁馥想耸耸肩膀,奈何束带控制了她的动作,“是真的呀。刚刚我伏击卫参谋长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他是谁呢!只是看他扛着两毛三,八成是管事的。” 这倒是真的。她摸了卫参谋长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这是闯进宁建业的地盘来了。 ——人家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谁知道轮到她这里竟成了跟自己的亲爹战场上刀兵相见了。 宁馥“嘿嘿”一笑,“这不是认出了卫参谋长,我才想着到您这儿讨口饭吃嘛。” 她一副有商有量的样子,道:“什么时候能给我送回去啊?要是一直在您这儿等到演习结束,能不能给我送到我们学院的集合点?” 她随口就报出个经纬度集合地点来。 宁建业淡淡道:“你恐怕要和我们一起走了。” 宁馥微微一怔。 她爸太敏锐,这也是她第一次面对军人身份的宁建业。 ——她出现在这里,意味着高炮团指挥部的位置,甚至所有装备和主力部队的位置都可能暴露了。他要将指挥部转移了。 宁建业转头问旁边两个警卫连的兵,“搜过身了吗?” 领头的兵立正道:“报告,搜过了!” 除了一把□□,一支飞行员标配的□□,她身上什么都没有。 宁建业点了点头。 没有通讯器,这说明至少她还没机会将团指挥部的坐标报给蓝军,现在她是绝对不能放了。 他们也没有枪sha俘虏的传统。 “愣着干什么,拿进来吧。”宁建业对身旁明显有点儿神游天外的警卫兵道。 年轻的士官梦地回过神来,匆匆忙忙地应了一声,从帐篷外蹄筋几个饭盒来。 野战炊事班临时开火给弄的,色香味虽然差一点,但胜在热乎气十足。 不过……团长这次真挺离谱,让弄这么多饭,是打算悄悄把俘虏撑死吗?这两大饭盒的米饭馒头,足够两个大小伙子吃的肚子溜圆了,这俘虏一个人,还是个年轻女兵,吃的完吗?! 饭盒一拿进来宁馥眼神就是一亮,她是真饿了。 一区队几个飞行学员和空降一营的一个分队一同跳伞,落地后他们可以自主选择路线,回到指定集合坐标即算完成任务。宁馥和空降一营的分队一同走了一段。 她的主意算比较聪明的,在真实情境下,弹射逃生的飞行员如果着陆在敌占区,能碰上自家深入敌后的战友,至少能获得武器上的支持和一定安全保障。 但不知是不是她用光了运气以后的非酋体质发作,还是红军早有防备,路走到一半就被打散了。 118、碧血丹心(39) 最后还真就剩她一个“独苗苗”。 空降营的任务是潜入红军主力防空部队指挥部,实施斩首行动。 反正路也走了一半,干脆斩首也她来斩。 他们的作战计划中对红军高炮团指挥部的位置有大概的判断,宁馥虽然运气不算太好,但智商和判断力还行(此处盖章轻度凡尔赛),给她一个方向,她还真就把具体位置给摸出来了。 但体力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她的体力值远超常人,胃口自然也是成倍增长。说实话,平时在学校训练量不大的时候,宁馥一般都不好意思吃太多,——就这样,队干部刘国勇他们还一度怀疑她是新陈代谢或者消化功能出了问题,逼着她反反复复去了好几趟医疗中心。 ——她和医疗中心那位赵晨大夫早在招飞体检的时候就有过一面之缘,现在更是混熟了,每次她被塞去检查身体,赵晨给她的医嘱都是“医疗中心静养半天,补充营养”。前半句是给队干部他们的“安慰剂”,后半句是给宁馥的。 她在医疗中心吃过的病号饭里的鸡腿可绕海军航空大学操场一圈。 “真不给我松开吗?”宁馥看着饭盒问。 宁建业看她眼巴巴的模样,笑了,“给她解开一只手。”他吩咐站在一旁的兵道。 他站得离宁馥较近,在她的攻击范围内。 警卫小心地解开束带,释放出宁馥的右手来,立刻动作利落地将她的左手和椅背上的木条绑在一起。 宁馥气哼哼地活动了一下右手手腕,“我又不会把你们怎么样,至于嘛!” 她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盒饭,有点够不着,微微倾身。 下一秒,异变陡生! ——一只手被绑在椅子上,身后拖着沉重的椅子,女飞的右手猛然转向,整个人竟站了起来! 她的手奔着宁建业的咽喉而去! 电光石火,似乎也就是一眨眼的时间。反应过来的人心头皆是一凉,他们的身体却都还来不及做出任何补救的动作—— 坏了! 一切像加了慢放镜头。 下一瞬,枪声乍响。 “——砰!” 这一声枪响后,凝固的时间仿佛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流速。 一阵黄色烟雾从帐篷里冒起来。 宁馥的手离她爹的喉管就差半厘米,她肩膀上挨了她爹一木仓。 上校将手木仓插回腰间枪套。 “这只手就给你松开,绑时间长了血液不流通。” 宁馥苦哈哈一笑,“您这一枪给我肩膀都打碎了,理论上我也没法拿这只手吃饭啊?” 她这还不放弃,想叫把她左手放开呢。 还信誓旦旦:“我这回只吃饭,不干别的。” 宁建业温和地笑笑,“可以。” 他让人把宁馥另一只手也撒开了。 然后照着他闺女左边肩膀又来了一木仓。 帐篷里黄烟“呲呲”地往外窜,宁团长拿起一旁的饭盒,打开,把饭菜拌拌匀,舀了一勺递到宁馥嘴边,“饿坏了吧?多吃点。” 宁馥被黄烟熏得直辣眼睛,默默地就着她爸的手吞下一勺西红柿鸡蛋。 传说中的虎毒不食子呢?!一上来废她两只手—— 亲爹,真是亲爹啊!!! 作者有话要说:虎虎:委屈,呜呜呜,好委屈!!! 119、碧血丹心(40)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得不说,这次演习配发的发烟装置质量很不错。宁馥又是趟水又是滚泥的,居然都没哑火。 只是因为受潮了,味道格外的呛人。 在一帐篷呛人的黄烟中,左右肩膀各挨一木仓的俘虏宁馥同志,含泪吃了两大碗。 外面有人一撩帘走进来,顿时被冲的直咳嗽。 卫参谋长从旁边拎了把椅子坐下,朝宁建业道:“对不住老宁,我这就报销了。” 死人不能开口说话的规矩针对的是在交战当中,所有有可能左右战局的情况,也不能真让演习中阵亡的就不言不语不吃不喝。 现在卫参谋长纯是看客,反而清闲起来,听说宁建业亲自来审俘虏,还有闲心来看热闹。 然后他就注意到宁建业还拿在手上的饭盒,“诶”了—nj;声。 “老宁,优待俘虏还有这么怀柔的说法呢?” 刚—nj;进来一帐篷的烟,要不是对多年来的战友有点信心,卫参谋长简直要以为是他也遭了那女飞的暗算了。 既然宁建业还好好地站在这儿,那冒烟的自然就是坐在椅子上的俘虏。 果然,不是个省心的敌人。 宁建业随手将饭盒并勺子放在了桌边,道:“她是冲着我的脑袋来的,这也算是一份看重。” 他—nj;开始就在猜测宁馥的来意。 猜她是侦查的前哨,还是最后的杀招。 从一开始故意被俘虏,到后来嚷嚷着要吃饭,她每—nj;个举动都在试图朝部队的主官靠近。 宁建业让人放开她的手——他就站在宁馥的攻击范围之内,如果不是他心中有防备,可能现在他闺女已经得手了。 知道了她的意图,也就可以放下心来了。 他女儿是有—nj;腔孤勇的。敢在只身闯进他的指挥部,敢一身为匕在被俘的情况下发出最致命的—nj;击…… —nj;念及此,他直想仰天大笑三声! 就连看不太顺眼的参谋长现在也面目可亲了。 “你撞上她,算附带牺牲,报战损的时候不给你卫参谋长记名儿了啊。” 堂堂—nj;团的上校参谋长,被一个军校学员给摸了,这对宁馥来说是个传奇荣耀,对他们高炮团参谋长来说可就不是什么光彩的战绩了。 ——虽然宁团长的“体贴”也带着那么点儿笋劲。 卫参谋长皱眉——他怎么听怎么觉着宁建业这话有些炫耀的味道呢?他这胳膊肘到底朝哪边拐? 他的目光在宁建业和那被俘的女飞之间移动。 宁建业没工夫再招呼他闺女了,他得去吩咐整个指挥部转移的事情。他的警卫班走后,帐篷里剩下最初绑宁馥的两个兵面面相觑,似乎有点犹豫要不要给宁馥再把胳膊捆上。 而卫参谋长在宁建业走人以后,脑海中才猛然打了个闪—— 他怎么说一照面就觉得这女飞有种熟悉呢! 敢情! 这明显就是长得像宁建业啊!!! 他走过去仔细端详宁馥的脸,突然笑了,“丫头,你挺不地道啊。” 宁馥吹吹垂落在眼前的—nj;缕头发,—nj;点都不和他客气,“参谋长同志,能帮我把头发往后捋—nj;捋不?有点挡眼睛。” 卫参谋长没动,笑道:“你断了胳膊,我可是已经阵亡了,—nj;样没手给你理头发啦。” 这姑娘和他印象中一点也不—nj;样了,可仔细回忆起来,那粉头发女孩模糊的面目却正正好地重合在面前这个悍勇的军人身上。 “头发还是黑色好看,好看多了。” 站在椅子后面的两个兵下意识地对视—nj;眼,都从战友的眼中看到了彼此的腹诽—— 瞅瞅那一张脸,除了能看出来是个尖下颏高鼻梁以外,涂得连是人是鬼都看不出来了,他是怎么在这—nj;张脸上瞧出“好看”来的? 再说卫参谋长这个态度……怎么跟相女婿似的?!参谋长,您醒醒啊,这可是刚刚把您残忍杀害的凶手啊!她可是敌军! 再联想到刚刚看到的,宁团长直接俘虏喂饭还怕她噎着的那个样子,两个兵不由得心里毛毛的—— 不知道……这女飞到底什么来路? 要说喜欢她吧,团长一上来就废她两只胳膊,参谋长那个恨劲儿,—nj;看就是牙关紧咬; 要说跟她不熟吧,团长亲自喂饭,参谋长聊天唠嗑,这样子也不像是对待—nj;个摸进指挥部的蓝军俘虏啊?! 要说有什么—nj;致——那就是团长和参谋长都很看重她、很警惕她、甚至对她的防备是前所未有的。 想想就在十分钟以前,这个被捆在椅子上的俘虏刚刚解开—nj;只手,就差点一爪子把他们团长的喉管给掐断喽! 这么—nj;想,两个兵也都心有戚戚,看宁馥此刻毫无拘束地坐在那椅子上,怎么看怎么都心里之犯嘀咕。 求助的目光投向在场唯一的首长。 卫参谋长没有多说什么,但他的眼神漫不经心地在宁馥大咧咧伸出去的腿上转了—nj;圈。 两个兵又不傻,立刻接到了首长的信号。 ——是呀,虽然用不着绑着手了,这不是还有脚吗?! 安排上! 这就彬彬有礼有动作利落地“请”俘虏将腿收拢,给她捆在了凳子腿上。 宁馥挺老实,因为两个兵都带木仓,—nj;个人绑,另一个人的木仓口就对着她胸口。 这再挨上—nj;下,她也就彻底没戏可唱啦。 宁馥笑了笑,她不在意这—nj;时这—nj;点的“小波折”。她既然来了,坐在这,废了两条手臂,就不可能白白来这—nj;趟。 她只要等—nj;个机会。 无论这机会有多么微茫,多么转瞬即逝,她都绝对不会让它从自己的指尖溜走。 这是她狂妄的自信。 这机会也终于被她等着了。 两个红军警卫连的战士,—nj;个是士官小李,—nj;个是列兵小陈。 小李去帐篷外提水了。已到深夜,帐篷里要烧最后一次热水。 提水大概需要半分钟。 已经足够了。 —nj;旁的卫参谋长在看地图,——他虽然现在是个死人了,但不妨碍他琢磨和总结。 小陈毫无知觉地打了个哈欠。 宁馥猛然站起,在帐篷内活人小陈并“尸体”卫参谋长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塑料扎带崩断,发出“噼啪”—nj;声脆响。 猛虎脱笼。 留在帐篷里的小陈几乎没来得及转念,——他尚且没有概念——宁馥有多么可怕。 而这样一个可怕的人,在进入绝境的时候,只能爆发出更强悍、更凶猛、更决绝的力量。 下—nj;秒,还是卫参谋长率先反应过来,他嗓子里发出一声暴喝,“开枪!” “——快开枪!” 卫参谋长的声音瞬间提高,嘶哑尖锐。 情急之下,他根本无暇去想自己作为“尸体”是不是能够说话,是不是违反了规则。他只凭着直觉,发出了必须的警告。 他还没有在这—nj;瞬判断出宁馥要做什么,但他知道,这样的—nj;个人,用这样疯狂的方式,要进行的,必然是最后时刻的拼死—nj;搏。 他也毫不怀疑,如果现在他们双方所处的是真正的战场、是殊死相搏的敌人,而宁馥是真的被子弹打碎了肩胛废掉了双手,—— 她也会毫不犹豫地一掷生死。 三个人的反应、思绪、动作,都在这短短的—nj;秒内发生。 那原本微不可闻的,扎带断裂的—nj;声响,此时振聋发聩如同爆|炸。 爆|炸的中心,已经迅速地,带着致命的威胁,直击她的目标。 ——宁馥整个人腾空跃起,—nj;个既凶且狠的迎面踏就朝着列兵小陈跺了过去! 小陈根本来不及躲闪。 他的木仓口才刚刚抬起,就感觉—nj;股巨力撞在自己身上,仿佛他才是被子|弹击中的那个人—— 小陈倒飞出去。 他的身体撞到了桌子,势头都没被拦下,直摔在帐篷的边缘,这才被厚厚的篷布接住。整个帐篷都跟着—nj;阵抖动,地震了—nj;样。 他几乎立刻就失去了知觉。 帐篷顶上的照明灯大幅度地来回摆荡,在这—nj;瞬间在不同的人脸上投下不同的光影。 卫参谋长下意识地往前冲了两步,然后才想起自己已经是没有战斗力的烈士了。 他只能眼看着,看着拼死—nj;搏的猛兽是如何在红军指挥营地里,拖出一道道惨烈的血痕来。 他想不通。 这帐篷里只有两个警卫连的兵,和他这—nj;个已经牺牲的参谋长,宁馥为什么要挑这个时刻突然发难?她要拼死,用命再换一个士官?这不值。还是说,她还想要从这全是红军的营地里突围出去? ——她很讲规矩,对付小陈的时候完全没有用手。 可再想对付其他人,只用双腿……恐怕不那么容易。 来不及再多想,帐篷外的士官小李已经冲了进来。 然而他的木仓也没机会击发。 宁馥从帐篷内摆在门口的窄桌上—nj;跃而下,像锁定猎物的豹子,双腿一剪,已将小李拖入了帐篷里。 这里是她单人的绞杀场地。 小李的木仓被踢飞出去,女飞—nj;只膝盖顶住他躯干,将他压死在地面,另一条腿死死钳压住了他的右手。 在他的左手来得及握拳挥出以前,女飞已经俯下身。 她的牙齿间叼着—nj;柄勺子,勺子的边缘抵住了小李的眼窝。 小李松开了手。 女飞吐掉了叼着的勺子,仍俯下身,她用牙齿简单粗暴地撕开了小李肩膀上的粘扣。 里面是通讯器。 小李不知她的举动是什么意思,但他看见了—nj;旁卫参谋长骤然震惊的神色。 这几秒钟的变化太快,帐篷外面轮岗的兵终于冲进来。 几发子弹从后面打在宁馥身上,帐篷里冒出一阵红色的烟雾。但是已经晚了,太晚了。 在这以前,女飞像练习了千百次—nj;样,用下巴调整了通讯器的频段。 她呼叫的是蓝军的指挥中心。 “……北纬32°37″东经118°29″,请空袭炮火覆盖!请空袭炮火覆盖!” 作者有话要说:馥馥子:骨子里是英雄的血液 今天看了一天抓老虎不愧是东北顶流金渐层,好大啊! 第120章 碧血丹心(41)我们飞鲨不要女飞…… 第百二十章 帐篷里像刚举行了场失败的烟花表演。 象征阵亡的红『色』烟雾终于散开了, 宁馥翻倒来,仰躺在地上,喘了两口气, 然后轱辘爬起身来。 她这动作几乎引起了连串人的连串连锁反应, ——几支qiang的木仓口约而同地对准了她,红军警卫连的兵, 各个手指都搭在扳机上。 哪怕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人经宣告阵亡了, 他们警惕的心弦依然紧绷着。 宁馥只赶紧凑到帐篷边列兵小陈扶起来, 让他靠着帐篷旁的支撑物, 然后伸手『摸』了『摸』列兵的胸口。 “你干什?!”红军的个兵生硬地问。 宁馥松了口气:“肋骨事, 会儿他估计就醒了。” 她补充了句:“我收着踢的, 有点怕他缺钙。” 卫参谋长面无表情、鬼魂样站在她身后, 幽幽地道:“谢谢你关心我们的兵。” 他转头对几个警卫连的战士示意:“她拖到指挥帐篷去。” ——也让宁看看, 他的宝贝闺女做出了什英雄壮举! 两个兵完美地理解了卫参谋长的意思,走上去左右架住宁馥两条胳膊, 就她倒着往出拖。 宁馥抗议道:“你尸|体,你能命令他们!我自己能走!” 卫参谋长哼了声,“我命令他们,他们会直接处置你的‘尸|体’。另,你也尸|体了,少说几句,对你自己。” 这张嘴,实在招人气恨! 指挥帐篷里经到了消息。在宁馥被实打实地拖进来时, 十数道目光齐刷刷地刺向她。 宁馥自己找了个凳子坐。 帐篷里有种怪异的氛围, ——他们都经来及再做任何反应动作了,蓝军的轰炸距离他们只有5秒钟。 换句话说,这帐篷的红军防空团主的指挥者, 正在读秒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五。 四。 三。 二。 。 屏幕上代表整个红军防空团的那片亮红『色』的区域,在蓝军空袭炮火的完全覆盖下彻底熄灭下去。 “啪。”有个参谋将笔扔在桌面上。 宁建业走去问宁馥:“你什时候打的算盘?” 宁馥这回实话实说:“来之前。” 宁建业叹了口气,“有必死的决心,很。恭喜你成功了,宁馥同志。” 早该想到。 人刀,她连装备补给都经甩下,就冲着以身为刃,刺刀见红来的。连后路都给自己准备,从被俘的那刻开始,她所有的计算,都为了能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尽可能 宁馥犹犹豫豫知道起来立正敬个礼。 然后她爹又道:“红军防空团指挥部现在全部阵亡状态,炊事班也熄火,你的饭了,自己回集合点去吧。” 说完摆摆手示意宁馥赶紧走人。 宁馥灰溜溜地站起身走了。 ——她爹然还生气了! 距离集合点还有二十多公里,中间穿越各种难走的地形,宁馥觉两小时前自己肚子里的西红柿鸡蛋和大米饭正在以光速消失。 黑灯瞎火的,她先穿片树丛,才能找到通往集合点的那条小公路。 快走出树丛的时候,宁馥隐隐约约见了螺旋桨的声响。 直升机。 这架黑黢黢的“大蜻蜓”似乎正在树丛和公路间来回徘徊,飞很低。宁馥再往前走几步,都能感觉到螺旋桨刮起的气流在空气中拂动她的头发。 反正她经阵亡了,来着无论红蓝,敌友,现在都能叫上声“同志”。再什可谨慎的。 宁馥几步跨出了树林。 直升机上的探照灯正照在她身上。 从上往下俯视,绵延的山林和时时隐在深暗丛林中的公路写出寂静而苍茫的底『色』,而这束圆柱形的聚光,恰恰笼罩在那几乎无法被注意到的身影上。 她身上穿海军『迷』彩,跨越层层林海,山峦万。 道绳梯从直升机上放下来,正垂到宁馥眼前。 女飞耸耸肩膀,知道哪位兄弟部队的,这心拯救她这个靠双腿翻山越岭的小可怜。 总之,先爬上去再说。 刚爬到半,直升机就在等她了,带着还挂在下面软梯上的宁馥直接拉高高度,朝着林海的尽头飞去。 宁馥:…… 吃了嘴风,消耗掉了胃部积蓄的最后能量,宁馥终于爬回了直升机上。 然后就对上她二舅那张冷淡的脸。 人还在□□上就直接带飞,然她亲亲二舅的风格。宁馥还很惊喜的—— “教官竟然亲自来接我啦!” 王晓云神『色』平静,道:“其他学员都有这样的待遇。” 正常情况下,只有最后无法自主回到集合点的学员才会有学院派出专人去接回。这部分学员,自身能问题发生了『迷』路、体支等情况,倒霉遭遇了突发的意状况,实在无法返回。 当然,接回去后他们的成绩也就有了。 宁馥还第个被接回来的。 而且总教官王晓云“亲自”接的。 王晓云从旁拿份加热军粮,递给宁馥。 在他甥女眼瞅着几乎感动落泪之前,他淡淡道:“你爸让给你带的。” 他又拿出袋来给宁馥,“你这无聊?和你爸告状?” 宁馥眨眨眼,时间反应来。 随即笑容立刻漫上了她的脸。 “真的?” 她爹还惦记她路上饿呢! 这两袋军粮立刻就有了幸福的味道! 宁馥目光掠王晓云的神『色』,脸上突然多了丝明悟,她用机上其他人见的音量悄声问:“二舅,你会害怕我爸吧?” 中校冷冰冰地看了她眼。 宁馥噤声。 ——半小时前。 在宁馥同学艰难地跋涉在气温低下地形崎岖的树丛中的时候,红军高炮团指挥部个电话打到了海军航空大学演习临时指挥处。点名找王晓云。 “去虎虎接上!她都阵亡了,让她走回去折腾她干什?!” “她有那个能,宁馥可以自己回来。” “有个屁!她天怎吃饭,体消耗还大,受罪也受了,战功也立了,子全团陪葬都说什,你叽歪什?!” “这她考核的部分!” “她的考核演习的部分?!我就问你,飞行员弹『射』出仓在敌后着陆,最后搞了敌人的主防空部队,自己牺牲了,你给她记等功还判她成功返回考试及格?!” “……” “现在接她去!别给她甩脸『色』,我经训她了。你给她带点吃的,拿两袋肉多的!别天天抠抠搜搜,飞行员的伙食我知道,虎虎瘦成现在这样,都你们折腾!” ——这就现在直升机上,宁馥边抱着牛肉军粮大快朵颐,边和王晓云大眼瞪小眼的前因后。 王晓云淡淡问:“你在红军那里吃饭?” 宁馥无辜地摇摇头:“虽然对我态度吧,但他们虐待俘虏,管饭了。” 王晓云又问:“宁团长训你了?” 宁馥单纯地晃晃脑袋:“训我干嘛?我蓝他红,我『摸』他指挥部也天经地义的事情啊。走的时候我感觉他有点生气,现在看来也冲着我啦。” 王晓云:。很。 宁馥吃完袋,手脚麻利地去搞第二袋了,边问:“您训我?” 说训,王晓云才有资格训她的人。毕竟她作为飞行学员,相当于半路上放弃了回己方阵营的任务,还玩丢了自己条昂贵的『性』命。 “训你。”王晓云道。 飞行员宝贵的,培养出个优秀的战斗机飞行员,几乎花费和他们体积样的黄金。而培养出个宁馥这样的飞行员,更需花费无数的心血、训练、时间、精。 飞行员敢于冒险,更知道如何保全自己,保全国家在空中的战。 但。 在真正的战争里,所有的血肉之躯都注定被烈火烧灼,被钢铁碾碎。飞行员,也只战士中的种。 如能消灭尽可能多的敌人,如能做的都经做了,那牺牲也无可。 有人曾驾驶着木质机翼的战机,迎向敌人的铁翼; 有人曾拼着机身起火坠落,『射』出最后枚子弹; 有人曾飞越山阔海披甲出征,明知很可能有返程的可能。 能驾驶机器,离开陆地,在蓝天中作战的人,有气勇、血勇、孤勇,热爱生命,但勇往直前。。 王晓云目光垂落,他看着机舱暗淡的云月,轻声道:“这可以被批准的牺牲。” 演习结束,暑假也剩几天。宁馥的考核成绩“优秀”——第个跑完全程的优秀。 等知道了宁馥个人半路跑去炸掉了红军高炮团的指挥部,区队的学员们也只“哦,这我们队长干出来的”。 反应仅此而,再多的,有了。 还习惯吗友友们?这就他们队长的画风! 平时搞事,搞事捅破天!捅着捅着吧,大家像也就见怪怪了…… 训练的日子,就这在搞事-被教官搞-再搞事的循回中“无聊”地度了。 经初教机训练,区队的学员们基本上掌握了飞行活动的规律,开始转入高教机训练。 高教机般就指亚音速喷气式教练机,求学员能熟练地掌握起落航线的飞行驾驶技术,掌握暗舱仪表飞行驾驶技术、喷气式飞机的简单特技和复杂特技飞行驾驶技术,并开始双机编队训练。 之后还会有夜间简单气象飞行、单机对直线飞行目标水平攻击和对机动飞行目标攻击的技术。 在毕业时,学员们完成两个机型的飞行训练,达到三种气象飞行技术水平,然后就会被分配到航空兵训练基地进行战斗机改装训练。 如给整个区队的飞行员们加上个转场特效,那他们正在这五年内,从个个小鸡仔儿扑腾着翅膀,起飞,再飞高,再学会升降和滑翔,再学会在空中捕猎,最终成长为年轻的鹰。 但雏鹰们的骄傲并能维持久,他们还面临毕业分配,——也就训练基地的挑挑拣拣。 王晓云办公室。 飞鲨的负责人放下区队的名单,从里头勾掉了些名字。其中有几个在前排的。 王晓云皱了皱眉。 “前面三行训练成绩最的。” “但第个,这个,宁…馥,她女同志。”飞鲨来的个中校,负责招人的。每年他们会优先从海军航空大学的飞行员中挑选最优的学员。 “我们飞鲨女飞。” 第121章 碧血丹心(42)眼镜蛇机动…… 第一百二十一章 飞鲨声名在外。 这支名为“飞鲨”的飞行大队几次改建, 最早是第一支海军航空兵的飞行员队伍,成员抽调的是空军飞行员,老牌且正统。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飞行员间的“鄙视链”。 空军、陆航、海航, 各有特『色』, 但要真论飞行员,特别是歼击机飞行员, 空军还是老大哥。而陆航主要以各直升机机型为主, 而海飞自己的训练培养体系是近几年才慢慢建立起来的, 早先的海飞, 几乎都是由空军的航空大学培养, 培养出来后分配到海航各基地, 好的当然是空军自己留下了, 海军还要掏一笔培养费。 这也是王晓云从空军翼虎团调到海军航空大学后, 学校里面悄悄传他是得罪了人才被发配来的原因。 但随着舰载机列装,海飞也开始崛起了。——航母的着陆平台在茫茫大海中, 只相当与一块足球场。对舰载机的飞行员来说,在航母的甲板上降落就是一道生死难关。特别是当前的海飞基本上还属于陆基飞行员,能被挑中去攻克这道难关的,绝对是尖子中的尖子。 都是飞行员,序列不一样而已,谁比谁高贵? ——谁机身涂的红五星多谁高贵!别的都是扯淡! “飞鲨”所在的航空兵训练基地,主要进行改装训练,这其实是飞行学院与航空兵部队的衔接阶段, 也是由亚音速飞行超音速飞行的过渡阶段, 主要进行作战飞机的论和驾驶、战斗技术改装训练,使飞行员能够熟练掌握战机飞行的各种气象条件,以及在机动状态下完成战斗任务。这一阶段完成后, 航空大学的“菜鸟”们才算真正被放飞到蓝天当中。 飞鲨大队就负责菜鸟们的改装训练。 号称“上舰铁门坎”。 ——只有能通过飞鲨的选拔、训练和考核,飞行员才有可能被输送到舰上。 注意,仅仅是有可能。 想要上舰,非得是多年老鸟,飞行技术炉火纯青的飞行员才行。据说,第一批舰载机飞行员上舰时,平均年龄都快四十了。 换句话说,飞行员这个职业,并不是吃“青春饭”的。他们的职业生命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这取决于意外或者战争哪一天到来。 飞鲨也不是第一天这样“傲慢”。 王晓云淡淡地问:“这是你们大队的新规定?” 中校与他平级,虽然不熟,但也知道他的来历,“王团,你这,别和抬杠啊。们基地连女厕所都没有,真的。” 王晓云笑了笑,他笑起来也挺温和的,至少看起来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这让飞鲨的中校微微松了一口气。 随即便听王晓云道:“没女厕,就不能有女兵吗?” 中校心里一咯噔,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他道:“事实上飞鲨从来没招过女飞,在基地生活上不方便是一回事,这主要是她容易达不了标啊。” 整个东部战区,多少年没有女飞了? 别说女歼击机飞行员,就是飞轰|炸机、运输机的,女『性』也少又少。 全国能飞四代机的女飞行员,可能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这名单上的几名女生中,如果能出上一个有这样潜质的,那也算是万里挑一的几率了。海军航空大学这一批飞行员是特殊实验项目招进来的,其中女飞行员更是十年来首次招收。 都说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自己培养出来的学生,自然是怎么看都好。 可实际上飞的怎么样,能不能扛住后头的训练,这可都是未知数。 “女飞比男飞少,是身条件就决定了的。飞鲨条件艰苦,训练也艰苦,上力点她们到时候扛不住,是浪费她们的前途。” “能进海航,能从王团您手下飞出来,知道,肯定都很优秀。但是飞运输飞轰炸都是优秀,真没必要死磕飞鲨这一块,言尽于此。” 王晓云只是摆摆手,“别叫我王团,也不是什么团长。”他道:“是她们的教官。” 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来递给中校,“这是她们入学第一年写的申请。” 上面字迹如新,绕着圈的签名不光有全体女飞学员,还有整个一区队的男飞。 效死中华,无分男女。 “如果不合格,是她们配不上,在没有二话,如果合格,该飞什么机型就飞什么机型,能去什么部队就去什么部队。言尽于此。”王晓云道。 尊重从来都是被赢得的。 配不配,当然也是实力说了算。 飞鲨来学校挑人,不要女生的事儿不胫而走。 长了腿的消息跑得飞快,连队干部刘国勇都听说了,着急上火舌头上都起了溃疡,连着喝了好几天的冷菜汤。 这五年下来,刘国勇对手上这帮学员不说了如指掌吧,也算是斗智斗勇的老冤家了。平时那是撅撅屁股就是知道他们要拉什么shi,尤其那个宁馥! 身为区队长,你说她该好好负起责任协助队干部管学员吧,她自己总是带头犯事;你说她拉帮结派跟干部搞对抗吧,有学员需要做工作需要协调甚至需要压服的,她还真管用…… 总之,用宁馥这个人,就是一句话——痛并快乐着。 快乐吧,是真快乐…… 痛也是真痛……头疼牙疼舌头疼。 刘国勇在食堂喝完他的冷粥,吸溜着舌头上的溃疡,还是决定长痛不如短痛。 他直接把训练场上的宁馥给喊过来了。 然后开门见山地问:“你们准备干什么?” 宁馥愣了愣,反问:“什么干什么?” 刘国勇觉得舌头带的牙和腮帮子都疼起来了。 “别跟这儿装傻!你们憋着什么坏呢?!”他咬牙切齿地问。 一身飞行服的女飞看刘国勇的神『色』,似乎领了点意思,笑了,“别给们想那么坏啊,大家都想毕业考核上好好飞呢。” 她看起来很真诚,说的应该是实话。刘国勇也只能相信他,但仍然觉得有点心慌。 ——他可不是怕这群学员知道飞鲨挑人要求的事,他是怕现在越平静,到时候出的事越大!一区队这群家伙,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宁馥带的能把天捅出个窟窿来!毕业考核是他们的第一次编队飞行,也是一次毕业阅兵,军校的领导、学员们未来即将派往服役的各基地、各部队的许多重要首长会参加,既是祝贺,也是检阅。这场合的重要程度,远超最后仪式『性』的毕业典礼! 刘国勇虽然不懂什么叫“墨菲定律”,但他很熟悉一个说法,叫—— 怕啥来啥。 毕业考核这天,天气晴好,微风,无云,碧空如洗。 『主席』台上遮阳棚褪了一半,视野极佳。 坐在中间的是海军航空大学校领导,然后便是各基地的负责领导,一片星星杠杠闪得人眼晕。 飞鲨当然也来人了,头一次来学校挑人的中校姓李,叫李高畅,他和王晓云熟悉了一些,主动打了招呼。 王晓云朝他身边的大校敬礼。 李高畅道:“这是我们飞鲨大队部队长,这位是这批学员的飞行教官,王晓云。” 大校朗声大笑道:“晓云可不用你介绍啦!” 他亲密地搂了搂王晓云的肩膀,把他的胳膊拍得“啪啪”响。 王晓云也『露』出一个笑容。 飞鲨大队的部队长任先,调任前曾是翼虎团团长,王晓云的老领导。 要说按级别,王晓云一个中校是不够格专门来陪飞鲨大队长的,但论交情论过去,那还真就是他最合适。 三个人挑了位置坐下,李高畅不知不觉就给挤后边去了。 “听说,你这一批里很有几个好苗子啊。”任先先开口。 王晓云笑道:“是。不敢说都是好苗,但绝对都是好种。” 大校已有些沧桑的脸上『露』出个饶有兴味的笑容,道:“怎么听着,你这话别有意味呢?” 王晓云道:“真没别的意思。”他笑了笑,“他们是做他们的本分,是我这个教官不沉稳、不成熟。” 任先大笑。 “你脾气倒是没变。”大校道:“飞的好我就要。” 王晓云问:“女的也要?” 任先没想到他有这么一句,微微一怔,笑道:“女的也要。” 敢情在这儿等着他呢。 飞鲨的标准,不是那么容易达到的。 战机破空而来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歼击机编队在最后出场,共五架。他们拖长的尾烟整齐划一地划过天空,然后在指挥命令下做出规定的飞行动作。 『主席』台上响起掌声。 在场早都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大佬行家,算算一区队所有人的飞行时间加在一起,估计都顶不了在座随便叫出来一个的零头。但掌声还是很真心实意的。 因为飞得确实漂亮。 无论是队形、配合、还是战术动作,无可挑剔。像在空中跳圆舞曲,那些钢铁翼的每一次动作,都如丝绸般顺滑。 行家看的都是里头的门道。 坐在后面的李高畅脸上已带了笑容,他凑到前面低声兴奋道:“带队领飞的那个,还有左侧两跟飞僚机,们要了?” 任先却并没说话,神『色』淡淡地瞅了王晓云一眼。 王晓云唇角翘起来了。 任先立刻瞪了李高畅一眼,李高畅满腹狐疑地坐了回去。 任先干到大校是白干的吗?当王晓云领导是白当的吗?他可太清楚这家伙心里的盘算了!一准儿埋着雷等他们踩呢! 表现最好的三架飞机中,绝对有女飞! 前头他放了话,就不能这么轻易地踩坑。 他还要再见见人,再看看,再做这个决定。 战机编队考核完毕,应该返回了。 整个编队按照既定线路朝『主席』台上空飞来,然而,就在下一瞬—— 五架战机在同一秒,集做出高迎角动作! ——是眼镜蛇机动! 战机在空中仰起机身,如同眼镜蛇即将发动攻击是的模样! 『主席』台上寂静两秒,顿时一片哗然! 战机轰鸣,表演般做完了整套眼镜蛇机动,重新压下机头,在几秒钟后掠过『主席』台上空。 所有人。 所有人的脖子都还不自觉地扬起。 任先听见有人问坐在他另一侧飞行学院的院长: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这是你们安排的毕业考核动作?!” 很多人,在同时发问,一时间『主席』台像菜市场一样遍布“嗡嗡”声。 任先是一个很果断的人。 他一把抓住王晓云的胳膊,在这一刹那早把“再看看”的念头螺旋加速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个编队,飞鲨要了!飞鲨要了!!” 王晓云胳膊被自己的老领导抓得生疼,还是平平静静的笑容,他道:“基地有需求,学员有意愿,当然没问题。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 他感受到来自飞鲨部队长急切渴望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终于忍不住快乐地大笑了。 “在基地建好女厕所吧!” 第122章 碧血丹心(43)我就是想她以前粉…… 第一百二十章 “认识到错误了没有?” 王晓云一张平静无波的死人脸, 背手站在队列前面。 没人回答,一列女飞五个人,都不说话。 毕业考核结束, 她们五个是被留来的。眼镜蛇机动动作的表演已经在整个学校传开了——而且越传越神乎。 说什毕业炫技眼镜蛇机动, 编队五人全员被飞鲨基地挑中啦;什这五架飞机的动作做完,整个『主席』台星星杠杠全都起立鼓掌啦, 什两个单位的负责人为了争她们, 当场打得不可开交, 最后说好一边两个最厉害的那个要看她自己个人意愿选择啦…… 真真假假, 反正她们出名了。 王晓云脸上挂着一点令人胆寒的笑意, “怎么?觉得你们飞得挺好?觉得做这样的危险动作, 在毕业考核上进行这样的赌|博很胆大, 很骄傲, 很光荣,是不是?” 五个人还是都没说话。 王晓云淡淡道:“五千字检讨, 三天后交我办公室。” 他补充了一句:“飞鲨给我四个名额——” “四张报名表,前四个来交检讨的,一人一张。” 等到第三天。 徐苏在宿舍和宁馥分零食。这五年魔鬼日子过来,她的零食瘾小多了,但偶尔还会嘴馋。就说宁馥买的这牛肉干吧,她偷吃了一次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线下线上,特产小铺子和某宝连锁店全都买了个遍,还就是没有宁馥抽屉里那一包的味道正宗! 后来她也不好意思再偷吃, 于是买了一堆零食, 打着交换的名义想趁机问问宁馥的牛肉干是从哪买的。 正说着话,罗松雪推门进来了。 这五年三个人的关系也没破冰,或用“相敬如冰”来形容更合适一点。 她放了几样东西, 转身又出去了。 徐苏零食也顾不上吃、牛肉干也顾不上问了,她捅了捅宁馥,“你说,她是不是交检讨去了?” 宁馥拆开一袋五香豆干吃着,“不知道。” 徐苏瞪眼:“我可不是瞎怀疑!她跟你最不对付!当时你说飞眼镜蛇,她最不同意了,现在肯定也是第一个当叛徒!” 宁馥笑了,“这算什叛变?认个错又不少块肉。” 徐苏问:“那你怎么不去?” 宁馥慢条斯理,“因为我没错。”她看了徐苏一眼,“你为什不去?我说了这不是叛变,不是投降,去飞鲨是荣誉,不是耻辱。” 徐苏泄愤一样嚼着豆干,“我不低头!” 虽然天天怀疑这个去交检讨了,怀疑那个去投递叛变了,但徐苏自己还真一直没去。 编队里其他三个人被她怀疑了个遍,特别是罗松雪。 第四天,王晓云亲自到训练场的队列前,把五个人叫出来了。 “较劲。”他嫌弃道:“你们怎么想的,说说。” 五个人,这三天里,竟然没有一个女飞去办公室交检讨。 徐苏脸上掠过一丝骄傲的笑意。 “报告,我们没做错,就没道理低头!”她和宁馥永远是一个战壕里的! 王晓云哼了一声,转而问罗松雪,——她也是飞鲨一开始就点名要求的,“你呢?不想去飞鲨?还是不想认错?” 罗松雪立正,道:“报告,我想去飞鲨,我也知道我们犯了错误。” “——但是,我们有五个人,教官。报告完毕!” 王晓云淡淡道:“怎么,觉得我这是要桃杀三士?我犯得着挑拨你们?你们毕业了跟我还有什关系,我和你们玩这种无聊的心眼儿?!” 罗松雪声音提高了一些:“报告教官,错是五个人犯的,检讨应该五个人交,毕业考核是五个人飞的,飞鲨也应该五个人去!” 王晓云转向另外两名女飞:“你们觉得呢?” “报告,我们觉得应该共同进退!” 王晓云笑起来,他踱着步子,突然在宁馥面前停,“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个区队长,当得不错啊。” 他伸手勾了勾宁馥的学员肩章。 “你要和她们共进退,还是站出来把责任担了?” 徐苏在队列里偷悄悄看了罗松雪好几眼,今天这事一出,她分分钟觉得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现在看罗松雪的眼光简直焕然一新——她几乎忍不住开始幻想,等到了飞鲨基地,宁馥、她、罗松雪如果能飞三机编队——全女飞的歼击机编队!而且还是一个宿舍出来的!——那该多酷炫、多爽快! 然而回过神来,就发现教官虽还是那副和煦的模样,话锋却突然急转直下。 徐苏忍不住了,“报告!” 王晓云头也不回,“讲。” 徐苏大声道:“教官,宁馥没错,就算错了,决定也是我们共同做的!” 王晓云的目光盯着宁馥,“你看,你的战友在给你抱不平呢。”他轻声地问:“你觉得,她说的对吗?” “果那天,她飞机掉来了,一架飞机几个亿,你觉得是谁的责任?果那天,她出了事故,死了,连个烈士都算不上,一条不到三十岁的人命,你觉得是谁的责任?” 他道:“你的队员,有的傻白甜,有的聪明,但是他们都跟你玩了这个危险的把戏,跟你赌了命,跟你扛到底,挣了这一口气,爽快吗?” 宁馥还是没说话。 王晓云淡淡道:“整队带回。罗松雪,徐苏,王妍妍,赵瑜,你们四个,到我办公室来。” 队伍被带回了。 剩宁馥一个人站在『操』场上,她突然冲着王晓云的背影喊道:“报告!” 王晓云骤然转过身来。 却听他外甥女远远道:“教官,我可以解散了吗?” 王晓云皱眉,“解散!” 他看着宁馥从立正的姿势放松下来,然后慢悠悠地朝食堂的方向走去。 八月。飞鲨迎来基地的第一批女飞。而东部战区,某海岛,海军航空兵某部机务连,也迎来了一个新战士。 一排三班,班长和副班长在进行例行的枪械保养。 两个人一边分解木仓支,一边聊。 最近净是烦心事——一个是最近舰上起降的问题,另一个,就是最近排长说要安排到他们班的“新兵”。 这还没到每年进新兵的时候呢,这时候安排来一个,还是“新兵”,这摆明了有事儿啊! “班长,你给我交个底儿,到底是咋回事?那个新来的兵,什来历啊?” 副班长年轻,今年才十三,刚来部队的时候是个不服管的刺头,后来被压服了,也还是爱惹事的一个暴脾气。 班长是个三级士官了,老兵,河北唐山人,说话口音很重,天然带一股幽默味儿,但平时却是个『性』格沉稳的,他心里头有了些猜测,但觉得不合适说,只警告班副,“你可给我管着点咱们班那些人,别到处瞎猜瞎问的,听见没有?”他想了想,又说:“不行,今天晚上咱们就开个班会,全班都得约法三章!” 副班长咂咂嘴,阴阳怪气道:“嗬,这来历,肯定不一般呐!” 班长瞪了他一眼,道:“今儿晚上你第一个给我把约法三章背熟了!” 晚上班会。 班长搬小马扎坐在两排上铺中间,一脸的严肃。 “第一,对新战士,你们要主动关心、主动帮助!对新战士的来历,不该问的不要问!” 班里的兵们白天提前从班副那儿听到点风声,不过此刻看班长正襟危坐的样子,还是免不了倍感好奇。 “班长,为啥不让问?” 三班私里气氛挺和谐,班长除了在训练时候,也不是那处处摆官威的人,就有战士忍不住提问,一张脸上写作“求知欲”,读作“八卦心”。 班长气得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儿来,粗声道:“为啥?为叫你们少惹事!保密条例背过没?!” 搬出保密条例来,果然把几个兵都镇住了。班长暗暗松了口气。 ——新战士的来历当然不至于涉及到什保密问题。 不像副班长猜测,新人是犯了什错误,从哪儿发配来干苦力的,三班长知道的多一点。他觉莫着,能让一个上校亲自来送,能让连长亲自找他嘱咐“照顾好”的“新兵”,肯定不是普通人。 少问少惹事,少问少麻烦。人家来这儿肯定也不是长待的,说不准没几天就要走啦。 “第二——”三班长话刚说到一半,就被门外一声“报告”打断了。 现在是晚上八点多钟,三班自己的班会时间,一般没人会来打扰。 三班长喊了一声“进来”。 一个兵紧跟着就来了一句,“班长,第一条是对新战士的来历不该问的不问,第二条呢?” 门外的人已经踏进来了。 三班长瞧着来人,有点儿愣神。 “学员宁馥,特来报道,请班长指示!” 声音一出来,屋里人都愣了。 ——怎么是个女的?! 这子原本还抑制好奇,没在人一进来时就探头张望的兵们全都忍不住了,趁着班长都没反应过来,纷纷朝来人看去。 ——她身量不低,穿一身海军『迷』彩,肩膀上是学员兵的肩章,还没有军衔。 ——她规规整整扎着武装带,裤筒系在作战靴里,腰细,腿长,仔细这一打量,果然是个女兵! ——她眼睛黑亮,长得好看,像电视里的明星,不过肤『色』微黑,头发比男兵们长,但整齐利落。 直到所有战士们回过神来,副班长刘文海却还呆呆地盯着人看。 三班长都急了,狠狠给了他一肘子。 “想什呢你?!”他低声警告道。 ——这是发呆犯痴的时候吗?!可别丢人现眼捅娄子了! 刘文海猛地一个激灵。 “没,我就是想,她以前粉头发的时候更好看。” 第123章 碧血丹心(44)人和虎都或许贪图…… 第一百二十三章 “学员兵宁馥, 前来报道,请班长指示。”女兵声音清正,语气平静又真诚。 她好像没听见刘文海那句莫其妙的话, 这让三班长松了口气。 但她又好像真的和刘文海有什么“前缘”, 目光路过他的时候微微顿了顿,仿佛一个致意。 三班长松了口气——虽然还不知道什么来路, 但这女兵明显很上道嘛, 这就刚刚听见的话揭过去了, 看这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错! 宁馥笑了, 在三班长还来不及再出言阻拦的时候便道:“我是海军航空大学飞行学院的学员, 因为毕业考核违规『操』作, 现在不能飞啦。” 在场人神『色』各异。 个兵都没想到传中的“关系户”根不是什么的背景了不得的殊人物, 而是犯了错误,被“发配”来的! 刘文海主动帮宁馥放行李。背包很大, 应该是装着她的全部家当,刘文海提在手里都觉得沉坠坠的。 他不知从哪涌起的一股有点自豪的责任感,“话务连的宿舍有点儿远,我给你提过去?” 宁馥的目光转过来,落在他脸上。 已经剪掉杀马挑染,换成标准部队寸头,脸上被海风和头剥夺了少年张狂的刘文海,不知为什么, 竟然觉得脸颊有点发烫。 他心中惊悚地想——卧槽, 老子不会脸红了吧! 她笑了笑,“谢谢,不用啦。” 女兵伸手从刘文海手里拿过行李, “副班也留步吧,我今晚的就是来报道,明天跟训。”她单手拎的行李,看起来像拿着一只塑料袋那么轻松,“我气挺大的,你应该记得。” 刘文海咧开嘴,莫其妙地傻笑起来。 学员兵宁馥,正式加入了机务连一排三班。 天蒙蒙亮。 军号回『荡』在这座海岛军营上。 早上是环岛跑。 海岛没有字,只有个代号907岛。原的面积极小,地理环境和气候也都不算好,不宜人居,最初部队上岛的时候,这里只有零星处废弃的小屋,乎没有常住居民。 后来填海扩岛,建了机场,也有了基地,小岛上慢慢也有了一点人气。 三班在集合队列里看到了早到的宁馥。 这位他们昨天讨论到半夜的对象,环岛跑套了三班能最好的第一刘文海圈半。 至此,三班其余人,包括昨天晚上痛批刘文海“不靠谱”的三班长,都信了他的话—— 他这位“故交”,曾经是整个榕城初高中圈子里声赫赫的大姐头,一头粉『毛』作为江湖标志,大无穷,一呼百应。 虽然现在想象不出粉『色』头发是个什么鬼模样,但大伙都不约而同地感到了压。 一年,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三班他们还不是负责修飞机的技术工种,宁馥他们常的工作就是地勤维护——俗称,扫跑道的。 每天都有在907岛上起降的飞机。 有轰炸机,有运输机,有空中预警机,当然,也有歼击机。 自从听了班副刘文海口中宁馥的事迹,三班的兵们都对这个飞不了的女飞另看一眼,更何况……她只差那么一点,就可以和她的那同学一样成为飞行员了。 刚开始,每回有战机起降,三班的大家伙都有那么点小心翼翼,生怕哪一个场景就触发了宁馥这可怜人的伤心事—— 天上龙,地上虫,虽是革命工不同做什么都光荣,可知道飞是什么自为的人,让她这么一直钉在地面上,让她望着曾经属于她的战鹰翱翔蓝天,那得是什么滋味?! 不过她没一句抱怨。 看飞机飞来飞走,起起落落,眼里的光都是一样亮,该她干的事情一样没少干。 甚至在这一年里头机务连靠她的脑子,结合着大家的经验,还真解决了个挺困扰地勤部队的技术问题。 三班长给她跟连里请功,连里都已经同意了,嘉奖没久就能下来。 八月份,宁馥等来了她作为“学员”第六年的假期。 女飞对这短短的天假期很高兴——这其实也算是种权了。义务兵是没有探亲假的,满打满算待够年,平时也只有节假能顾得上给家里打个电话。家里人来部队探望那更是想都想,隔着重山万水,这只有一支部队寂寞驻扎的岛屿,只有每周一次的补给船会经过。 他们是与世隔绝的守望者。 宁馥打包好行李,和三班长、刘海文等人打了招呼,乘补给船返回临海城市,再坐火车回家。 刘文海有激动,忍不住对她道:“这次你肯定就不用回来了!” 他的也是三班很人的猜测。 宁馥虽然这一年和大家伙寝食同步,除了上的厕去的洗澡堂子不一样,乎和他们这兵没任何区,但她的组织关系和人事档案到底都没转过来。只看这一年她一直都挂着学员肩章就知道了。 大家都估『摸』着,她迟早还会走的。 那可是飞行员!用等重的金字堆出来的飞行员!不让她飞,这么的金子放在机务连干什么?让她当招财猫还是吉祥物?是图她跑道扫得干净,还是飞机擦得发光?! 班里人都觉得她还会飞,谁也没心里不平衡,谁也没嫉妒。 刘文海想考士官,想将来有一天能做技术兵种,去机务中队,有朝一也上舰去看看——当了海军,谁没梦想过出海呢? 他买的那书自己都看不大懂,宁馥还顺便给他当了个业余老师。 包包会。 学不清楚的,她随手就能画出机舱图来。 宁馥从来了三班,这海岛上就没有她没洒过汗的地方。 她也坦『荡』。 她自己还想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飞。但在三班一天,她就是机务连一排三班的学员兵一天。 一条飞机跑道有少米,每天清扫四遍,她一扫就是三百天。 三班守着这个岛,都在盼她还能飞。 宁馥回家第一件事是找人喝酒。 卫九州还穿着夏季常服,就被她拉到院里的小房后头去了。那儿背风,还能躲着点巡逻的。 宁馥指挥卫九州买酒,一边喝一边痛骂王晓云。 卫九州听的云里雾里,最后也没弄清楚这个王晓云是她亲戚还是她战友。 她泄愤一样地,喝空的易拉罐捏扁,再对折,再捏扁,然后丢到小房的房顶子上去。 卫九州默默地拉开最后一罐地给她。 他只能听出,她不是愤怒,不是生气。 她是委屈。 宁馥喝完打了个气嗝。 她胸中的郁气和憋闷,似乎都随着这短短的、有搞笑和滑稽的一个嗝,轻飘飘地消散了。 在月亮下她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唉。”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但却不再看起来委屈,像被偷走了『毛』线球的猫咪,生完闷气后自己想通了只晒晒太阳也挺好。 “今天八月一号了诶。”宁馥仿佛终于想起来今夕何夕,将手里的空易拉罐往卫九州的手中一塞,“给,你也喝。” 卫九州只得接过去。 烂醉的宁馥歪到在旁边。 月光在红砖小房前洒满一地,照着地缝里长出来的『乱』草,石子,脏兮兮的半只自行车轮胎。 卫九州下意识地,将那空空如也的易拉罐捏的滋滋啦啦地响,一只被声音惊到的野猫从房顶上窜过去。 他仿佛也被惊了一跳,下定了决心,捏扁的啤酒罐一样扔上房顶,伸手宁馥拉起来,“我喝完啦,回家不?回家我背你。” 宁馥大笑起来,“你背我,你背得动吗?” 她胳膊还在卫九州的手里拽着,仿佛突然间就启动了什么机械『性』防御机制,手腕一抖,游鱼一样滑脱出来,紧接着就跟一记膝撞,顶得卫九州“蹬蹬瞪”倒退出好步,坐倒在地上。 卫九州对她怒目而视。 宁馥满意笑道:“来打!” 卫九州一个翻身站起来,冲到进前,宁馥还张开手站着,他毫不顾自己也门户大开,破绽百『露』,一将宁馥扛起来,扛在肩膀上,绕过那一排小房,往她家的方向走。 宁馥的身手和道,他当然是知道的。喝『迷』糊的宁馥如果现在全给他的脊椎来一下,估计他明天就要躺在医院里,被大夫宣布终身乘坐轮椅代步。 但他只是给宁馥调了个舒服点儿的位置,以免她喝了待会顶着胃吐出来。 宁馥也真像个『迷』糊的猫仔一样,找了个姿势挂在他身上不动了。 卫九州默数着,听她的鼻息和心跳,判断她是否睡着了。 他放慢脚步。 ——这是一种不可告人的奢侈。 伏在他背上的宁馥也真的闭着眼睛。 她的声音,介于酣醉的呓语和清醒的陈述之间,如月『色』一般,『迷』蒙又清冷。 “节快乐。”她。 卫九州没有回复她同的祝福,只是:“你睡着了。” 他觉得是自己喝了。 三碗不过岗。 人真的打得过老虎吗?像大猫一样的老虎,只要动动爪子,摆摆尾巴,稍微拿出一丝狩猎者的能,就能让人伤筋动骨,肉绽血流。 但虎没有吃人,或许她只是像大猫一样人当成了玩耍的对象,也许她感到寂寞,也许她想要伙伴。 但受伤的人不怪老虎,或许他是一个比故事里的武松还要鲁莽的傻瓜,也许他痴『迷』于虎的斑纹,也许他明知道虎会伤人,却仍想让她开心。 人和虎都或许,贪图温柔。 第124章 碧血丹心(45)扫地僧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宁馥喝了一顿大酒, 第二天准时在早『操』时间醒来。 脑壳疼。 她酒量实在不怎么样,现在想起来前一天晚上唯一的印象竟然只剩下滋啦滋啦响的啤酒易拉罐,以及卫九州被她一脚踢倒在地以后瞪圆的怒气冲冲的眼睛。 她的外套挂在卧室门背面的挂钩上, 后面几处都蹭着白灰。 宁馥仔细忆了一下, 这才隐隐约约地想起来—— 卫九州把她扛到楼下,她自己也不知怎么『摸』索着上了楼、『摸』索着拿钥匙捅开了门, 扑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估计是她妈给她脱的衣服。 一念及此, 宁馥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不论是敢飞眼镜蛇机动的能人, 还是能默默扫跑一年的强人, 到了亲妈面前, 永远都得乖乖认怂。 宁馥『摸』『摸』鼻子, 动作利落地翻身下床。 屋子里飘『荡』着一股饭香味。 王晓燕看了她一眼, “喝口热水, 吃的早去。” 宁馥往厨房里探探头,“今天家里来人啊?”这一大早就忙里忙外的, 整治大菜呢。 王晓燕:“舅舅来。” 宁馥“哦”了一声,把头缩去。 在厨房门口又站了两秒,然后后知后觉地问:“哪个舅舅啊?” 这一年在907岛,她只给家里打过两次电话。 一次是刚分配上岛的时候,打给她爸宁建业,报个平安。就算她不说,宁建业也一定会知自己闺女为什么被分配到907岛上,倒不从她口中知。 宁建业没训她, 也没发火, 只是问宁馥,后不后悔。 宁馥说不后悔。 宁建业就说行,在哪里都要干。 另一次是过年的时候, 三班的新战士每个人都分到了五分钟的通话时间,宁馥这个还扛着学员肩章的也有分,打给她妈王晓燕。今年王晓燕第一次单个人过春节,丈夫女儿全在队不来。 宁馥没和王晓燕说她上岛的事。 她妈早就像未卜知一样叮嘱过她,去军校之前,给她唯一的嘱咐就是“收收的脾气”。 但她觉得王晓燕估计也知了。 ——于她喝大酒喝到断片,满身墙皮灰地爬家的事,她妈居然什么都没说! 感觉自己虎口逃生的宁馥迎来她妈不耐烦的目光,放弃了追问,默默坐到桌边喝她的养胃小米粥去了。 粥刚喝完,她问题的答案便自动破解。 两个舅舅都来了。 准确描述一下,前面一个是被后面一个打进来的。 们在院子里就打上了,一个四十多一个快四十,后面跟着宁馥她爸,一儿劝一劝拉一拉的意思都没有。 宁馥听动静,叼着油条就溜达到没封窗的阳台上看热闹。 ——看她大舅一脚把她二舅撂倒,上去就是一顿擂! “还是不是她舅舅,嗯?!是不是她教官?!”王晓石一边打一边骂,拳拳到肉句句扎心,毫不掺水,“哪门子飞行员教程里有扫跑这门课,我怎么不知?还是说只有这专业的教官才晓得?扫上一年跑,抵得上飞行基地训练一年吗?!” “瞎搞!胡搞!我看任放权给就是疯了!” 王晓石,在海军某水面舰艇队服役,和飞鲨的大队长任也是老相识了。 弟弟王晓云,现在也已经从海军航空大学式调任至飞鲨的训练基地,负责组建新的舰载机飞行员中队。 王晓石还是从任那里得到的弟弟调任的消息,——这不仅意味着王晓云直接从两『毛』二的衔升了两『毛』三,重新到器重的老领导麾下,也意味着从此们极有可能真来一出并肩作战。 王晓石刚知这消息时有多高兴,从王晓云嘴里知弟把外甥女整去孤岛扫跑时就有多怀疑人生。 在连着给王晓云打了三个电话,每一次都得到差不多的官方答:“严重违纪,暂时停飞”以后,王晓石那百思不得其解的茫然就直接转了熊熊怒火。 ——那是亲外甥女啊! 她是违了什么纪,至于被发配到海岛上去玩沙子?! 王晓云自知亏,只象征『性』地反抗两下,几乎就是被大哥摁着打。 然,也有作秀的意思,毕竟今天还敢上姐姐姐夫的家门,不被打上一顿,恐怕一会儿的待遇会更惨。 宁建业和王晓燕两口子看着是们闺女“大撒把”了,其实呢,护犊子绝是一等一的严重! 王晓云今天特地请假来,也是想式式地给个解释。 结果就听楼上传来看戏人情不自禁的笑声。 王晓云整个人被按在花坛里接受大哥爱的爆锤,一抬眼就看了楼上阳台,宁馥举着半根油条拿们两个长辈就饭咸菜,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人不能是这么个丢法。 王晓云猛地一弹,破开王晓石的钳制,从花池子里站起来,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身上的土。 “虎虎,喊人,光站着看热闹。”宁建业在楼下抱怨了一句,但毫不客气地把两个舅子形容了“热闹”。 闺女深得真传,飞快地把剩下的油条往嘴里一塞,然后笑眯眯地朝楼下几人招招,“嗨,大舅,二舅。” 王晓石大笑,朝楼上抬腿便走,宁建业陪着,两人把王晓云扔后头了。 喊二舅,就别想在这儿摆教官的谱! 王晓云盯了宁馥一眼,宁馥鼓着腮帮子,笑得懒洋洋的。 一家人吃了顿饭。 作为在场唯一的小辈,宁馥少不了被“关怀”几句。 王晓石问在海岛上生活习不习惯,平时累不累,什么时候学校,什么时候复飞。 宁馥一一答了——习惯,不累,不知,不知。 王晓石就盯着王晓云看。 最后还是宁建业“厚”地打了圆场,“晓云这样做,必然有的考虑。” 王晓云觉得这饭再吃下去必然要消不良。 看了一眼喝汤的宁馥,忽然问:“还想飞吗。” 宁馥缓缓地放下碗,像那碗汤是什么绝世珍馐级别的美味,值得慢慢品、细细品。她反问:“敢让我飞吗?” 王晓燕把筷子“啪”地一放。 “吃饱了没有?”她问。 宁馥刚蓄起来的气势就这么放了气儿,“啊?妈我还要一碗。” 王晓燕反而没脾气了,给她闺女又添了饭,往碗里多拨了几块排骨以后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被宁馥带跑了话题。 她重又:“吃完了去把楼下垃圾捡了。” 为防止又被宁馥的无辜莫名其妙带偏,王晓燕绷着脸:“啤酒瓶子喝完了往别人家小房房顶上扔,谁教的,嗯?” ——自己装的x,还要自己兜底。 吃完饭,宁馥默默找了个袋子下了楼,翻上小房的房顶上捡易拉罐去了。 王晓燕在阳台上监她的工,她爸和她那两个舅舅都在屋里。 想也知是在说什么。 “我就问,虎虎到底犯了什么错?”王晓石咬牙。电话里只说是严重违纪,不相信自家外甥女是会违纪的孩子。 即使在宁馥年后,们只过短短几面,但王晓石凭着军人的本能,直觉这个孩子,骨子里有多么看重荣誉——属于军人的荣誉。 这一上,她最像们家里最小的弟弟。 比起王晓石的愤怒和不解,倒是一旁的宁建业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并不打算替自己闺女出头的样子。 也……凭着军人的本能,直觉们虎虎……一身胆气,她敢干的事儿,多都已经在“严重违纪”的范围内了。就这,虎虎给打电话时说的内容,都把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五年,刚结束高教机的训练,就敢带着人飞眼镜蛇机动。 她是最强者,还天然就是领|袖。她今天果在饭桌上说“不想飞”,恐怕王晓云场就要急了。 宁建业看了王晓云一眼。 不承认罢了。既担心宁馥的『性』格会让她日后做出更冒险的举动,做出不可挽的威胁她自己和战友『性』命的行为,又像面着一座惊世的宝山,像个不知从何下的守财奴一样,小心翼翼地琢磨,段虽然稳且果断,眼神里却早已垂涎欲滴。 王晓云把宁馥在毕业典礼上干的事儿给王晓石讲了。 王晓石听完也是瞪了半晌的眼睛,——她外甥女真够可以啊,这还真是犯了个大事,不过——“虎虎厉害啊!” 重重一拍大腿,“敢说时心里没美得冒泡?!敢说虎虎不是最想要的飞行员?!” 哼了一声,又不满:“这又不是什么涉及保密的事,神神秘秘的不说?” 在王晓石心中,这都可以称为传奇了! 王晓云淡淡:“我只说可以说的。” “她是我,是整个基地最宝贵的培训象。”王晓云轻声:“她会飞的很高。比王晓诚更高,比我更高。” 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最宝贵的培训象”钉钉咣咣提着一袋子易拉罐上楼来了,三个男人都没有再说话。 几天的假期迅速地过去了,宁馥返队。 王晓云一句多余的话都没和她说,她也就安安心心地会907岛去扫她的跑,顺便给刘文海辅导辅导机械知识,每天绕着海岛跑步,在机库里享受机油味儿。 她会想象自己驾驶战机的感觉,模拟一切飞行和战斗的情境。驾驶舱内,仪表盘上,所有的细节,都在她的脑海里纤毫毕现。 她想念飞行。 想念机翼掠过云层,划破风和雨。 越过海岛的沙滩和椰林,冲向碧海蓝天。 又过了些日子,907岛的军用机场降落了一支歼击机编队。 带队的是老熟人,飞行员中也有不少熟面孔。徐苏悄悄抱住宁馥哭了一鼻子。 “啥时候来啊,啥时候来啊……”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伙说被魔鬼王给送上军事法庭了都!” “没事,肯定还能飞,不?!”徐苏满怀希冀地问。 宁馥笑了笑,“快了,我会去的。” 第二天,她就拿到了调离通知。 ——宁馥同志,调入飞鲨基地,机务连。 也了飞鲨基地唯一一个,敢和老资历飞行员叫板的,扛着学员衔的机务维修兵。 基地的老飞行员们讨论破剪式飞行的『操』作,蹲在一边整工具箱的机务连学员兵突然冒出一句“飞半滚倒转就行了”。 老飞行员们笑她。 机务连,是修飞机,不是开飞机的。 哦,听说以前是飞行学院的,现在改行干技工了。还记得怎么飞吗?看了几本教科书,就敢说在实『操』中飞高难度动作吗? 看热闹的中队长王晓云,就特批了们去玩模拟抗。两个炉火纯青的老飞飞剪式飞行,宁馥飞她提出来的动作。 看看她还会不会飞。 ——然后她在模拟舱,顶着9g的力,飞出了一个标准的“半滚倒转”。 第125章 碧血丹心(46)扫地僧(下)…… 第125章 碧血丹心(46)扫地僧(下)…… 第一百二十五章 模拟舱出来, 宁馥莫名觉得这场景有点似曾相识。 ——她一转,就看见好几个穿白大褂的站在窗户边,其还有个熟孔, 就是航空大学医疗心的小赵大夫。 当初在体检心就是他给他们这批飞行学员体检的, 后来也几乎和他们入学的时间步调入了飞行学院,现在居然又跑飞鲨基来了。 对方朝她点笑了笑。 在“围观群众”, 数小赵医生的神『色』最淡然, 大概是对宁馥奇葩的体质和强悍的学习能力已经习惯了。 至于其他人……他们正用震惊的神量这个学员兵。 她是王晓云点名要航空大学带过来的, 据说因为毕业时作为区队长带飞高危动作, 延迟了一年才调入基。 能干出这样的“事迹”, 这样的人, 想必也不会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她肯定会飞, 而且飞得很好。 但没人想她敢在模拟舱上9g的力, 还飞半滚倒转这样的动作。 这个动作设计出来,就是用于破剪式飞行的绞杀的, 用于单机对敌双机编队、处于劣势时。 剪式飞行,顾名思义,是指空战的双方都转向对方,交叉而过,然后双方又反向急转,此重复下。双方好像两条蛇一样,交叉前进。最后的结果,要么是一方摆脱、离, 重加速;要么就是一方最终进入失速状态。 要这样的杀局逃脱出来, 半滚倒转的动作要求的动作难度和精细度实在太高,比喻起来,简直就像是在枪林弹雨用战机翻花绳, 每一次机动,都必须完美位,规避所有可能危险。 换句话说,经验丰富的老飞几乎不会在实战使用这样的动作。 ——在所有条件和因素的综合影响下,在战争酷烈的环境,这样高难高危的规避动作几乎无异于『自杀』。 他们是不相信一个学员可以飞出半滚倒转的。哪怕是在模拟环境,排除了影响因素和心理上的压力。 王晓云叫上机,两个老飞还真就存了一较高下的心思。 冲的不是宁馥,冲的是王晓云,当然,还有他主持的项目。 办公室。 李高畅模拟舱训练室回来了,脸上激动的涨红还没退。 “老王,果然是挑的苗子!” ——他被搭给王晓云已经一年了,虽然担心了一阵是否会被给小鞋穿,但现在已经充适应了王晓云的行事作风。 顺便,也适应了飞鲨基多出来的女飞行员宿舍和生活设施。 最近他正争取徐苏,这个学员脾『性』格飞行状态,都对他的胃口。基的规矩就是老带,认了师父就和定辈没什么区别,老飞对自己带的人徒弟也要各方都起导师的作用。 李高畅自己也是二级飞行员了,做师父带人常有,可还来没主动争取过徒弟。 王晓云办公桌后抬起来,毫不意,“她动作完成了?” 李高畅大笑,“没看孙强他们的脸,黑的呀!” 王晓云淡淡道:“以后也免不了。要比就比,这风不用压。宁馥赢了,不过是她自身实力强横,扫了一年跑道,我不信她还压不住脾。其他人,输给老飞,他们自己就道找差距了。” 李高畅笑意微微一收,半晌,叹口,“为难啊。” 王晓云和他主持的项目,落飞鲨基以后就在老飞之间有了不少传闻。 ——这一批选飞鲨来的年轻飞行员,未来并不会留在基。 换句话说,这,只是他们起飞的跳板。 过的舰载机飞行员,只会在有多年经验的老飞行员优选优,要看 第125章 碧血丹心(46)扫地僧(下)…… 飞行时长、要看个人成绩、要看年资履历。能上舰的,都是飞行员的王牌。 但是,舰载飞行与陆基飞行还有很大的区别,例舰载机在航母降落时并不能松油门,需要保持一定速度,防止因尾勾没有挂住阻拦索能够重复飞。因此,这些已经相当成熟的老飞行员上舰以后,还必须要改掉很多原来的飞行习惯。 另一个缺点,或者说遗憾,是这些飞行员的年龄都要偏大一些。 的舰船正在建造和下水,而这些各队挑选出来上舰的飞行员们,却都已经不算年轻了。 海空利箭,正迫切渴望鲜血『液』的注入。 传闻就有人说,这一次王晓云带的飞行队,在飞鲨基的训练阶段完成后,会直接上舰。 这是变革『性』的。 这意味着海军航空兵舰载飞行员培养模式正“改装模式”,转换“生长模式”。 老飞们走的是“改装模式”,而飞们已经是“生长模式”了。 再加上大队长任先几乎直接放权给王晓云,基给这一批飞们的训练各种开绿灯,摩擦虽然都是小范围内的,但氛围却已经有那么点泾渭明的味道了。 李高畅道:“宁馥,什么时候让她复飞?” 王晓云沉『吟』道:“再看看吧。” 他抬便看李高畅的神情,直接出言断了他的话,“老陈基了。他说要看看宁馥。” 李高畅满脸的一言难尽,“的王牌现在还在被机务连当珍稀动物瞧鲜呢,确定老陈道了,不会臭骂一顿?” 与此时。 被“瞧鲜”的宁馥正在机库后边的小『操』场与人“私会”。 徐苏给她带一背包的书,训练用简缩模型,还有一大堆零食。 上一回在海岛,她们几乎都没什么机会说话! 徐苏这一次可算是抓住了机会,话匣子一开完全关不上,把毕业配后飞鲨基发生的事儿全跟宁馥絮叨了一遍。 当时毕业,一区队那可是普天庆啊! 崭的未来尽在前先不说,单说能此逃离魔鬼王的魔爪,就值得高兴他个三天三夜! 结果,一区队几名最优秀的毕业生也只高兴了这短暂的三天——和他们步,调飞鲨基的,还有他们“敬爱”的教官魔鬼王志。 ——这回直接教官变长官了。 “还有小赵医生他们,学校好几个教官都跟着来了,”徐苏苦涩道:“大伙有时候都感觉好像自己还是没毕业的学生一样!” 他们五年制的飞行学员一毕业即授正连职,上尉军衔,各个带着明晃晃出炉的一杠三星,可那一点儿鲜感和骄傲的滋味很快就消磨没了—— 的老师现在变成的领导,周围的事和前辈好多还是前几天在学校碰见过的熟孔,这和在学校、被教官管得不敢妄动的学员能有多少区别嘛! 她摇摇宁馥的胳膊,“魔鬼王把折腾成这样,什么时候让复飞?”她咬牙切齿,“他的要是敢、他要是真敢让在机务班待转业,我就……我就报告告他,咱们找上级、找队长、找更上的首长!我就不信这事他能一手遮天,能没人管?!” 宁馥笑了笑,“不信我?” 徐苏噘嘴,“信是信……”她顿了两秒,道:“可是上次在岛上见,不是还说快了吗?我、我心急啊!” 她小心看着宁馥:“……真的不着急?” 她不问宁馥是不是还想飞。 因为道,只要飞过,就不会有人会选择放弃那种感觉。 宁馥摇。 “也许不是现在,但很快了。”她『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睛却在灼灼发光,“我一直有在准备 第125章 碧血丹心(46)扫地僧(下)…… 。” 徐苏有些怔楞盯着她看,也便忽然觉得安心。 她认识宁馥五六年,宁馥说的话,徐苏还未见她食言。 即使冒险,她也能有让人笃信的能力。 徐苏使劲儿攥攥拳,锤了宁馥一下,“那我等,咱们云上见。” 宁馥弯起唇角。 “一言为定,驷马难追。” 机库昏暗的光线,宁馥端着手徐苏“偷渡”给她的模型,脚步慢慢挪,手模型模拟单机飞行的动作。 她在背航线。 即使他们已经迈入三级训练的第二级,但实机飞行的机会依然珍贵。 要先手持小模型模拟开始练起,把航线、编队动作,全都“飞”得炉火纯青,再上仪器,起降台模拟电子模拟器模拟,再甲板『操』作训练,最后才能做实机战术训练。 想要在大海上起飞,他们还要等很久。而对于她来说,想要坐进曾经的驾驶舱,还不道要多久。 但她道总有一天她还会起飞。 这不是茫然而来的信心。 一直老老实实沉默的系统只在板显示了三个字——“考核”。 成为王牌飞行员的任务,没有一天被断过。 进度条在缓慢挪动,每一天都像蜗牛一样前进一点点。在海岛上,在机库,在她坐进模拟舱的那一刻。 果这是一场考验,那么系统或许就是她没有『迷』失在挫败之的“作弊器”。 因为她道她不曾偏离过自己的航道。 当然,也许系统会偏爱“旗帜”或者“灯塔”这样的形容。 在沙漠之前行,她却在心有了信念——前方的一切,不是海市蜃楼。 也许,也许,这是爱人在冥冥的暗示。 没有太多的时间矫情。既然身在飞鲨基,被最好的训练条件环绕,即使她现在只是机务班的学员兵,也不能把这大好的资源白白浪费了。 能蹭就蹭,蹭了就是我的。 训练和任务之余,宁馥主动申请扫各训练室。 这不是机务连的活,但她既然敢往上报申请,就不怕被回来。 事实上,她的书申请前□□给连长,后脚就递了队长王晓云案上。 王晓云大笔一挥意了,像模像样给她配了一整套水桶抹布和劳保用品。 宁馥扫了两天,就默默熟悉了两天训练仪器——虽然她没机会上机,但仪表盘和『操』作舱长什么样却已经刻在了脑子。 第三天在模拟舱训练室碰见一个还没下班的科研人员,穿白大褂,岁数挺大了,文质彬彬戴副镜。 看了宁馥半天,突然问她,“是机务连飞了半滚倒转那个兵?” 宁馥放下东西,点了点。 戴镜的饶有兴致量她,想突然来了好主意,问:“还想不想上模拟舱?” 宁馥又点。 戴镜的看起来像那种疯狂的,背那人做非法实验的科学家,但他的提议让宁馥无法拒绝—— “每天晚上,我能给一点上机的时间,但要飞我给的动作,让我记录的数据和反应,怎么样,答不答应?” 宁馥笑起来,“这有什么不好答应的?” 她在对方前没有刻意收敛,也不介意被作为实验对象。她只想飞,也确信自己可以达成对方的条件。 她走上和镜握了握手,“明天晚上见。” 女飞又顺便问了一句,“怎么称呼?” ——其实她在心已经给了对方一个“可疑的疯狂科学家”的代号。 可疑的疯狂科学家笑笑,“老陈。” 第126章 碧血丹心(47) lt;ul css=tent_ulgt; 给屏蔽作话的读者们:上一章是全新内容, 记得看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机务连没见过这阵仗—— 两个中校飞行员,这基本是明火执仗地来找他们副连长的麻烦了。 哦, 冲的不是机务连,冲的是他们副连长本人。 机务连既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给他们副连长撑腰出头。 众人心中仿佛憋了一把火。 他们副连长哪点不好?哪里不优秀? 论体能,全连都没有能干过她的;论学识,人家正儿八经高考上的军校,不但能把“天书”教进他们的脑子里、还能教的好玩有意思;论态度,副连长该负责的工作她尽职尽责, 飞行员出身,从来没瞧不上他们机务连,更没搞过专业外的瞎指挥, 碰上机务维修的问题从来都是跟几个资深士官请教商量—— 在现在的机务连官兵心中,在没有这么好的代理副连长了! 虽然年轻,但是宁馥这个代理副连长, 从来没让大伙觉得她就是被“发配”下来, 或者下基层来“镀金”的。 宁馥也挺爽快, 跟两个老飞敬过礼, 便问:“我们到模拟舱训练室么?” 赌宁馥飞不出来的那个老飞姓孙,上上下下打量她两眼, 才比同伴慢半拍地还礼, “走吧。希望你还记得怎么飞。” 宁馥忍不住笑了。 “我记得。你放心。” 另一个赌了二百块钱在宁馥身上的老飞姓丁, 瞧着她半晌, 实在在她的笑容里挑不出一丝愤怒、委屈、或者紧张来,不由得问道:“你高兴什么?” 被老飞挑衅,真就那么快乐? 宁馥:笑得像一个终于和家长要了两块钱坐摇摇车的孩子 ——“我太久没坐进座舱里啦。” 就算被挑衅,就算被嘲讽, 就算要较高下、分输赢,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感到单纯的快乐。 即使在系统的模拟体系中做过无数次的训练,也不比皮肤真切地落在操作杆上的触感。 模拟舱是第一步。 很快,很快,她会摸到更真实的快乐的。 老丁没想到宁馥这样直白,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摇摇头,“你倒挺实在。” 弄得他都觉得老孙和自己挑人家打赌搞下马威有点不厚道了。 上等兵小赵,为人憨直,性情真诚——直白点形容,就是说话不太过脑子。 他忍不住从马扎上站起来,“报告!首长,我们能不能去给宁副连长加油?” 他的班长一个没看住,在旁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走在前面的老孙回过头来也笑了,挺惊讶,“你人缘儿可真不错。” 那几个新飞中午刚在餐厅抱着她又哭又笑又叫又闹的,这下午又冒出来个敢在两个中校面前给她出头的机务连的兵来。真挺有意思。 他看宁馥,“宁副连长觉得呢?” 谁都能听出来他这个“副连长”仨字带点讽刺意味。 宁馥道:“模拟舱外不涉密的话,可以让机务连观摩吗?” 老孙大笑,“副连长不怕丢人就行!” 机务连当然不能全员到场,但也跟过来好几个,这是大伙内部决定的,哪怕被讽刺为“宁馥粉丝团驻机务连分站”也无所谓了。 他们也好奇。 好奇这个永远沉稳笃定,体力爆棚,对那些艰深知识手到擒来的副连长,做回飞行员时是个什么样子。 模拟舱平时有训练机时,并不能随意使用,新飞们分配到的机时更要看他们的训练大纲和“师父”的分配。像宁馥这样既没师父,又连训练大纲还没分到的,今天能蹭到两个老飞的机时,还真算是走了运。 天气还热着,模拟舱训练室里的技术人员都穿常服配发的衬衣,外套大多在椅背上挂着,好些人正围着训练视频讨论着什么,瞧见他们这么一大群人进来,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听完老丁说的要求,技术人员脸色各异。 看得出来,不少人觉得他们三个全都有病。 但人家老飞把“训练要求”提出来了,在合理合规的范围内,他们总不能不满足。 三个人就位,一个坐在电脑后,戴眼镜年纪挺大的技术员又让给三个人都上了心跳等体征检测装置。 两个老飞对一个新飞。 剪式飞行,对半滚倒转。 在飞行视域之内,宁馥的双眼卓然发亮。 像千百次脑海内虚拟操作过一样,她的手利落地推动操纵杆,战机在盘旋横滚中,突然完成一个180°的横滚,机腹朝上,然后拉杆,使机头迅速转向下方俯冲。 9g的压力,分毫无法影响她的眼,她的手,她精确到毫秒的心跳和呼吸,她极度专注的意志。 一个完美的破s。 从模拟舱出来,宁馥莫名地觉得这场景有点似曾相识。 ——她一转头,就看见好几个穿白大褂的站在窗户外边,其中还有个熟面孔,就是航空大学医疗中心的小赵大夫。 当初在体检中心就是他给他们这批飞行学员体检的,后来也几乎和他们入学的时间同步调入了飞行学院,现在居然又跑到飞鲨基地来了。 对方朝她点头笑了笑。 在“围观群众”里,数小赵医生的神色最淡然,大概是对宁馥奇葩的体质和强悍的学习能力已经习惯了。 至于其他人……他们正用震惊的眼神打量这个新飞。 她是王晓云点名要从航空大学带过来的,据说因为毕业时作为区队长带头飞高危动作,延迟挺长时间才调入基地。 被发配去海岛上扫跑道,紧跟着又调到机务连,航母上擦了一个多月甲板,回来在机库里闻了半个多月的机油。 然后还和两个飞行上千小时的老飞行员上了模拟舱搞对抗。 能干出这样的“事迹”,这样的人,想必也不会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她肯定会飞,而且飞得很好。 但没人想到她敢在模拟舱上9g的力,还飞半滚倒转这样的动作。 这个动作设计出来,就是用于破剪式飞行的绞杀的,用于单机对敌双机编队、处于劣势时。 半滚倒转的动作要求的动作难度和精细度实在太高,比喻起来,简直就像是在枪林弹雨里用战机翻花绳,每一次机动,都必须完美到位,规避所有可能危险。 他们是不相信一个学员可以飞出半滚倒转的。 ——但她偏偏赢了。 飞得严丝合缝,飞得纵享丝滑,飞得毫厘不差…… ……赢得无可辩驳。 训练室内一时寂静。 戴眼镜的技术人员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屏幕,上面记录着三名飞行员的心跳和各项体征。 那个叫宁馥的新飞,从头到尾,平稳如常。 两个老飞从模拟座舱中出来,老丁神态坦然,就是瞧着老孙发笑。 众目睽睽,老孙脸上挂不住,门口却还被机务连的人堵了个水泄不通,连假装发通脾气夺门脱身都做不到。 机务连的看了这一番热闹,各个兴奋,但碍于这里是飞行员的地盘,到处星星杠杠全是首长,不好开口。 ——原来他们副连长这样厉害!飞得这样好! ……她属于天空。 只有上等兵小赵,音量丝毫不压,与有荣焉地大声道:“反正我们宁副连长两个品质我们是知道的,一个是敢作敢当,一个是说到做到!” 这回他班长没瞪他没拉他,给了他一个“说得不错”的眼神。 老孙涨红着脸,从外套装的皮夹里掏出两张粉色大钞,恶狠狠地拍进老丁的手里。 办公室。 李高畅从模拟舱训练室回来了,脸上激动的涨红还没退去。 “老王,果然是你挑中的苗子!” ——他被搭给王晓云已经一年了,虽然担心了一阵是否会被给小鞋穿,但现在已经充分适应了王晓云的行事作风。 顺便,也适应了飞鲨基地多出来的女飞行员宿舍和生活设施。 最近他正争取徐苏,这个学员从脾气性格到飞行状态,都对他的胃口。基地的规矩就是老带新,认了师父就和定辈分没什么区别,老飞对自己带的新人徒弟也要各方面都起导师的作用。 李高畅自己也是二级飞行员了,做师父带人常有,可还从来没主动争取过徒弟。 王晓云从办公桌后抬起头来,毫不意外,“她动作完成了?” 李高畅大笑,“你没看到孙强那张脸,黑的呀!” 王晓云淡淡道:“以后也免不了。要比就比,这风气不用压。” 李高畅笑意微微一收,半晌,叹口气,“为难啊。” 王晓云和他主持的项目,从落地到飞鲨基地以后就在老飞之间有了不少传闻。 ——这一批新选到飞鲨来的年轻飞行员,未来并不会留在基地。 换句话说,这里,只是他们起飞的跳板。 过去的舰载机飞行员,只会在有多年经验的老飞行员中优中选优,要看飞行时长、要看个人成绩、要看年资履历。能上舰的,都是飞行员中的王牌。 但是,舰载飞行与陆基飞行还有很大的区别,例如舰载机在航母降落时并不能松油门,需要保持一定速度,防止因尾勾没有挂住阻拦索能够重新复飞。因此,这些已经相当成熟的老飞行员上舰以后,还必须要改掉很多原来的飞行习惯。 另一个缺点,或者说遗憾,是这些飞行员的年龄都要偏大一些。 新的舰船正在建造和下水,而这些从各部队挑选出来上舰的飞行员们,却都已经不算年轻了。 海空利箭,正迫切地渴望新鲜血液的注入。 传闻中就有人说,这一次王晓云带的飞行中队,在飞鲨基地的训练阶段完成后,会直接上舰。 这是变革性的。 这意味着海军航空兵舰载飞行员培养模式正从“选拔模式”,转换到“生长模式”。 老飞们走的是“选拔模式”,而新飞们已经是“生长模式”了。 老孙和老丁两个老飞,冲的不是宁馥,冲的是王晓云,当然,还有他主持的新项目。 项目代号,海魂。 培养第一代生长模式舰载机飞行员,在二十多岁的黄金年龄,打造舰载机飞行员中的王牌之军。 “宁馥的训练大纲先停一停。”王晓云沉吟道:“老陈已经到基地了。他说要看看宁馥。” 宁馥这几天都过得很辛苦。 她一个月要赶两个月的训练内容,几乎天天都要泡在模拟舱训练室。 王晓云很够意思,和老飞们比赛完那天,当即就给她批了模拟舱机时。 但是平时训练的飞行员也要占用训练室,宁馥要补足双倍的机时根本不可能。 她去办公室签字的时候听见王晓云在打电话,居然是在多管闲事地催上面赶紧把机务连副连长派过来。 第五天,宁馥在模拟舱训练室碰见一个还没下班的科研人员,穿白大褂,岁数挺大了,文质彬彬戴副眼镜,有点眼熟。 对方看了宁馥半天,突然问她,“你是前两天飞半滚倒转那个兵?” 宁馥停下动作,点了点头。 戴眼镜的看起来像那种疯狂的,背地里那人做非法实验的科学家,但他的提议让宁馥无法拒绝—— “每天晚上,我能给你一点上机的时间,但你要飞我给你的动作,让我记录你的数据和反应,怎么样,答不答应?” 宁馥笑起来,“这有什么不好答应的?” 她在对方面前没有刻意收敛,也不介意被作为实验对象。她只想飞,也确信自己可以达成对方的条件。 她走上去和眼镜握了握手,“明天晚上见。” 女飞又顺便问了一句,“怎么称呼你?” ——其实她在心里已经给了对方一个“可疑的疯狂科学家”的代号。 那个可疑的疯狂科学家笑了笑,“老陈。” 第127章 碧血丹心(48) ap;lt;ul css=tent_up;gt;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战机开始滑行。 在极短的跑道尽头, 是一片无际的蔚蓝,座舱内的视域猛然拉升,冲上云天。 “继续拉高度, 三个动作完成后返航。” 耳机里传来的老陈的声音, 宁馥干脆利落一推操纵杆, 战机继续爬升,“明白。” “今天还赌吗?”老陈问道, 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宁馥目光紧盯着前面,手上操作的动作不停,她全神贯注,嘴上却半分不服软, “赌啊。” 她也笑。 与此同时战机已经爬升至四千米高度,在空中做英麦曼机动。 宁馥在头朝下的状态下语气一点儿不变,“请你吃红焖排骨啊!” 老陈注视着显示屏上宁馥的生命体征。 她模拟舱内是10g的力。这几乎接近一个飞行员的极限了。她的体征数值在上升, 但操作却没有出现任何失误。 老陈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 ——她的整体素质, 无论是身体还是意志,无论是操作还是反应,都比六年前招飞时的数据提升两倍不止。 原以为发现的已是天才, 却没想到……她还有这么大的提升空间! 她的潜力,不可揣度,不可限量。 这只是她第三周模拟舱训练。 “——滴,滴,滴……” 模拟舱传来警报声, 飞行画面中战机已经坠毁, 在海面上燃起一团火光。 宁馥出了座舱,神色倒也不见懊丧。 “数据怎么样?” 她挺关心老陈的“科研”进度。 老陈推了推眼镜,关掉显示屏, “数据很丰富,所以我一直在想多加入一些变化。” 宁馥挑眉,“比如今天的力点又加了?” 今天的力点和动作强度,如果不是她的身体素质,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出现晕眩和黑视。而且老陈每次让她飞的动作都不一样,甚至有些飞行表演才涉及的花式动作,在实战中根本不可能实现的那种。 那些她实在闻所未闻的,老陈才会给她看几遍操作教学视频。 每回她基本都是硬着头皮上,动作飞不完整,老陈倒也不介意,只说让她尽力完成就好。 反正她也没有训练大纲,老陈让她飞什么她就飞什么。 有些动作她不够纯熟,回去还要在系统的精神模拟空间里再反复试炼,只不过每回上一个技术动作练出来,下一个技术动作又接踵而至,如果不是知道老陈只是想记录飞行数据,宁馥都要怀疑自己进入了某种填鸭式教学的循环里了。 ——每次都把飞行动作设定在一个她“跳一跳”就能够着的程度,每一次她完成一个动作,就会出现一个难度更高的需要攻克,像令人上瘾的打怪通关的游戏,每次跳上一级台阶,回过头再一看,自己居然已经离地面这么远了。 宁馥伸了个懒腰,用叮嘱的语气对老陈道:“你等我会儿啊。” 老陈知道她要去干什么,笑着摆摆手。 这个技术人员大约也是挺不得志,天天泡在模拟舱训练室,自己的课题项目却只能通过和宁馥的“私下协定”悄悄来做,但他心气平和,在专业上也有见地,跟宁馥颇有那么点忘年交的意思。宁馥同他说话也是大大咧咧从不客气。 过了十五分钟,宁馥从门外探进脑袋,朝老陈招呼了一下。 老陈早有默契,跟着起身,白大褂往椅背上一搭就出来了。 模拟舱训练室内不能吃东西,外面的观摩室却没这个规矩。 宁馥把套着网兜的饭盒往桌上一放,得意道:“看,机务连炊事班给我留的,特意多炖俩鸡蛋。” 老陈抄起筷子就先吃了一块红焖排骨,点点头,“嗯,不错。” 他也发现了宁馥的特点,身体素质和体能远超同侪,但消耗之后更要用大得吓人的食量补回来。宁馥和他打赌,每次训练中如果没能完成他给设定的任务,就请他吃宵夜。 能在晚上九点多在飞鲨基地里搞来宵夜,那可是要点“人脉”的。 老陈问过她,是空勤灶不好吃,还是她不知道飞行员要更严格地控制自己的体重和营养摄入。对方无辜地表示她吃了不胖,不吃心慌,并且保证吃这“一点点”夜宵,绝对不会影响她的身体机能和飞行状态。 老陈拿了她体检报告看过后才放心。 作为一个关注自己血压血糖血脂的中老年人,老陈只吃了一块排骨和一个鸡蛋就放下了筷子,然后看宁馥风卷残云地消灭了一大饭盒肉和一大盒米饭,连排骨的汤汁都刮得干干净净拌饭用了。 宁馥一边吃一边和他道:“空勤灶好吃是好吃,可是我不敢放开了吃啊!你看,你都有这样的担心,我要吃饱,第二天就要被通知上基地医院报到去了!” ——她在飞行学院的时候就已经深受其苦。 所以只能靠“宁馥粉丝团驻机务连分站”的宠溺,才能在夜训之后偷偷摸摸地吃上口热乎饭了。 老陈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她吃,一边道:“下次我会给你加上实战模拟场景。” 他露出一个有些得意、有些神秘的笑容,道:“我独家设计。” 宁馥摸摸鼻子,“我连着摔了半个多月飞机了,你不怕我生出心理阴影来啊?”她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我还没复飞,到时候别连起降都要手哆嗦啦。” 老陈摇摇头,“你不会。” 宁馥眉梢一挑,“这倒是。” “你的数据挺有意思的,我得好好琢磨琢磨。”老陈若有所思道:“如果让你去做试飞,极限飞行,你觉得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宁馥眨了眨眼睛:“谁的极限?” 她的唇勾起,就这一个细微的弧度,看起来竟然气场逼人。 “是飞机的极限,还是我的极限?” 老陈淡淡道:“极限都代表危险和死亡。” “在模拟舱中坠毁,也许就像游戏,可以被无限重启,但在真实的情境中,机会只有一次,”他轻声道:“你的生命,也只有一次。” 明明刚狼吞虎咽地吃掉一饭盒的排骨,手里还捏着筷子,但年轻女飞的神态和声音却让人想起无坚不摧的金石。 她说:“我没有什么不能牺牲的,包括生命。” 老陈凝视着她,忽然问道:“每一次模拟舱训练,你都有当做实战来飞吗?”他并不避讳自己打听过宁馥的事情,“我听说过,你从航空大学毕业的时候,在毕业典礼上带着整个编队的学员飞了眼镜蛇机动。” 这是很危险的动作。也很可能造成失误或者伤亡。 宁馥把筷子放下了。 “我会把每一次飞行当做实战来飞。”她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你可以把那次毕业考核当做一种战略威慑。” 她轻声道:“我对我自己负责,也会对我的战友的性命负责。” 老陈又问:“那今天坠毁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炊事班给我留了红烧排骨还是炖鸡腿。”宁馥道。 “战斗是工作和本能,生死只是附带的代价,没有什么需要仔细考虑的。”她道:“如果刚刚是实战,不过就是吃不上排骨而已。” 生或者死,在战斗之中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没有多少用来感性的时间。 在她做出决定的时候,影响她判断的,只会是成功或失败的几率,只会是做出的行动能不能通向胜利。失去的恐惧或者悲伤,都不构成对她的影响。 是绝对的冷静和理智。 老陈笑起来,“那以后你到我的项目里来,我保证空勤灶不管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宁馥拿矿泉水跟他碰了个杯,也捧场,“那借你吉言咯。” “报告,目前考核成绩已实时录入,当前考核对象,宁馥。” 监控中心的大屏散发出幽幽荧光,映着所有人的脸。 这场是飞鲨基地第四飞行中队的年终考核,同样,也是宁馥的复飞考核。 年终考核会决定下一年度的飞行训练计划和大纲的调整,也直接影响飞行员们在对内的位置。 大多数时候这个位置是固定的。 编队飞行时,谁是长机,谁是僚机,单机实训的时候,谁第一个滑出跑道,有特训任务的时候,谁能第一个上。 但第四中队刚成立没俩月,本来应该由中队长王晓云直接决定的等次顺序也一直没定。 等的就是今天。 老飞们都料定他要出幺蛾子。 新飞还轮不上飞编队飞单机实训,更蹭不上特训任务,他们现在不过时一群以为自己能和老飞叫板的菜鸟罢了。 但看王晓云这个意思,好像真要一视同仁地把四中队所有新飞和老飞的成绩都混编在一起排列! 其他中队的菜鸟们连训练大纲还没飞完呢,四中队这群菜鸟这就要上桌和老飞们争位置?开玩笑! 已经完成考核测试的都在监控中心。 老飞和新飞们泾渭分明地分坐在两边,等着最后成绩出来。新飞们不免都有些垂头丧气,——他们虽说是成绩和老飞们混排,但却像现在这座位的阵势一样,分界清清楚楚——他们全都沉在底下。 现在只等宁馥了。 但宁馥的成绩是不显示的,只区分合格和不合格。 只要所有项目都绿灯通过,她就算正式复飞了。 老飞们都已经放松下来,聊天打屁笑话菜鸟,等着全体结束以后确定考核等次——其实也没什么变数了,宁馥的成绩就在最后一个沉着呢! 她那一连串绿油油的合格,充分说明着一个事实:她连和老飞们上桌的资格都还需要争取。 宁馥的最后一向考核也完成了。 所有考核结果归入电子档案,四中队飞行员的名字也都在电子屏幕上排好了序列。 五分钟后宁馥推门进来时,等得有点不耐烦的老飞们正催王晓云—— “就算她复飞通过,她成绩也一样是垫在底下,宣不宣布有什么区别?除非她坐火箭从底下窜上来!” 王晓云也没说话,扬了扬下巴示意宁馥去签字。 是复飞通知。 宁馥在那页通知下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听王晓云淡淡道:“复飞后成绩计入本次飞行员考核吧。” 操作人员动作利索地敲下键盘,所有绿色的“通过”显示全部刷新,显示为成绩数值。 宁馥的名字从最后一个,直线上升,停在第一的位置。 女飞扭过脸,脸上挂着笑。她也没说话,做了个手势,几根手指并拢,从下往上一指,在一屋子老飞铁青的脸色中,口型做了个火箭发射成功的模样—— “咻!” 128、碧血丹心(49) 第一百二十八章 再找老陈发现没影了,竟然其他人也不知道技术部门有这么一位 “宁馥”这个名字,最近在飞鲨基地出现的几率前所未有的高。 ——没别的原因,四中队去机场的时候,她在飞行员队列里打排头。战术训练原本是没新飞的事儿的,就她一个,混在一堆老飞行员里,居然还连续三个月拿了综测考评标兵。 一时间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各中队的老飞训徒弟,一张口就是“看看人家四中队的宁馥”! 怎么人家四中队的苗子一个个跟撒了金坷垃一样“蹭蹭”地往起长? 不过老飞们相互之间也清楚,四中队是奔着什么去的。生长模式带来新鲜血液,自然也给老飞们带来越来越明显的压力。 四中队的老飞们,是不甘心就这样做菜鸟们的磨刀石的。 争胜的心气,不服的意志,直接让四中队全队的训练日常像随时要上战场一样鸡血。 据四中队的老飞传来消息,他们中队的那几只菜鸟居然在餐厅用鸡腿打赌,每周飞行大纲任务结束后,谁的进度落在最后,谁就得把自己餐内的鸡腿让给头名。 ——要说这玩意实在不是什么稀罕物,飞行员到哪里都是眼睛珠子一样的珍惜财产,住的是专门的飞行员宿舍,吃的是特别配置的空勤灶,虽不能说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那也绝对是营养丰富,色香味俱全。 重点就在这儿。 那鸡腿是裹了调味面糊炸过的,算垃圾食品,空勤灶很少做,一星期也就那么一回,一人一个,可以不要,不能多拿。 老飞们早就习惯控制饮食注意身体细节了,但新飞们都二十郎当岁,表面上都学着老飞行员们的样子装不在意,背地里其实也馋这些垃圾食品和零嘴呢。 老飞们都觉得这事儿逗乐,中午吃饭的时候还议论呢,说第一万一是个老飞,这赌约可不就不成了? 然后就瞧着四中队那个最近很有姓名的女飞端着托盘坐过来,盘子里明晃晃两个色泽金黄皮脆肉嫩的大鸡腿。 再后来……几乎每个星期,都能听见那女飞客客气气地跟小灶上管炸鸡的炊事班师父说“劳驾,您直接给我两个就行”。 也省得还要赌输了的再把鸡腿夹给她了。 老飞们这才真切体会到四中队的战友们到底是个什么复杂心情,随后各中队就掀起了一轮玩命训练的风潮,老飞自己折腾自己还不说,连带着他们带的新飞也不得不跟着加倍刻苦—— 史称,飞鲨基地炸鸡内卷事件。 直接造成基地“紧张”氛围的主人公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全体新飞扎小人,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呼吸悠长,看起来已经熟睡,似乎对同寝的徐苏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毫无反应。 宁馥并没有睡着。 系统向她开放的虚拟空间正在进行升级,她狠了狠心,将这个世界已经积攒的50分全投入了进去。 最初在海岛上扫跑道的时候,她的积分就已经达到40了。但快穿局出品的系统,通常都自带吞金兽的属性,随便兑换个什么商品都要花大价钱,如果要开金手指,那更要付出令人肉痛的数目。 系统是给她开通了模拟训练舱,但可以免费使用的全都是最最基础的功能,想要进行真正有效的训练甚至去探索自己的潜能,那些功能统统都要花积分。 一个月,宁馥的积分就全都搭进去了。 好在这些功能不需要重复购买,只一次投资就可以在本世界永久享受系统提供的模拟训练舱,这才让她咬咬牙买了下来。 模拟训练舱只是初级,在她勤勤恳恳在四中队飞够了五百机时,飞出了连续几个月的标兵,吃了数不清多少顿鸡腿,刷够了经验和声望值之后,成为王牌飞行员的任务进度达到了50/100,系统的虚拟空间也自动进入了升级阶段。 升级不要钱,但后续的功能肯定要榨干她的积分。 可是—— 可是她控制不住寄己啊! 这次升级以后,系统提供的就不仅仅是一个和简易版模拟舱训练室类似的座舱系统了,还配有全套场景模拟、全套气象模拟、全套战斗环境模拟!这也就意味着,在日常训练中达不到的条件,她全都可以在模拟舱补回来!她可以选定是飞陆基还是海基、飞日间还是夜间,选漂亮国的飞行员做对手还是毛熊国的飞行员做对手! 哪怕她要花掉所有积分从零开始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 宁馥从来不是一个无的放矢、本末倒置的人。如果只是完成任务,她完全可以不去理会这个昂贵的系统。按照她现在的进度,她也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现有的能力成为王牌飞行员。 王牌飞行员虽然罕有,但也并不是不可触及的头衔。 但要献给祖国的,怎么能不是最好? 这个世界的人和草木,都已经慢慢地生长进她的血脉之中。她怀一颗赤子之心而来,就必然要做赤子该做的事。 这不是任务,而是使命。 她要成为最优秀的飞行员,不是为了完成系统给她的任务,而是为了追寻她注定要追寻的信仰。 我爱祖国的蓝天,我要银鹰做我的航船。 更何况…… ——这次升级以后,系统还有两个直戳宁馥弱点的新功能! 1记忆影像拓展分析:只要通过宿主的眼睛观察到战机的机动轨迹和技术动作,即可在系统中反复回放查看,同时附送对飞行员的技术特点分析研判 2飞行伙伴:可解锁本世界与宿主有接触的战斗机飞行员作为飞行伙伴,可训练编队飞行和编队作战,飞行伙伴的技术特点仿真度可达到90 第一个新功能有多么强大不用赘述,绝对是任何一个飞行员、甚至是任何一个国家的任何一支军队都梦寐以求的。 而第二个功能……宁馥点进第二个功能里头,就看到了飞鲨基地数十位自身老飞行员的头像,还是会动的那种!还有徐苏、罗松雪、卫九州等人…… 用意念戳一下他们的头像,对方就会说句话来回应,每个人的话还都合了他们的性格—— 徐苏[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充满期待]:馥馥,急转盘旋我在学了哦! 罗松雪[哼]:我会超过你。 卫九州[微笑,然后抬起目光]:笨鸟先飞,我会追上来的。 …… 就连基地老孙,就是那个打赌宁馥飞不出半滚倒转的老飞,都特别有意思——他会对宁馥怒目而视,然后愤怒地挥动两张一百元的钞票。 每个人物解锁都要十积分。 宁馥:收集癖发作,不买不是人! 而且很快就是整个战区的大比武了,这个金手指来的实在是恰到好处。 看着五十积分直接清零,宁馥缓缓吐出一口气,有一种疯狂购物后的满足感。 然后闭着眼睛开口:“你回来了?” ——徐苏吓得差点跳起来,桌子上的水杯被她挥动的手臂带到,“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骨碌出去老远。 “你、你没睡?!” 宁馥睁开眼睛,目光清明地看向徐苏,“练完了?” 徐苏只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宁馥什么都知道。她有点脸红,一步一挪地蹭到宁馥对面自己的床铺坐下,“我就是……就是大比武之前多练一练,不想给四中队拖后腿。” 这是实话,但只说了一半。 一半是“不想给四中队拖后腿”,另一半读作:想成为配得上你的僚机。 他们最近还在飞第二提纲,编队飞行尚未固定下来,而徐苏这个一向大大咧咧的咸鱼也终于感到了奋起的紧迫。 她的水平只能算新飞中的中等,和老飞更是没法比。 但宁馥已经越飞越高。站在原地,她就只能目送她的好朋友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这种滋味,可一点都不好受。 要做宁馥的僚机,至少要在整个中队排前三,还要得到领导的首肯才行。徐苏的这个“野望”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自己背地里悄悄努力。 然后她听宁馥道:“大比武,和我飞编队吧。队长那里我已经打过报告了。” 接下来,徐苏度过了魔鬼般的半个月。 由她的新任长机,舍友兼战友宁馥同志亲自操练她。 不仅训练量大的惊人,最恐怖的是宁馥几乎像通灵一样,对她的飞行习惯和技术操作无比了解,每次都准确预判她的预判!套路她的套路! 第n次,徐苏从模拟舱中出来,瞠目结舌地看着宁馥:“你怎么知道我要横向飞?” 宁馥淡淡看她一眼:“你还有很多操作上的小毛病,最后三天了,能掰过来的全给你掰过来。继续。” 徐苏苦了一张脸:“得,大比武之后你可得请我吃饭!”她絮絮叨叨:“照您老人家给我设计的这些个加餐训练,到时候除非飞机故障,我闭着眼都能飞回来!” 宁馥熟练地操纵模拟机在空中盘旋,一边道:“你少乌鸦嘴。” 徐苏却一点儿不怕一语成谶,很没自觉地道:“反正有你在,你在我就出不了事。” 她还对宁馥不开伞玩命救人救的是罗松雪耿耿于怀:“你救罗松雪一回,这回也救我一次就扯平啦!” 大比武当天,徐苏飞行故障。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小徐不会有事哒 下章又是宁馥超神表演的时刻~ 129、碧血丹心(50)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比武有一项叫做空地协同。 要得就是飞行员“上天能飞行,落地能指挥”。 徐苏和宁馥的编队飞行已经顺利结束,空地协同就是最后一项。一名飞行员驾驶战机,参赛编队另一名飞行员则作为塔台指挥组,对战机下达战术指令。 既是飞行员,又做参谋员,这样,才能培养充分熟悉各种突发情况的处置预案,熟悉各类作战环境和情况下的飞行战术动作,还能够拟制方案的复合型人才。 徐苏驾驶三代歼击机滑出跑道,呼啸而起。 而她的长机宁馥则在塔台负责指挥。 徐苏先后完成了一系列的动作,只需要做完最后的低空盘旋,即可顺利返航。 战机下降至300米时,几乎塔台的所有人都听到了“砰”的一声巨响。 这一声响,让很多人不约而同地的震了一下。 徐苏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塔台,初步判断左发动机发生故障,左发动机发生故障!” 机身剧烈地抖动着,徐苏只能拼尽全力维持着盘旋姿态。 ——现在飞机离地面太近了,处于低空盘旋阶段,高度低、速度小,而且……副油箱全满。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 塔台内,大比武的这一项科目是实时向联席评审直播的。又因为这是最后一科,这一科成绩确定下来以后就会公布总名次,除了评审以外,连战区的首长也都在会议室看着塔台内的情形。 会议室里坐最中间的少将皱眉,转头问参谋长,“安排这部分内容了吗?” 参谋长摇了摇头,神色已然凝重。 是演习还是真出了事,从塔台内人员的神色就能看得出来。 他们正出于高度的紧张和极端压力之下。 但那个正在科目进行中的女飞声音很平静,语气甚至有点日常交流一般的随意,“发动机仪表温度多少?” 徐苏的声音在颤抖,但她此刻已经意识不到这一点了。 “920℃。”她的呼吸声从无线电通信系统中传来,急促的,紧迫的。 像正在逐渐加快速度琴弓,正拉扯着塔台所有人的心弦。 站在一旁的王晓云几个手势示意,一直待命的消防和救护分队便已出发。与此同时,起降机场已经清场,塔台的人员也进入疏散程序。 ——一旦战机真的失控坠毁,波及的不仅仅是那一架飞机、一个人。 好不夸张地说,就在这呼吸之间,短短的十几秒钟内,数十亿元的财产,数十人的生命,千钧一发,危在旦夕。 王晓云想从宁馥手中接过对讲,但宁馥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她的手拿得稳稳的,看样子并不打算将对讲机交给王晓云。 一旁做联合评审的上校不由得皱起眉头——在这样的危急关头,这个女飞的行为几乎算得上是抗命了。 就连他们都只能做临场应对,消息正火烧屁|股一样地直报战区司令部。 会议室里的少将已经拍了桌子:“现场谁指挥?!给我把这架飞机平安带下来!” 这种时候,必须要飞行员紧急处置,实时向塔台报告飞机情况,塔台当机立断反馈指挥引导,才有可能挽救飞机,挽救飞行员的生命! 那个联合评审的上校站起身,直接去拿宁馥的对讲机。 他的声音也控制不住地抬高,“这不是演习,不是儿戏!” 在场军衔和资历最高的都是他,可就连他也负不起这个责任,更别提宁馥一个连资历章都排不满一排的菜鸟新飞。 他也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选择和判断——实时请示,处理情况! 总之,这里没人担得起这个责任。 但上校没想到的是,那个女飞居然肩膀微晃,绕过了他的手! “——你!” 宁馥头也不回。 她的背后对着直播的屏幕,会议室里的那一排星星杠杠此刻竟都只能看着她的背影和后脑勺。 她大概也是头一个敢在军区首长的注视下、在危机处突时直接无视来自现场最高领导的菜鸟新飞。 说一句抗命也不为过。 “关闭左发动机,尽快着陆。”她对徐苏道。 徐苏简短地应了声“是”。 她的嗓子发紧,喉头滚动,觉得胃里正在不停地往上涌酸水。说话尽量简短。 发动机持续超温很可能造成起火爆炸,徐苏动作利落地关闭了左发动机,发出紧急着陆信号。 她持续地调整着呼吸。 但各种念头还在的不停地掠过她的脑海。 平时特情演练不止成百上千遍,飞行员,谁都设想过如果在空中遇到这样的险情该怎么办,此刻理应连肌肉记忆都形成了。 但平时所学,那些发动机故障后几乎不可设想的严重后果,也不受控制地纷纷掠过徐苏的脑海。 单发动机动力不足,是必须要马上着陆的。 她的牙关紧咬,几乎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正疯狂地将血液迸射到四肢。 宁馥的声音像刺破毒烟迷雾的一把剑,在她眼前挑出一片豁亮。 “027,027,改平。” 她的声音松弛,徐苏甚至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宁馥此刻脸上应有的神情——她是沉着的、平稳的,甚至完全相信她的。 徐苏努力忽略掉掌心的冷汗,握住操作杆。 现在战机能否找回飞行状态,就只能看她的动作。 飞机像一座正要从半空中坠落的孤岛,她被困在其中。地面上的人再如何厉害,也无法代替徐苏来操作。 她必须要冷静下来。她必须要尽所有可能保住地面人民群众的安全,保住战机,保住机场和塔台的设施和她的战友们。 通讯器里忽然传来宁馥的声音,徐苏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她是在唱歌。 说实话她唱的不怎么样。 “同志们,得解|放…… ……体能不过也莫要慌, 厕所里住着魔鬼王!” 徐苏深呼吸。 “跑调太厉害,能不能换一首。” 宁馥让她压杆。 她说一个动作,徐苏就一丝不苟,不打折扣地做一个动作。 然后听见宁馥果然又慢悠悠地换了一首歌—— “我爱祖国的蓝天,晴空万里,阳光灿烂,白云为我铺大道,东风送我飞向前…… 水兵爱大海,骑兵爱草原, 要问飞行员爱什么……” 伴随着她有点荒腔走板的歌声,战机放了起落架,对正跑道,轻轻着地。 安全着陆。 宁馥慢慢放下手里的对讲器,转过身去对几位评审敬礼。 “报告,编队编号027,已完成所有规定动作,请指示!” 一片星星杠杠晃得她有点眼晕,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另一只手拳头攥得太紧,掌心竟然都被她自己给掐破了。 挺疼的。 会议室内安静了好几秒,然后延迟爆发出一阵掌声。 大屏幕中坐在评审席正中的少将向她回礼。 “编队编号027,你们完成的很好!很完美!很出色!” 他一连用了三个“很”字。 “成功处置重大的空中特请,军区党委给你们请功!” 宁馥转头朝左看看王晓云,朝右看看大队长任先,两个人都一脸严肃地向她点了点头。 塔台内的氛围仍然有些诡异。 宁馥:“谢谢首长!” 首长大笑。 大比武变空中特情,敢抗命也敢担责,这样大的压力,她们居然真顶住了。 除了唱歌有点难听,这个女飞,是个宝贝! “这一回太紧张了跑调,下次军区文艺汇演,点名你来好好唱上两首!” 八月底,战区比武中飞鲨拿下了第一名。027编队两名飞行员记二等功。 新飞们的资历章都才一行,最后一列都是空白的装饰略章,宁馥和徐苏两个,算是整个飞鲨、乃至整个军区唯二两个把最后一列换成了功勋略章。 而且是两个全须全尾的二等功。 部队有个说法,很简单易懂地解释了军功评选的标准—— 三等功,流大汗;二等功,有伤残;一等功,拿命换。 三等功是站着领的,二等功是躺着领的,一等功……一等功是家属领的。骨灰盒盖国旗。 特等功,那几乎是战争年代才有的功勋。 这窄窄一条功勋章排在资历章架上不算起眼,但要换回这一块小布条上的两道红色竖杠杠,你要为人民为国家做一件九死一生的事。 ——豁出你的命去赴汤蹈火,拿血肉之躯去熔铸钢铁,这才是军人的荣誉。 飞鲨给两个年轻的女飞开了一个小型的庆功宴,据说军区甚至想让他们去做个巡回事迹报告,被两人拒绝了。 任先亲自把两个女飞叫到办公室,问为什么不愿意去? 得到的答案颇有点啼笑皆非—— 徐苏几乎是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我们俩觉得……好像也没做什么特别值得去宣讲的事……” 她和宁馥都觉得确实是干了件挺不得了的事,但也都是按照章程,做了所有该做的事,难得只是在于她们每一处都成功了而已。 她们好像既没牺牲什么,也没战胜什么,到处去宣讲自己按照流程处理了一次空中事故,好像有点儿拿不出手。 任先一脸无语地看着这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基地传奇的年轻女飞一眼。 转头看宁馥:“你呢?你也这么想?” 宁馥立正:“报告首长,是的,另外,当时在塔台不是因为紧张,我是真的五音不全,文艺汇演我能不能也不参加?” 任先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你现在在军区有多出名?” 部队首长上周视察航空大学的时候,居然特意去问飞行学院的武院长,为什么王晓云去扫厕所了! 宁馥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任先还是不想放弃,他又问一遍:“真不去?” 宁馥弯弯唇角,干脆道:“不去了。” 她顿了顿,又道:“什么时候囫囵个儿拿个特等功回来,我就上军区表演节目去,让唱啥唱啥。” 任先一愣。 再联想起自己一会儿要跟宁馥说的事情,怎么都觉得有股不详的味道。 他算是绝了这个念头,摆了摆手,示意徐苏可以走了,“宁馥,你再留一下。” 徐苏默默吐了吐舌头,仗着这两天几乎全基地的首长都对她们和颜悦色,在大队长的办公室里冲宁馥做了个鬼脸,转身退出房间。 宁馥好整以暇地看着大校。 “有一个任务。”任先似乎在思忖怎么样表述,他慢慢道:“本来不应该找你,但是点了你的名字。” 他有些头痛地看着宁馥,那眼神很直白地读作又爱又恨。 “你怎么就这么招人惦记呢?” 宁馥抖了抖后脊梁上的鸡皮疙瘩,反而问他们大队长道:“我可没拈花惹草。是哪家递来橄榄枝了,您说出来,给我参考参考嘛。” 任先教她气笑了。 整个基地里头,敢这么和他说话的,也就宁馥一个。 偏偏他对这宝贝疙瘩没脾气。 宁馥见任先一时没说话,惊讶道:“真有啊?” 而且看样子是只要一说出来,就是她抗拒不了的诱惑,所以大队长才这样不愿意开口。 任先叹口气。 “什么别家自家,到哪儿人民解放军序列都是一家,你嘴上给我注意点。” 然后抽出一张红头的文件递给宁馥,“你自己看。” 抬头写的很客气,用的是“商请”俩字。 “商请抽调飞鲨基地第四飞行中队宁馥同志,参与本次试飞任务。” 任先整了整桌上的东西,然后抬眼玩笑地问了她一句,“上回上舰,不晕船吧?” 宁馥把文件放回去,“不晕。” 任先一打眼就知道她的答案,——年轻女飞的眼睛灼亮亮地放着光。 但他还是要再提醒她一句。 “第一,你还没有经过专业的试飞员培训。去了,你要承受几倍、几十倍的压力和训练量。 第二,这次也是超高危试飞,有指标。 第三,绝密任务,你牺牲了,家里也要过一段时间才知道。” “指标”,只是一种通俗的说法。死亡率永远是飞行员绕不开的话题,而试飞员,他们面对的数字只会更加触目惊心。 宁馥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任先站起身,“十一前我批你长假,回家看看。” 大校经历多了,也了解面前这个看起来年轻的飞行员,有一颗多么强韧的心脏。 他淡淡问道:“不怕死?” 宁馥笑了。 她笑的时候有一种特殊的漂亮,朝气而沉着的,热烈又坚定的,明亮的眼睛里也泛出一丝快乐。 “谁不怕啊?但如果牺牲有意义,就没什么可遗憾的。” 她耸了耸肩膀,仍然一副坦荡。 “舍岂能为必胜哉?能无惧而已矣。” 作者有话要说: 我哪能做到必胜呢能无所畏惧罢了 出自《孟子·公孙丑上》 同篇有一句非常著名的话:虽千万人吾往矣。 抱歉今天更晚啦~评论区洒落50个小红包~ 另外也想征求下大家的意见,大家对地质勘探感兴趣吗?想不想看馥馥子去为祖国找石油找矿藏~也有想过让馥馥下乡扶贫做村干部,不知道大家对“没那么波澜壮阔”的故事喜不喜欢 第130章 碧血丹心(51) 第一百三十章 回家的火车上宁馥碰到个熟人。 正是学生们放暑假的时候, 车票很不好买,车站里人头攒动。 好在她排的是军人窗口,总算买到了一班慢车, 晚上十点多发车,第二天一早到榕城。 宁馥背着70升的背包,有点艰难地转过身来,就听见一旁有人用小心的疑问语气喊她的名字—— “宁馥?” 宁馥目光转过去,开始在脑海里搜索答案。 女孩穿着简朴,但落落大方,亭亭玉立,脸上带着明亮的笑容。显然, 她知道自己没认错人。 女孩的声音和宁馥的大脑同步给出了答案—— “是我呀, 裴晓鸥!” 这个世界的女主角。 宁馥打量着她。 看起来过得不错,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都挺健康的。 原书中的裴晓鸥在成年后过得不算顺利,跟男主角盛宇驰的纠葛占据了她年轻生命中的大部分篇幅,原著中为了达成“相互救赎”的核心梗, 实在给这个姑娘安排了不少狗血的情节和桥段: 因为和盛宇驰的争吵心情忧郁神情恍惚, 导致了医疗事故; 被宁馥这个女配强势插足,和盛宇驰发生误会, 辞职远走才发现已经怀孕; 唯一的亲人爷爷病故,她赶回榕城,悲痛欲绝在灵前晕倒…… 当然,盛宇驰算不上渣男, 也受了作者不少折磨。 两个孤独无依的灵魂相互取暖,相互汲取力量,是彼此的白月光、朱砂痣。 在一个以相互救赎相互折磨为主线的故事里,他们之间的爱情就是所有情节都必须指向的主题。 一夜的火车, 他们算是有了充足叙旧的时间。 裴晓鸥高考考得很好,去了q大医学院,今年是直博第一年。 她勤工俭学,年年是一等奖学金。现在读博也有工资拿,毕业可以进研究院,不过裴晓鸥自己想去医院。她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不是太好,她自己说,没什么宏大的心愿,学医就是年少时想,有朝一日能让爷爷看上病,不那么辛苦。 她很努力,也很幸运,已经走在心愿实现的路上。 也谈过恋爱,是大学的同班同学,但因为不支持她读博,最后分了手。 “我也不是非谁不可啦,”裴晓鸥道:“总要先把自己做好,才能对感情负责任。” 她依然憧憬爱情,希望找到能并肩风雨志同道合的恋人。 裴晓鸥还讲了好多同学的事。 盛宇驰考上了军医大学,毕业后分配去了部队医院,不过他们已经没什么联系了,;张雅茜读的是一所师范大学,毕业后回到榕城一中的初中部当老师了;哦,还有那个得罪过宁馥的刘海文,高考落榜,他家想辙给他塞到部队锻炼去了。 宁馥笑了起来。 “我见过刘海文了。”她一脸真诚,“他变化还挺大的。” 裴晓鸥对这份儿缘分惊叹了几句,忽然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你,一眼就认出来了。” “就好像在我的潜意识里,你从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一样。明明你长高了,下巴尖了,嗯,皮肤黑了……”在有节奏地轻微晃动的车厢里,裴晓鸥单手支着下颌,重新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宁馥来,仿佛发现新大陆一样意识到她这几年外形容貌上的变化,“……气质嘛,也有点不同了。” 但就像早年里你曾在灌木丛中看见的一株小白杨,现在参天凌云,也还是能清晰地映照出曾经纤细却挺拔的模样。 像钢铁注定会熔铸为利剑,像河流注定会汇入海洋。 普通人的人生有成千上万种可能,困顿于爱,苦难,命运,追逐可得和不可得的利益和情感。但有一种人,他们走出的每一步,都似乎带着某种必然。 他们的爱,苦难,命运,都注定和这个国家相依,他们的利益和情感,都必然与这个国家一致。 她想,宁馥就是这种人。 列车隆隆地驶入一段隧道,车窗外是一片漆黑,只有卧铺车厢里,亮着有些昏黄的灯光。 年轻女孩的眼睛却在昏暗中闪闪的发亮。 “初三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她轻声说道。 宁馥笑道:“我没干什么了不起的事啊。” 深夜睡前,总容易胡思乱想感性抒怀。 火车出了隧道,穿行在旷野之上。 人的一生,往往也是这样倏忽即逝地向前奔驰。 “直觉。”裴晓鸥朝她挤了挤眼睛。 “也因为你救过我的命啊。”她笑着说,过往的事早已不再是心结,可以被轻松提起。 “对于我来说,你就是很了不起。” 宁馥的长假放了一星期。 她去榕城一中附近的小巷里吃了顿米线。 这几年对这些地带进行了综治整顿,从前那些横行街头的小混混们早已经销声匿迹,店铺都换了崭新的牌子,看起来干净敞亮了许多。 老板娘做得一手好卤味,米线的汤头味道也很不错。店里人不多,对方说起自己读了军校,现在已经做了军医的儿子时,一脸的骄傲。 榕城一中的外墙上新增了许多新的涂鸦,就有的已经斑驳了。 新进初中部的英语张老师喋喋不休同她抱怨,“原来当老师这么累!你知道不,咱们当年的班主任,月姐,现在是我们教研组的组长了,还老把你挂在嘴边上呢。” 张雅茜笑道:“现在领学社又办起来了,形式差不多,只除了没有出去巡街打架这一项了。” 她又说了许多榕城一中的事,喝了口水,然后问宁馥:“你最近在忙什么?” 宁馥耸耸肩膀,“训练。” 张雅茜撅了噘嘴,“我当老师都够枯燥的了,你这天天一成不变除了训练还是训练,真的不烦吗?”她一脸的怀念和憧憬,“还是上学时好,你记不记得我们逃课去网吧打游戏?多好玩!” 有学生从办公室外探进个脑袋来,“张老师,咱班值日生和隔壁班吵起来啦!” 张雅茜咬牙切齿急匆匆地站起身来要去解决问题,转头却还不忘和宁馥开玩笑道:“今年十一有阅兵仪式呢,怎么样,给我透露透露,到时候能不能看见你从城门楼上空飞过去啊?” 宁馥也笑着朝她眨眨眼睛,“到时候你可以猜猜看。” 张雅茜哼了一声,“油盐不进。好了好了,知道你要训练啦!” 宁馥摊摊手,“每一架飞机里都是我的战友。你看他们,和看我是一样的。” 假期过完,宁馥在家好好和她妈王晓燕歪缠了几天,吃清炖羊排红焖牛肉吃的满嘴流油。但她爹宁建业都在部队上回不来。宁馥觉得有点遗憾,但也只打了个电话东拉西扯地聊了几句天就挂断了。 真要全都见一面,反而有点像戏台子上的老将军,浑身都插满fg了。 就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假期过,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 王晓燕连着给她做了好几天的饭,也没问宁馥什么时候回部队,为什么突然休假回来。 宁馥收拾东西要走了,王晓燕同她道:“好好飞。注意安全。” 宁馥眨了眨眼睛,在门口和她妈妈碰了一下眼神。 好像突然之间,她发现王晓燕老了。 她笑嘻嘻道:“等过年回来,妈你记得给我做红烧肉啊!肉要大块的!” 她妈嫌弃她吃东西太快,据说小时候的宁馥吃肉就是一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架势,王晓燕怕她噎住,家里做红烧肉,肉块从来都切得不大。 哪怕是宁馥都长大了也一样。 王晓燕收到了她的“保证”,笑着摆了摆手让她赶紧走别在这儿耍贫嘴。 十月一。 在无数屏幕里同步播放,组成编队的最新一代战机,米秒不差地飞掠过一碧如洗的蓝天。 数十年前,这个国家的空军还很弱小。 他们没有先进的战机,五花八门都是从国外买回来的进口货。 他们短缺专业培训的人才,能开飞机的就上,很多人是在实战中才慢慢学会了战术动作,练会了技术。 侵略者的铁翼遮蔽中华天空。 这支弱小的空军,起飞迎敌。 以弱待强,打不过也要打。 打不下来就撞。 在何处阵亡,就在何处安葬。 ——既已拼死,死又何惧?! 数十年荏苒。 大国威严,展翼云霄。 与此同时。 “调整姿态、放下尾钩、对准跑道——” 飞行员宁馥,成功着舰。 碧波蓝海之上,她打开座舱,脸上露出笑容来。 第131章 碧血丹心(52)一封签署了五次的遗…… 第131章 碧血丹心(52)一封签署了五次的遗…… 第一百三十一章 试飞员要经历的考验有很多。 事上, 宁馥作为一个刚进入飞鲨基地一年的飞,客观上看无论是年资还是水平,都还远远够不上试飞员的资格。 哪怕是按照“海魂”计划, 通过生长模式来培养舰载机飞行员, 宁馥作为这批拔尖的飞里最突出最优秀的一个,也还有一年的陆基飞行大纲要完成。这之后, 才能开始上舰载机飞行的相训练科目。 但试飞任务还是挑中了她。 原因无他—— 她上舰训练了一周之后见到了试飞任务的总负责人, 对方没带眼镜, 但宁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位“不得志”的科研人员, 老陈。 她跟老陈打了一个多月的交道。他总是有很多间泡模拟舱训练室, 晚上给她开了不“方便之门”, 让宁馥多出了近一倍的模拟舱机。 当然, 宁馥也投桃报李, 按着他的要求飞了无数完全超纲的高难度作,光是坠毁都不道经历了多次, 换别人真要给『逼』出心理阴影来了。 ——模拟舱驾驶的体验现越来越真,虽然尚且没有拟真的触觉痛觉,但坠毁一瞬间的环境模拟已经俱备足够的冲击力了。 也幸好宁馥与老陈达成了“默契”,她飞的这些额外机都不会被记录下来。 否则,就凭着宁馥驾机“『自杀』式『操』作导致坠毁”的红灯次数,她根本连复飞的考核都通不过。 但眼的老陈穿着可一点儿都不像技术人员了。 两杠星的肩章晃得人眼晕,他对宁馥还礼,然后同她握了握手, “欢迎, 小宁同志,我可是话算话的。” ——如果让你做极限试飞,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以后你到我的项目里来, 我保证空勤灶不管你,想吃多吃多。 空军王牌飞行员陈军,两度获得金头盔,空军某飞行大队正师级大队长,曾经经历过双发机停车还成功降落人机俱全的传奇人物,调任某最型歼击机列装航|母试飞任务总负责人。 宁馥上舰,正是他钦点。 她也是唯一一个飞行机低于一千小,年纪未满三十岁的试飞组飞行员。 质疑声当然不是没有。 宁馥年轻了。 而试飞员,靠的不仅仅是年轻的勇气和胆量。 试飞的每一步都面临危险,试飞员飞的是型号的战机、各式各样的气象环境,上千次的试飞,每一次都面临无数未的问题。同,试飞员还要保证飞机的安全,——他们所驾驶的战机,背后都凝聚着无数人的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心血,因此,除了执行试飞任务以外,如果出现意外情况,他们还要尽可能地战机带回来。 宁馥必须先取得航母昼间、夜间着舰的资质认定,完成弹『射』起飞等项目以后,才能再谈进入舰载机试飞的环节。 正常情况下,这一段需要数百小的飞行。 对于习惯了陆基飞行的飞行员,飞机着舰就是个巨大的难。 舰载机航母降落需要保持一定的速度,与陆基降落的『操』作有很大的不同,光是扳过『操』作习惯,就需要经过反复的琢磨和训练。 宁馥一个月后完成了第一次着舰训练。 ——她成功钩住了 第131章 碧血丹心(52)一封签署了五次的遗…… 第二道阻拦索。 相比那些已有上千小飞行经验的老飞行员,宁馥像一张白纸,而她模拟训练舱和系统提供的空间内,已经无数次练习过舰载机的起降。 航母的甲板上,一共有道阻拦索。 战机对正跑道准备降落是不松油门的,战机主轮“砸”甲板上的一瞬间,机腹后部的尾钩随战机向冲刺,必须要勾住道阻拦索中的一道。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到现,某大国海军已经坠毁了1000多架飞机,700多名飞行员丧生,其中绝大部分事故是发生着舰的候。 对于这个着舰过程,外国海军航空兵有一句形象比喻:“人为控制的坠机”。 航母已是庞然巨物,但茫茫海面,不过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的面积,还伴随着波涛起伏,要考虑航向和航速,战机要精准着舰,精准地钩住第二或第三道阻拦索,稍有差池,就可能造成巨大的损失和危险。 而能够成功着舰,通过数十项相的考核,一名飞行员才算是正是加入了舰载机飞行员的序列。 ——被誉为“尾钩俱乐部”。 爱人生日的这一天,宁馥成为了“尾钩俱乐部”的一员。 老陈果不食言,大手一挥给宁馥开了个“后门”——只要她月的体检查没有波不出问题,舰上的炊事班随满足她的进食要求。 “我道,你自己『摸』索自己学着飞习惯了,但是试飞不是让你去模拟舱反复探索的。”老陈看着宁馥吃,“你没有失误的机会和空间。” “试飞组哪一个拎出来都够教你,我全安排给你,你跟着学。” 宁馥眨眨眼,“就像高手灌顶传功一样?” 老陈问道:“你喜欢看武侠小?” 宁馥耸耸肩膀,“我中学也是混江湖的。” 老陈又问:“那我你心中是个什么形象?” 宁馥筷子一放抹抹嘴,“扫地僧。” 老陈大笑。 宁馥跟着她的“师父”们飞了半年。 这群师父里还有记得她的,挺惊讶——之她上过舰,不过那会儿是机务部门的,天天对着甲板研究黑区——战机起降航母甲板上形成的黑『色』轮胎擦痕——判断黑区的样态,正是我国第一代舰载机飞行员缺乏参照规范、缺乏技术资料、缺乏经验积累的“拓荒代”,一点点探索未,形成经验的手段之一。 对她的质疑,慢慢地被惊叹取代了。 无他,许多高难作,她几乎是一学就会,一点就透,像练习了千八百次,已经所有人不道的候形成了肌肉记忆和近乎本能的反应。 这是令人不可置信的天赋。 宁馥一本正经:“我不是天赋流。” 不要脸地,她是金手指流。 稍微骄傲一点的话,她是金手指+努力流。 她想飞得更高、更高、更高。 所以金手指不够,天赋不够,努力也不够……非得这三样加一起—— 她才配得上一句“无愧于心”。 试飞任务中,最危险的项目交给宁馥了。 没人有异议。 陈军的决定是因为什么,这段间里所有参与这项绝密任务的人都已经理解。 她令人瞠目的 第131章 碧血丹心(52)一封签署了五次的遗…… 天才,她绝无仅有的体,都让她成为最合适的人选。 最大迎角,最大速度,最大滚转速率,超低空飞行,全部完成。 接下来,就是过载飞行了。 正过载10g,负过载5g。 这是无例的数字。 ——这几乎不能叫挑战极限了,这叫拿命玩儿。 飞行员体能承受的最大载荷约为正9g,负3g。 受到过载正加速度较高,血『液』从头部涌向下肢,脑部供血不足,会出现黑视,甚至发生昏『迷』,导致战机失控;受到过载负加速度较高,头部充血,形成高血压,则可能出现更危险的红视,负载荷进一步加大后,可能会导致人发生精错『乱』,甚至造成永久『性』的失明。 这样的载荷情况下,人体的骨骼、血管、大脑和内脏,全都要承受巨大的极限压力。 试飞,就是要一切可能一一尝试,一切『性』能推到极限。只有这样,才能为飞机的设计、改装、列装提供尽可能全面的数据,检测飞机的『性』能,尽最大的可能扫除设计和技术上的隐患。 只他们期的试飞里,就经历过八次空中发机停车等重大事故。 宁馥一个“三月之师”牺牲,家里老婆孩子还都不道消息。 瞒着,要等到他们把战机飞出来了,才能。 这是试飞的常态。 就是靠着试飞员一次又一次无畏的飞行,靠着哪怕一次又一次的巨大损失,的战鹰才得以展开雄健的翅膀,翱翔于九霄之上。 的每一根羽翼,都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遍了牺牲的血雨。 上飞机之老陈问她遗书好了没有。 宁馥疑『惑』地“啊”了一声。 “不是之都过了吗?” 每飞一次危险作,试飞员就要交一次遗书。这是规矩,大家已经习惯了。 第一次遗书的候大家还担心宁馥的心态,想着法地试图安慰她,后来才发现这姑娘野啊,完遗书没事人一样,心理完全不受影响。 看她那模样,遗书跟检讨报告一样没啥区别,后头为了省事,她居然每次要飞危险作之,去把第一次交的遗书要回来,重底下签个字就算了第二回了! 老陈道:“这次的危险『性』,我想你明白。” “这次更特别,几率更大,你确定不重么?该的话,都了?” 宁馥摇摇头,“不啦。” 她从老陈桌上的笔筒里捡了支笔,拔开笔帽,直接那封“老遗书”上第五次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后面跟了个日期。 别具一格,一封签署过五次的遗书。 “我要是活着回来,这东西就见证传奇了,您可记得还我。”她笑嘻嘻地道:“五次遗书,只需要六次安全着陆。到候这遗书一亮,肯定把我们基地的人震倒一大片!” 大校问:“你要是回不来呢?” 宁馥“啧”了一声,玩笑道:“您怎么老提着扫兴的事情。” 她的语气顿了顿,“我要是死了……” “遗书给我家里吧,跟他们对不起,我让他们伤心了。” 陈军收起那封很不合规的遗书。 然后向她敬了个礼。 “我先替你收着,等你回来,拿去吹牛。” 第132章 碧血丹心(53)执戈披甲屡建奇功…… 第132章 碧血丹心(53)执戈披甲,屡建奇功……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上飞机, 开车,滑出…… 在指挥控制室内,所有人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宁馥『操』作杆一推, 起飞直接是一个粗暴大迎角爬升! 新型战机在一瞬间推到超高速, 直冲云霄! 她只滑跑一百九十米,不到二百米距离便已起飞, 机头上仰角瞬间达到八十五度。 ——这于王牌飞行员说, 也几乎是玩命动作。 控制室内, 陈军等人死死盯着, 半丝气也不敢松。 这只是刚开始。 宁馥在空中飞盘旋急转, 过载持续加大, 眼见着数值一路从45, 跳到了95。 “飞虎一号, 飞虎一号,请报告情况, 请报告情况!” ——飞虎是宁馥代号。 试飞组都有代号,很多是从“鹰”或者“龙”字儿,再要么是海里“鲨”或者“蛟”,宁馥,原非想叫“凤霸天”,这名字太江湖匪气还透着一股初中言情玛丽苏味儿,被陈军一票否决,要求她必须统一画风第一个字用“飞”。 宁馥:关于命名代号为飞天小女警申请。 申请被驳回。 最后从一大堆动物里挑了个“虎”字, 也算和她小名相称了。 通讯器中传宁馥声音:“目前出现灰视, 程度轻微。” 陈军捏紧了拳头。 众人心都已提到了嗓子眼。 灰视,是指飞行员视觉周边部消失,中心视力上可以看到光亮生理现象。在95g载荷下, 飞行员极可失去清醒意识,直接导致飞机短暂失控。 哪怕只有一秒钟,也将会是致命。 “飞虎一号,改平,改平!” 陈军声音嘶哑了。 然而飞机仍然在行上升盘旋急转。 宁馥声音口齿清晰:“中度灰视,意识清醒。我将继续动作,重复,我将继续动作。” 载荷数据从95g,跳到了10g。 时间过了20秒,像过了二十个世纪,度日如年二十个世纪。 指挥室内所有人心跳都在被拉长时间内无限放慢,像一记记重锤—— 噗通。 噗通。 噗通。 二十秒后,宁馥声音在通讯器中响起,依旧是冷静且清晰—— “当前飞行姿态正常,重复,当前飞行姿态正常。” 战机成功改平,脱离正过载状态。 够在10g过载下持续二十秒,这次正过载试飞目标便已成功达到。 指挥室里有人控制不住猛然挥动手臂,朝着空气狠狠打出一拳,这才将心中积压着紧张焦虑和激动稍稍发泄平复。 陈军声音还保持着平静,喉头却滚动两下,才重重说道:“,很!” “飞虎一号,你情况如何?否继续飞行?” “飞虎一号收到,飞虎一号收到,我情况正常,可以支持继续测试!” 陈军深吸一口气,“继续!” 海涛拍击舰船,碧空之下,某新型战机调整姿态,机翼掠过无云天穹。 宁馥做了一段调整飞行,——这是一些简单机动动作,方便飞行员从刚刚过载中恢复身体机。 三钟后,战机下降至三千米,入负载极限飞行测试。 战机开始负大迎角平飞——也是说,现在战机是在空中翻到过,宁馥头朝下,负过载迅速上升。 第132章 碧血丹心(53)执戈披甲,屡建奇功…… 通常飞行员承受负过载极限是3g。超过3g之后极有可出现红视,血『液』从四肢被压向头部,随之出现颅内高压则可导致眼球过度充血而失,甚至脑溢血。 在模拟舱内行极限测试,哪怕是王牌飞行员,也基本难以在负5g情况下坚持过四五秒。 宁馥在倒飞负大迎角状态下飞够了十五秒,立刻改出。 此时,飞虎一号已破了三代机试飞记录。 飞机平飞了几秒,迅速爬升到四千米高度,飞出三百多公里后返回着陆航线。 燃油快要耗尽了。 期间,除去负过载极限飞行十五秒中里宁馥没有说话外,她始终用平静语气与指挥室保持着联络。 “高度四四两七,速度两百,请求着陆。” “可以着陆。” 伴随着轰鸣,战机尾钩稳稳挂住第二道阻拦索,逐渐停止滑行。 阻拦锁在甲板上形成一个巨大“v”字型。 控制室中指挥员和技术人员已冲上了甲板。 宁馥从座舱中下,摘掉飞行头盔。 她垂落鬓发已完全被汗湿紧紧贴在了额头和脸颊,海上风烈烈吹过,她隐藏在飞行员眼镜后双目赤红,并无多少秀发飞扬采风发美感,但却『露』出一个极为亮笑容。 “幸不辱命。” 这一次试飞采集到数据已开始行析了,测试工程师同时要求飞行员直接、具体将过载飞行时『操』作感受、身体变化事无巨细讲出。 大都道那短短十几秒钟里是多么惊心动魄。 但直到听宁馥用依旧平稳冷静语气开始描述正负过载飞行过程,这些试飞领域技术专才正意识到她做到了一件多么逆天事。 不可思议,史无前例。 正过载飞行第十七秒,飞行员陷入完全黑视状态,失去视觉。 意识清醒,盲飞三秒。 负过载飞行第八秒,飞行员出现红视,四肢震颤。 负过载飞行第十五秒,飞行员改出前出现瞬间昏厥,一秒钟后强行恢复自主意识,在红视情况下恢复平飞。 三秒后拉高至四千米以上高度,以防坠海。 飞出二百多公里后,飞行员视力恢复。 此时油料所剩无几。 当时如果飞行员恢复时间再晚一点,飞机要耗尽燃油坠海了。 宁馥下了飞机紧急送了医疗舱。 她是顶着红视状态将飞机飞回。 ——红视状态下,飞行员看什么东西都是红『色』,通俗点儿说,像是直接在眼球上贴了两片红『色』隐形眼镜片。 飞行员视力会发生模糊,视野扭曲,感到睁不开眼,同时会历极度剧烈头痛。 飞机一切数据都被完美采集和记录下, 而在试飞过程中,通讯器里与飞行员联络从未中断,没有人道,是她在极度痛苦之下,将自己身体和意志推上极限。 她身体已接近超凡脱俗强韧,而她意志,只会比她□□更强悍。 这意志,可以超越许多常识无法解释极限。 只有正有信念人,才成这样传奇。 听到最后,有个年轻技术人员居然跟宁馥握手时候哭了。 宁馥:害怕jpg 她下悄悄问陈军,“领导,我什么时候回飞鲨?” 陈军瞥她一眼,“你急什么?” 他笑道:“他们你热情,你不习惯了?” 第132章 碧血丹心(53)执戈披甲,屡建奇功…… 宁馥从医院出没两天,这一段时间做各项体检没怎么见过太阳,捂白了不说,舰上水果蔬菜她也没少吃,眼见着油光水滑了。 ……这个词儿像形容猫更贴切一点。 不过也合适,因为她这个“飞虎一号”名声,已在试飞员和工程技术人员中悄悄流传开了。 宁馥脸『色』一苦,“习惯了岂不更可怕?” ——这段时间,试飞组各位科研技术人员她态度两拨,要么,是特尊重特敬佩特礼貌,要么是特狂热特奇,看起很有些把宁馥搞去解剖研究冲动,两眼光都高得她背后『毛』『毛』。 陈军淡淡道:“你安心待几天,还有别任务给你。” 这“别任务”,让宁馥在舰上一待待了半年多。 ——她带飞了最新一批上舰飞行员。 随着飞行员徐苏战机成功钩住阻拦索,滑入甲板上跑道,“海魂”计划中新飞,终于正登上了属于他们舞台。而象征着大国崛起战略威慑航母,也终于迎了奔涌不息新鲜血『液』。 这一批上舰飞行员中还有几个熟人,罗松雪和卫九州。 他们两个成绩都排在徐苏前面。 徐苏低落了几天,心里觉得丢人,却还是忍不住跑去找宁馥吐了吐苦水。 “我以后不和你飞了怎么办?” 她抱着个小纸袋吃宁馥给牛肉干,“我看舰上意思,双机编队肯定要让原部队一起飞,我不想和罗松雪搭啊!” 她头痛道:“我看到她那张冷脸难受!” 宁馥笑了,“那我申请和罗松雪飞编队,你和卫九州一组。” 徐苏连连摇手,哀叹道:“快算了吧!” 她嘴里叼着吃,含混不清道:“你现在是这舰上宝贝疙瘩,谁给你飞僚机,那简直跟选妃一样了!你别看罗松雪那傲气劲儿,你申请要她,她心里高兴飞了!” “再说了。”徐苏道:“人卫九州从蛟龙基过五关斩六将杀出,上舰是头名,他自己编队长机不飞,想飞你僚机,算我敢得罪他,舰上也不同意。” 徐苏往前蹭了蹭,“他是不是认识你?” 宁馥挑挑眉,“认识。” 她在徐苏兴奋而八卦目光中淡淡道:“高中同学。” 徐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共同志向?!比翼蓝天?! 伙! 宁馥:“你流口水了。” 徐苏下意识吸了一下。 “别想太多。”宁馥笑道:“没你脑补那些桥段。” 她一根雪糕唬僚机,还有待检阅。 徐苏撇撇嘴,“我发现你越越多秘密瞒着我了!”她凑更近了,“你消失那半年,不是休长假了吧?” 徐苏:秘密任务?!出生入死?!惊心动魄?!隐姓埋名?! 宁馥:“你吃完了吗?” 徐苏本把嘴里牛肉干嚼了嚼吞下肚。 她也道宁馥不说必然是有原因,只听宁馥还是那句话,“别想太多,没你脑补那些桥段。” 新机型还未列装,任务尚在绝密阶段,这中再多牺牲苦痛,泪雨欢呼,都不为旁人道。 三年后。 莫斯科国际航展,中国作为主宾国受邀前往。 中国飞行员中,有一名女飞,胸配资历章标识二等功一次,一等功一次。 她只有27岁,是中国最新机型试飞员。 执戈披甲,已然屡建奇功。 第133章 碧血丹心(54)祖国向你致敬…… 第一百三十三章 国际航展的开幕式很精彩, 有极其着的特技飞行队进行飞行表演。包括急转盘旋、眼镜蛇机动、破s飞行等等。 在场的观众是不是地发出倒抽冷气的惊叹声。 ——能来“围观”的,当然都是业内人士和资深军『迷』。 这次航展,美利、鹅、法兰等国均带来了众多最新机型, 世界各国共有三百多家公司参展, 其中军用装备近千种。 宁馥和卫九州,此次也是带着任务来的。 他们将在航展展飞两款国产新型歼轰机和歼击机。 东道主的特技飞行表演引发了一阵阵的惊叹和掌声。 这支特技飞行队蜚声国际, 由军方的飞行员组成, 相当强悍和铁血。 卫九州在掌声中凑过来, 在宁馥耳边道:“你比他们飞都好。” 宁馥的笑涡加深了。 半年前新型战机正式列装舰, 飞鲨通过“海魂”计划培养选拔出的这一批年轻飞行员也开始逐渐成为中坚力量。他们也成了第一批驾驶新型战机的飞行员。 获准观看三年之前该型战机最后一次全面试飞的视频资料。 最后一盘录像带是正过载和负过载极限飞行的记录。 画面当中的飞机其实只是一个极小的点。那天天气晴朗, 拍摄条件已算是极好, 高空之中, 战机开始爬升以后就难准确分辨它的机动动作了。 他们看, 主要是指挥检测中心内的画面和通讯器中记录的通话内容。 战机冲天而起。 正过载10g,五秒, 十秒,十五秒…… 整齐坐在放映室内的飞行员们面『色』都逐渐严肃,——他们都知道,这样的飞行意味着什。 他们正在看着一个卓越的飞行员,用自己的『性』命,为他们这些后来之人,铺就一条飞向天空的航道。 然后是负过载5g的极限飞行。 期间,飞行员一直用平静的语气和舰上控制室保持着联络。 实时报告飞行的状态, 飞机的各项参数是否正常等。 她的声音每隔五秒就会响起。 沉静, 平稳。 不可撼动,无坚不摧。 多人熟悉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和他们相处了三年、五年、甚至十年。 在航空大学,在飞鲨基地, 在航母,在食堂和『操』场,在编队飞行的通讯频道里。 他们意识到这个正在高空中承受着极限载荷的人是谁。 直到飞虎一号成功着舰,放映室里的沉默延迟了几秒,才猛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有人眼含热泪,有人面『色』肃然,这是种令人脊背颤粟,浑身血脉喷张的感受,语言无法表达个中万一。 某新型歼击机列装航母的试飞组获“海空英模”称号,集体一等功。 尉飞行员宁馥破格擢拔为少校,荣立个人一等功。 十多年来整个东部战区空军的第一个,活的,可以继续飞,继续战斗的个人一等功。 白天的航展结束后,东道主还准备了各国参展公司和飞行员的聚餐。 场合不算特别正式,也不需要特地换衣服,主要是各国飞行员社交和放松的晚餐会。 当然,东道主的食物很丰盛,各式各样的酒水也摆满了长桌。 宁馥从头吃到尾,正打算再从尾吃到头的时候,被人给打断了。 来人是东道主的飞行员。 这位『毛』熊国的军官符合西伯利亚的气质,长得高大,面容算英俊,蓝绿『色』的眼珠不错神地望着宁馥。 “你的美丽,真让我折服!”他用口音浓重的英语赞美道。 军官做了自我介绍,他正是今天白天做了特技飞行的『毛』熊国飞行员,叫林佐洛夫,今年三十三岁。 在这样年轻的年纪,他能够成为特技飞行队中的佼佼者,已经充分说明了他的实力。 更何况,林佐洛夫自信地想——白天的那一场飞行,谁能不为之惊叹呢? 他喜欢东方女『性』的美,特别是她们那种温柔和内敛的感觉。 而眼前这位来自东方的女军人,除去那过分美丽的东方面孔之外,还有一丝令人痴『迷』的,属于军人的冷冽,完美地与她的容貌杂糅在一起。 林佐洛夫决定抓住机会表达自己的好感。 只要看过白天的飞行,这位美丽的女军人一定会接受的! 他的同伴也穿着飞行夹克,站在稍远处吹了声口哨。 宁馥尚未回应,军官又笑道:“不知道您的同伴方不方便给我们留出一点空间?” ——跟在这位漂亮女军官身后的那家伙,怎么看怎么碍眼,一副完全听不懂英文的模样! 林佐洛夫期待地望着宁馥。 宁馥耸耸肩膀,“谢谢。” 她微笑道:“今天的飞行表演非常精彩。” 林佐洛夫眼睛一亮,“那就让我们为精彩的飞行共同举杯——” 只听女军人道:“今晚不能喝酒了。” “明天还要参展,喝醉可就不好啦。” 林佐洛夫知道自己这是被拒绝了,有点不甘心,“明天可就没有特技飞行了。” 还有谁能将这位美丽的东方姑娘折服? 宁馥笑着转身,离开前同他道:“保持期待。” 第二天。 航展要展示来自华国的重型歼轰机。这是这一型号飞机首次在国际航展亮相,对于这型号飞机的讨论却早已在各国空军和军事爱好者间“刷屏”。关注度空前。 “翼龙”的国际首飞,观看的人几乎称摩肩接踵。 林佐洛夫和他的队友们挤在人群里。 这一次首飞,各国空军都非常关注,更有手里攥着大钞票在观望的——比如坐在最前排那几个沙特人。 两架翼龙一前一后,起飞,爬升至三千米高度,在所有人的目光聚焦之完成了一系列技术动作。 相机的快门声、各国语言的讨论声混在一起,两架飞机优美的空中姿态,也引起了一片掌声和欢呼。 多人盯着空中的“翼龙”两眼放光,包括林佐洛夫。 他既不负责战机研发,更不负责战机引进和采购,他只是出于纯粹的飞行员的心态,想要和驾驶翼龙的飞行员成为朋友。 这个时候,场地中还是一片嘈杂。谁都没想到更震撼的,还在后头。 两架飞机飞完了所有动作后,转过一个弯回到了跑道空。此时,他们的高度已经降极低极低了。 观众们意识到这两架来自中华的“龙”要做什了。 ——高度七十米,低空通场飞行! 低空通场是飞机的一种敬礼。 在航展或是国际场合,算是一种独属于飞行者和飞机的浪漫与礼节。 而他们做的超低空通场,几乎形成一种巨大的压迫和震慑力,飞机的所有细节,都近在咫尺地“压”进观众的眼帘。 这种震撼是亲眼所的人,一生难忘的。 而低空通场对飞行员的要求,在场的行家心中都清楚。 超低空飞行表演,主要靠飞行员的目测,飞行员的视线要一直在外面,同时精确地『操』纵飞机,需要超高的判断力和炉火纯青的技术。 全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龙”之翼,从观众们的头顶空掠过。 掌声雷鸣动地。 而林佐洛夫和战友,看着从那架长机上走下来的女人,瞠目结舌。 卫九州端着酒杯,阳台上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花香,不知道是什花。 他眼睛明亮,现在看起来仿佛还带着当年在『操』场上打球时的影子。 “今天的庆功酒,给。” 宁馥接过来喝了,辣的咂咂嘴。 今天翼龙的首飞相当成功,现场反应好,国内国外都很满意。 他们将在明天返程。 外面有人在开party,有醉汉在高喊胡言,远方的霓虹闪烁。 阳台下是一个小花园,香气升腾起来。头顶是星星和月亮。竟然生出了一种与世隔绝的静谧来。 “你……不怕危险吗?”卫九州突然问。 宁馥一愣,“什危险?” 随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试飞的事。 她一笑,反问卫九州,“你会害怕吗?” 她又问:“你飞,是为了什?” 卫九州慢慢道:“怕。好像也不怕。” 他想了想,道:“也许我真的处在你所处的位置,才能体会你的心情。” 他原来没有信念。 后来他有了。 人们常说“爱屋及乌”,爱一个人,或许也应该爱她的理想,爱她的信念。 卫九州时常想。 不该是因为爱她,所以信仰她的信仰。 爱一个人的土壤,是与她有共同的理想,共同的信念。 不是因果,而是前提。 他自己把自己的问题想通了,反而像眼前开阔了一片天地,觉无比快乐。 就像胸腔一子被打开,可以包容下一整片天,一整片海。 他听见宁馥不着调子地哼着《莫斯科郊外的晚》。 她看起来像醉了。 卫九州喝掉杯子里的酒,哼起《喀秋莎》。 飞虎一号和飞虎二号,整个舰上唯一双机编队均获得金头盔的组合。 这是他们的七百九十次试飞任务。 这场试飞,谁都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 在所有参数一切正常的情况下,飞虎二号的驾驶系统在急速盘旋中突然发生紊『乱』。 飞行员拒绝跳伞。 如果此刻飞行员弹『射』出舱,飞机的故障参数将无法确切地传回地面,而彻底失控的飞机,也极有可能在坠毁时造成地面的重大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 而此刻,失控的飞虎二号已经开始降高度,电源无法被切断。 十秒后,弹『射』系统锁死。 一切发生太快了。 卫九州的声音保持了冷静。 “目前驾驶系统锁死,重复,驾驶系统锁死,机身抖动剧烈,机身抖动剧烈!” 他已经使用了所有可能的手段来挽救飞机,都无济于事。 通讯器里传来飞虎二号的声音。 通讯系统没有失灵,甚至在此刻,保持着让人痛恨的清晰。 “——请将我击落……请我击落!” 塔台寂静一秒。 指挥接通与卫九州的通讯,“汇报飞行状态!” “根据我的判断,当前系统判断中,飞机已经坠毁了。” 卫九州在通讯器中道。 现在他被困在了战机内,而飞机却几乎等同于无人驾驶,向前急速飞行。 飞虎一号紧紧坠在后面。 再过三分钟,两架飞机就会飞出训练空域了。 而如果任凭飞虎二号继续失控向前飞行,在油料耗尽坠毁以前,飞机极有可能飞出我国的领空。 所有人都知道,没有第二种选择了。 “重复,请将我击落,请将我击落!” 塔台做出了决定。 “飞虎一号,飞虎一号,是否具备击落条件!” 通讯中响起另一个人平静的女声。 “飞虎一号收到,当前方存在人居,十秒后经过无人滩涂,我在滩涂方开火,请示!” “同意。时机由飞虎一号全权掌握!” 他们有了十秒告别的时间。 在这一刻,一秒都不能浪费。人们却不约而同地沉默。 宁馥的飞虎一号武器系统,已经打开瞄准。十字准星压在前方的飞虎二号上,已经准确而稳定地锁住目标。 现在…… 只需要在二十秒后,按她手侧导弹发『射』的按钮。 不,只有十五秒了。 宁馥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卫九州在剧烈的颠簸中道:“再。” 塔台的指挥员在通讯器中用已然嘶哑的声音道:“祖国向你致敬!” 宁馥按发『射』钮。 挂载的导弹在瞬间发『射』,带起一段长长的白『色』尾烟,在三秒钟后,命中目标。 也命中了她的战友。 机身发生剧烈爆炸,在半空中直接解体,爆炸发出炫目的光,飞机残片向坠落。 然后是一段长达十秒钟的寂静。 飞虎一号顺利返航着陆。 宁馥下了飞机,摘飞行头盔,外场一片肃穆。 一群技术人员冲向了停入指定位置的飞机,——他们有太多的工作要做。 这样突发的故障和潜藏的隐患,在每次飞行和起降中都有可能出现。这样的牺牲,在每一天的日常训练里,都有可能变为残酷的事实。否则,飞行员的家属也不必被叫做“望天族”。因为每一次看似轻车熟路的起飞,每一次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训练,他们牵肠挂肚的人,都可能在蓝天中折翼。 残阳如血,无云的天空好像没有一丝遮挡,放任那即将沉落的太阳,在最后一刻将过于艳丽的光线铺向天空。 宁馥站着没有动。 她好像也没有感觉到悲伤,好像也没有感觉到震颤,她的视野清晰明亮,她的思维平静理智,她按导弹发『射』那颗红『色』按钮的手,也依然稳定如初。 她只是…… 她只是突然感到,被这夕阳刺穿。 宁馥停飞了一个月,她要接受一整套的复飞流程,体检、体能测试、心理测试。 重点是最后面的那一项。 事实,几乎所有领导和专家,都希望她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这不同于任何一次飞行故障和空中险情。 参与试飞,参与实战,第一次起飞和处理突发状况,都必然会对飞行员的心理造成影响。 而这一次,宁馥击落的是自己的战友。 在迫不已的情况之,她击落了一架我们自己的飞机,击落了我们自己的飞行员。 也是她的僚机,她的战友,她的旧识。 这就像一颗子|弹,击发出去的刹那,要先穿透她自己的心脏,穿出一个鲜血淋淋,无法填补的窟窿。 谁也不知道这个窟窿,会给她造成多大的影响。会不会一蹶不振,会不会永远无法飞行。 宁馥的复飞申请接连不断地打来。 在陈军桌子堆到第五份的时候,陈军终于签了字。 大年三十。 午宁馥陪她妈去添了些年货,午出了一趟门。 宁建业也在家,宁馥开的她爸的车。 ——马上过年了,公交停运早,打车去那地方怕是司机也没几个愿意的。 车载音响自动播放,全都是个嗓音沙哑的男歌手,唱2002年的第一场雪的那个。 宁馥她爸一直喜欢。 等红灯的时候一首歌刚好播到高|『潮』的部分—— “瓜秧断了哈密瓜依然香甜 琴师回来都他尔还会再响 当我永别了战友的时候 好像那雪崩飞滚万丈——” 后车鸣笛声的猛然将宁馥惊醒。 她回过神来,慢慢伸出手去把音响关掉了。 交通灯早已经变成绿『色』。 她探出头去对后车抱歉地示意了一,然后驶过十字路口。 街角还没关门回去过年的小商店用劣质音响播放着《恭喜发财》,像一只喜气洋洋的,准备洗脑整条街道的高音大喇叭。 宁馥带了花,带了酒。 在榕城这个南方气候湿暖的地方,冬天虽然温度要更低,却很少雪。 烈士陵园里只有松柏还泛着沉沉的青绿。 宁馥在卫九州的墓前盘腿坐,把花给他,又给他开了一罐啤酒。 “我酒量不好,就少陪你喝一点。大过年的,喝醉了不好。” 她慢慢地喝完一瓶啤酒,习惯『性』地将易拉罐捏扁,再对折,却没地方扔,只能随手塞进自己的衣兜里。 好像也没有太多的话要说。 宁馥伸手拍了拍墓碑。 “我的酒量确实差很差,不过,你看,喝一点啤酒还是没问题的。” “今天有点冷,没有带雪糕来。” …… 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雪。 小雪花,落地就化的那种,飘飘悠悠地落在宁馥的头发和肩膀。 脸上也有一片,一点儿凉,快就消失了。 “我要复飞了。” “之前和你喝酒的那次,还有在莫斯科的那次,其实我都没有醉。” …… “新年快乐。” 第134章 碧血丹心(完)那我请你吃雪糕吧…… 第一百十四章 “稍息, 立正!” “——敬礼!” 碧波之上,身穿蓝『色』海军常服的方阵正在举行正式的上舰仪式。 这是今上舰的新飞。 天前,他们员通过了最后一项着舰考核, 取得航母日间飞行资格。 这一批新飞, 平均龄还不十岁。 他们有两位带飞教官,一位姓徐, 一位姓罗。 这二位常一□□脸一唱白脸, 罗教官负责给他们每人头上敲棒子, 徐教官一准跟在后面提着一兜枣。 学员们刚开始还觉得这二位教官是在演戏给他们瞧, 后来吧, 才慢慢发现—— 这两人的『性』格就这样, 按时髦一点的词来形容, 那就是一盐、一甜。 而且还是天的合不来。 后来又有好事八卦的打听出来, 这二位教官当在航校居是一宿舍的! ——还是老相识呢!明明脾气半点儿不投缘,现在却又搭班子训练新飞…… 好家伙! 这背后指不定有多少故事呢! 但人家是教官, 他们是学员,就算一颗颗八卦之心蠢蠢欲动,也不敢对教官之间的“恩怨情仇”和往事刨根问底。 现在好了! ——现在他们和教官可是正儿八经的战友了! 新飞们飞快和舰上的老飞打熟了交。 后又听闻了一惊天大秘密——徐、罗二位教官不和的原因,竟是为了一人争风吃醋致! 据说这位是舰上的王牌,当连破好几项舰载机飞行员的培养和选拔记录,后来更是功勋卓着,极限试飞、航展特技,不在话下。 是“长模式”培养出的第一批飞行员, 27岁上舰, 两月后取得飞行资格; 有一叠二等功的证书,大比武中处置突发的空中险情,镇定自若, 闻名军; 在执行作战任务时遭遇过战机失速入螺旋状态,硬『操』纵飞机倒飞回来; 听说以前也不是谨小慎微循规蹈矩的人。 敢2000米跳伞跳低开,敢在毕业典礼上带着整编队飞眼镜蛇机动,敢在被发配去扫跑以后还和老飞打赌飞难度动作……哦,还赢了。 桩桩件件,只说明一件事—— 就是传奇。 徐、罗二位教官为了他,那是从航校时代就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了! 现在,二位女中丈夫,见天把新飞训得和菜狗一样,却依是那位的僚机。 新飞们越来越好奇这位引得两教官争风吃醋,居还让二人同时做僚机的“人物”底是何许人也。 但人一直没怎么『露』面。 新飞们的好奇,就一直保持了第一次一级战备的时候。 ——某国的侦察机入侵我国专属经济区上空。 这是他们第一次感受舰上的硝烟味。 飞虎1号带飞虎3号、飞虎4号编队起飞驱离。 架战机对入侵的侦察机呈包围之势,后发出警告喊话。 “我是中国海军航空兵,你已入中国领空,重复,你已入式中国领空!” “请你立即停止,否则后果自负!” 外机在机包夹下迅速飞离。 新飞们亢奋得热血沸腾,一忍不住幻想着自己巡天驱敌的英姿,过了挺久,才有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架战机的飞行员,声音听起来……没有一是男的啊?! 执行完任务后飞回的长机飞虎一号最先着舰。 机身上漆着颗红星。 这也是新飞们第一次看这架传说中的功勋战机……和它的驾驶者。 颗红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架飞机,这位飞行员,曾经击落过架敌人的飞机。 在和平代,这颗红星,动魄惊心。 名女飞从座舱中下,摘下飞行员头盔。 阳光自云层间隙中洒下来,在们肩上镀了一层浅金。 新飞跨立在甲板一侧,向回归的战友敬礼。 脑海中传来“叮”的一声轻响。 [系统提示:任务度100/100,即将在小时内脱离本世界。] 宁馥向前的脚步一刻未停。 [系统商城,有积分,投入模拟训练空间,谢谢。] 新飞们终迎来了期盼已久的面对面交流的机会。 ——领导太知他们这群菜鸟底在蠢蠢欲动些什么了。 虽和他们想象中风流倜傥、英俊潇洒、魅力无限,引两位女飞竞折腰的王牌·男·飞行员有那么“一点”不太一样,但新飞们依旧报以了无限的热情。 宁馥讲故事和说书一样,绘声绘『色』,只差手来上一块说书人的醒木。 新飞们听得入神,跟着宁馥的每一停顿,每一次转折时而提心吊胆,时而屏气息声。 故事精彩,而当你意识这不是故事的时候,那震撼的感觉直从后脊梁窜起来,再看坐在大伙对面一副“对我讲的还满意吗”模样的上校,几乎有一种恍惚感。 ——让人觉得,有那些任何一人遇见一件,就可以一辈子为此激动、怀念、后怕或骄傲的事情,对来说,只是无数日子普通不过的一天。 有人忍不住问:“首长,为什么讲起这些事可以这么平静?的是因为经历多了就习惯了吗?” 宁馥笑起来,“不是习惯,是一种预判而已。” 即使经历了千百次的飞行,的心脏也依旧会在冲向天空时感愉悦;即使处理过数不清的险情,的肾上腺素也依旧会在千钧一发的时刻飙升。 人,对热爱的事业,是永远也不会“习惯”的。 他们永远拥有不熄的热切,不灭的执着。 只是……更了解了自己一点。 就像这有人都知一件比那些无关痛痒的“八卦”更惊天动的事,但却没人的敢问一样,他们在预判的反应,不管是出尊敬还是出面对一上校王牌飞行员时的谨慎,他们都选择将自己的好奇压下去。 ——曾经击落自己的僚机、自己的战友。 他们预判会感痛苦,感不适,不愿意回忆或者面对,以这件事在舰上也变成了一众人皆知的禁忌。 但是宁馥自己知,不介意回想。 有卓越的记忆力,那一天,那一刻,每一秒钟都被一帧帧记录在的脑海。 宁馥并不相信命运。 说是自负也好,说是从前面世界带来的唯物主义的信念也罢,不相信命运。 更不相信一本小说,一故事,决定一活的人上什么路,通往哪一方。 来,打破了言情小说的“故事线”。 只是一只蝴蝶的翅膀,在这世界的“法则”间轻轻划过游丝一般的链接,释放出“实”的力量。 如果说有什么遗憾……或许是没再请牺牲的战友好好吃一顿冷饮。 已经在这世界停留了九。 并且预判自己还会继续这样停留下去。 “见面会”结束,宁馥回寝室睡觉。 闭起眼睛,入虚拟训练空间。的座机完是飞虎一号的复制,这样可以让拥有两倍长的训练时间,完衔接在现实空间中的训练度。 维持和升级空间用了很多积分。 不在意早已经完成的任务了。 任务只要完成,就会脱离世界,但或许是系统不够智,也或许是系统也知浑不在意的这份儿叛逆,默许了的“『操』作”——任务度累计100,就败家把分数花光。 一直飞下去。 由大手大脚的阔绰“消费”,虚拟训练系统内提供的飞行伙伴已经都解锁了,充分满足了宁馥的收集癖。而且只要持续不断投入积分,这些现实中人一一对应的陪练伙伴,都可以现实中人同步成长。 现在虚拟空间内的徐苏和罗松雪纪都大了,技术也步了,关系依不好,但配合无间。 唯一没变的是卫九州。 他的虚拟形象停留在不十岁的模样,语气和神态还是那时的样子。 因为停止升级,以不像其他飞行伙伴那样实。 像一简单的人工智程序一样,他只会根据『性』格做出几简单的反应,——除了飞行技术水平『逼』以外,这些都是附加功。 不过宁馥还是经常和他一起飞。 飞完了可以简单对话。 对话模式一般就这几种—— “今天飞的不错啊飞虎二号。”夸奖。 “谢谢长机,为人民服务。”卫九州会立正敬礼,但语气是有点玩笑的俏皮。 “了吃饭去。”提议。 “今天没有炸鸡。”卫九州故意这样说。 “晚上有空打球吧。”许下空头支票。 “那要看你有没有空。”卫九州像捧哏,明知没空。 宁馥飞完套战术动作,在脱离虚拟训练空间前,照例点了点卫九州的头像。 重复了九,不需要预判,就倒背出他们的每一句对话。 有时候也会自言自语,反正不论说别的什么,单线程的虚拟卫九州也只会那几答案,说得太复杂,“卫九州”就会陷入处理器当机般的沉默。 “今天飞的不错啊飞虎二号。” “谢谢长机,为人民服务。” “了吃饭去。” “今天没有炸鸡。” “晚上有空打球。” “那要看你有没有空咯。” “那我请你吃雪糕吧。” “好啊。” 第135章 重振河山(1)无业富婆怎么报国……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宁馥在黑暗的空间内睁开眼睛。 她有点陌生地伸出手, 看了看自己光滑的背。 没有青筋,没有皱纹,没有人斑。 竟反而点不习惯了。 ——在这以前, 她还从来没在任何一个世界苍过。就连所谓的“寿终正寝”也没有。 在开始这次系统匹配错『乱』, “歪打正着”的快穿以前,她作为女配分部的金牌攻略者, 从来都是一击即中, 一中即走。 这头留下个曾经的渣化霸总对她痛悔终生, 那边扔下个被改造的黑化反派对她求而不得, 还什融化的冰山, 开花的铁树, 更是数不胜数。 宁馥只是完成让他们爱上自己的目标, 甩甩手就走。 ——薄情得天怒人怨。 在那些世界, 她也扮演过娇纵的大小姐,落魄的灰姑娘, 但无论什时候,她都是美的,年轻的,鲜妍的。 只有这样,在离开的时候才永远令人念念不忘,才能凋谢的触目惊心。 be美学嘛,永远留一点遗憾。但读者嗑的是感情上的不完美,可不是容貌上的。 世家千金长了满脸麻子, 丑小鸭没变成白天鹅, 一颗真心再美,也不够令人垂怜。 追求be美学的大美女宁馥,这还是第一次变老。 生命的流速在她身上终于与时间同步。 她为祖国飞了很久。 飞不动了, 就去教人怎么飞。 七十五岁的时候,她还破过一次记录,——驾驶飞机飞过了阅兵广场的上空。 虽然那个时候她已经不飞歼击机了。 也算是满足一个自己私人的心愿。 ——飞了这多年,几乎每年爱人的生日,她不是在战备执勤,就是在日常训练,总有任务需要她,总有战场召唤她,曾经年少时和朋友开过的玩笑,居然一直没能实现。 但终究圆满了。 宁馥是那一年参阅的者中的最高龄。 也是当年唯一一个从作战部队退役的女『性』中将。 她最后一个飞越过广场上空,机身下挂载一面国旗。 受阅部队中的歼击机编队战机已经更新换代了,从数百公里外的空军基地起飞,编队代号“飞虎”。 领飞长机机身上喷涂五颗红星。 那架飞机也不再是宁馥曾经的座驾,但“飞虎”中队继承了长机的涂装。 他们是英雄的队伍。 她老了,但赤血仍殷。 宁馥慢慢翻动着上一个世界自动收录的cg画面,她没意识到自己的唇角一直轻轻地上扬着。 她感到快乐。 不是狠虐渣男后的痛快,不是征服傲娇时的得意,不是知道自己倾倒许多异『性』,被众人追逐,被相思环绕的满足。 就只是单纯的快乐。 爱也许盲目热烈,也许执念求全,但她忽然就懂了。 为了这山河永固,国泰民安,爱可以令人付出一切,不求名利,不要富贵,不为个人的喜乐双全。 单骑赴千山。 达成he结局。 看完cg画廊,宁馥戳开系统商城看了一眼。 [限量梅花香皂80年代经典包装可使用可收藏](已售出) [正宗内蒙古特产撕风干牛肉500g买一斤送一斤草原风味尽在其中](回购) [高仿普利策水晶奖杯可自刻字实物无差](已售出) [香草巧克力双拼口味雪糕每一口都是回忆的味道](回购) [虚拟训练空间纪念版:飞虎编队全员微缩办](已售出) 系统挺贴心,甚至有点宠爱她。 ——当然,就是这淘宝风的商品描述有点令人啼笑皆非。 宁馥笑了,掠过清除记忆和情绪的按钮,直接进行了心理测试。 她的心态依然健康,甚至得了个s+。 没有厌世,没有抑郁,没有偏执过激,也没有断情绝爱。 过尽千帆,生机勃勃。 进入下个世界前照例抽取金指——任意数值翻倍。 宁馥已经对自己的“非洲血统”免疫了。 反正抽什都不会抽到符合她心愿的属『性』,干脆不报任何期待。 [恭喜宿主,下个世界金指属『性』已抽选完毕,进入世界后自动生效。] 宁馥默默点开人物面板看了一眼,其余属『性』没动,体力值翻了一倍。 ——这里的一倍指360x2。 普通成年男『性』,体力值100。 身体强壮的运动员大约120,对身体素质要求更高的田径、举重类运动员或可以达到150。 上个世界360的体力值支持她八十岁还眼不花手不抖能开飞机上天。在上个世界她的青壮年时代,因为力气太大吃得太多日常担忧自己被实验室抓取做研究…… ……720。 这已经超出正常人类的认知水平了吧…… 她带这高的体力值去干什能不被怀疑啊?!撕鬼|子吗?! 宁馥忧心忡忡地问了系统一句。 [下个世界我是什职业?] 她感到系统似乎沉默了一下。 [宿主没有职业。 本系统具有高度自主选择『性』,宿主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选择投身的行业。] 得。 宁馥心里了个大概的猜测——没有职业的女配,想必又是校园文。 剧本她熟,很好上。之前穿越过万千言情世界里多少校园纯恋就不说了,她这一次穿越的初始身份也都是学生啊——知青、大学生、初中生,都是一路读书读出来的。 从学生身份出发,未来永远无限可能。 然后她便进入了下一个世界。 一双温柔地在她的肩膀上按『揉』。 这双的按摩技术实在高超,即使是经历无数的宁馥,也禁不住在心中赞叹了一句。 多温柔呢? ——温柔到即使闭着眼睛,这双的每一个动作都能让人联想它必然有修长的指,修剪干净的指甲,白皙细致的皮肤纹理,绝对是一双美手,一双艺术家一样的,才能按『揉』出这样不轻不重的力度,给人以极致的享受。 多舒服呢? ——她放松的身体甚至在宁馥的精神还没有完全接收的时候,发出了一声非常满意、非常愉悦的轻哼。 宁馥多享受了两秒钟,这才慢悠悠地睁开眼。 果然是一双美手。 的主人,也自然是一个美人。 一个男美人。 男美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出头,穿白『色』衬衣,垂落处刚好勾勒出劲瘦的腰线。而且这白衬衣很薄,薄的能透过微开的领口,看到他两根形状完美的锁骨。 他眼睫微垂,正认真地为宁馥按摩着肩颈,仿佛此刻,这就是他人生中的头等大事、最重要的、唯一的目标。 虽然很享受,但是……好像有什不对? 宁馥皱了皱眉头,刚要说什,男美人,不,叫他白衬衫青年更妥帖一点,就关切地问:“宁姐,是我按的不合适吗?” 宁……姐……? 宁馥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白衬衫青年那张略带青涩,却足见英俊的脸上『露』出惶『惑』的神情。 ——如果这要是在电视机里,他只凭这样一张脸,这一个脆弱的神情,就足以掀起娱乐圈的腥风血雨。会数不清的小姑娘为他的喜悦而喜悦,为他的悲伤而悲伤。 但宁馥显然不在此列。 只听白衬衫青年低声道:“我……这是第一次,我会好好练习的。” 正说,他腕处的袖子松落下一小段,恰到好处地『露』出青年腕骨处的一处细微的红肿。 就很灵『性』。 ——那看起来是长时间练习特定的动作,才受到的损伤。 宁馥对这个世界感到不可思议。 她自己穿得多了,这个画风……倒也挺新奇。不过凭她的经验,只这一两句话,哪怕还不清楚自己现在这到底是个什情况,她也足能判断出对方的属『性』。 男狐狸精。 年轻,不过段位还可以。 看她一直没说话,白衬衫青年不恼,不怕,也不怨,只是轻轻地放开,放下袖子,然后说:“那,我先去洗澡。” 说罢,一转身,脚步无声地转进了一侧的房间,想必是浴室。 要不说段位可以呢。 ——恰到好处的一点小脾气,既不会将人惹恼,又表达了自己的鲜活,让人知道他不是『揉』扁搓圆的玩物,却同时给出一丝旖旎的暗示。 从专业角度看,宁馥可以给他鼓掌点赞。 如果这具身体没有宁馥穿过来,应该也是极喜欢这位白衬衫青年的。 宁馥注视镜子中的自己,这样想到。 她所处的位置显然是卧室。 而且是一间非常豪华的卧室。欧式精装修,处处透出一股“不差钱”的味道,而且品味还不错,不像是土豪暴发户的样子。 镜中是一张保养得当的脸,看起来也就三十四五。 这远低于她的实际年龄。 在白衬衣青年去洗澡的同时,宁馥终于接收了这一次世界的原剧情。 系统也的确没骗她—— 宁馥,四十三岁,富婆。 没职业,因为身家百亿,如果硬要说职业的话,周游世界品红酒打飞的喂鸽子勉强算,最近又新增了一项:资助贫困男大学生。 当然,贫困男大学生在卧室里给资助人按摩,按摩完了还在资助人的卧室套间里洗澡,这资助到底资助的是个什滋味儿,懂的都懂。 这个世界也的确有校园文的情节,宁馥也略有参与。 ——不过女主角是她的女儿,而她作为家长,和校园的交集大概就是开家长会。 她一般也不怎么去,管家会代劳。 这个世界的宁馥基本算得上许多人心中的“人生赢家”了。 她出身豪门,父母便是商业联姻,父亲是白手起家的金融新贵,母亲是家族传承的实业巨擘,两厢联,可谓是珠联璧合,打下一片大好的江山,偏只生她这一个女儿。 父母家业俱都传承在她身上。 或许是知道她没太多的商业头脑,也或许是希望掌上明珠不必为打理事业伤神费心、历经守业艰辛,父母又千挑万选,给她找了个赘婿。 这位赘婿也的确能干,商业头脑绝佳,人也温体贴,没有野心——至少在原身父母去世后保住了偌大家业,赶走了觊觎的亲戚,照旧照顾原身的生活。 父母宠,父母不在了丈夫护着,原身可谓养尊处优,过足了人人艳羡的生活。 唯一不足的是,她身体不太好,和丈夫二人一直没孩子。 现在这个女儿,便是从福利院抱回来,收养的。 后来丈夫出了车祸,人也没了。 但这时候,整个集团的事业都已步上正轨,丈夫早挑选好的职业经理人管,原身突然变成掌舵人,但却没一点儿做单身女强人发奋搞事业的心思——她已经做惯了金丝鸟,不打算再在三十多岁的年纪重新去打熬筋骨做鸿鹄。 企业只要不倒闭就行了。股票只要不跌停就行了。集团只要不解散就行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破船还三斤钉,反正不会影响到她的生活。 宁馥注视镜中自己眼角的一条细纹,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无业富婆,怎么报国? 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宁馥随手拿起桌子上一一支缠丝的镯。 贵金属,上面嵌26颗不算大的蓝宝。 看亮眼,随手买来玩的。 是某国际高奢珠宝的全球奠定款。 宁馥拿在手里轻轻地捏了一下—— 不得不说这牌子的镶嵌工艺不错,上头的宝石居然没崩下来,就是整只手镯变了形,现在看起来像缠丝镶宝的『迷』你麻花。 “宁姐,我,我洗好了。” ——正在这时,白衬衣青年从浴室出来了。 宁馥手一动,那被她用捏蚂蚁力捏成了麻花的环便悄无声息地在一瞬间消失了。 她将东西直接放进了系统背包里。 不然解释起来可太麻烦了。 她的目光转回到白衬衣青年的身上。 他姓邓,名叫邓蔚卓。 邓蔚卓上个月刚过20岁的周岁生日,在这本书里,他可不是无名之辈。 他是本文的男主。 邓蔚卓年幼失怙,孑然一身,全靠自己在孤儿院里长起来。他生的容貌俊逸,从小就是个清秀得些过分的孩子,在孤儿院难免受到欺辱。 但他很聪明,学习得也很快,到了十一二岁上,就再不受欺负了。 不仅如此,他还发愤图强,极为刻苦,读小学时就连跳两级,高考中更考上了本市的名牌大学,攻读该校在全国都赫赫有名的医学专业。 邓蔚卓虽然从小在复杂的环境下独自挣扎求生,养成了个芝麻包肚里黑的属『性』,但他的心中却始终存一份纯然的感激。 无数次,在痛苦黑暗无望的境地里,在努力到不想再挣扎的困境中,他都提醒自己—— 是有好心的人在资助你,支持你。 不要辜负她的好心,不要辜负她的善意。 哪怕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冷漠、自私、势力,可帮助他的人不是。 每年,会指定的一笔钱打到孤儿院的户头上,用于资助邓蔚卓。 随着钱到来的,是资助人的一张卡片,带着淡淡的香味,上面是好看的写字体,要他好好学习,勤思报国,落款是一个名字—— “宁馥”。 当然。随着钱到来的,还孤儿院院长和善的,快要从笑容里滴出蜜来的脸。 邓蔚卓慢慢长大,也渐渐明白了许多成年人世界里的事。 那张卡片,其实只是资助人笔记的印刷品,并不是亲笔书写。他只是有一点点失望,但还是认认真真地珍藏着每一年的卡片——这是馈赠,是恩情,哪怕批量印刷,也依旧在他心头占沉甸甸的分量; 院长对他的慈和与优待,不过是因为那每年的一大笔资助。但他也没有怨恨,即使院长应该吞掉了其中的一大半,但也还是拿出了给他上学的学费; 孤儿院有一阵曾经传言,说资助人这样阔绰,如果他能被资助人领养就好了——这不是没可能的,因为他长相漂亮,没有疾病,如果愿意,他也可以展『露』出让人人都喜欢他的可爱『性』格。 当时院长也很抱希望,据说资助人真的想领养一个孩子。 但因为他当时已经十岁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对于收养来说实在是有点不合适了。 他看一个男人来到孤儿院,最后挑走了一个女孩。女孩四岁半,『性』格乖巧,长得也漂亮。 他不嫉妒。 只是有点遗憾,自己没能见到资助人一面。 ——邓蔚卓知道,那个带走女孩的男人不是他的恩人,是恩人的丈夫。他的恩人叫宁馥,一定是一个善良,优雅,知『性』,可敬的女子。 她卡片上的那八个字,就如同灯塔,一直激励着他,指引他。 邓蔚卓十八岁后,助学金改为打在他的个人账户,那是一笔相当不菲的钱,足够支撑他并不拮据地完成大学学业。 他搬出市郊的孤儿院,带着满心的期许进入大学。 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拿到了资助人的电话和地址—— 他想真真切切地站在恩人的面前,让她知道,她的钱没花在无用的人身上,她的关切让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长成了她所期许的人才。 他想让恩人为他骄傲,他想亲口对她说一声“谢谢”…… 他想亲眼看一看恩人的模样,永远记在心间。 然后他就见到了宁馥。 这个年过四十的女人,依然美丽,高贵,但她的眼睛注视他的时候,却与善良、优雅、知『性』和可敬没一点关系。 她先是茫然,看起来根本不记得什“资助”; 然后,她的目光中便透出了一丝兴致。 邓蔚卓从未如从痛恨自己的聪明和机谨。 他不可置信地看出来了。 ——那一丝正在女人眼中,变得越来越浓厚的“兴致”,并不是资助人对优秀受助者的兴致。 而是女人对男人,买主对货物的。 邓蔚卓甩掉自己脑海中纷『乱』的思绪,上前轻轻地握住宁馥的肩头,“姐,要不要……去休息?” 话语中很些青涩的缠绵之意。 他的目光飘向房间中央那张看起来颇为舒适的大床,又立刻像触电一样收回来。 不管是表演还是真实,这都很让人心生怜惜。 宁馥的目光直触上邓蔚卓的。对方迎上来的眼神单纯拙稚,没有一点破绽。 ——真看不出来,已经黑化得这厉害了啊! 宁馥已经接受完了这个世界的剧情。 从原主对满腔濡慕的邓蔚卓甩出一张银行卡的时候,这个世界的男主邓蔚卓就已经彻底黑化了。 可以说,邓蔚卓这些年来历尽艰辛,虽有城府和野心,却从来没走上歪路,正是因为他心中始终将恩人当做一盏照路的明灯。 他历经艰辛,满心执着地走出来,盼着被认可、被承认、哪怕是被说一句“你很棒,是个好孩子”。 他的主心骨,他做人的根基,就被一张银行卡,轻飘飘的,轻而易举地击碎了。 他以为的,光辉圣洁的明灯,走进一看,却不过是一团燃烧着的,发出恶臭的黑火。 他是飞蛾,却不甘就这样死。 原主很是相中这个年轻漂亮的男孩,男孩那特别的眼神就让她一见难忘,——她本也不是什是非观的人,一切需求,都可以用金钱来购买,一切愿望,用金钱来实现,想要一个小男孩而已,什难的呢? 原主提出,只要邓蔚卓留在她身边,银行卡随便刷,毕业后进入集团工作,想过富贵闲人的生活,亦或是拼一前途无限,都随他的意。 如果不留,那不好意思,这些年资助给他的费用,他也该全数归还吧? 没算利息就不错了,孤儿院院长吞掉的那些,自然也算在邓蔚卓的头上。 邓蔚卓答应了留下。 原主根本没在意过这一个“小玩意”的心思,就算将他捧在手心儿里,凭着邓蔚卓的心机和演技,以原主的糊涂程度,也根本看不出一丝端倪。 但从那一刻,邓蔚卓就彻底黑化了。 做人的根基不复存在。 什知恩图报,什好好学习,都是一场笑话。 既然钱这样好,可以买到想要的一切,买到一个人的尊严,买到权势地位和名声,那为什不要呢? 只要他心,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包括把这个自以为掌控了他,购买了他的女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没有人知道邓蔚卓的真面目。 当然,最后,是爱救赎了他。 作为宁馥包|养的“小白脸”,作为一个城府深沉的野心家,他还是一点一点地被女主角——也就是宁馥的养女,宁舒英攻略了。 这本故事最后的结局,原主被夺走了所的家产,被以『操』控股市的罪名起诉,在牢里旧疾发作,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而被女主宁舒英攻略下来的全文大boss男主邓蔚卓,终于也重新柔软了心肠,重新找回了爱与被爱的能力,两个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剧情刺激,峰峦叠起。 不过确实也和报国没什关系。 宁馥有些头痛地捏了捏鼻梁,然后又看了男主邓蔚卓一眼,突然问道:“你今年大几了?” 一室水到渠成的暧昧氛围突然就停顿了一下。 机敏如邓蔚卓,都没能反应过来,他怔怔地看宁馥,几乎下意识地回答:“大二。” 宁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然后又问:“绩点多少?” 这一回邓蔚卓彻底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些迟疑地道:“四点六。” 宁馥“哦”了一声。 又问:“继续攻读的打算吗?想出国留学深造,还是在国内读研究生?” 邓蔚卓的目光落在女人身上,几乎无法掩饰其中的探究。 他心思飞转——她想做什?到底在打什算盘? “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本校保研。我在争取。” 他小心:“我不会想要离开您。” 宁馥摆了摆,表示自己不想多听,“保研更要平时成绩维护好。最近新上的网课有哪些好的,你自己看买吧。” 她看一眼邓蔚卓还楞在原地,又淡淡地加了一句—— “或者,你在我房间刷几套题再回去?” 第136章 重振河山(2)她15岁的女儿是去搞…… 一百三十七章 气氛一时尴尬。 当然, 手足无措的或许只有邓蔚卓一个。 ——宁馥施施然地站起身,给了他一个“孩,你还需时间的历练”的眼神, 转身离开了房间。 以邓蔚卓那份善解人意的“聪”, 他必然不会真留在金主的卧室里。 刚刚情势奇怪,宁馥觉得有必先冷一冷这位已经黑化的年轻反派。 ——就先让他带着满肚的疑『惑』反反复复去琢磨自己的态度吧! 她得去看看另一个不省心的。 本文的女主, 她那已经到了叛逆期的女儿, 宁舒英。 原主和这个养女关系不好, 不好到么程度呢?相看两厌, 多说一句话嫌烦得慌。 只她们两个人处在同一个房间里, 气氛会瞬间降到冰点。 原因也简单。 原主从来有期待过孩。 原主从小生在巨富之家, 是父母的掌上珠心肝儿肉, 养成了一副骄纵任『性』又自我的大小|姐脾气, 哪怕是结婚了,也有丈夫在外面遮风挡雨, 从心『性』上,可以说是根本有成熟过。 哪怕四十多岁了,还依旧是豪门公主大小|姐。 她不一个孩,来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她年纪大了,为人母,被人喊一“妈”。 她只追求自己的幸福,而“孩”这种生物,根本不在她的规划之内。 但原主也和丈夫有过蜜里调油的一段日, 丈夫一直希望两人能养育一个孩, 在原主三十岁上,她松口同意了。 当时这决定也做得极其随意,原主看看, 全权交给了丈夫,——“去挑个和你眼缘的”。 就像去购买一条宠物狗,或者收养一只流浪猫。 只不过是为了哄哄在意的人开心罢了。 虽然以后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也不过是多了一只不怎么令人喜欢的小宠物而已。 刚收养回来的时候,女主宁舒英只有四岁半,对人和事是半懂不懂,长得机灵可爱,还有一点从孤儿院带出来的小心翼翼,快俘获了家中从上到下的欢心。 ——只除了她名义上的母亲。 原主是不许她叫妈妈的,也从来不抱她,不喜欢她靠的近。偶尔她看小女孩自己在院里跑着玩摔倒也会被逗笑,——像看到一只滑稽的、过于蠢笨的小狗。 小小的宁舒英便以为妈妈喜欢她这样,于是就总是笨笨地故意摔倒。 趁原主坐在落地窗前的时候摔。 她摔得膝盖、胳膊,是青青紫紫的淤痕,心里却快乐,因为妈妈会看着她笑啦! ——当时,小姑娘虽然嘴上不敢犯错,心中却暗暗认定了原主就是她的妈妈。 小小的宁舒英曾经也怀抱梦想,有一天,妈妈会不会也像童话故事里的每一个妈妈一样,从隔着玻璃的落地窗后走出来,穿过碧绿碧绿的『毛』绒毯一样的草地,像仙女一样降临到她的面前,然后把摔倒的她抱在怀里,给她吹一吹,『揉』一『揉』。 但有一次,好巧不巧,她摔倒的时候,落地窗后是爸爸和妈妈两个人。 抱着妈妈的爸爸一看她摔倒了,就赶紧跑上草坪来看她。 小小的宁舒英抬起来,第一反应却是满怀期待地去看落地窗后的妈妈。 可是妈妈有笑。 相反,妈妈瞪着她,就像孤儿院的嬷嬷瞪着那些弄坏了桌椅、或者偷吃了饭菜的坏孩。 她幼小的心灵里漫上一层惶『惑』和恐惧。 慢慢的,再小的孩,也知道母亲不喜欢她了。 再后来。 对她最好的爸爸去世了。 宁舒英长大了。 她不再濡慕母亲,不再想讨好所有人。 她在策划着成年以后从这个已经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搬走。 她丢下一切,去做一个自由的人! 原本,宁舒英对名义上的母亲只是冷冰冰的恭敬和客气,但当她一次又一次的在墅里看到了那个比自己大几岁的男生时,她知道,自己内心的厌恨,像一把冰冷的火一样,越烧越旺。 她开始质疑——质疑那个女人,根本就只爱她自己,甚至,她根本就连“爱”是么东西不懂得! 宁舒英的卧室在一楼。 夜已经深了,但这个十五岁的姑娘还有回家。 叛逆期,任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容易戳到少年人敏感的心。更况是宁舒英这样一个怀有满腔愤懑心事的女孩。 她不是博父母的关注,也对家里那个顶着“母亲”虚衔的人的态度不感兴趣,她只是在浪费无聊的生命,找点刺激的事去做,提醒自己还活着。 一阵机车的轰鸣从墅外传来。 大门锁,因为知道宁舒英还回来,家里的阿姨一直等着,给她留着门。 21世纪,虽然已经不时兴喊么夫人小姐老爷少爷了,但宁舒英也依然是这个家的继承人,光是信托基金,就足够让她在成人以后成为一个十足十的小富婆。 宁舒英摘下盔,将机车停好。 机车是她最近新开发的爱好,今天夜里,刚和一群普遍比她大五六岁的富二代出去飚了几圈。 姓田的阿姨在门边给她递了个眼『色』,宁舒英的脚步一顿。 田阿姨的意思白——那个男生又来了。 这么晚…… 宁舒英觉得胸中一阵烦闷欲呕。 她脚步丝毫不放轻地踏入了房,抱着盔,径直去厨房冰箱里取了水拧开瓶盖,便突然听一个音,在黑洞洞的客厅里响起—— “半夜喝凉水,厕所跑断腿。” 宁舒英吓得一跳,猛地转,这看清客厅沙发上坐着的宁馥。 一时间,不知是这位本该和她的小『奶』狗鬼|混的“母亲”出现在深夜的客厅里、似乎、好像是在等她更令人震惊,还是这位“贵优雅”,披着“贵族风范”的皮不知多少年的人,居然说出刚刚那么一句话更令人震惊。 十五岁的女生甚至反应过来,拿在手里的冰水不由自主地放下了。 “学校打电话来,说你的成绩一直在下滑,并且在外面从事非常危险的活动。” 不等宁舒英说出任一句嘲讽或者反驳,她便淡淡道:“你的卡,我会让人冻结。另外,我也给你投保了2000万的人身安全意外险,受益者是我,你可以随便去玩,这个我不介意。” “你的成绩不好,宁氏脸上难看,我不管你用么办,把成绩提上去。” 宁舒英反应过来,唇角就溢起一丝冷笑。 怪不得,突然关心起她的学习来了,原来是损伤到亲爱的母亲那珍贵的颜面了。 她『乱』搞20岁的男大学生,怎么不想想宁氏的脸往哪里放?! 宁舒英开口讥讽,便听宁馥淡淡道:“家教今天已经住到家里了,叫邓蔚卓。从天开始,你有任学习上的问题可以问他。” 反包也包了,钱花了卡给了,物尽其用,人尽其,能从孤儿院一路读普通学校还考上重点大学重点专业,给初中生当当家教,岂不是好? 宁馥也不打算和她费多口舌——她的时间并不多。 按照原中的剧情,天就是女主宁舒英穿越的时候了。 ——错,宁馥现在身处的,是一个快穿文的“原世界”。 『迷』茫的叛逆少女宁舒英在的十五岁生日那天莫名地开始穿越到不同的世界中去。 在那些不同年代的世界中,她会遇到那个让她深深厌恶的青年,却最终与他相爱,找到了生命的意义。 宁馥这一次的角『色』,只是作为原世界的炮灰女配,为完善女主的人设而存在的。 不过看完原剧情,宁馥就不打算“放任”她的这个便宜女儿独自快穿去了。 这本的第一个世界,时间背景的在1940。 [家国倾覆,民不聊生。战火频仍,动『荡』不安。 十五岁的香门第少女宁舒英,就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与留洋归国的医生邓蔚卓发生了一段缠绵悱恻的倾城之恋。] 以上是原文。 1940年,也是抗|战即将进入最艰难阶段的一年。 东北抗|联,杨司令牺牲。 枣宜会|战,张将军殉国。 7月,教员发《团结到底》一文,号召抗|战到底,团结到底。 宁馥已然做好了决定。 ——搭一下自家“闺女”的顺风车。 不过,她15岁的女儿是去搞倾城之恋的,而她这个四十岁的妈,却打算去挽河山。 第137章 重振河山(3)白马山匪寨压寨夫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 给被包|养的成绩优异小『奶』狗和中二叛逆的差生养女都“妥帖”地安排好了接下来的日程, 并不担忧二人面面相觑时得有多心情复杂一言难尽,宁馥这一夜倒是睡得很是安稳。 富婆到底是富婆,家里的床都很舒服。 宁馥顺便和系统“核善”地“沟通”了一下。 经过前面三个世界的历程, 宁馥已经了解了系统运行的模式。 系统是不会直接给她预设任务和目标的, 是要通过她每一次的举动、每一次的选择,以及她与本世界的人和事所发的联结来发布任务。 换句话说, 系统给出的, 只是一个标准——赤子之心, 为国报效。 至于她要如何达成这八个字, 她自己的意愿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我希望能和主角一起进入快穿世界。] [宿主作为本文女配, 只需要在原世界进行任务积分获取即可, 在原文的快穿世界中, 并没有设定“宁舒英”母亲的对应快穿位置。] 这是一本言情小说, 不是历史写实小说,更不是家庭狗血伦理文, 作为主角丰满人设的工具人,“宁馥”这个角『色』当然只需要在本源世界好好呆着就行了。 [也就是说……我穿过去,那边的世界就会凭空多出一个人?] [理论上是这样,所以,宿主强行在快穿文中跟随主角进行穿越,很可能造成被穿越世界的紊『乱』和崩溃。您将面临时空管理局的高额惩罚。] 宁馥挑了挑眉。 有时候她能感觉到,系统的智能远超从前她所经历和使用的任何一款快穿局研发系统。 它的自由度更高,更人『性』化, 只要她在做的是符合核心需求的事, 系统就不会管东管西束手束脚地阻拦她的决定和行动。 她和系统之间的关系,并不是谁控制谁、谁受制于谁的关系。 有时候,甚至更像一种愉快的合作伙伴关系。 [我希望你能明白, 我说“我希望”的时候,我的意思是“我要”。] [既然不能直接穿入,系统应该可以找到合适我进行扮演的身体吧? 我可以接受任何惩罚。] 宁馥感觉到系统复的速度似乎慢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在做可行『性』计算,或者说“思考”。 随即,熟悉的提示音响起—— [叮—— 开启本世界主线任务:山河永固,国泰民安。 前任务进度:0/100] [友情提示,宿主向任何人说出自己来自未来世界,或向快穿世界任何人提示未来发生的事,都将受到高额罚款!] 宁馥唇角掠过一丝笑。 她在脑海中夸了系统一句,[我就知道系统的“友情”是靠得住的。] 第二天早上,宁馥神清气爽地坐到了早餐桌旁。 早餐很丰盛,家里专门聘请的厨师就三四个,中西式,各菜系,各国风味,小吃甜品,应有尽有。 但本着不铺张、不浪费的原则,宁馥还是吩咐田阿姨只上一两道她今天感兴趣的早餐就好。 田阿姨虽然对主家这不知打哪来的要求感到奇怪,但还是十分认真地把她话传达给了厨房。 等宁舒英挂着两只巨大的黑眼圈从楼上走下来时,就看她那位早餐没有十个八个花样儿,就西子捧心说自己没胃口的母亲,正动作优雅地剥一只烤红薯。 ——烤、红、薯! 在宁舒英十五年的人生中,还从来没在家里的饭桌上看过这种食物,更没过它出现在宁馥那双精致保养,连一丝细纹都还没长的手上。 这场景显然震撼了宁舒英,她慢慢走过去,坐得离宁馥远远的。 田阿姨走过来,殷切地问宁舒英吃点什么。 女孩也不知自己怎么就下意识地说“烤红薯”三个字来。 看到田阿姨的表情,她这才反应过来,“不用给我特别准备,有什么都行。” 田阿姨笑了,“这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多着呢!今儿让厨房做了不,给你拿个又大又甜的。” 宁馥吃完早饭才看了宁舒英一眼,“把你头发染黑『色』。” 她对这个养女说话都是命令语气。 宁舒英前两天才把头发染成了深紫『色』,黑夜里看不出来,一到白天可就显眼了。 ——在太阳光底下,非常完美地呈现出“五彩斑斓的紫”的效果。 嘴里香甜的烤红薯顿时一点滋味都没有了,十五岁的女孩把剩的东西一放,起身就走。 宁馥也不说教,也不气,更不拦她,只对站在一旁的田阿姨道:“把这个拿给她。” 女人微微扬起她线条精致的下颌,示意。 田阿姨匆匆追出门口,看到宁舒英刚跨上机车还没骑走,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可不想夹在这脾气都不怎么好的母女之间两头为难。 “英英,这是宁总让给你拿上的。” 田阿姨已经预料到宁舒英的态度,根本不等她说话,便以与她年纪截然相反的迅捷,一个塑料袋挂在了宁舒英的车头。 里面是那半只被宁舒英留在饭桌上的烤红薯。 宁舒英气得一脚油门。 ——她从昨天晚上起,就阴阳怪气莫名其妙的! 然,被硬挂在她车上的烤红薯宁舒英也一口没吃,扔了了事。 她后悔得很快。 ——只过了二十分钟,在她刚在ktv里喝下第一杯酒便眼前一晕后,她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条逃难的路上。 路上的难民有的携家带口,有的孤单一人,无不风尘面满,愁苦满肠。所有人几乎都处在饥饿之中。有那小孩子饿得嗷嗷大哭,面黄肌瘦的母亲却没有一滴『奶』水,只能把干棒子面饼在嘴里反复嚼碎嚼软了,给小孩一点儿一点儿地吃进去。 宁舒英饥肠辘辘,身无分文,无依无靠。 ——她穿越了。 与此同时。 滇南,白马山。 山匪们在山涧中,发现了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 这女孩得绝『色』容貌,只是身量高挑,两个人搬居然都没搬动。 她是失足从山崖上跌落的,然而侥幸未死,被搬回到寨子中时,竟已能睁眼、能说话了。 ——巡山的那两个小喽啰本来只是看她身上衣着不凡,打算看看能否从这具尸身上『摸』走些值钱物件儿罢了。谁想到,这姑娘居然还活着! 不但活着,面对两个起了更多歹心的土匪,她还说了一句话—— “把我送给你们老大,换两个金豆子,岂不更好?” 两个山匪面面相觑,犹豫再三,最后爱财还是战胜了好『色』——如果能把这么一个漂亮妞送给老大,必能换回些好处! 于是,他们把这个年轻姑娘带回了山寨中。 半个月后,这个叫宁馥的姑娘,就成为了白马山匪寨的压寨夫人。 第138章 重振河山(4)大当家的竟是颜控压…… 第138章 重振河山(4)大当家的竟是颜控,压…… 第一百三十八章 红烛帐暖。 白马山很穷, 但好歹是当家的喜之日,该布置的还是都张罗起来了。 宁馥坐在床|上,头上蒙着喜帕, 身侧倚着床柱, 闭着眼睛。 现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否则, 也轮不到一番“娶亲”戏。 ——直接干了匪寨, 自己做当家的不好么? 不直接穿越, 系统只给找了一副将死的身体。 具身体的主人, 是距离白马山不远的松涂县人。 松涂县有个名鼎鼎的宁家, 书香传家, 祖上也是当地钟鸣鼎食的户, 现在虽稍有没落, 但却也是整个松涂县数一数二的人家。 宁馥就是宁家的小小|姐。 外头传来嘈杂的呼喝声,起哄的, 劝酒的,交杂在一起。 白马山好长时间没有喜事了。在么个年代,每个家庭都危如累卵,哪怕连秉承着口吃肉、碗喝酒的土匪们,也不是每天都开怀的。 39年底,鬼子在北海登陆,广西已成百战之地。 40年,滇越边境告危, 豺狼已近国门。 宁家三个儿子, 长子投笔从戎,37年即于淞沪会战中战死;次子中断学业,自海外归国, 投身抗敌宣传,39年被侵略者秘密暗杀;三子继承生意,自筹骡队10支,马队5支,民夫数百人,修葺公路,支援线,亲自押送资,被ri军飞机炸死在离家二百里地的边境线上。 三个儿子,全都是为国而死。 宁家二老将家中所剩书画、古董,换为现银,小女儿带往松涂县五百里外60军182师下属驻军地。 毁家纾难,抵如此。 宁馥所穿的个女孩,从小亦是父母兄长捧在手心里长的,可以有个幸福快乐的完满人生。 而个人之命运,在历史的巨轮,只被裹挟向。 宁家诗书传家,流传的却是英雄的血『液』。 只可惜小女儿年纪尚浅,经验太少,就如同那刚冒出芽儿来的新苗,遮风挡雨的树已在头一一倒下,只迎着疾风骤雨向,来不及生长,便被摧折。 携带的银钱,早已被凶徒盯上。 所带护院家丁,到了半途中就被早已埋伏好的恶人截鲨,财全被劫走,也被直接推下了山崖。 可怜家中父母,再也等不到最一点根苗平安的消息。 门“吱呀”一声响。 有人走进来了。 宁馥微微动了动,便听对声音微带醉意,扬声笑道:“美人媳『妇』,你莫害怕呀!” 外头安安静静的,刚才吵得凶说要闹洞房的人似乎在片刻之间就消失了。 位白马寨当家的,看来说话是很算数。 宁馥略活动了一下手腕。 不用脑海中的系统面板提示,也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现在的体值约恢复到了100。 ——在女『性』中算出类拔萃非常健康了,但如果单挑一个男人,特别是白马寨的当家的,恐怕还没有完全的把握。 见过个“当家”。 白马寨有些年头了,不是最近新拉起来的寨子。 上一任老寨主年刚去世,他的儿子继承了山寨,位年轻的当家在短时间内建立了威信。 在一群山匪间建立威信并不难,甚至可以说简单粗暴——只要打得赢所有人就好了。 第138章 重振河山(4)大当家的竟是颜控,压…… 以二十郎当岁的年纪稳坐白马寨的第一把交椅,“当家”的武值,自不会太低。 面见“当家”的刹那,宁馥便已经综合评估了对的肌肉程度和战。 心中已有计划。 “当家”约也喝了不少酒,但走过来时的步伐很稳健。 山寨里没那么多礼仪规矩,说白了,宁馥也不过是从山崖底下“捡”回来的肉票而已,当家愿意整个山寨披红挂彩地办一场婚宴,那是当家的兴致。都在土匪山寨里头了,谁会真把当成山下那些娶『妇』嫁女的场面? 也是当家一眼就中了姑娘,当即说要做压寨夫人。 真压不压得住,那可就是没准儿的事了。 当家径直伸手,将“新娘子”的盖头拿了下来。 宁馥抬起眼,便瞧见手中拿一块红布的男人站在面,脸比那红布还红。半句话没说,反倒透出一股难以掩饰的手足措来。 只自己站起身来,走到桌边倒好杯酒,递了一杯给那位当家。 对便发出一声痴笑。 华轩第一次娶媳『妇』,心脏砰砰直跳。 从他爷爷那辈,他家就在白马山上。山寨到他爹手上以,越发壮了——兵荒马『乱』的年代,上山落草的人越来越多。 山寨上没几个女人,华轩还是第一次见到么漂亮的姑娘,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只轻轻地一抬,就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巡山的弟兄说,是在山下捡的。 华轩并不信,反而问姑娘,是何人士,打从哪来。 白马山匪寨从他爷爷那辈起,就立下过规矩。 劫富济贫,不杀辜。可以掳掠,不得□□。 华轩怀疑是山上有人坏了规矩。 姑娘却轻轻摇了摇头。 华轩又问,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做我的压寨夫人? 姑娘望着他,目光在他身上描摹,华轩只觉得那视线恍如有了实质,像一只柔软小手,像一根丝绒般的羽『毛』,轻轻的、若即若离地抚过他的肩膀,他的手臂,他的腰。 华轩就被么一个简简单单的眼神,给看得脸红了。 姑娘还是没说话,华轩赶紧又问:“你,你要是不愿意,你就摇摇头,我让人送你下山去。” 他的眼睛不错神地盯着宁馥,紧跟着道:“你、你若是不摇头,我当你是默认了?” 他等了半刻钟,当即欣喜若狂地吩咐下去,叫弟兄们『操』办起来—— 白马寨马上就要添一位压寨夫人了,喜! 交杯酒下肚,华轩才反应过来,顿时愧疚的不得了——他是丈夫,怎么让辛苦劳动呢?! 屋子里燃着高高的红蜡烛,他新娶的媳『妇』秀发黑亮,眼若朗星,一张脸好似还没有他的手掌! 华轩没读过多少书,心中便只有个字:好看! 宁馥也算知道了,位白马山匪寨的当家,想来应该是个颜控。 微微一笑,走上去便将手搭在了华轩的肩膀上。 立时感到男人的躯体一僵。 “你害怕我么?”轻声道。 红烛照耀下,连的气息都自有一股馥郁芬芳。 华轩不得醺醺,连面对危险而来的身体反应,都不自主地放松了。 ——宁馥的手,正放在他肩颈一侧。 手指摩挲似的,已经搭在 第138章 重振河山(4)大当家的竟是颜控,压…… 了他的颈动脉处。 颈动脉窦压迫,分钟以上就可以使人完全失去反抗的,四分钟,导致不可逆的脑损伤,乃至死亡。 宁馥害羞般地转过男人身体,到了他背。 的手臂已经环在了男人肩上。 ——“当家的,不好了,二当家叫人给暗算了!” 有人猛从门外冲进来,扇挂着红绸子的木头门被粗暴地撞开,门轴发出几声不堪重负的『乱』响。 冲进来的山匪脸上神『色』显已经焦急到极点。 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的事,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当家的娶媳『妇』的时候冲进洞房里来。就是此刻,他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 山匪的手上正滴滴答答地淌下红『色』的『液』体。 是血。 冲进来的山匪气喘吁吁,目光落在房间内人身上,不得微微一愣。 土匪们过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当家华轩反应极快,刚刚的酒也瞬间下了头。 他飞快地站起身,话也没跟宁馥说一句,就示意那山匪赶紧带他去头。 山匪忙不迭走在头。 见到了当家的,他心中的惊慌忐忑稍定,才忍不住在脑海里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幅画面来—— 蜡烛烧的红红的,映着压寨夫人那白嫩嫩,剥壳鸡蛋一样漂亮的脸,夫人那黑葡萄一样的眼,那么亮,里头却仿佛绕出一根根细丝来,缠在当家的身上。的手勾着当家的脖子,个人的脸离得那么近,好像、好像立马就要贴住了…… 山匪不懂么叫妖娆妩媚,么叫缠绵悱恻,只知道就那场面,看了实在教人脸红心跳,心里像装了十七八只花果山的猴儿,闹的心里痒的要死! 但压寨夫人那样的美人儿,可不是他们些小喽啰肖想的。 烧热的脑子稍稍冷静下来,山匪就开始担心起来了—— 他把老的“好事”给打断了,还不知道要倒多的霉呢! 山匪不知道的是,他打断的,根不是么香|艳的“好事”,而是—— 一场即刻发生的绞杀。 白马寨的二当家,此刻被人抬着,安置在议事厅张拼起来的桌子上,身下垫一块不知哪里薅来的皮褥子,鲜血已经浸透了他的裤腿。 个身高体壮,满脸络腮胡子,熊一样的中年男人,此时已经面血『色』。 今日是当家的喜,白马寨的巡山事宜却没落下,二当家亲自带人出去的。结果就单独去撒个『尿』的工夫,撞见了几个不明人,遭了暗算。 他腿上挨了一刀,那伙人扔下一具尸身走脱了,众山匪只得匆匆给二当家包扎一下伤口,轮流将人背着回来。 “老孙呢?”华轩步走进议事厅,喝问道。 老孙是寨子里的赤脚夫。 “老孙,老孙下山采买去了,人还没回来呢……”一个山匪战战兢兢道。 华轩咬牙,腮帮子鼓动了一下。 他不懂医术,可却看得分明,血现在虽止住了,但二当家那条腿眼见是保不住。 议事厅内刚刚是一片急『乱』,待华轩赶来,众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在当家的身上,全等着他拿主意做决断,一时间竟谁也没注意当家身,那穿一身红缎衣的女子。 清洌洌的声音响起来,围在二当家身边的众山匪才都猛地回过头来。 “让开,我看看。” 第139章 重振河山(5)美人挽发 第一百三十九章 议事大厅内的目光一下子集聚在宁馥身上。 只见身着喜服的年轻女人脚步轻且快, 径直朝受伤的二当家走去。 这也是许多山匪们头一回看见他们压寨夫人的真容。 若说艳光四『射』,她根本没那样轻浮; 若说宝相庄严,她又比菩萨更鲜活。 容光慑人。 众匪竟然不知不觉地, 就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华轩看他的美人媳『妇』突然出现, 突然发声,那在她面前分的人群就如同自动分的海水。 哪怕是他这个寨主, 在没压服整个山寨的时候, 也没有这样的气场哩。 宁馥走上前去, 目光如电, 已然将二当家的伤情迅速检视一遍。 “要先将这扎带解开。”她平静道:“你们这手法是错的。” 山匪已给二当家的腿绑上了扎带, 血虽然渐渐不流了, 但过紧, 极容易造成神经方面的损伤。 再这么用细布条子死捆下去, 恐怕血没流干,二当家的这一条腿就已经保不住了。 “这怎么行?!”一旁一个满脸胡茬头发擀毡的山匪急得大嚷, “二当家的本来就流了好多的血,刚才止都止不住!你这一松开,他的血流干了怎么办?!” 宁馥却看也不看他,对他炸雷般的嗓音无动于衷。 “我读过护校。”她动作利落,解开了那条脏的看不出颜『色』的扎带,“不想让他死,你就保持安静。” 满脸胡茬的山匪还要说什么,被旁边的人拉了一把。 他一扭头, 看见大当家就站在后头, 面『色』冷冰冰的,却对这女人的胡闹一句话也没说。 那二当家的脸『色』惨白,血『液』流通下来, 痛的口中不住呻|『吟』。 伤口处登时又渗出血来。 山匪眼睛瞪得牛眼般大,呼吸粗重。 若不是眼中瞧着宁馥这一身红缎衣服,尚且还记得这是大当家新娶的夫人,恐怕立刻就要连声咒骂,动手整治了。 就连华轩,也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 山匪们受伤也是常事。 但这『乱』世,人命尚且不值一文,受伤也早习惯了。他们寨子里有个江湖游医老孙,前年因为治死了人,从松涂县跑出来,就到了这白马山上落草。 山匪们有个头疼脑热尽,跌打损伤,就去找老孙讨上一剂草『药』。如果碰见严重的骨折、刀伤,更甚者若是给木仓子儿打到了,也只能靠老孙用些土法子治疗,治得活就活,治不活就认命。 谁也没见过这样专业的包扎手法动作。 只见宁馥停顿数秒,立即进行清理,然后用山匪们呈上的敷料处理了伤口。她在出血伤口的近端垫了一块叠起的布料,然后伸手扯过一块做里衣用的细棉布,双手分拽两边,一用力,裂帛(布)声在议事厅中听得分明。 一旁看出她要做什么、正打算上来帮忙的山匪讪讪地缩回了手。 ——大当家的这位夫人……手劲儿可真够大的啊…… 细布做成的简易三角绕过二当家的伤腿,勒紧后打成活节。 她动作快,却及有条理,一旁几个围观的山匪都看得有眼睛发直。 宁馥转头问:“有qiang通条没有?” 那满脸胡茬子的山匪一脸茫然,“铜条?啥,啥是qiang通条?” 这寨子上也有个十来条qiang,但那都是给精锐力量使用,除了会打猎善使qiang的那几个山匪,其余人从前也不过或是地里刨食儿的农民,或是街头巷尾的贩夫走卒,斗大字不识一筐,更别提知道qiang的附件有哪些名字了。 宁馥也知道自己这是问了白问,一抬手,把头上挽发的银簪子摘下来了。 一头长发,如瀑而下。 一时间,议事大厅里的一群山匪,仿佛第一回意识到这红衣小袄,对着血淋淋一条腿动作麻利镇定自若的人,是一个女人。 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女人。 噗通。 噗通。 脏砰砰跳动的声响,似乎在寂静的议事大厅里形成了某种节律。 宁馥将银簪子cha入活结内,“一提二绞三固定”,她口中道,手里的动作同步,将这简易的止血带扎紧。 华轩走过去,站在她身旁。 他身高体长,一张英俊面孔板起来时犹如那连环画儿里天兵天将的大统帅,山匪们不敢再看,一时间眼光『乱』飞。 宁馥站直身体,仿佛浑然未觉,吩咐道:“没伤到大动脉。止血后我会为他做缝合。现在需要你们去准备几样东西。” 那满脸胡茬的大嗓门山匪率先口,“你只管说要什么吧,没有我们弟兄办不到的!” 他夸下了海口,再听宁馥只管口同他要脱脂棉、蒸馏水、肥皂水、盐水,听得两眼发直,顿时想将自己前头说的话吞回去。 宁馥自然也知道这条件,在这物质贫乏又缺乏医疗卫生知识的匪寨里是达不到的。 她又口头教了几个山匪如何用土法制作肥皂水,如何给缝合用具消毒。 [叮—— 当前任务进度:1/100] 宁馥的目光落在二当家呼吸起伏的胸膛上,若有所思。 几个山匪各自领了任务,再将请示的目光投大当家的,只见老大微微颔首,这才转身去张罗了。 华轩到底没有忍住。 他伸出手,将美人媳『妇』的长发归拢起来,轻轻握在手中。 美人媳『妇』的头发黑黑的,亮亮的,有点滑,有点凉。 轻轻柔柔地搭在他的虎口处,让华轩都有点害怕——他怕只要自己稍微一用力,这一捧锦缎一样的长发就要被他粗糙的手『揉』坏了。 宁馥转过头来,看他。 华轩乍手,竭力掩盖了自己中的惊慌。 他是大男人,没道理在媳『妇』面前怂了! 急中生智,他左手在腰间一抹,从一精致皮扣的小搭子中就取出一枚飞镖来。 飞镖是狭长的柳叶菱形,带有短柄,柄后垂一枚红『色』的穗子。 他就用这枚飞镖,将美人媳『妇』的长发挽了起来。 飞镖不如簪子,即使将那黑亮的长发重新挽成了髻,却也略显松垮,垂落下几缕发丝。 那暗红『色』的穗子从黑发间『露』出来,随着美人螓首轻摇。 宁馥问:“你怎么会挽头发?” 华轩掩饰似的笑了几声,答非所问,“这样,这样方便一点。” 二当家腿上的创口被宁馥“手术”缝合了。 没怎么见识过西医手法的山匪们在“手术室”外蹲了一排,窃窃私语。 “我听说过,山下有那从洋人那儿传来的治病办法,肚里有虫、或长了东西,就把肚子切,把虫割掉,再缝上哩!” “你说,这金花花难不成真是个厉害的?” “你少金花银花,舌头不想要啦?那是大当家的压寨!” “厉不厉害不知道,我看她给二当家缝腿,那一手,飞针走线,女红是错不了的!” …… “大当家也不知气不气,这金花花衣裳还没脱呢,就先看了别的男人大腿啦!” 华轩从一旁走过来,众人顿时噤声。 手术进行得还算顺利。但为寨子里根本没有消炎『药』,也没有现代医疗手术所需的各种环境设备,二当家的伤势能恢复多少,能不能逃得过后头可能的发炎感染,还未可知。 宁馥对大当家华轩说得很直白。 华轩点了点头。 “老熊活不了,是他的命,活得了,命是你的。” 宁馥略感意外,微微挑了挑眉。 华轩有羞赧地笑了,“你,你累不累?要不要回去睡觉?” 他意识到自己说了句什么下|流话,连忙又道:“我,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也不是、不是非要你做那个事,就,想你歇歇……”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这个从山下捡上来的女人是如此漂亮,美丽,山寨中手下悄悄议论,都说这世界上的男人如果能娶上这么一个老婆,第二天死了也甘愿。 华轩原也是这么想的。 可好像这一会的功夫,再看美人媳『妇』,又觉得她不光是好看。 她有一种比好看更好看的美。一种……一种让他不敢太接近,又不舍得太远离的美。 宁馥捋额前碎发,“还不想休息。大当家能带我在寨子里转转吗。” 她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我上来时身体不好,后面也没什么机会出来看看。” 也难得一个原本被当做肉票带上来,又被当做货物进献给土匪头子的女人,有情说要在匪寨中观光玩赏一番。 华轩答应了。 虽然黑灯瞎火没什么风景好看,但今日喜事,寨子各处都悬挂灯笼,也算别有一番风味。 他让人找来一件自己穿的大氅,给宁馥披好,带着她在寨子中转了一圈。 美人媳『妇』昨天还身子骨虚弱,可今晚忙了一大通,此刻还健步如飞,气息均匀,真是神奇! 宁馥转了一圈,对整个白马山匪寨中也有了估算。 这寨子规模不大,但建在白马山易守难攻的险峻处,周边均有御敌工事,虽然都是土法修筑,碰见真正的军队就是个死,但不难看出早已盘亘多年,碰上寻常山匪互殴或是当地保安团清缴,还是极占优势的。 这里的山匪略显散漫,但宁馥观察下,这群人在华轩的辖制下,还能算得上是令行禁止。 至于这个华轩…… 他目光清正,虽有三分野气,却没有邪气。 宁馥原本的打算,是借以献『色』于匪的时间恢复体力,届时直接斩首匪首,一把火烧了这匪窟。 华轩见面问了她两句愿不愿,她便也改了盘算——借大婚时捏晕傻子土匪,自己悄无声息脱身也就罢了。 现在…… 她觉得或许可以留下来。 白马山可以成为一支力量。一支更强大的力量,一支奔赴爱国战场的力量。 另外…… 宁馥望山风中摇摇晃晃的红灯笼,“今天伤了二当家的那一伙人,应该还会回来。” 她转头对华轩道:“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也是冲着山寨来的,也是冲着山寨来的。做好迎敌的准备吧。” 第140章 重振河山(6)分座次论尊卑…… 第一百四十章 宁馥此言一出, 华轩脸上却没有显出特别的惊讶来。 山中晚风烈烈,华轩转头看着他的美人媳『妇』。 “你家在山下,你是被人害的, 对对?” 宁馥弯起唇角笑, “是。” 在原着中,女主角宁舒英的快穿都是围绕感情线展开的。 “华轩”这个名字, 从来没有在原书中被提起, “白马山匪寨”, 也根本存在于原书行文的叙述和描写之中。 原书主打的, 就是大时代背景下, 男女主角因命运颠沛流离的爱情故事。 故事主线之, 硝烟血火, 生死悲欢, 尽都是目模糊的背景。 她倒是没想到,这华轩像他的样子看起来一样傻。 ——也没多聪明就是。 “你猜出来, 尽可以说,何必再问我。”宁馥道。 原身已是宁家最后一个孩子,却是个女孩。宁家二老均已年半百,万贯家财难免遭人觊觎。 暗害宁馥的人,并是什山匪,却是松涂县中的另一户富绅。 他家打定吃绝户的算盘,屡次为自家那烟酒断五毒俱全,已有三四房姨太太的小儿子求取宁家四小姐。 算盘打的是, 但原主父母早已知道这郑家小儿子是个什货『色』, 怎可能将掌上明珠送去郑家那狼心狗肺美人味的地?! 他们亦是下定决心,散尽家财支援抗敌之战,将来给小女儿找一普普通通的合适人家成婚, 如能在『乱』世中平安顺遂此一生,也算是得偿心愿。 谁能想到,消息被郑家知道,干脆便起歹心。 郑家护院扮做山匪,劫走本应送至60军的捐资,将宁家四小姐推落山崖,日后尸首被人发现,还能嫁祸给白马山上盘踞的那一伙山匪。 他们哪里想到,宁家四小姐即将香消玉殒之际,另一个灵魂入四小姐的身体。 这是发觉宁家四小姐未死,还成白马山匪寨的压寨夫人,怕劫财之事败『露』,干脆要斩草除根。 宁馥在穿来之后便接受原主宁家四小姐的全部记忆——哪怕宁家四小姐在坠崖的前一刻还以为打劫的是白马山的山匪。 她只需调取原主的记忆,略作分析,便知幕后黑手。 华轩反问道:“我问,会叫你伤心难吗?” 他两粒黑黝黝的眼仁中映出灯笼的火红,却只定在宁馥一个人的身上。 让人想起即使已经长成庞然大物,却还追逐着自所忠诚的对象的黑『色』獒犬。 仿佛只要宁馥说一个“是”字,他就要『露』出被人踢鼻子一样懊丧的神情来。 宁馥淡淡一笑,“我难,也伤心。只是想告诉你,有话没有必要说明,有题必透。你看,如果遇到有忌讳的人,或是碰见另有隐情的事,将你中清楚的事戳穿,可能会让气氛变得尴尬。” 她是山下人,她“嫁”在白马寨。 明知有人害她,她却奔逃回家,求家人的庇佑。 做这样的选择,要是这女人太傻,要便是这女人太危险。 聪明的人是该把话说得这样清楚的。 可偏偏这华轩有带着一种精明之的憨直,他也偏偏就把这件事破。 “你既然嫁给我,我就是你丈夫,保护你也,给你讨公道也罢,是我本分内的事情。” 宁馥:“……。”她看华轩几秒钟,似乎在重评估他,又道:“夫妻一体,我既然给山寨招来祸事,就绝会坐视管。” “如果大家信得我,明天召集弟兄们,我有话说。” 华轩再多问,只回一个字,“。” 第二天议事厅门口,两大锣齐敲三下。 凡寨子有要事商议、有生死之决、有绝地之战,这两大锣会被敲响。 这锣,华轩他爷爷落草的时候就已经在。据说是很古早的物件儿,真算起来,是能卖儿钱的古董哩!曾经他们绑一个县城的师爷做肉票,那师爷瞧见这两锣还很是考究一阵,说似是古代战阵上用的。 后来他被家人赎走的时候还提出多出几块现大洋,让山匪们把这两锣卖给他。 寨子里头大伙也是心动,但华轩没答应。 这是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能卖。 他总觉得这东西要是真卖,从此白马寨的腰杆子硬,脊梁骨直。 老祖宗讲,忠勇,仁义,这东西说来也值几个钱,但和这两旧锣一样,能丢,更能卖。 师爷气得跳脚,直说这东西你们留着也没用啊,一群泥腿子土包子,知道“鸣金收兵”是什意思吗?!敲这锣,那就是要收兵撤退哩!你们和人家打仗去,脚还没出门就鸣金收兵,吉利得很! 师爷喷的满嘴唾沫星子,山匪一把抽出腰刀来,他人顿时就安静如鸡。 管吉吉利,用习惯,就是个听音报信的老物件罢。 听见锣响,除去日常分巡逻放哨站岗活计的山匪,其余人全都要到议事大厅来集合。 昨晚上“压寨夫人”一上来就『露』一手,一宿的工夫,这事儿已经在山寨众人中流传开来,经知几人的口、几人的耳,总言之,神秘感和鲜感是在山匪们中间拉满。 但谁也没预料到他们这快就能在议事大厅再见到压寨夫人。 啥叫“压寨”? 这个“压”字,就相于“镇”,镇山之宝的镇。 这样说山匪们或许还能理解,但要把“压”字儿解释成“压箱底”的“压”,他们就能弄明白。 ——这一山寨的男人,娶媳『妇』几乎等同于一种特权,娶漂亮媳『妇』更是。 只有大家的娶媳『妇』成家,这山寨似乎真真正正地要接续下去,继续镇在这儿。他们这一群穷凶极恶,孤苦无依之人,在『乱』世之中,似乎终于与无主的恶犬、流浪的孤狼有微妙的区别。 管这白马山寨算算家、有没有个家的样子、配配得上“家”这个字,总归活着有地睡,死有地埋,有人记得你名姓。 压箱底的漂亮女人,怎可能给他们这帮糙老爷们天天瞧见呢? 你们是没看见昨晚上大家那副宝贝样子,谁多看两眼,都恨得把人家眼珠子抠出来呢! 这话正说着,陆续踏入议事大厅的山匪们,就看见他们大家的宝贝疙瘩,正毫无顾忌、丝毫害羞地站在大厅里头呢! 她穿一身夹袄,正是从山下捡上来的时候穿的那一身,上头的血污已经洗干净,那料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的大小|姐穿得起!瞧那银缎的印花!瞧那袖口恰到处的飞针! 瞧那一张漂亮脸蛋,那嫩生生细摇摇的一把腰! 是说……那念书的大家小|姐是都害羞得紧吗?! 想象中压寨夫人被他们那大咧咧的目光吓得羞红脸、手足无措往大家身后躲的情景压根没出现,这让心中暗搓搓生出期待的众匪们得大失所望。 那满脸胡茬子的山匪自诩是昨晚走大运,和压寨夫人近距离接触的,这一晚上,夫人那脸上的皮子有多细嫩、手指头如何如何像春葱那般纤长、黑亮的头发是怎“呼啦”一下子披散下来还带着教人脑袋发晕的香味……这已经被他绘声绘『色』地给下二十个人讲。 他带着一种沾沾自喜的优越感,悄悄对其他失望的山匪道:“咳!你们这货知道什?!人家读的书,那是书!所以人家也是式儿的大小|姐——” 胡茬子顿顿,补充道:“现在那就是式的压寨夫人!” 夫人怕羞,,甚! 昨天晚上是婚,那肯定得缠股糖一样黏着她男人哪! 那个词,那个词叫……如胶似……似什来着? 反正就是离开人咯! 然众匪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式压寨夫人”的特殊风情、把平生搜罗的黄段子黄笑话都套用一遍,便听在最上头的大家华轩清清嗓子,“来人,给夫人加个座。” 众匪一时间竟都没反应来。 两个小喽啰几乎是下意识地执行大家的命令,从旁搬出一把半旧的圈椅,然后便站在一旁犯难—— 这、这椅子到底放哪? 女人落座议事厅—— 白马匪寨没这个规矩。 或者说,这松涂县附近,哪怕是整个滇南境内大小数百个山头,就没哪个匪寨马帮里是叫女人议事的。 除非是老大的死,这压寨夫人还得是顶顶厉害能干的,再借着丈夫死后余威和留下的旧部扶持,这可能接下丈夫的位子。 然现在…… 第一,大家的身强体壮活得的; 第二,夫人昨天成“夫人”,大前天还是半死活的肉票呢; 第三,这读书识字的漂亮大小|姐,可和他们白马寨八字都相仿,说定两天趁着人注意还要跑下山去报官呢! 寨子里敲锣那就是有大事要说,男人们的大事,这位“式儿压寨夫人”掺和个什劲?! 华轩皱皱眉,仿佛没听见众人的纷纷议论,径直抬手一指,“放那。” 那椅子放在他左手边,几乎比二家的位置还要靠前。 椅子重,落地有声。 宁馥也丝毫在意众匪的若有实质的目光,施施然走到那圈椅前,就要坐下。 “慢!” 堂下有人突然开口,“这妥吧。大家的内宅女眷,闯到议事厅来也就罢,还要和我们众兄弟分座次,论尊卑成?!” 第141章 重振河山(7)他跪倒在刚刚连发三箭…… 第一百十一章 “……大当的内宅女眷, 闯到议事厅来也就罢,还要和我们众兄弟分座次,论尊卑不成?!” 说话的也是山寨中的老人, 年纪十岁上下, 身形劲瘦,双却精光内敛, 一看便是个练子。 这人名叫潘大刚, 落草前就是白马山的猎户, 有一门传武艺, 最绝的是箭法, 指哪打哪, 百步穿杨, 箭无虚发, 曾一支箭『射』落两头大雁,寨子中荤腥时, 也时常要他靠着做猎户时的本事钻进林子里打些吃食。 就凭着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射』术,潘大刚在白马寨中虽然还未跻身前几把交椅,却也在众匪间很有些地位。 便是大当华轩对他也相当器重。 对一个女人坐在自己前头,潘大刚是绝不服的! 他血方刚,自认不是那容易被美『色』『迷』睛的,此刻第一个跳出来。 压寨夫人又如何? 两下真本事,不论身份,不论男女, 在白马寨, 谁也别想越过规矩去! “就是……一个漂亮娘们,凭什么?!” “凭什么!凭她是给大当睡的,就坐在前头?!” “给大伙出过力, 为寨子流过血,甭管什么夫人不夫人,反正老子粗人一个,老子就是不服!” 刚始是嘀嘀咕咕,随后,附和潘大刚的声音就越来越大。 他出这个头,其他怀着相同心思的山匪虽然不说什么,但脸上的神『色』明显是赞同的。 有点心的,怕遭小女人的记恨将来被吹枕边风,被大当给小鞋穿,此刻虽然不吱声,沉默却已表明他们的态度。 漂亮归漂亮,像要和他们平起平坐,甚至坐到他们前头去,那可就不是用脸蛋儿说话的事! 宁馥轻轻笑。 这群山匪的心思想法就差写在脸上—— 归根到底,她这个所谓的“压寨夫人”,在他们中,也不过是个因为美貌而稀罕些的玩物罢。 哪怕她披红挂彩“嫁”给大当,她也根本有被视为与这个山寨话事人“一体”的夫妻; 哪怕她昨天救山寨里的二当,她也完全不被看做是山匪们一个排面上的人。 她是有资格“掺和”男人们的事的,更不配坐在他们前头,拥有超然于他们的地位。 这个时代的女子,不论『性』格柔弱还是英烈,不论才智平庸还是卓绝,大抵都被这样看待。 但这世上本有路。 众山匪被她的这一声笑弄得有些莫名,却听那站在圈椅前的女人声音清朗,语平淡—— “不凭这内宅女眷的身份,凭本事,我今天就与诸位分一分座次,论一论尊卑——” “——如何?” 方才众人吵嚷时,华轩便要口,是宁馥轻轻朝他摇摇手,止住他即将出口的呵斥。 这群山匪敢当着大当的面质疑他的决定,一是因为有人头铁直肠子,二则是根本觉得这是挑战大当权威的事。 一时的『色』令智昏而已。 就比集团老总新得限量版的手办,第二天说要让手办空降做副总,底下的理当然有话要说。 “你?” 潘大刚的目光毫无顾忌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宁馥。 他的语嘲讽至极,“你又凭哪些本事?” 宁馥唇角弯起的弧度又扩大一些,她淡淡:“既然是白马寨的人,我是不愿欺负兄弟的。” 她对上潘大刚那因为愤怒和不可置信瞪圆的睛,声音里带几分轻松笑意:“要比什么,请潘兄弟挑拿手的来吧。” 她的语并不轻佻,甚至也有嘲讽的意味,甚至堪称真诚。 是宁馥的话越真诚,潘大刚的怒火就升腾得越猛。 他额角青筋跳两跳,因为怒而不受控制地高高扬起下巴,从喉咙里迸出几个字来—— “,一言为定!” 话说完,潘大刚旁边的人扯扯他的袖子,他这才想起宁馥还顶着个“压寨夫人”的头衔,他强抑着怒火,猛地转向坐在主位的华轩,“大当的,生死有命,你可愿意夫人同我比试?” 华轩尚未口,听宁馥:“生死有命,皆由我选。轮不到旁人为我拿主意。” 她说这样一句“不敬”的话,转向华轩,却是一双笑,“你说是也不是?” 华轩点点头。 他在那一刹那本地相信美人媳『妇』。 ——直到众人都已将校场围得水泄不通、他的美人媳『妇』已和潘大刚站到看校场中央,一排排刀枪剑戟锃光瓦亮在太阳底下晃得人睛发花时,华轩才突然意识到—— 媳『妇』那么柔弱,前些天才刚养身体,怎么真让她和潘大刚这样身怀绝技又手下不留的汉子比呢?! 可媳『妇』的话言犹在耳,华轩直觉,如果此刻他喝止这场比试,媳『妇』并不会心。 大当的左右为难一阵,终于暗下决心——盯紧比试,绝对不让媳『妇』受伤、受委屈! 他的确想得太多。 白马寨的校场很简单。 找一块阔平整的地,搬石头,垒界限,几个简易的兵器架子搭在旁边,上头倒是整整齐齐摆放着一些□□、虎头刀类的兵器。 都是冷兵器,但看得出,常有人擦拭保养,很是珍惜。 这年头,一个寨子里但凡有上十来条汉阳造,就可以在小地方称王称霸,大多数人是用不上木仓这样“高级”的武器的。 木仓大刀,总比锄头菜刀要更像样子。 潘大刚自负箭术高超,骨子里头多少有几分傲。 “我们就比『射』箭。”他目光落在宁馥纤瘦的手臂上,面上神写满不屑,“可要我给你打个样子?” 围观的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大刚还真打算跟她比『射』箭啊!这可玩嘿!” “哈哈!今天这热闹有意思!你们猜猜看,大刚如果真『射』一箭,贴着她的鼻子尖儿飞过去,咱们这漂亮夫人会不会吓坏?” “去去去,你可别给瞎出主意,真擦破点儿油皮,大刚还不被大当的活剥?” 宁馥不以为意,微笑:“请赐教。” 众人现在有热闹看,出头的又不是自己,议论起来更是唯恐天下不『乱』,给潘大刚出什么主意的都有。 潘大刚张弓搭箭。 听箭支破空发出“嗖——”的一声,百米外靶子便被命中。 山匪们用的不是标准的环形靶纸,而是草扎的人形靶。 这靶子大,『射』中对于任何一个老猎手来说,都不算什么难事。 潘大刚自然在其中加一点花巧。 他这一箭,就毫厘不差地『射』中这草人靶子的头颅—— 头颅上不是哪个闲极无聊的,还拿碳块画出一张嘴巴和两黑豆般大小的睛。 潘大刚的箭,就cha在这草靶的右上。 不论是猎物还是敌人,百米外被箭矢洞穿眶,绝无生机。 这一箭,既展示技巧,又展示威力。 围观的山匪们哪怕早潘大刚有着一手本事,也不禁哄地一齐叫起来。 潘大刚心中得意,看宁馥一,却这柔柔弱弱的漂亮女人竟丝毫『露』出震惊和害怕的神『色』,这让他下意识地皱皱眉。 看来这弱不禁风的“夫人”根本不懂得『射』箭这一行里的门。 潘大刚讽刺地想。 样子是装得挺镇定,反而『露』马脚! ——他这一箭,就是验在老练的猎手,看都要忍不住惊叹一声“绝”! 他心中不禁升起更多的不满和怨怒来。 人不识货,货却要人识! 他不等大的惊叹声落下,再次张弓搭箭,这一回箭矢准确地命中草靶的右。 “!”众山匪又是一阵叫。 潘大刚动作不停,伸手又取第箭,这一次,却猛然转方向—— “潘大刚,你干什么!” 大当的怒喝声如雷炸响。 电光石火间,潘大刚的手指一松,已拉满的弓弦骤然向前一送,那锃亮的,血槽的利箭,直朝着宁馥激『射』而去! 围观众人,谁也料到他竟会有此一举。 除宁馥。 她早已习惯在刹那间捕捉旁人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幻,她的精神集中在潘大刚身上,一毫秒那样短的瞬间,她便,潘大刚对刚刚人群中的“主意”动心。 自负的人,往往很难接受在自己引以为傲的领域不获得他人的神。 下一秒,箭尖一点寒芒,已近在前! 宁馥依然站着。 风声轻缓,破空而来的箭矢带起流的变化。 在她中,那箭支飞来的轨划出一清晰的痕迹。 她动也动。 潘大刚的确箭术超神,这一箭,竟真的贴着宁馥的鬓发堪堪飞过。 她的发丝随着流微微拂动。 她的身姿,她的神,却丝毫未变,淡然如初。 就仿佛…… 就仿佛刚刚贴着她大头颅呼啸而过的,不是顷刻夺人『性』命的修罗利箭,而是一片翻飞落下的柳叶,是一轻巧掠过的蝴蝶。 是温柔的,无害的,完全不需要恐惧的。 她甚至给予一个赞许的神。 潘大刚擎着弓,一时愣住。 在场众人反应良久,一个“”字全都堵在嗓子里。 竟还是宁馥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口:“箭。” 她是简单地吐出两个字,在众人后后觉地躁动起来的同时,已扣箭在弦。 “——嗖——啪!” 山上都是硬弓。 用来打猎鲨人的传统弓箭,一斗便相当于现代弓弩的十磅。 宁馥拉的这一把弓,足有一石五斗。 相当于两百磅的强弓。 弓张如满月,控弦已极,箭矢离弦而出,势如破竹。 这一次,所有人都反应过来。 ——睁睁瞧着这个在大群人高马大的山匪中,显得格外瘦弱的美貌女子,在瞬息间,连次弓。 ——箭连发。 几乎人看清她自箭壶中取剑的动作。 百米外,草靶竟然发出一声脆响,cha入地下的杆子承受不住上面的冲力,直接折断。 草人倒栽下来。 偌大校场上,近二百人,大不出。 如果不是亲所,谁也不相信,就在刚刚,一个女人,一个从山下捡上来的,一看就是富小|姐的女学生,连发箭,竟『射』断靶杆! 校场上一片寂静。 山匪们被镇住,被吓住。 有人敢出声,有人敢打破这片安静。就仿佛他们全都陷入一场诡异非常的『迷』梦,这梦中有一位一力弓一石五斗的神女。 终于,靠近草靶的一个山匪,扛起那断裂的靶子,朝校场中央跑来。 随着他越跑越近,这头的众人也都看得更清。 ——靶子上有一个窟窿。 错,宁馥的箭,直接穿透草靶。 最口的潘大刚。 外行看的是热闹,内行看得才是门。 他喃喃自语:“不……不会……” 猎户出身的山匪一双睛死死盯着那有指肚大小的洞穿孔,感到不可置信:“箭……箭『射』入同一个靶点?!” 这怎么可?! 但他多年的验,他引以为傲的『射』术和力,让他看宁馥箭支的去势,就这支箭必然全部命中目标,不可出现『射』失。 那抱着靶子来的山匪话都说不清楚:“、有一支箭……” 潘大刚怔住。 下一刻,他发足狂奔,直冲着那树靶的地方而去。 还在震撼中的众人也不由得跟上,围拢。 他们的目光落在靶子后二十步外的老槐树上。 ——一支箭钉在树身,入数寸。 正所谓一力降十会。 潘大刚『射』中靶看着是威力十足又精确无比,可同这『射』断靶杆,又飞出二十步还钉入树身的一箭一比,就像一根绣花针轻飘飘地刺在靶子上,那味儿。 然而潘大刚本人的注意力,却不在老槐树上的那支箭。 他几乎称得上狼狈—— 整个人趴倒在地上,满手的灰尘,从地上,捡起两个箭头,和几片碎木。 不是箭中一孔! 不是箭中一孔! 潘大刚目眦欲裂,嘴唇颤抖得厉害。 到看到这两枚箭头和箭杆的残片,他才意识到刚刚是怎样的箭! 一箭追一箭,一箭中一箭! 前箭未中,后箭已至! 这样的『射』法,就意味着后发的每一箭,都要比前一箭用更强的弓力! 每一箭,每一箭都完美地『射』中前一箭的尾部,将前一箭的箭杆劈为碎片!后箭去势不改,洞穿标靶,『射』入树身! 山匪们还在啧啧称奇。 潘大刚满身灰土的从地上爬起身来,踉跄走几步,然后—— 跪倒在刚刚连发箭的女人面前。 “您……否教我!” 第142章 重振河山(8)侦查排有肉吃…… 第一百四十一章 山匪们震惊地看着跪倒在地的潘大刚。 刚刚他是多么的自负、骄傲、目空一切, 现在,就是多么的懊悔,谦卑, 小心翼翼。 潘大刚不是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 但刚刚这三箭,实在太惊心、太惊艳、太具有冲击力。 这三箭, 洞穿了他有眼高于顶的“尊严”。 向一个女人下跪、恳求一个年轻的女人教授自己本领, 这也是潘大刚三十多年人生中从未习得的“规矩”。 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一颗剧烈跳动的心, 以及随之而来的渴望。 ——这的箭法, 才是真正的出神入化! 他想要学!他想要领悟更高明的箭法! 宁馥弯起唇角。 当的实力足够强横时, 『性』别, 年纪, 高矮胖瘦, 美丑媸妍,都是浮云。 浮云是无法长久地遮住太阳的。 被一波又一波震得说不出话的山匪们, 此刻终于爆发出一阵议论。 “大刚这是被吓傻了?” “咳!别说大刚,就是我这个在旁边看着的人,刚才那个心哟!像都不敢跳了!” “咱们夫人这莫不是……莫不是武曲星下凡投错了女胎?!” “嘿,谁说武曲星非要投在男人身上,听说过那穆桂英挂帅、秦良玉击鼓?!” 刚刚吵嚷着“不配”、“凭啥”的山匪,此刻大多都不吱声了。 竟有不少很有些墙头草品格的,正混在大伙中间,非常笃地附说压寨夫人是花木兰在世。 知道一石五斗的弓是啥概念不?整个寨子, 能开这把弓的人, 一只手数都嫌多! 放在古代,这一把硬弓的弓力被叫做“虎力”。 而“夫人”张弓如满月,在刹那之间连续『射』出三箭, 一箭比一箭强劲。 这三箭一出,谁敢她争锋?! 真轮本事排座次,怕不是大当家的都要挪挪屁|股了! 宁馥示意潘大刚起来,对方却像膝盖上长了钉子,死活不肯动弹。 真是铁了心要拜她为师的子。 “我要是收做徒弟,咱们的辈可就『乱』套啦。”宁馥道。 她这话一出,四周的山匪都不由得爆出一阵大。 潘大刚平素与大当家的可是兄弟相称,此时若真的拜压寨夫人为师,岂不要管“大哥”改口叫一声“师爹”? 潘大刚三十岁的人了,在声中脸皮一阵阵地发烫。 正下不来台,又听宁馥道:“技艺切磋而已。如果想学,我可以教。”她抬起头,想着周围的一圈山匪道:“能吃苦的,愿意学的,我也都可以教。” 几个山匪蠢蠢欲动,又不敢说话。 “压寨夫人”依然是美的。 在酷烈的太阳照『射』下她额头上微微出汗,弓弦在她那显然不适合来校场的精致衣服上勒出了印痕。 她的漂亮,此刻看在众匪眼中,已然多了一重动魄惊心。 谁也不敢轻易冒犯。 拳脚工夫,刀枪剑戟,这些宁馥多少都一点。 快穿过那么多个世界,也总有扮演过女侠女的时候。 ——只不过按照一贯“女强男更强”的律,这些世界并有给她太多发挥的机。 山匪中有一小部——大概三十来个人吧,在校场上表示愿意跟着压寨夫人“学本事”。 剩下的,要么是自己散漫惯了不愿吃这份苦,要么就是有点儿别的考虑——天天跟在寨主夫人屁|股后头,大当家的哪天万一看得不顺眼了可怎么办? 这伙人两天就后悔了。 ——谁知道大当家的居然真把『操』练山匪的权力尽数放给夫人了?! ——跟着夫人训练的那三十几个人,居然每人都有机吃上米饭!头是有白米的! 而且,那米饭上能浇上一勺肉汤! 听跟着夫人训练的弟兄说,夫人给他们起了个诨号,叫做什么……“侦查排”。 而且夫人给他们说了,他们这三十多人的“侦察排”,训练最认真、水平最的前五个人,每两天就有一顿肉吃! 白马山匪寨,说是占山为王,以打劫绑架为生,中不乏穷凶极恶之辈,可这世道,连土匪这当也不是那么做的—— 三月不开张是常有,开张吃三月更不现实。 上上下下两百多张嘴,温饱不愁,日子过得是比普通老百姓强多了,可要真像电视剧头演的那酒池肉林,那才是天方夜谭。 抢到富户、绑了肉票,自然能美美吃上几顿,挥霍一番,可平时,正什么油水。 别看大当家华轩看起来是个不拘小节的英雄人物,可实际上,也是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一把手! ——不然,白马山匪寨,也坚持不到今天。 总的来说,在一个讲求“可持续发展”(简称:贫穷)的土匪山寨,突然有那么一小撮人,真的实现了天天有肉吃(肉汤也算荤腥了)的美愿景,这个消息很难不引起人心浮动。 宁馥只用了一句话说服了大当家。 ——给我这三十人足够的粮饷,我十倍的口粮。 宁馥站在校场边上,看着三十来人的队列气喘吁吁地从她身侧跑过。 她在脑海中打开系统面板。 当前任务进度依旧只有1/100,但不知何时多出的支线任务,进度却十喜人。 [练为战: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任务描述:为白马山匪寨绑军医,不但要在战时救护伤员,更要在平时督促战士提升体质,加强锻炼! 任务奖励:] 宁馥再次戳了戳系统。 [这个任务奖励是怎么回事?] 支线任务发布时任务奖励处就是一片模糊的马赛克。 本以为是接下任务后就自动显示,却不想任务已在进中了,奖励却是神秘状态。 [叮—— 系统提示:支线任务内容,是军医本。] 救助己方的士兵,保护这些战士们的生命健康,自然是军医职责的应有之意。 系统是从来不说废话的。 宁馥的目光凝聚在虚空之中,停留在系统目前给她的头衔上——白马山匪寨绑军医。 她的唇角忽然慢慢地弯起一丝意。 她知道了。 ——赤子之心啊。 为医生,她不允许因宗教、国籍、政治派别或社地位来干扰的她履职责。谓的医者仁心,不外如此。 但她救治的,终究是一群匪盗。 人命本无差别。 在医者面前,男女,老幼,贫富,众生皆该平。 但若她救下的人依旧杀人放火,无恶不,对宁馥、对系统而言,就不能算是“救人”。 宁馥慢慢呼出口气,神『色』清朗。 她并不在意奖励。 只要知道,自己选的方向,亦是祖国心之向。 刚收起脑海中的面板,宁馥的目光便微微一顿,“有什么事吗?” 两个来不及自己身形隐蔽的山匪在她的目光中顿感无遁形,不得不尴尬地着,站到宁馥面前。 “我们……我们就是闲的事干,过来瞧瞧弟兄们……” 中一个山匪道。 看起来是绞尽脑汁,把这一瞬间能迸发的有聪明劲儿都用上了。 他们的压寨夫人,——现在有个别号了,叫白马寨侦查排教头,似乎永远是眯眯的,谁都见过她生气的子。 但谁也都忘不了她那裂石穿云的三支箭。 因此,两个山匪毕恭毕敬,话说完看宁馥有留他们的意思,立刻识趣地转身就走。 宁馥当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侦察排的三十人已满了。”她淡淡道:“但我已大当家商量过,后面这的训练继续,愿意报名的,只过些日子去找潘大刚就。” 果不然,两个山匪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他们也知道自己的意图早被宁馥看穿,索『性』想知道的答案也拿到了,不再遮遮掩掩,“那,那,我们也去他弟兄说一声啊!” 宁馥摆摆手,两个山匪立刻飞奔而去。 ——两天一顿肉的日子,谁不想过?! 再说了,就他们观察,侦查排实也吃什么苦头嘛,不就是排排队列,早晚跑跑步吗?! 宁馥唇角噙了一丝意。 目前跟着她训练的三十人,她从第一天就对他们说清楚了—— 可以跟不上,可以学得慢,但决不能偷懒、不能违命。 令禁止。 山匪们资质不一,自然不可能一个个都培养成武林高手绿林汉,但这一群正值壮年的男人,培养成一只尖刀部队,倒是可。 潘大刚也在这三十人中,已凭着充沛的体力一身熟于山地的本事,被宁馥认命为“侦查排”的排长。 虽然有任何威福的特权,要每天负责带着队伍出『操』,但潘大刚毫无怨言,甚至颇有些乐此不疲。 于此时。 两个一路跑回去的山匪,正在绘声绘『色』地余的伙伴讲述他们的校场见闻。 小院挤满了人。 ——全都是之前参加“侦查排”的山匪。 听完两个山匪的话,些原本有点举棋不的山匪也心动了。 “我看啊,这未必就是事嘞——” 一个上岁数的山匪砸吧着水烟袋,在众人中扔下一颗响雷。 “怎么说?” 山匪们纷纷问道。 说话的是白马寨的老资格,姓马。 这位老马,前后算起来已跟过了三位寨主。他才十一二岁的时候,就混到部队头给连长牵马去了。 那连长,就是现在的白马寨大当家华轩的爷爷。 老马当过兵,杀过人,立过功,受过奖,后来在白马山跟着长官落草为寇,就此过上了“退休”的日子。 他在山上也是养马的,虽然白马寨并有几匹马给他照看,但老马是把它们养活得不错。 山匪们并不全都清楚老马的背景,但都知道这是个□□湖,而且平时不轻易开腔的。 老马慢慢地吐出一股子白『色』的烟雾,道:“咱们的这位压寨夫人,心可真的不小。们啊,们愿意去就去,只是早晚有上战场的一天,到时候能不能留下一条命,就看们自己的造化啦!” 众匪哗然。 老马只又扔下一句话:“夫人不是一般人物。要做的也不是一般的事。” 军事化训练,“侦查排”的命名,几乎无不在说明她的意图。 白马山匪寨偏安一隅,而这个美貌柔弱,三箭裂石的女人,却要他们带上战场。 老马的几句话,一群山匪的心思想法又搅成了一团『乱』麻。 然而“报名派”“保命派”争出个输赢来,外头又有人一路小跑地赶来报信,声音是压不住的看热闹的兴奋—— “弟兄们,老孙从山下回来了,就刚才,眼看着已要夫人打起来啦!” 第143章 重振河山(9)我要是输了跪下给你…… 第一百四十二章 老孙是山上的大夫。 说是大夫, 其实就是个江湖游医。当年落草,也是因为在城里『乱』开『药』把病人吃坏了,他孤家寡人一个, 为躲官司, 这才跑道山上的白马寨扎了根。 白马寨大伙谁都知道老孙的水平很一般。 但具体有多一般,反正他们也分辨不出来。 ——既然名义上是个大夫, 死马当活马医, 假大夫也当医生看呗。 这『乱』世里, 大夫、『药』品, 都是稀缺资源。 因此, 老孙在白马山上也颇有些地位。哪怕山匪们是自由散漫的粗人一帮, 也不敢不捧着他。 老孙才离开寨子一周, 回来就发现变天了。 他在山下怡红楼里头有个相好, 每次借着采买『药』材的头下山,便在县里悄悄与这相好厮混几日再回来。 谁想到, 就这么几天的功夫,寨子里居然来了个会缝线的西洋大夫! 山匪们已然把这位会一神乎其神的“缝人”技术的大夫夸得天花『乱』坠,说的她仿佛穆桂英在世、花木兰重生。 这道,无论走到哪儿,能鲨人的、能救命的,这两样本事都不会被人看清。 ——偏偏那个新来的西洋大夫还两样兼具。 老孙越听越不对劲,心中警铃大作。 ——要是这么厉害的角『色』,以后白马寨哪里还有他孙尚谦的立足之地! 他放下东西, 劈抓住一个山匪就问:“新来的大夫, 人在哪儿呢?!” 山匪被他问的一愣,“什么大夫?” 深感地位岌岌可危的江湖游医孙尚谦咬牙切齿,“就是给二当家缝腿的那个!” 山匪恍然大悟, “咳,你说的是咱们的侦察排总教头啊! “你现在去校场也未必能见到人,过会儿去侦察排食堂吧,中午我们侦察排的都在那呢。”他语带骄傲地说道。 老孙被一连串的“侦查”、“食堂”搞昏了头,再一转脸,那山匪已经匆匆忙忙走了。 说是训练不得迟到。 老孙的危机感更深了。 ——这才多长时间?那个女的竟然能把山匪们收拾得这么服帖?!还搞出了这么多山上从来没听闻过的新式东西,只怕是要翻天! 到了晌午,侦查排的“食堂”处就飘来了阵阵香气。 是炖肉的香味。 哪怕老孙这几天拿着自己私藏的体己钱在山下很是过了些好吃好喝的日子,闻见这个味儿,都忍不住贪婪地使劲吸了吸鼻子。 这年头,只恨自己肚里的油水不够多啊! 院子里,编入侦查排的山匪们正在享用他们的午饭。 每个人都有一碗大米掺豆子煮成的饭,上面浇足足的一勺肉汤,还有和肉一起炖的烂烂乎乎的胡萝卜。 听夫人说,多吃这玩意晚上就能看见东西了。 这是普遍待遇。 还有已经吃上肉的,护着自己的碗,就怕被别人偷一两筷子。 老孙一踏进院子,一眼就锁定了他最大的威胁。 无他,这女人,实在是太醒目了。 并不因为她是个女的。 正相反,她此刻穿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腰间扎一条靛蓝『色』腰带,这几乎就是她身上唯一的一抹亮『色』了。 若不是还有一头长发扎成长长一根大辫子垂在身侧,可以说她身上几乎找不出多少明显的属于女『性』的柔美。 但她的气场,是分明不的。 她有一种书卷气,并三分内敛的坚毅。在这一群或坐或蹲的山匪之中,如一杆青翠翠的竹。 老孙几步踏上前去,“你就是宁馥?” 宁馥看他一眼,也瞬间分辨出他的身份——整个山寨的人,所有的面孔都已经被她印在脑海之中,唯独这个,她这些天还没见过。 再看他垂在身侧的一双,有因为接触鞣质『药』材染上的『色』斑。他走进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一股子劣质壮骨膏的膏『药』味。 一旁的几个山匪不明所以,但看着似乎来势汹汹的孙尚谦,还是站起来挡在了宁馥前面。 宁馥朝他们道:“不用紧张,孙先生找我,应当是有正经事。” 孙尚谦一更。 刚刚几个山匪下意识的动作,就已经让他心头一凉了,此刻听宁馥如此说辞,就知道此女绝非善类。 ——山寨中找茬撩事的多了,可这宁馥,轻飘飘一句话,已经提前给他扣了个“要办正经事”的大帽子下来,他若是太强硬,立刻就显得像是无理取闹一样了。 单看气场和言辞,便知这宁馥不是普通角『色』。但老孙还是咬了咬牙,下定了她一较高下的决心。 一山不容二虎! 他孙尚谦能不能坐稳白马寨军医的位子,就看这一回了! 最好,是能在大家伙的面前击败这个黄『毛』丫头! 她在这群土包子中间已经有了威信,必须趁着还没彻底令所有人信服之前,先拆了她的根基! 老孙脖子一扬,干脆单刀直入:“可知庸医误人!” 宁馥眨了眨眼睛。 笑了。 “不知孙大夫,有何见教啊?” 孙尚谦早打定了主意,傲然道:“前些时候我不在寨中,弟兄们会被你的奇门巧技骗了眼睛也属正常。但现如今我既然回来了,就决不能看你在咱们白马寨招摇撞骗、沽名钓誉,最后反倒误了大家伙的『性』命!” 孙尚谦读过半年私塾,为了突出自己是个文化人,把此刻能想起来的字儿成语都用上了。 不知这宁馥的医术到底几斤几两,老孙拟定的策略,就是以己之长击人之短。 ——他听说过,城里那些医院都是学西洋大夫的那一套,动不动就是什么开膛破肚啦、打针输『液』啦,要说中医中『药』,肯定是一窍不通! 虽然他自己也只学了个二五眼吧,但在全然不懂的人面前,还是很有几分说服力的。 “就这几样『药』材,我们分开来说,谁能叫出『药』材的字、说出用途,谁就算赢,怎么样,你敢不敢赌?” “我要是输了,今天跪下给你磕仨响头;你要是输了……” 老孙有意停顿了几秒,觉得这样更能制造些威慑的效果,“你要是输了,今天就给我收拾铺盖走人!” 宁馥挑了挑眉,“君子一言,” 老孙喷出唾沫星子,“驷马难追!” 老孙放话的时候,被临时征做侦查排专属食堂的院子里,已经里层外层地围满了人。 大伙那个兴奋啊! 从夫人到了白马山,这一天天的热闹,还就没断过! 甚至包括那些正因为老兵油子老马一席话,新生动摇的人。 他们也在围观之列。 老孙喊人把他从山下带回来的『药』材取来一些,然后一样一样在院中的大磨盘上摆开。 “按顺序,把『药』材的字写下。” 两人各取一张纸。 有山匪在人群中嚷嚷,“老孙,你这就不厚道了吧!” “就是就是,咱们又不识得这些草『药』,更不识字,写的对不对,还不是你说了算?!” “再说了,『药』材都是你回来的,人家就算都认出来了,你们不也是一样打平手嘛!” 孙尚谦理直气壮,“那这么着,算我出题考你,你只要都能答上来,就算你赢;你要是有一样答不上来,便是我胜。这总可以了吧?!” 山匪们被他几句话绕糊涂了。 宁馥淡淡一笑,“可以。” 孙尚谦立马提笔,正确答案写下。 为保公平,还特意叫了两个略识得几个字的山匪来做见证,一人拿老孙给出的“标准答案”,一人拿宁馥的“试卷”,两厢对照。 一共十样『药』材。 “当归、大血藤、番木鳖……” 前面七八样,两张纸上的答案尽皆相同。 孙尚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每对一个『药』名,他的脸就难看一分。 ——她怎么会都知道?! ——这些『药』材,就连他自己也不大记得学名,还是因为去县城里『药』的次数多了,这才分得清哪个是哪个的。 “……女贞子、独活。” 最后一个『药』名刚报出来,孙尚谦就“哈”地一声尖笑。 “装得再好,果然也要『露』出马脚!”他大声吩咐另一个山匪道;“把正确的答案告诉她!” 山匪对这中字纸念道:“……女贞子、羌活。” 孙尚谦得意洋洋,哈哈大笑。 果不其然! 看面皮儿听话音儿是个厉害的,实际还不是个绣花枕头? 松了口气的孙尚谦孙“大夫”立刻就飘上了天,瞬间将自己刚才的焦虑紧张抛到了九霄云外。 “——收拾行李吧,今儿天『色』还早,早点动身,省得走得晚了,让山里的狼叼了你!” 第144章 重振河山(10)什么叫诉苦大会……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两个山匪互相对视了眼, 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不可置信的震惊。 孙尚谦笑容抑制不住的得意,就连面颊痦子上长出的根『毛』都跟他面部肌肉的运动微微颤抖,表达出充分的喜悦和满足。 “不过是侥幸读些医书吧, 让你把前边儿几个都蒙对了!”孙尚谦干脆找了个条凳坐下, 戴翘起了二郎腿,“结果竟是连羌活都不认得!” 看他的样子, 是打算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等宁馥立刻收拾行李走人了。 山匪们鸦雀无声。 老孙是个傻的。 可是大当家张灯挂彩娶的媳『妇』, 是二当家的救命恩人, 是白马寨新立的侦查排的头儿!他要是知道宁馥的几重身份, 可不敢这么跳腾! 可是…… 难不成, 宁馥真的不会多少医术? 在山匪们心里头, 并没有什么中医西医的分界, 更不了解医学体系的不同。他们只看谁能治好病, 谁能辨出『药』来,谁就更像个医生。 宁馥会缝人, 可却认错了味『药』。 老孙虽然平时不定看得好病吧,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他开的『药』也没把谁吃死过。 人群中又蔓延开阵窃窃私语。 也有几个在这短短几天内彻底被宁馥收了心的,用凶恶的眼神瞪视孙尚谦。 要是他们,立时反悔又怎样?!就算打了赌,只要你拳头够硬,脸皮够厚,不认就不认! 孙尚谦翘二郎腿, 还要再催促几句, 便听那宁馥开了口。 语气平静,没有半分起伏。 “孙先生确定自己没将字写错?” 孙尚谦闻言便要跳脚——他虽然读书不多,做个大夫也是为了生计, 根本没什么悬壶济世的理想,但生平最爱装个文化人。 他名字就是自己改的,从前他的本命也是一样的读音,不过是“上签”两个字。 他那『迷』信的父亲在他出生前跑到庙里求签,签文是“出将入相,身心俱正”八个字,据说是上上签。 于是他就得了个名。 但后来他家几遭变故,他独身人流离失所,成了江湖游医,“孙上签”的名字确实少了几分文化人的气运,影响他塑造世外高人仙风道骨的形象,所以就被他自作主张地改掉了。 可以说,老孙最恨的就是别人攻击、内涵他没文化。 宁馥这句话可算是戳了他的心窝子,孙尚谦猛地跳起来,刚刚胜利者的那份儿自得也不要了,“你说谁写错?你说谁不识字?!手下败将还敢饶舌?!你少在哪里装淡定,今天就是说破天去,羌活也是你没认出来!” 说到激动处,唾沫星子直喷。 宁馥不动声『色』地退了步,离开老孙的喷溅范围,淡淡补了句,“孙先生识字,很好。那么不知,孙先生能否为大家讲讲羌活和独活,到底有什么区别?” 孙尚谦牙根都痒痒,愤愤道:“什么个活那个死的,难不成是你输了不认?!” 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个样子。 ——明明发出挑战的是他,获胜的也是他,怎么反而被这个年轻女伢一句一句步步紧『逼』,倒显得是他气虚理亏一样?! 宁馥道:“在侦查排之后,我正要向大当家的要些人,办个战地救护班,刚好,今天孙先生也回来了,寨子里人又到得么齐,也可以简单同大家讲讲。” 她完全是没把孙尚谦的愤怒当回事的态度,让孙尚谦破口大骂。 宁馥皱了皱眉。 旁的潘大刚等人早已摩拳擦掌,按奈不住,——二话不说,上去两个力气大的,直接将又是跳脚又是骂街的孙尚谦绑了。 不光绑了,嘴里还给塞上了食堂做饭抹桌子用的烂布。 把孙尚谦气得双眼暴突,嘴里却“乌鲁乌鲁”地再吐不出半个字来。 人群中有人倒吸气。 也有人或心存疑虑,或愤愤不平。 孙尚谦毕竟在白马寨待了好些年,和众山匪多少有点香火情。 几个原想报名侦查排的,此刻眼睛珠子都不错神地盯着站在院子中央的宁馥。 他们都在犹豫。 谁都不知道位本领通天的压寨夫人到底是个什么路数、什么『性』格。 宁馥不理会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就站在扭动得像个大虫子样的老孙旁边,言简意赅地给众山匪讲了讲独活和羌活的区别。 独活实际上是当归的干燥根,颜『色』一般是外层黄棕『色』,向内渐变为灰黄『色』,有股特殊的香气,可以用于治疗风寒感冒、腰膝疼痛。 羌活是背翅芹的干燥根,颜『色』大多是黄白『色』,有香气,味道苦辛,可治风寒,也可治风湿痹痛。 若用最直白的功效来区别,那就是独活擅长治下半身的风湿病,羌活擅长上半身的。 恰恰独活和羌活的外形有些相似。 有山匪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恍然大悟道:“弄了半天!原来是老孙你叫人家卖『药』材的给坑惨了啊!” 独活和羌活两样『药』材虽然长得像,价格可要差得多了。 正经的羌活,要比独活卖的贵四五倍。 只要大致一算,就知道『药』材商拿独活混充羌活,赚了孙尚谦这位白马寨头号大夫多少冤枉钱。 旁的孙尚谦扭动得更厉害了,眼见众人对宁馥的话已信了八成,他心中又是焦急愤恨,又是忐忑不安—— 难道……难道他真是叫那昧良心的给骗了?! 宁馥脸上依旧带闲适笑意,抬手,取下了孙尚谦口中的烂抹布—— 课讲完了,现在是答疑时间。 孙尚谦的口舌获得自由,立刻就大嚷道:“你、你胡说八——” 个“道”字还没说完,只见宁馥抬手如电,下秒,便觉得口中多了样什么东西。 孙尚谦来不及反应,险些咬到舌头。 不等他将那东西吐出来,便听宁馥笑问一句:“麻不麻?” 孙尚谦也不知怎地,下意识地就嚼了下嘴里的东西。 “呸、呸呸!” 他脸扭曲着,口接口地往地上吐口水。 围观的山匪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 宁馥微笑,“最后补充点,独活和羌活的区别还有点,方便分辩——” “独活麻舌头。”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带的头,轰然地叫起“好”来。 什么叫两级反转! 山匪们哄,又将赌约提起来了。 “老孙,输赢可怎么论?” “改日弟兄们找机会给你绑了那『药』材商来,给你找回场子!不过今天这三个响头,你是不是当下就给人家兑现了?” “磕不磕?!磕不磕?!” 老孙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他知道今天是怎么也逃不过去了。 除非…… 除非宁馥还有几分文人的做派,能不那么得理不让人…… 大家都是知书识字的,怎么能和群山匪一般,动不动就打打杀杀、下跪磕头的? 他目光投向宁馥,其中暗含的期待已经快要满溢出来。 现在,就只要宁馥说句“算了”,他今日的面子,就算还没彻底砸在地上。 宁馥很完美地接受到了孙尚谦的脑电波,然后微微一笑,无视了它。 她淡淡道:“如果孙先生愿意留在急救班从头学起,赌约可以容后。” 意思也很明了。 要么,孙尚谦从头开始做宁馥的学徒,什么时候老老实实学出师了,什么时候个赌约就算作终止;要么,就现在跪下,乖乖把三个响头磕了。 孙尚谦此人,若说杀人放火,他是没有胆子的。 但庸医害人,不戳在他最痛之处,他永远不知悔改。 孙尚谦咬了咬牙,“我愿意加入你那个班!”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老孙就怂了!怂了!” 孙尚谦憋了肚子的火,还没等他前脚走出院子呢,后头就听许多山匪忙不迭地问,“战地急救班”怎么报名,有什么要求,要做哪些训练…… 那语气,别提多热切了。 他回去在屋中闷坐宿,气得晚饭也没吃。 ——才有人告诉他,那女人竟然是大当家新娶的压寨夫人! 怪不得,怪不得! 原来是有了大当家的撑腰,才么嚣张! 打不过,他跑还不行吗?!再留在这里参加那什么急救班,迟早要被宁馥折腾死! 想到此处,孙尚谦立即收拾了包袱,悄悄『摸』『摸』地就想下山去。 就算能在这儿学本事又有什么用?他的脸都丢尽了,日后在白马山上,谁还能客客气气称他声“孙先生”? 江湖游医,招摇撞骗原也是他孙尚谦的老本行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但孙尚谦还是没能走成。 他原想半夜偷溜,哪想到,刚从东南角处平时不怎么走人的出口出去,就迎头撞上了支队伍。 荷枪实弹,支剿匪的队伍。 队伍有七八十人,趁夜偷袭。 孙尚谦打扮得就像个偷地雷的,没走出几步就被这些人捉住了。 孙尚谦也知道了些人的来历。 ——无他,他看了个前些天还与自己在松涂县城一起喝花酒的家伙。 那人是松涂县郑家的护院,当时他们臭味相投,对方还无意中夸耀过,他们家发了笔大财,不但做买卖赔的本钱回来了,就连少爷都新添了几个可心有趣儿的小妾呢。 现在,那人的刀就架在孙尚谦的脖子上。 群人是疯了吗?! 郑家怎么会有么多带着汉阳造的正规军?! ——在孙尚谦的眼中,能带木仓的,就已经算是正规军了。 他的心脏砰砰『乱』跳,眼珠四下『乱』转,脑子里疯狂地打如何脱身的算盘。 但切都只是徒劳。 他只要微微动,那翻脸不认人的郑家护院就拿刀在他脖子上顶。 下子,就在他的脖颈上豁开道口子。 吓得孙尚谦腿立刻便软了。 他被当做人质,带着走在最前头。 些人看来是对山寨很熟悉的,几乎没费什么事,就从最外层『摸』进了寨子里。 甚至有人在队伍里悄悄聊天。 ——盼着次“剿匪”过后,每人分到钱后能去吃上几顿好的。 孙尚谦心中阵阵绝望。 他知道,不论这些人是不是冲着“剿匪”来的,他反正是跑不掉了。而且旦他失去最后一点利用价值,肯定会直接成为刀下冤魂。 漆黑的深夜,四下里只有草丛中的虫鸣,放得极轻的脚步,和孙尚谦自己激烈而绝望的心跳。 四下里骤然亮起火把。 孙尚谦猛地抬头,拼命地推开挟持他的人的胳膊,顾不得脖子上鲜血横流,厉声尖叫—— “救命啊!!!” “救命啊——有敌袭——!!!” 他充满恐惧的瞳孔里,映出闪烁的火光,也映出在下瞬间便带着烈烈风声,朝自己面门而来的利箭。 四二年9月中,天气还很热。 的松涂县外白马山中,发生了场以逸待劳,以弱待强之战。 白马山匪寨大胜。 白马山的山匪们,也第一次见识到了规范化军事训练的威。 但他们很快就惊恐地发现,他们的压寨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到战场的最前沿去了! 从大当家二当家到潘大刚等人,全都吓得目眦欲裂。 且不说现在宁馥已经是整个寨子的宝贝,就说大伙对她的定位,套用到后世的游戏中,那就是妥妥的脆皮法师/『奶』妈啊! 冲到前头去,刀锋木仓子可都是不长眼的,刮破一点油皮他们都心疼啊! 不等白马山众匪冲上去保护,便见他们的脆皮法师/『奶』妈已经从地上“捡”起了个人。 她单手就能把那男人扛在肩上,另一只手抽空夺木仓、连击、掷木仓、换刀、劈人。 系列动作。 数名敌人应声而倒。 再回过神来时,她已从激战中抢下三四个受伤的白马寨山匪。 杀伤敌人七八个。 被宁馥“提”回来的是孙尚谦。 ——他身上背个小包袱,里头是这些年积攒的全部身家,搭扣系得死紧,倒是给宁馥提供了个方便的提手。 孙尚谦像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般,时间竟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来,只紧紧地抓宁馥的肩膀,直到被带到安全地带,才后知后觉地觉得火辣辣的疼起来,个劲儿“哎呦”、“哎呦”地叫唤。 白马寨本就有准备,就连紧急救护的土制急救包都准备了不少。 宁馥给孙尚谦脖子上的伤口做了包扎,转身要走,被他把拉住。 他的就地一轱辘,直接从坐变成了跪着。 “哐哐哐”就是三个响头,磕的头晕眼花,额角也留下血来。 “救命之恩,我孙……” 他有些语无伦次的话还没说完,就只看宁馥的衣角在前方一闪,人已经冲得远了。 “我孙尚谦无以为报……”他低声把后半句说完。 几个银元从他的包袱里滚出来。 趁大家不注意,他赶紧把银元塞了回去。 白马山这仗,轻重伤员二十人,没有死亡。 轻伤里头还有个是头次见么大的阵仗,太激动了枪托砸伤了脚指头,另外几个是冲得太前跑得太快,失足掉进了自家挖好的陷阱里。 对方扔下了十来具尸身,跑了十来个,剩下的全做了俘虏。 他们实话也说得很快。 ——不说也不行,松涂县就么大点地方,哪怕是山贼,落草前也是识得几个人的。 波人实际是两队人马凑起来的。 部分是的郑家的护院,另一部分则是县上的保安团。 很好理解,“合作共赢”的事。 郑家干了亏心事,听说宁家那个被推下山崖的小丫头居然还活着,自然无安寝,思来想去还是派人上山,想要灭口。 哪想到郑家派上来的人没能得手,还惊动了整个白马山匪寨。 最后干脆和保安团达成了交易。 ——郑家要宁馥死,友情提供已经『摸』清的山寨情况,保安团师出有名、名正言顺地打剿匪的旗号,来做了郑家的雇佣军。 谁想到,买卖没成,把命还搭上了! 俘虏都被带到了校场上。 他们都被粗麻绳牢牢捆住双手,再个跟个地栓成串,个都别想『乱』跑。 些人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各个沉默,如丧考妣。 白马山是什么地方? ——可是匪寨! 剿匪这事儿,不是你整死我,就是我整死你! 山匪可不是和你讲规矩的人,没有那一套不杀俘虏的道理,更何况,还是他们先『摸』到了人家的老巢里,打算对人家赶尽杀绝。 易地而处,必然要斩草除根。 他们都是受雇而来,不过为吃口饭而已。 他们这群人里头,有郑家的家丁,也有保安团的小兵,也有带队的小头目。 年月生存不易,给人看家护院、在保安团当兵做炮灰,都是一样。 不过是找个不易倒的靠山,做条『乱』世家犬而已。 白马山的山匪们也全数到了。 他们兴致勃勃,刚刚完胜场大战的热血还未消退,只觉得自己还能以敌三、以一当百! 甚至好些没能亲手斩杀两个敌人的,吵闹着要那这些怂货试试手。 群王八羔子,他们白马寨不过是想消停过日子罢了,他们偏要来找事,以为牙口好就能啃下硬骨头?! 他们的战意沸腾,校场上的俘虏无不瑟缩。 但宁馥提出的下个“活动内容”,再次让山匪们对感到『迷』『惑』。 那是一个他们从来没听过的词儿—— “啥是个诉苦大会?有啥可说的,大伙不都是那点儿事嘛!” “是啊,有什么意思?大家都一样。” “我听夫人说,、叫什么阶|级教育?” …… “什么叫阶级?” 第145章 重振河山(11)颠破这个世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诉苦大会”在一片疑『惑』的, 甚至有些尴尬的氛围中开始了。 山匪们你推我搡,谁也不乐意第一个说。 一是不知道到底该说点什么,一是觉得抹不开脸。 都是男子汉大丈夫, 诉苦诉个什么劲儿, 又诉谁看? 华轩也来了,坐在一旁皱了皱眉头。 宁馥对这情景早有预料, 只淡淡笑道:“既然大家不知道从何开口, 那不如就俘虏们先来吧。” 华轩点了点头。 虽然他不知道宁馥这么做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目的, 但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仿佛天然就有一种, 能够令人选择依靠信任的天赋。 宁馥的目光转向一串串坐在旁边的俘虏们。 排排坐的俘虏们几乎是下意识地心里一紧, 甚至有人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两天前的那一战, 俘虏们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太深刻了。 或者说, 那当天夜里发生的, 根本不能称之为“战斗”。 而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屠戮。 这个看上去有些瘦弱的美貌女子,一只手救人, 一只手要命。 他们中有知道此行正目的的小头领,听见白马山匪寨的人管这女魔头叫“宁馥”。 天知道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心中掀起了多么可怕的惊涛骇浪! ——这竟然就是宁家的四小姐! 天哪,郑家莫不是疯了?!竟然敢招惹这么一个魔头! 派他们这几个人来,不于拿着牙签戳老虎屁|股吗?对他们到底有什么好处?! 反正他们是已经形成心理阴影了,就连宁馥一个平平淡淡的眼神扫过来,就忍不住心寒胆颤。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已经成了俘虏, 是死是活都不过人家一句话的事, 不就是诉苦吗,那就诉呗。 这年头,谁能出来卖命换口饭吃的, 谁没有苦处? “我爹死了。我哥哥也死了。我再不跑,我也得死。” 郑家的一个护院先开了口。 他竟然是北方口音。 他生的浓眉大眼,国字脸,人高马大,看着就像那在别人面前耀武扬威煊煊赫赫的家伙。 但说着说着,他的语气渐渐沉重了。 这护院是东北人。 东北沦陷,他父母家人逃出来,一路流浪。42年初闹灾荒,不得已卖了两个弟弟做盘缠,母亲就此伤心一病不起,很快就死了。 剩他父亲、哥哥,并他自己,三个人。 结果被鬼子捉去挖矿。 他爸累死在矿里,他哥哥就因为收殓尸体顶撞了看守的士兵,被拿枪托活活打死。 他没敢出声。 低着头,一铲子一铲子地挖煤灰,心脏憋得想要炸开一样,听着身后他爹他哥的尸身教人拖死狗一样地拖走。 半夜里,他趁着的看管的人没注意,悄悄逃走了。 正正的举目无亲,四处飘零,最后流落到松涂县打短工,郑家看中他个子高大相貌齐整,便雇他做了个护院。 男人简短地讲完了他的故事,然后说:“主家不知道,我就是这么个怂人。” 他一直平静的声音,突然渗出凄厉的悲伤。 “鬼子杀我爹,杀我大哥,我都不敢冲上去和他们拼命……” 他的眼睛充血了,那红惨惨的颜『色』,仿佛一头受伤濒死的狼。 整个校场上,鸦雀无声。 宁馥示意下一个人接着讲。 开口的是保安团的一个兵。 他就是松涂县本地人,孤儿,从小地主家放羊。 200多只羊,每只能卖两元钱,这200只羊一年还能下一百多只小羊羔子,羊粪、羊『毛』加起来,值的钱就更多了。 但他每年只有八块钱的工钱。 地主家看着他人好使唤,想叫他彻底卖身做长工,于是硬说他丢了十只羊。这十只羊的钱,算上母羊一年生仔的钱,再算上羊粪和羊『毛』的钱,他算80元。不清就拿自己这一辈子抵债。 他怕了,一筹莫展,盯着羊圈发了一宿的呆,连眼泪都没有一滴。 第二天,保安团招兵。 谁都知道干保安团要招人戳后脊梁骨,谁都知道这年头鬼子要是真打进来,他们就是先做汉『奸』,再做炮灰的命。 但他是报了名。 “在战场上,死那也是‘嗖’地一下就死了,算球。”他说道:“做了长工,那是慢慢死,一点儿一点儿磨死,我见过好多人这样死了,我不敢,我不想。” 这个兵没有哭。 他只是麻木,却令人心有戚戚。 坐在一旁的许多人却已经不知不觉地淌下泪来。 “……我爹得着肺痨,得在地主财的水田里『插』秧。家里欠的租子多了,那黄四,那黄四就叫人把我妹妹抓走了……但说不够,要我爹拿命给他家干……在田里听见说,我妹妹抓走当天就叫黄四糟践了,第二天就撞墙没了命,我爹、我爹当时就吐血了,倒在田里头,没等送回来,就没啦……” “我娘早哭瞎眼,田老四叫接着,租子一年比一年翻着翻地涨……临死前,我娘想喝口米糊糊,我去地主家想借一碗米,地主婆说,‘留着粮食喂狗能看门,你们吃有什么用?!’我回来,娘已经咽气了……” 他气不过,拎着耙子打破了地主儿子的脑袋,地主全县拿人,他孤家寡人一个,趁着黑夜,跑上了白马山。 他紧紧攥着双拳,已然痛哭流涕,跺脚大喊。 “为什么,为什么都是父母生养,都是人,穷人这样苦,富人这样狠?!” 校场上,有人默默流泪,有人痛哭失声,也有人眼中闪着仇恨的怒火。 这些人,有些是富人家的护院,有些是保安团的小兵,有些是白马山的草寇。 但他们的苦痛是相通的。 大当家华轩怔怔地听着。 听着山寨里这帮兄弟的苦,也听着那些刚刚他们在战场上拼杀的,敌人的苦。 通体如被电流涌过,须发皆张,汗『毛』倒竖。 只觉得胸中似乎有一股气、有一团火,狂奔猛突,却找不出冲破的路。 “我没有受过多少苦,或许可以说,我过的是大家许多人都会羡慕的日子。” 他忽然听到宁馥说。 这个来历成『迷』的女人声音平静,却让人觉得,蕴藏着一股即将汹涌而出,摧毁天地的力量。 “天爷没有对不起我,国家没有对不起我,但我大哥死了。二哥死了。三哥死了。” 我也已是亡魂。 “对不起我的是这个世道!”她手指向远方一扫,是山下的松涂县,或是更远的地方。 “是谁让我们流离失?谁让我们家破人亡?是日本鬼子,是地主财!” “这个世道『逼』你死,那么——” “就颠破这个世道!” 第146章 重振河山(12)听说寨子里还有位宁…… 第一百四十六章 诉苦大会之后, 宁馥给俘虏们画下两条道来。 要么走,要么留。 走,随意去哪, 但不得再回老东家去效, 否则战场上再相逢,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留, 就是白马山的一员, 从此落草为寇, 不再是明面上的良民百姓, 令行禁止, 规矩甚至比在保安团还要严格。 许多人犹犹豫豫。 然后他们就又参观了白马寨“侦查排”的训练。 亲眼看到这些击败了他们的对手, 吃的是有大米、浇肉汤的水饭, 练得是突刺、劈砍等像模像样的动作, 那精气神,别提多足了! 他们大多留了下来。 走到这一步的, 没几个还能回家去安安分分做个庄稼汉、放羊倌了。 所谓『逼』上梁山,这路都是没法子回头的。 ——他们知道,即使有机会回去从头开始,躲开了鬼子的刺刀和铁蹄,也躲不开地主老财的层层盘剥。 这不是需要读多少书、识多少字才能明白的道理。 留下来,哪怕是死,也能做个饱死鬼!哪怕是做山匪,也能挺直腰杆子! 宁馥收编了这股俘虏, 顺势在整个白马山匪寨颁布了“约法三章”。 第一, 一切行动听指挥。 第二,烧杀抢掠、jiany『妇』女的,一律枪毙。 第三, 友爱同袍,寨中禁赌博、斗殴。 不能接受这三条的,可以走。 宁馥给了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里,适应不了的,不愿意遵守这三条的,都可以离开。 山匪们走了一部分。 因为他们清楚,压寨夫人虽然是个女人,但一颗唾沫一颗钉,说出去的绝对是有一句算一句,绝反悔和优容。 有山匪一溜小跑地进了议事厅。 “大当家,宁先生,老孙跑啦!” “宁先生”是宁馥在白马寨的新称谓。 她倒是不反感“压寨夫人”这个诨号,但华轩执意叫手下弟兄们改口。 夫妻虽是一体,可宁馥要参谋战事,统帅御下,总是叫着“夫人”,他总觉得都不够庄重。 若要建立威严,首要实威压,次要以德服人,但头称谓却也不能少。 她是压寨的宝贝,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不是凭着和他睡一张床。 虽然……咳。 山匪们刚改口的时候还有别扭得很呢。 ——哪有女人叫先生的?就算夫人能缝人会『射』箭,能读书会算账,那也还是漂亮的仙女儿似的一个女人呀! 但在华轩的强压之下,他们也渐渐习惯了这个特别的叫法,甚至还自己说服了自己。 教书的老师叫先生,治病的大夫也叫先生,那些学问高的,本事强的,也都称先生。 女的就女的吧。这山寨上,挑不出那个带把的爷们儿能有越过宁先生的本事。 他们不配叫先生,但他们夫人配得起。 ……呸,不是夫人,是宁先生! 跑进来的山匪手中拿着一个棉布袋子,看得出,平时是被人精心保管的。 他把布袋子往桌上一倒。 “他、他留下了这个——” 一阵清脆的叮当声。 最后落出来的一枚银元在不怎么平的桌面上骨碌碌地滚了两圈。 孙尚谦还是趁夜里悄悄下山去了,没和任何人留,也没人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那半袋子银元在桌上积成了一小堆。 孙尚谦在白马寨是出了的抠门。 除了他自己出去会相好、喝花酒外,向来是铁公鸡一只,一『毛』不拔。 山寨里不少人知道他每回下山也瞧病骗人,小金库肥得流油,但不论谁去和他央借,他都是一概哭穷,半个子儿也没有。 这么一个吝啬鬼,舍命都不舍财,他悄悄溜走,怎么可能不把这半袋子银元带上? 山匪也没想到老孙竟留下这么多钱,眼睛都看直了。 老孙走人,大家是惊讶多于慌张—— 说句实在的,他在山寨里早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宝贝疙瘩啦!比起老孙天天觉得自己个儿奇货可居,谁有个头疼脑热去找他抓『药』,他都要鼻孔朝天、小葱小萝卜地拿一把,宁先生可是从来不藏私的! 宁先生的“战地急救班”已经办起来了,那些跟着她学的弟兄,现在包扎个伤口都有一套流程,那架势,有模有样,看着就让人放心! 而宁先生自己不仅会西洋的玩意,还会识草『药』、配方子,比那孙尚谦靠谱不知多少倍! 宁馥笑了笑,“想走的人总是留不住的。他留下这些钱,倒出乎的意料了。” 人,果然都是复杂的动物。 孙尚谦就是这么一个十足十不招人喜欢的角『色』,或许救他一命都算不上是能令他觉醒向善、改过自新的程度。 可偏偏那天晚上的诉苦大会,让他几乎从来都没存在的良心,突然颤动着,苏醒了一星半点。 也足够了。 这个时代,谁不是身似飘萍,命如草芥? 挣扎着艰难求生,总也有人不是光明磊落、不是行端坐正的。没有办法。 亿万万的民众,有善有恶,有黑有白,只是被情的洪流裹挟着,不由己身地形成复杂旋涡的一部分。 就像有句俗说得好—— 猫有猫道,狗有狗道。 留在白马寨,或许就不是孙尚谦的道道儿。 他会沿着他自己的道走下去,本非志同道合,就不必强求了。 “留下的人里,也必然有不符合你这‘约法三章’的。”华轩坐在铺有白虎皮的椅子上,初秋天气已经热出了一身汗。 宁馥让那报信的山匪离开了。 “愿意留下的,总会发生改变。”她微笑道:“诉苦只是个开始。” 倒苦水,算细账,共同的感情会将人凝聚在一起,而共同的目标会将人真正地团结起来。 为什么鬼子要欺负咱?烧杀掳掠,占地不说,还要让中华万万人做他们的奴隶! 为什么地主要剥削咱?今天涨租,明天收债,扒了你的皮,榨干你的血肉还不罢休! 阶级的苦,民族的恨,一笔一笔算清,一盘散沙,也就慢慢凝练成钢铁。 待钢铁铸成,便可小试牛刀。 事实上,最近白马寨就已经干了几件“大事”。 ——宁先生最近还兼理山寨的财政,她嘴上长挂着一个叫什么……“开源节流”的词儿,直接打破了白马寨的日常经营惯例——守着位于要道、地势险峻的白马山,打劫绑票过往的行人富户。 ——宁先生直接带着他们打土匪去了。 大水,只有冲了龙王庙,才知道庙里藏着多少好东西! 松涂县周围,大大小小有七八个山匪的据点和寨子,大家各分各的地盘,平时虽有摩擦,但是也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 谁想到白马山办了一场喜事,打了一场大仗以后,这就如龙出浅滩,虎跃山林,地盘太小,觉得挤了。 三个月里,白马寨几乎『荡』平了松涂县附近所有的山贼匪寨。 俘虏上百,收缴的财物木仓支更是把山寨上几个常年半空着的仓库都装满了! 宁馥也兑现了她组建侦查排时给大当家的承诺——一份军饷,十倍的口粮! 华轩回想这梦幻般的三个月,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他的美人媳『妇』正站在几张八仙桌拼成的长桌前,悬腕而书。 华轩走过去站到她旁边,去看那纸上的内容。 华轩识字,但不会写。 宁馥『毛』笔字写得很漂亮。 她初学颜,再学柳,后来在扮演女官的世界里为了勾搭皇帝,也写得一手情意绵绵的簪花小楷。 但她现在的字,反而有一种褪尽铅华的朴拙。 着墨之处,铁画银钩。 华轩不会看字、赏字,但也觉得这几个字里有一种透纸而出扑面而来的磅礴。 他禁不住赞了一声“好!” 最怜君中宵舞, 道“男儿到死心如铁”。 看试手,补天裂。 外头一阵清风拂过,刚好自议事厅敞开的大门吹进来,华轩倾身帮宁馥压住微微浮动的纸张。 这风吹得人浑身舒畅,华轩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这风也吹来一丝淡淡的香味。 他莫名其妙地脸红了。 山寨里谁也不知道大当家的和压寨夫人,到现在还没在同一张床上睡过觉。 他不是不喜欢。 更不是什么纯情少年。 只是宁馥仅仅用了三天的工夫,就让华轩看明白了山寨有多么需要她。 不是作为什么夫人,而是作为军师。 当然,宁馥纠正了他从《水浒》和《三国》里听来的称呼。现在她是白马寨的总参谋。 华轩视她为左膀右臂,言听计从。 有山匪悄悄在背后嚼舌头,说他这是被漂亮的媳『妇』『迷』了眼。 但华轩有自己的判断。 他做了二十多年的山匪,在宁馥到白马山以前,他这个大当家就做的不错。他知道怎么让人服他。 山匪们敬服的人多一个,他也并不介意。 他是有私心的。 因为漂亮媳『妇』告诉他有一种主义,是让劳苦人都亲如兄弟的,是能教这世道『荡』涤澄清的,是能让鬼子滚出中华,中国人翻身做主的。 每天夜里,她给他讲那些信奉这个主义的人们的故事,讲他们如何凝聚起来,如何发起反抗,如何战斗到底。 在山匪们悄悄羡慕大当家的和压寨夫人日日同房的时候,他与宁馥,对着房间里头的一对儿龙凤红烛,一个说,一个听。 在这些夜晚里,华轩从好奇,到感叹,再到向往。 他在美人媳『妇』永远平静的叙述之中,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量。 他的胸中时常激『荡』一种热情,一种热切,一种热望。 他的血时常沸腾,他的泪时常盈满。 他也得知了有一种比生身父母,比拜把子兄弟,比一个炕上的两口子更奇妙的,有着独特的亲密的关系—— 叫做同志。 他想和他的压寨夫人成为这种亲密的关系。 但他不敢问,也不敢争取,只能像待师长一样尊重她,像待兄弟一样友爱她,像做过夫妻一样信任她。 除了忍不住,贪婪着清爽的秋风。 “能……能教写几个字吗?” 华轩看着宁馥写完,问道。 宁馥自无不允,只笑着看了他一眼,“你满脸汗了。” 她想了想自己最近的计划,笑道:“又热又不方便,给你修修面,剪剪头发?” 她是疑问语气。 但她料定华轩会答应,哪怕结了辫子的长发是他已经维持了许多年的“造型”,哪怕脸上的胡子一直是他让自己更添“男子气概”的象征。 华轩也确实答应了。 不但答应得很痛快,而且控制不住地笑出了两排白牙。 他们在议事厅后的院子里放把椅子,使人端了水盆、皂角、剪子、刮刀、手巾。 宁馥这倒是头一回干这个活。 锋利的刀刃放在华轩的下颌上,他便主动扬起脸来。 脖颈和喉结毫无防备地暴『露』着。 他被熏风吹得昏昏欲睡,眼帘微合。 宁馥慢慢将他的胡茬刮掉,手中小刀一转,轻轻地搭在了华轩的咽喉上。 男人反映很快地睁开眼。 但神情和身体,都依然是放松和信任的姿态。 宁馥弯了弯唇角,随手将小刀搁在一旁,拿起剪子来,示意华轩坐起身。 “真不心疼?” 她像后世每个理发店里,问那些要剪去长发的姑娘们是否下定决心的tony一样询问道。 失恋啦、换了一份工作啦、成年啦,总些对于她们重要的时刻,要换个发型,换个心情。 挥别过去,去迈向未来的另一种可能。 华轩莫名其妙地看她,“这有什么好心疼的?” 宁馥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地一问,动作麻利地给华轩剪了个寸头。他 虽然手艺不太完美、看起来有点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华轩照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似乎也新奇得很。 宁馥笑道:“看来还是得有手艺的来。改天问问寨子里的弟兄,有没有干过这一行的。” 华轩也咧嘴笑了,却很满意,“现在看着还有点不习惯,可是比之前更精神呢!” 他兴致勃勃地转回头来望着宁馥,脖子上围着一块白兜兜,如果狼尾巴可以具现化,恐怕已经在他身后摇成了螺旋桨。 “你觉得呢?” 他满含期待地问。 宁馥拉长了一两秒,刚要回答,之前那送银元的山匪又冲进了议事厅。 他找不见做主的人,只能大着嗓门,一边嚷嚷,一边从前头往后面走,“大当家的,宁先生,外头来了一伙上供拜山头的——” “献财献女呢!” 院子里的两个人都是一愣。 气氛略有尴尬,华轩悄悄地伸出手去,把就在宁馥手边的,盛着刮胡刀和剪子的托盘移开了一点距离。 他发现宁馥发现了。 没有胡子和『乱』糟糟的头发遮挡,大当家的脸红得非常明显。 跑到后院的山匪也是呆立当场,宁先生还是那个宁先生,可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又是谁?! ……在堂堂白马寨议事大厅的后院,宁先生竟然和一个陌生男子靠得这样近 且这男子还比大当家年轻、比大当家英俊,一看就是个小白脸! ……这、这这这……山匪一时脑内『乱』成一团,数香艳的想象和令人兴奋的八卦浮上心头,转念又为觉得大当家带了绿帽,自己要不要告发宁先生而苦恼,脸上的神情短短几秒就变幻了好几个颜『色』。 反而是宁馥最先开口,语气也淡定如常,“走,去前面看看。” 华轩如梦初醒,站起身来跟在宁馥身后,将近一米九的个子,竟然走出了一种小媳『妇』似的谨慎小心。 他经过那呆立的山匪,猛地一拍他,对方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目光在他脸上来回来去地转了几圈,眼睛都瞪大了—— “大当家?!” 这居然是大当家的! 华轩“哼”了一声,不满他的莽撞,但又满意他此时的反应,索『性』两相抵消,没罚这愣头青倒霉蛋。 “跟上吧。”他吩咐道:“山寨里头找两个以前干过修面理发的,看有没有。往后都照着这个样子修整。” 他知道宁馥的意思。 白马寨现在是个大寨子了。古代打仗还讲究个军容军纪,寨子里人越来越多,都邋邋遢遢奇形怪状的,看起来就不规整。 但他的宁先生那手是算账写字治病救人的,不是谁都配得上她给刮胡子理头发。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山寨门口。 上供拜山头很好理解。 从古至今,过得最苦的都是老百姓。最想踏踏实实安安生生过日子的,也是老百姓。就像供奉山神土地庙一样,老百姓们总是或主动或被迫地向一地最强的势力供上贡品。 这年头,当然是谁拳头大谁有理。 原本白马寨还是松涂县附近的祸患,可随着这三个月白马寨的势力壮大,几乎已经成了附近唯一的自由武装。 传说都已经起来了,松涂县里头,归县政|府管,出了县城的城门,那就该归白马寨管了。 城郊的老百姓,特别是白马山附近的村民,越来越坐不住了。 谁知道这白马寨扫『荡』了剩下的几个小匪寨,一家坐大,以后就要折腾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了? 更何况,现在白马寨对于山下几个村子来说,也已经是无比可怕的庞然力量了。 与其等着铡刀不知什么时候落下,还不如提前上门讨好一番,交些保护费罢。 几个村的头人一合计,凑了二十块银元,五筐土鸡蛋,五只老母鸡,五只大白鹅。 还有一个漂亮丫头。 这丫头吃百家饭长大,欠着整个村子的恩情。说让她为了整个村子,上山去伺候山贼头领,虽也哭了几天,但最后也答应了。 华轩和宁馥两个人到了门口,就看见几个头人战战兢兢地带着“供奉”,五只老母鸡五只大白鹅后头,是一个看起来还没有十五岁的小姑娘。 擦着红脸蛋,不敢抬头。 芳丫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五天前村里就在商量献女的事儿。她当时就知道,这一回可能要轮到自己了。 过了两天,村老把她叫去,给了她一身新衣服,半尺新料子,还有红头绳。 芳丫就知道事情已定。 村里人劝她宽心—— “上山去那是过神仙日子哩,将来跟着山大王,吃香喝辣!” “白马寨听说和别的寨子不一样,什么事都讲究规矩,去了没人欺负你。” “别害怕,芳丫漂亮,指定教人喜欢!” 但芳丫的心还是一点点地沉落下去。 她别无选择,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袖中,藏着五岁时她娘临死前留给她的铜簪子。 死也要死的干净,不能叫那匪贼糟践了! “抬起头来。” 芳丫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的声音一点也不柔媚婉转,清清朗朗的。 芳丫下意识地依言抬起头。 然后就看到了走到她面前的女人。 她穿一身短袄,腰间系靛蓝腰带,穿骑装裤,短猎靴,长发竟然是用一枚飞镖挽在脑后的。 她比她高多了,芳丫要仰起脸才能看到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真亮啊。 芳丫没有反应过来这是谁,只呆呆地望着她。 一旁的头人显然猜到了女人的身份,忙不迭地朝华轩和她鞠躬、作揖,然后把芳丫往后拉了拉,冲华轩、也是冲宁馥解释道:“这,们知道大当家的新娶压寨夫人,绝不敢冒犯、不敢妨害大当家的和夫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这头人肚子里竟然还有点墨水,看样子是几个村子中推举出来的,最会“来事”,口舌最利落的。 不用他们探听,关于白马寨的各『色』传闻已经甚嚣尘上。 听说……大当家的前段时间才娶亲,白马寨大办喜事…… 听说……这位压寨夫人美如姑『射』仙人,大当家珍视非常,是捧在手里怕落了,含在口里怕化了…… 又听说……这位夫人十分善妒,绝不允许大当家另找他人,为此,还在山寨中立下不得piao女支、不得y辱『妇』女的规矩…… 还听说……山寨里还有一位宁先生,现在稳坐第二把交椅,大当家对他极为信任倚重,山寨能有今日,这位宁先生功不可没。 头人们一合计,便定下了策略—— “只盼这丫头能侍奉好大当家和夫人,如果、如果夫人嫌弃她不堪大用,叫她伺候旁的弟兄也是她的福分。” 他们想好了,这样一套说辞,既全了大当家的面子,又给那善妒的夫人卖了好。 匪寨的规矩,他们这些上供的人自然也知道一二,金银不必说,最好的物什、最漂亮的女人,当然都归大当家的所有,大当家不愿要的,就要按座次往下分。 再往下,自然就是宁先生了。 华轩皱起眉头。 头人不知自己这哪里说错,惹怒了这位山大王,吓得脸『色』苍白,接下来的半个字儿都吐不出来。 倒是宁馥笑『吟』『吟』地开口,“这样说来……这姑娘,是预备献给宁先生的咯?” 第147章 重振河山(13)想要跟着我胆子这…… 第一百四七章 “这样说来……这姑娘是预备献给宁先生的咯?” 宁馥笑问, 一旁的华轩面无表情。 看着雌雄双煞截然不同的神『色』,那口舌利落的头人不敢胡『乱』揣测了,目光『乱』晃, 低着头吭吭哧哧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害怕啊!这可是匪寨!面前这些人, 在外面人的传说中可都是三头六臂怒目金刚,杀人不眨眼的主!万一一个说不好, 叫人提刀他砍了怎么办?他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和八十岁的老娘! 芳丫却渐渐回神来。 她的目光依然定在宁馥身上。 压寨夫人……和大家传说的, 似乎都不一样。 不知是她温和的语气、一直噙在唇角的笑意, 还是那双寒星一样的眼睛, 莫名地给了芳丫勇, 她在一刹那间做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敢置信的选择。 她猛地甩开头人的, 冲到了前面来。 她人很瘦小, 却在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不光是保护似地拉着她的头人没想到,就是芳丫自己, 没想到自己竟就这样,一下直撞在了宁馥的身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大家几乎都来不及反应,只有宁馥手疾眼快地张开臂接了这小姑娘一下,卸去她几分冲力。 芳丫却根本没意识到刚刚那一股轻柔的,叫她免于磕在人身上咬伤舌头、又或者直接跌在地上的力道是从哪里来的。 她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噗通”一声跪在了宁馥身前。 ——“我、我愿意跟在夫人身边,我不伺候别人!” 她干脆豁出去了, 猛地伸抱住宁馥的腿。 女孩的声音很大, 透出一种空洞洞的恐慌,“求夫人收了我吧,叫我做什么都行!” 她害怕。 无论是身不由己的惶恐『迷』茫, 还是这白马山匪寨在外面的赫赫凶名,都让芳丫感到未知的恐惧。 ——与其去伺候一个从来没有的什么宁先生,她宁愿选择面前这个女。 至少这位压寨夫人,看起来并不像传说中那样凶恶,甚至让从几天前就开始茶饭不,夜夜噩梦的芳丫,在所有人烧灼般的目光中意外的感到了一丝慰藉。 就仿佛一叶漂泊无依的孤舟,在惊涛骇浪的巨海中,终于看到了一座岛。 不管这座岛上还有怎样的未知,它都已经是芳丫唯一的希望。 谁没想到,一贯胆小怯懦的芳丫会突然间做出这样惊人的举动来。 这胆,可不是一般的大! 站在后头的头人已经在心里诸天神佛都念了个遍,只怕这压寨夫人一个不快,旁边那凶神恶煞的山匪就他身后的刀抽出来,可怜的芳丫一劈两半。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空气中充满了一种凝滞般的安静。 这种安静粘稠的叫人窒息,特别是芳丫。 从四处涌来的目光,像一道道鞭子打在她的身上,像一道道烙铁,狠狠的烫在她身上,让她忍不住的颤抖。 芳丫整个人头越来越低,身子越来越佝偻,像一只极度营养不良的流浪猫。 她的心在这短暂的安静中越跳越快。 每一秒的沉默似乎都在宣判着她与死亡的距离。 就在芳丫犹豫着不放手的时候,她听见来自头顶的,属于女人清润的嗓音。 “想要跟着我,胆这么小可不行哦。” 芳丫愣住了。 她足足愣了有半刻钟,——可能更长的时间,耳朵里血『液』奔流的轰鸣声终于渐渐消失了。 但她仍不敢相信,忍不住鼓足勇抬起头,目光一寸寸地对上了宁馥的眼睛。 芳丫的心中,一颗种,轻轻的破土发芽,带来希望奢侈的滋味。 “您、您留下我吗?” 宁馥在她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小丫头那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在一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亮来。 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头人此情景,不由得有些尴尬。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山匪们竟然都对芳丫突然的举动和压寨夫人问都不问大当家一声就拍板做了决定毫不意外。头人嘴唇嗫嚅了两下,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算了算了,是芳丫没福。 许人家宁先生看不上她这样细猫仔一样的小丫头吧! 头人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嘀咕——这夫人是,不知道脑抽的是哪根筋!竟然还真他们原本打算献给大当家和宁先生的丫头留在自个身边。 这是对自己太自信了,还是太看轻芳丫这个没长开的姑娘? 头人心里暗想。 就冲芳丫刚才这一下,只怕是个胆大心细的。来有什么造化还未可知勒! 当然,在场人的心百转,只不是刹那之间的事。 只听宁馥对芳丫道:“你没听错,留下你在我身边。” 她顿了顿,语气中微带笑意,补充道:“不用你去伺候大当家,更不用你嫁给宁先生。” 头人不明白芳丫的心意,而她只一眼就看出了这小姑娘的所所想。 芳丫忍不住抽泣了一声。 心弦一松,眼眶终于盛不住眼泪珠。大颗大颗的泪滴淌下来,在小女孩涂得红红的,尚且稚嫩的脸蛋上冲出一道道有点滑稽的沟壑来。 然后她发现,自己竟下意识的眼泪抹在了夫人的裤子上! 芳丫吓得赶紧缩回了。 她刚刚干了意见么胆大包天,么不命的事! 赫! 芳丫顿时觉得像跑了好几里的山路一样,脚又酸又软,身上提不起半分力。 她的心脏又激跳起来,简直要从喉咙口里冒上来了。 一只手轻轻地把她托起来。 那股力道就像云一样柔软,却又像山一样不容挣扎。 芳丫随着这力道慢慢的站起来。 是压寨夫人亲扶的她。 芳丫整个人呆呆的如坠梦中,反应都比平时慢了几秒,仿佛和这不真实的情景隔着一层什么似的。 女人的声音把这一层隔膜轻轻地挑开了。 像轻柔地剥出一只即将化蝶的蛹。 芳丫吸了吸鼻。 她下意识地问:“我……真的、真的不用嫁给那个宁先生吗?” 她年纪还小,又受惊吓,还能顺顺当当地说出完整的句子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在芳丫的想象之中,“宁先生”么是个身高八尺、体壮如牛、杀人不眨眼的壮汉,么就像是村人们猜测的那样,是个面黄肌瘦、留着一山羊胡、满眼精光的小老头。 芳丫不在意自己被许配给什么样的人,她更不敢报什么嫁个如意郎君,生个大胖娃娃,上自己的小日子的梦。 她怎么配呢? 她只盼着能不被人糟践,不被人侮辱,能活得稍微有一点点念想。 她不愿被人安排,不愿被人交易,不愿被当做货物、筹码、或者五只鸡五只鹅之外的添头。 她只想活得像一个人。 问完这个问题,芳丫就看到女人笑了。 ——是那种愉快的笑意,仿佛她说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芳丫有些『摸』不着头脑,呆呆地望着宁馥的笑容。 然后便听一旁那个挎着腰刀,背着弓箭的山匪傲然道—— “我们压寨夫人姓宁,平日里在山寨中称宁先生。” 芳丫并不傻。 虽然她看起来像是遭了雷击一样,缓慢地眨动了两下眼睛,但她紧接着便反应了来,低低地“啊”了一声。 ——夫人就是宁先生?! 那、那岂不是…… 小姑娘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目光一下落在手上。 两个人的是交叠的。 她的还被夫人,不,或许是“宁先生”,握在掌中。 是刚刚对方扶她起来的时候,拉住她的样子。 芳丫脸上发烫,惊呼一声,飞快地把抽了出来。 传说中智计无双,地位宛如梁山泊中的吴用一般的“宁先生”,竟然就是大当家新娶的那个又善妒又美貌,狐狸精似的压寨夫人?! 她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跟在我身边,胆可不能这么小哦。” 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芳丫,“如果,真的你嫁给宁先生,你怎么办啊,小丫头?” 鬼使神差地,芳丫抬起,让宁馥伸『摸』她袖里面。 两个人好似动作缱卷。 宁馥的指腹掠小姑娘的小臂,『摸』到了那根铜簪子。 尖锐的金属物已经被女孩的体温暖热。却仍然透出必死的,凄厉的决绝。 宁肯抱香枝上死,不随黄叶舞秋风。 芳丫看着“宁先生”的唇角弯起一抹笑。 这笑,和她刚刚那种温柔和沉静的笑容都不一样,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在里面,可是芳丫说不清那到底是舒服么滋味。 就像…… 就像在山峦之巅看到苍鹰飞掠天穹,在荒野无际看黑豹隐没于夜。 芳丫没见老鹰,没见黑豹。 但她见了宁馥。 她听见“宁先生”用低低的声音,带着那种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道:“就要这样的胆量才行。” 新中华开国女上宁芳涯,在回忆录中许许多次提起她传奇一生中,影响最深刻的一个人。 她一介孤女,被送上山寨,成了山匪们享用的贡品。 却因缘际会,从此,走上了革|命之路。 宁芳涯一生中,不知历经多少腥风血雨,书写了少惊天传奇,可每每提及,她印象最深刻的一个人、一件事、一句话和一个场景,答案永远都相同。 她追随着一个人的身影踏上这条为国尽忠,死而无憾的路,她追随着一个人出生入死,转战南北,功勋卓着,不输男儿。 但这一切,在最初的最初,都只来源于那个人语带笑意的一句话。 “——想要跟着我,胆这么小可不行哦。” 第148章 重振河山(14)大当家你学字怎么…… 第一百四十八章 芳丫就这么留在了白马山。 她虽然生瘦弱, 干起活来干脆麻利,很是一把好手。 她依旧忐忑而小心,在确认了宁馥的确确没有把她送去伺候大当家的意思之后, 小姑娘终于悄悄地松了口气, 放下半心。 ——还半心提着。 芳丫可没忘记白马山是个什么地方。 就算……就算“宁先生”和传说中模样一点也不样,芳丫却还牢牢记着村里人们口口相传, 言之凿凿的事—— 几个月前, 松涂县保安团上白马山剿匪。 个连, 只回去二三十人。 整个松涂县城为之震动。 逃回去的人将白马山描述成人间炼狱一般, 只说连寨门朝哪里开还没『摸』清楚, 就被那白马山上神出鬼没的凶徒杀个措手不及。 那群山匪别提有多厉害!谁说那白马寨都是群山下讨饭花子走投路上山凑做堆?!保安团每三天就要训练次, 各个都有木仓, 却只一个照面就被他们给散了! 特别是这群人中还个极厉害的女罗刹, 杀进杀出,刀光剑影弹雨枪林如入无人之境! 这女罗刹正是白马寨大当家的新娶夫人, 据说能纵马开弓,『射』中五十米外靶子,还能用双木仓,qiang入神! ——反正把敌人传得神乎一点自己又不掉块肉!还能显得他们自己没那么能不是! 就这样,白马山此刻在山下人的眼中,几乎是自带层危险而神秘『色』彩,震慑力能止小儿夜啼。 在这样一群“恶人”中间,芳丫精神每天都高度紧绷着。 直到她第一次去侦查排“食堂”帮厨时候个山匪朝她吹了声口哨, 被侦查排那个叫潘大刚排长罚去跑鸭子步二十圈之后, 芳丫心就放下来了。 ——以前在村里时候,村头那老婆死了三十多年,儿子都比芳丫年纪大的恶老头『摸』了芳丫腰, 叫她那铜簪子在手背上刺了下,村里村老都只是各五十大板而已。 要芳丫说,在白马山上,反而比在山下自在! 因为这天她发现了,在山匪们眼中,“宁先生”是这样的厉害、高明、令人敬服,他们不仅仅害怕她的武力、崇拜她知识,也向往着她口中描绘世界。 她是“宁先生”人,这层身份,在白马山比尚方宝剑还好用哩! 宁馥知道校场的事以后和芳丫谈两句话。 很简单,她就问芳丫怕不怕。 怕,她就芳丫换一份活计,不用天天面对那群臭汗淋漓男人。 怕是很正常。芳丫才十五岁,那些山匪纵使老老实实,不喷脏字、不说荤话,那也是一大群三四十岁老爷们,每回芳丫挑着担子去校场送饭,他们如狼似虎的眼神就钉在芳丫身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芳丫又窘迫又害怕。 个“怕”字还没说出口,她对上“宁先生”眼睛,脑海中忽然打闪一样地一个激灵。 “宁先生”眼睛像漆黑天幕中两颗星子,亮湛湛,等着她的答案。 她怎么能让“宁先生”失望? 她怎么能让她自己失望? 瘦弱芳丫下意识地挺起胸膛,“我不怕。” 他们又没做什么,她不能被人瞧瞧就害怕。 宁先生女子之身能带兵打仗,能让那些男人都服她,可见在男人心中眼里,女人不定全是可以调戏可以欺辱,也是值得提着头跟随的。 端看她有多大的本事。 芳丫没上过学,也不懂什么新式思想,她只是朴素地希望,自己也能够像宁馥那样就好了! 她要自己先立起来,然后让所人都服她! 她看到宁先生笑。 于是芳丫不光到校场上去送饭,还加入了宁馥新设立战地急救班。 老师就是宁馥。 她每天学如饥似渴,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力气,短短半个月工夫,胃口比之前大了许多,个头都明显的拔高。 芳丫迅速在白马寨找到了自己位置,甚至,她还交了几个朋友。 和她一个班的山匪也都是男人,他们粗大的手指经常绑不好纱布、他们健忘脑子总是遗漏包扎的步骤,不要向芳丫这个最灵巧“医疗兵”来请教。 宁先生说,以后她就是急救班的“课代表”呢。 芳丫虽然看着胆小内向,骨子里好强。 她不愿意别人说她是因着宁馥的关系才能进战地急救班,于是训练学习之余也闲不住,山寨各处她都时不常地去扫扫院子洒洒水。 然后她就在寨子后山间不知废弃多久破屋中,看见个半人不鬼的青年。 芳丫被吓大跳。 那青年身量高挑,两颊消瘦,头发纷『乱』,满脸胡茬,只有双眼睛冷冰冰的。 他手脚都被粗粗锁链锁着,整个人在房间中只能移动两三步的距离。 屋子里弥漫着股便溺的恶臭。 芳丫大着胆子问他是谁,青年根本不做理会。 后来芳丫还去看过几次,那青年或许是估量她不是土匪、或只是山寨中负责洒扫的小孩子,终于不那样警惕。 芳丫见他可怜,还他带过两次吃东西。 那青年终于同她说几句话。 他是松涂县人,从外地归家,被此处山匪绑到了山上,囚禁起来。 他还是个医生。 青年吃芳丫带来的馒头,恢复点体力。 这天他和芳丫小心翼翼地彼此交换信息,也知道面前这个小姑娘是被山下村子上供到这白马匪寨来的。 想来他们的立场天然一致,应该是可以结为同盟。 只是这女孩胆子太小,还需要进步争取,让她鼓起勇气来,好帮助自己脱困。 青年心中打定主意,对芳丫语气又温和。 “这匪盗,迟早要被剿灭!”他对芳丫许诺道,同时留意着芳丫神。 第一步,唤起这女孩心中对山匪的仇恨。 小姑娘并没『露』出同仇敌忾的神。 按说她刚刚被供上匪寨,应该没那么快被这群无恶不作人同化。 青年看见芳丫脸上『露』出略显怪异神『色』,心中暗想,难道是为自保,不轻易表『露』心声? 也是,信任是不该交托得这样快。 ——她行事越是谨慎,便说明她心中的恐惧就越重。 哪怕对白马寨的恶行尚没有具体概念,必然也对自己被“献上”对象心怀仇怨。 好端端的个姑娘,怎么可能愿意就此委身于匪贼之首,从此失去自由之身,让人当个玩意儿似糟践? 青年接着道:“这山中匪首,作恶多端,劫掠乡里,欺男霸女,若有日能有人将消息带到山下去,让军队前来清缴,必将他们碎尸万段,到时你也能恢复——” “自由”两个字还没出口,只见那离他几步远小姑娘猛然跳起身来,重重地“呸”声。 “谁劫掠乡里?!谁欺男霸女?!”她的声音中满是愤怒,大骂道:“亏我还看你是个清清白白读书人,我看你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小姑娘跳着脚,眼睛都红,“还碎尸万段?!你才碎尸万段、不得好死!” 芳丫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从未感觉自己血流像现在这样快。 她紧咬牙关,还想再骂,却想到平日里宁先生教大家,胸有惊雷,面如平湖,于是强自压下喉咙里万句骂人的诅咒,跺脚,转身,奔出了破屋。 ——还没忘把屋门从外头挂上锁。 她一路奔到议事厅。 平时宁先生就是和大当家在这里商量山寨里大事小情。 “宁先生,宁先生,我事要和你讲——” 芳丫冲进议事厅,这才顿住脚步,也骤然停下话音。 她……她看到…… 她看到,宁先生站在大当家的身后,正圈着大当家的胳膊,两个人拿了支笔,往纸上写字呢。 芳丫自己不识字,不过她小时候经常垫着脚,扒在私塾的窗户外面偷看。 她知道,先生教那些笨孩子们拿笔姿势、或写那些比划结构复杂字,就是要经常把着他们的手来写。 如果把着手还写不会,就要挨先生手板了! 大当家都这么大个儿了呀! 芳丫直觉不对。 原本大厅里气氛自然,可经芳丫骤然闯入,又骤然沉默,好像正在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宁馥的视线从纸笔上抬起,温和地投向芳丫,“怎么,说罢。” 她的手还覆在华轩拿笔手上。 华轩在短短的几秒钟里突然就红的像个熟虾一样。 他飞快地抽走手,整个人转开。 纸上剩下个歪七扭八的“香”字。 『毛』笔搁得晚,芳丫眼尖,看见滴黑乎乎墨汁落在那白白的宣纸上。 她转回神来,飞快地把在后山小屋里碰见那个被锁住的青年的事说了。 原本芳丫是一时好奇,又看那青年说话谈吐不凡,所以才他带了吃,与他攀谈。 谁想到这家伙竟然像鼓动她将他放开,再到山下去带人上来打白马寨! 做他梦! 芳丫说到这里,还忍不住咬牙切齿的,“他以为我看不出他想哄骗我呢!” 山寨里早就禁劫绑山匪,他怎么可能是肉票?! 芳丫原就想知道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可从开始,芳丫判定这个人说得是假话,心中就对他生警惕。 山寨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大当家和宁馥到底没有恶不作、劫掠乡里,她这天看得清清楚楚! ——白马寨虽说是落草为寇,可从宁先生来后,就不再做那些劫绑票的勾当! 芳丫只相信自己眼睛! 宁馥挑挑眉,用全新的眼光量了下这个最近正蹿个儿的小丫头。 好奇心。 勇气。 城府。 而且忠诚。 她正小杨树苗样地抽条儿,裤子悬在脚脖子上两寸,『露』出细伶伶小腿。 唉。 宁馥想。 这丫头比她现世那个女儿可顺眼多。 她走过去『摸』了『摸』芳丫头发,“你做得很好。走,我们去看看这位神秘人物。” 后山什么时候关了这么个人,这人又是什么来历,她还真不清楚。 宁馥率先出门了,华轩也跟过去。 路过芳丫身边,就听这胆子越来越大的女孩子突然问道:“大当家,你学字怎么还要宁先生把着手?” 华轩想假做没听见。 哪成想芳丫还跟在他后面,丝毫没放过白马寨大当家的意思。 “你要是老学不会,宁先生你手板了吗?” 第149章 重振河山(15)技术赎身 第一百四十九章 几个人来到后山, 打开了那间挂着锁屋子。 里面锁着青年抬起头来,眯眼看向门口逆光站着人。 他已然意识到,是自己轻视了那个女孩。 她不是什么匪寨中被胁迫的“贡品”, 根本就是匪寨中的一员! 大脑中飞快地想着脱身计策, 邓蔚卓面上神情保持着冷静。 他是个聪明人。 但聪明人身在局中,往往容易被聪明误。 那个“宁先生”, 竟然是个女人。 而下一刻, 她直接唤出的邓蔚卓名字。 “我不知邓先生时被带到山上, 让邓先生受委屈了。”宁馥微微一笑, “来人, 带郑家的小舅爷下去收拾一下, 吃些东西。” 邓蔚卓心底一沉。 在被绑以前, 他对白马山、对这位被一群山匪敬称为“先生”女子一无所知, 甚至到现在,不清楚此人真名。 但很显然, 这些山匪对他来历和身份却已很是清楚。 邓蔚卓皱起眉头,“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他被绑到山上时候不短,隔三差五有人送来馊饭和水,除了那个小姑娘之外,没有任何人同他说过话。 他心中疑云重重,不禁转过了千百个猜测念头。 然而事情真相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邓蔚卓还真是被当做肉票绑上白马山的。 已经挺久以前事情了。 这位邓先生,多少称得上声少爷。留洋归来,装束不凡。 他还有一重身份——松涂县郑家的外甥, 郑家那位五毒俱全的小少爷的表哥。 洗涮干净邓蔚卓被重新带到了宁馥面前。 “既然知道我是谁, 不妨将贵山寨的意图说个明白。” 宁馥让人给他搬了把椅子,但邓蔚卓没坐。 他二十三四年纪,站在宁馥面前, 态度不卑不亢,到算得上意外冷静。 宁馥唇角『露』出一抹笑来。 “事情总在发展变化之中。”她道:“许你还不了解,白马寨和郑家,有一点……小小的过节。” 她伸出手,两根纤长的手指比划了一咪咪的距离。 但邓蔚卓直觉,这“小小的过节”,绝对不会像女人比划出来的那样微不足道。 只听宁馥又道:“所以,虽然是误会一场,但邓先生只能先在山寨里多留一阵了。” 她无辜地耸了耸肩膀,看起来一副“我真十分苦恼”模样,“郑家老爷少爷想必都对我白马山恨之入骨了,邓少爷一个刚刚自海外归来的亲戚,换不来多少赎金,反而还可能招来麻烦,不这样,我提个解决的法子,邓先生看看,意下?” 邓蔚卓从国外医科大学毕业归国,前来拜访舅舅一家,哪知道路经白马寨就被当做肉票绑上了山。 更倒霉是,绑他山匪还没来得及向上头通报,便赶上接连干仗,宁馥颁布“约法三章”,将绑肉票索赎金严令禁了。 绑票的山匪没过两天就因为犯禁被驱逐出了白马寨,知道邓蔚卓被关在山上山匪们既不敢声张,又不敢把他就这么放走,进退两难,这才让邓蔚卓这么个留洋归国的高材生遭了好长时间的罪。 他心高气傲,对山匪带来的折辱,早已经铭刻于心,恨之入骨。 可他知道,什么叫形势比人强。 ——坐在椅子上女人此年轻,甚至还不到与他相当年纪,她的长发束起,『露』出光洁额头,一双形状姣好的眼睛格外明亮,浅棕『色』的瞳孔柔和了她五官明艳而锋利的线条。 她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甚至唇角还噙着一丝柔和笑意。 但不知为什么,邓蔚卓就是知道—— 这显然不是她等待否定答案神情。 在这个美丽的、温和女人面前,他却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他喉头滚动几下,艰难地吐出四个字来。 “愿闻其详。” 女人笑容立时扩大了,有那么一刹那几乎『迷』『乱』了邓蔚卓眼睛。 她抚掌欢快道:“很简单,不知蔚卓是否听说过‘技术入股’?” 她满意地看到青年强行压下因为那肉麻的称呼而扭曲的神『色』,“既然是喝过洋墨水高材生,不便技术赎身好了。” “赎身”两个字儿从她唇间轻飘飘地吐出,邓蔚卓后脊梁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 宁馥满足了一点恶趣味,这才将话题继续下去。 这“技术赎身”说来也简单。 邓蔚卓就留在白马寨上,做战地急救班的编外人员,山上果有需要手术的紧急情况,他要全程参与。 简而言之,就是的既要当教师,要卖苦力。 至于什么时候“赎”完……自然是宁馥说了算。 高材生,价值不菲,不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岂不可惜? 不情不愿的,邓蔚卓留在了白马寨。 虽然不情不愿,但只在这匪寨“战地急救班”待了三天,他就意识到—— 那个“宁先生”不是个简单人物。 至少,她绝对受过专业医疗急救训练。 否则,这些几乎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山匪们,是绝对不可能了解现代战场救护知识。 ——她将这些医疗常识编成了庸俗粗陋顺口溜教给这些山匪,倒还真让这些没有丝毫基础文盲将战场上常见开放『性』伤口和骨伤等情况的急救步骤牢牢地刻印在了脑子里。 在邓蔚卓感到好奇同时,宁馥正一边在系统空间里恶补急救知识和实『操』经验,一边琢磨着怎么更全面、更深入地压榨这个从天而降苦力。 这本快穿文里,“邓蔚卓”这个角『色』,是在这个世界中原本就存在的人物。 在这个世界爱情故事结束、主角穿越回到书中的“现世”之后,他们也依旧在快穿的世界中存在着。 邓蔚卓是个医生。 原本的剧情,在他与的女主在断壁残垣的战火中拥吻时就已戛然而止,但当主角离开,“邓蔚卓”,依然会存在于这个世界,继续他人生轨迹。 他价值,在于他还拥有爱情以外生命时长。 果他愿意,他还可以救很多很多人。 这个世界系统存在感很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宁馥的要求下强行进入了快穿世界原因,系统不像之前那样人『性』化,许多功能也封闭了起来。 宁馥探索过几次。 任何可能直接对这个世界造成影响、甚至改变历史进程金手指,都会被直接禁止。 ——反正用她积分直接兑换个he弹去轰|炸侵略者基本上是天方夜谭了。 系统商城所能兑换的功能,仅限作用于她自己身上。 在支线任务[练为战: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成功结束后,她就获取了系统内一项权限,名为[虚拟战地医院]。 在[虚拟战地医院]中,她可以观摩现代专业战地医生对伤员紧急救护措施,甚至可以亲手在伤员身上进行『操』作。 宁馥在过往世界中也曾穿越成为过医生。在医院工作,身体和精神都要学会承受疲劳、承受压。 但战地医生不仅止于此。 战地,意味着硝烟战火,弹雨qiang林,意味着要在高烈度的战争环境下从事极为紧急、极为精密工作。 要面对狰狞伤口、狂涌鲜血、刺心惨叫,以及不可挽回牺牲和死亡。 并在一切情况下保持绝对的冷静。 这对任人的心理都是一种挑战。 宁馥白天腾不出空来,只有晚上进入空间练习。 现在,白马寨面对还只是其他没有受过训练、武器简陋山贼。半斤八两,他们的身体素质和训练水平甚至早已经能轻松应对。 这些尚且不能称之为军人的战士,包括她战地急救班,还不曾真正见识过惨烈战场。 而那是她,注定要带他们奔赴的一条路。 校场的篝火又燃起来了。 芳丫往地上铺了一块布,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裤子是宁先生让人按现在的尺寸给她做,全新的!芳丫珍惜极了!要不是宁先生说新衣服做来就要穿,她才舍不得立刻就穿出来呢! 这是芳丫第一次参与白马寨的诉苦大会。 她大概听别人说过一点大会内容,有些好奇,又有些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于是特意挑了一个靠后的角落坐着。 坐下了一扭头,才发现之前还试图骗她、后来又被宁先生留在寨子里那个家伙,就坐在自己旁边。 芳丫暗暗翻了个白眼。 和这家伙坐在一块,真是晦气。 但她很快忘记了这一点不忿。 诉苦……谁不是苦水窝窝里泡大呀! 芳丫听着山匪们讲述,慢慢失了神。 她想起自己亲娘死了,家里一间半茅草屋被ri本人飞机炸蹋; 她想起自己在村里东家一口饭西家一口水地乞讨长大,冷言冷语听了不知多少,被人占了便宜,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她想起冬天睡在村头祠堂里,冻得实在受不了,悄悄拾牛粪来烧,被地主放狗追着咬了好几里地…… 醒悟过来的时候,一伸手,已经是泪水满腮。 芳丫感觉到一旁投来的目光,狠狠一抹眼泪,瞪起眼睛来,“你看什么看?!” 邓蔚卓一双黑漆漆眼睛映出跃动的篝火,他只深深地看了芳丫一眼,没有说话。 他感到震撼。 整个校场上,充斥着一种情绪。 痛苦,但不软弱。 悲愤,但不疯狂。 这些平日里大字不识,看起来根本不懂得什么深刻道理山匪之间,突然间竟生出一种无形的量。 那是无数痛苦和悲愤所累积起来的,盈满血泪的疑问。 为什么穷人就要受苦? 为什么老老实实中国人,就要颠沛流离,备受欺辱?! 凭什么?! 这种量,让邓蔚卓心,都禁不住跟着震颤起来。 这个宁馥,难不成…… 他已听说过这山寨上新增“约法三章”,却并不尽信。 ——一群群聚而枉法匪徒,连基本的善恶都已模糊了边界,怎么可能遵守这样的、约束自己、保护百姓“军纪”? 但此时此刻,他不得不信。 而这些山匪,似乎正在那种共鸣之下,凝聚起来,找到一条新的出路。 诉苦大会之后,是那个“宁先生”晚间课堂。 她管这个叫“思政”课。 不同于那些尚且懵懵懂懂山匪,邓蔚卓越听,就越是心惊。 他留学法国,这些年也关注国内局势。他知道宁馥所谓课堂,讲的究竟是什么。 邓蔚卓凝视着那个校场之中的女人。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会做出不可思议的事。 比,让蝼蚁般的大众,寻到信仰的伟。 第150章 重振河山(16)她那头发居然是紫…… 第一百五十章 邓蔚卓在山上“技术赎身”的第七天, 收到了来自郑家的消息。 当然,算不上是什么好消息。 郑家之前在马寨吃了亏,伤元气, 眼见着马寨兼并了周遭的山寨, 已经成了气候,这一回干脆跑到60军的驻地求援了。 他家也是病急『乱』投医, 现在只要是条腿就抱, 只求赶快将马山的心腹患除。 援军还求来, 郑家老爷子就已经吓病了。 ——不论是谁, 一觉醒来看到飞镖钉在床头的恐吓, 只怕也受惊不浅。 这恐吓信的内容很简单。 郑家如再敢打宁家家产的主意, 就要小心脖子上的脑袋了。 这信的来路, 显然也不用多猜。 ——一日不除马寨, 郑家在松涂县,就一日无法安寝。 然而60军的救兵还搬来, 马寨就已然下山了。 这消息,宁馥一点也瞒着邓蔚卓。 马寨如今发展壮,周遭小山贼匪寨已经被尽数『荡』平收编,俨然成为松涂县外最的武装势力。 现在,山寨和松涂县内的保安团,正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保安团龟缩不出,不敢出来剿匪,而只要松涂县内的富绅不再纠集起来针对马寨, 马寨也按兵不动。 但这种平衡, 薄得就像一层糯米纸,来一股风、滴雨,就会『荡』然无存。 马寨并不想占领松涂县做割据一方的豪强——当局也必然是不答应的, 但郑家上蹿下跳,实在惹人心烦。 他们已成气候,现在,是要显示雷霆之力的时候了。 山匪们不是进过城。 相反,他们也曾干过不从城富户绑架肉票、索要赎金的勾当。其更许多人,落草为寇以前就在松涂县城内生活。 自然是熟门熟路。 华轩问宁馥:“那邓先生,不将他控制起来么?” 宁馥摇摇头,“不用。” 她笑:“郑家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不过是素未谋的一门亲戚而已。只看邓蔚卓这些天在山寨上的镇定自若气定闲,便知他对郑家根本就不在乎。 甚至还一种冷淡的厌恶。 原文,邓蔚卓便是一在『乱』世冷眼旁观的人。 他归国后到郑家拜访,唯一的意义就在于会在那里,遇到这世界上唯一一,会令他心动,赋予他活生生血肉和情感的人。 也就是本文的主,宁舒英。 整本书里,存在于不同世界的邓蔚卓类似于npc,真正穿越者意识的只主宁舒英。 正是宁舒英在每一世界里与邓蔚卓发生的交集,一点一点地影响了现实世界的那黑化反派。 快穿的一贯套路。 华轩见她这样说,便不再多问,只:“郑家总不老实,这次也不用容他们情。杀干净了了事。我等你回来。” 宁馥从未明说过与郑家的渊源过往,但华轩又怎会不清楚? 说是血海仇深,也不为过。 她不回家,留在马寨,也必然是想朝一日报仇雪恨的。 华轩只是害怕……害怕这仇一报,她就不再回来了。 宁馥笑了,“你不?” 华轩与她出门,“不。” 他:“这件事应该由你亲自做,亲自决断。” 他如果一同了,她要离开,总归会为难。 华轩小时候曾养过一只受伤的鹰。 他始终记得自己对那苍鹰的喜爱,乎日日守在近旁,打最干净的水,喂最精细的肉,小心翼翼地观察的翅膀什么时候恢复。 当鹰可以重新振翅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他心爱的鸟拥了离开他的能力。 小小的华轩患得患失,好天吃不下饭。 他爷爷知了这事,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无论是谁,你放他走后,他如果不再回来,你就真正拥过他。” 他不是属于你的鸟。 华轩将马缰交到宁馥手里。 马是马。 宁馥挑眉笑了笑。 现在外头叫她“马夫人”,真搞来一匹漂亮的马她,颇点顺其而行之的恶趣味。 她牵了马,转头问一直跟在一旁的芳丫,“会骑马吗?” 芳丫小脸点发。她摇了摇头。 然后看着人朝她伸出手来。 “我带你。” 芳丫坐在马前,心扑通扑通地跳。 宁先生就在她身后,用双臂圈着她,单手持缰。 马极为听话,慢步小跑在山上。 其他山匪已经分散潜入了松涂县,宁馥带着芳丫,在离县城里地外下马,亦徒步入城。 芳丫一路上怎么说话。 刚刚骑马时『乱』跳的小心脏再一次沉落下来,仿佛在胃里装进了沉甸甸的铅块,坠得整人的腿沉重得迈不开步子。 她脑子里『乱』哄哄的,自己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但宁先生偏偏知。 “被当家说的话吓着了?” 芳丫一怔。 宁馥淡淡笑了笑。 她自然看得出芳丫的心不宁是为了什么。 华轩一句平平淡淡的“杀干净了事”,让这小姑娘突然意识到,马寨到底是什么地方。 对老百姓来说,这样轻描淡地说出鲨人见血的事,冲击力未免太强。 芳丫这段时间在山寨习惯了乎称得上是“积极向上”、“奋发图强”的日子,乎已经忘了那是土匪窝。 芳丫『迷』茫地望着她。 宁馥弯起唇角,:“上山之前,寨子里的家也是老百姓。但现在,我们每一人是战士。” 流血和牺牲,是战士必须要的自觉。 她在芳丫清澈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战斗,不是为了杀人越货,为非作歹,不是我们要做土皇帝。而是为了老百姓,为了千千万万,像我们自己一样受苦难的弟兄姐妹。” 她轻轻地顿了一下,对芳丫,也对自己说:“我们是来自老百姓的,也属于老百姓。” 如果我们的手上要沾染鲜血,也只能,必须,是为了老百姓。 知自己战斗是为了什么,才能无所畏惧,才能知前路通往何方。 芳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宁馥忍不住笑:“你记住这句话,往后,是非对错,自己慢慢也就学会分辨了。” 她伸手『摸』了『摸』芳丫垂在耳侧的小辫,“现在跟着我走吧,小丫头,不会教你走错路的。” 芳丫觉得自己的心脏重新回到了应的位置。 连她自己意识到,自己脸上绽『露』出的笑容。 “嗯!”芳丫重重点头。 郑家门紧闭。 门里头,一片混『乱』嚎哭。 郑家在松涂县也是数一数二的富户,靠贩烟|土发家,买了官,勾搭了保安团,横行乡里。 他家现在也做些“正经生意”,因仗着保安团做□□,扰『乱』市场秩序,肆敛财,家金银细软堆积如山,在外还两粮库。 ——囤的陈粮,赶上饥荒年,半斗粮能换十五六岁的劳力,或者更生嫩一点的漂亮丫头。 郑家爷是家独苗,自然想要什么就什么。 小丫头不知玩死了多,也不过就是斗粮食的事。 但从此后,他恐怕再玩丫头的兴致了。 ——在山匪们绑了两护院,混进郑家,干脆地锁了院子,将所人赶猪放羊一样撵着集到一院落里的时候,这位郑家爷正抽了|烟,躺在床|上做仙呢。 他听到动静,提着木仓冲出院子,飘飘然地挥舞着盒子炮怒斥山匪,全然不顾他爹娘在旁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告他快快蹲下不要作死。 然后就被一脚踢出七八米。 撩阴脚,当场昏死。 醒来是否还功能,恐怕难说。 这一脚,是替原主的。算是这为郑家二觊觎宁家小姐,贪人钱财,害人『性』命的报偿。 郑家太太一见,顿时也昏死过,只剩下郑家老爷一边抖如筛糠,一边暗自咬牙切齿。 人老成精,早年做的又是那种生意,多还些经验。 现在这群山匪是疯了,光天化日就敢冲进县城良民的家,简直是目无王法! 但现在他们人人木仓,占了绝对的优势,家里竟一人机会趁『乱』跑出报信求援!明明是一伙草寇,什么时候了这么周密的部署?! 郑家老爷汗出如浆,心暗暗打定主意,等60军的人来了,哪怕倾尽家财,也要请人将这波山匪彻底铲除! 可惜他根本意识到—— 到那时候,哪还什么家财啊? 郑家的金银珠宝堆在的地上。 郑家爷的七姨太太瑟缩在一旁,满头珠翠跟着颤抖得不停。 她们听见从上方传来的声音。 “今日清收郑家不义之财,遣散郑家家仆护院,发劳薪路费,只要再不作恶,既往不咎。” “其余钱物,并两处粮仓,充入马寨,另做处置。” 郑家老爷摇晃了一下,也一头栽倒。 “各位,今日还你们自由之身。” 人怀疑耳朵,禁不住相觑,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望向那说话的人。 说话的也是人。 她穿马靴,猎装,肤如月,发黑如墨,一双眼睛湛湛生光。 资历最老的姨太太也不过二十二岁。 她脸上敷着粉,已见分憔悴,眼泪流下来,在颊上冲出一沟壑来。 “我们姐妹……我们姐妹是爷买回来的,现下还能哪呢?” 郑家爷尚未婚娶,太太的位置当然要留财权,门当户对的小|姐。 她们名分上是“姨太太”,实际上,不过就是被买回来,可以重复使用的玩物罢了。 笼门打开,却踌躇着,不知往何处。 这『乱』世之,子身世犹如飘萍,若了爷们做靠山——哪怕是郑家爷这样的男人,——无依无靠的未来,更令人心生恐惧。 的忍不住对宁馥生出怨恨来。 她当然和她们不一样! 她可是马山的压寨夫人,她爷们厉害,她当然也厉害了!可是她们呢?本就不被自己男人当人看,现在,因为他们这群山匪,连最后一点依靠也了! 什么自由之身,难不成叫她们上暗门子做『妓』吗?! 这姨太太脸上的情太明显,宁馥甚至还未开口,一旁的芳丫便气得小脸通红。 “——自己立不起来,怎么好意来怨怪别人?!” 她『性』格一向内向,这还是头一次在这样的场合,当着这么多人的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我们宁先生会医术,会『射』箭,会骑马,会带兵打仗,只靠自己,全寨子的人服她,你们也配和她比?!” 姨太太一愣。 “……是,我们什么也不会,这位王这样的本事,离开这里,又能干什么呢?” 芳丫一时哑口。 她想说她自己也什么不会,她自己也曾被人当做货物一般,可是她遇见了宁馥。 她救了她,她教了她。 “愿意到马山的,可以和我走。”宁馥淡淡:“到了山上,要吃苦头,很多事要你们从头开始学,但不会人把你们不当人看。” 她又:“其他人,愿意再找男人做靠山的,无可厚非,愿意此后自食其力的,值得尊敬。” “想做什么,想过什么日子,你们自己选。” 她的声音很轻,却仿佛一记重锤—— “如果自己选择的权利和能力,又怎么能称之为人呢?” 姨太太——其实也不过是一群备受折磨的年轻孩,尽皆沉默。 最后两表示,愿意跟着宁馥他们走。 剩下人领了盘缠,各自散。 不管做怎样的选择,这是她们长久以来,终于被当做“人”,来尊重。 被豢养了太久,鸟雀们终于记起,自己还翅膀。 那带头的姨太太领了盘缠,见山匪们果真不阻拦她们离开,更对她们动手动脚,终于稍稍放了心。 她突然想起什么,对宁馥:“后院,后院还关着一,是前段时间爷、不,郑财买回来的,一直不服管教。” “她……她应该愿意和你们走。” 一旁的人们也放松了些——郑家日日如临敌,郑财更是对她们讲了无数山匪□□掳掠的事,今日马寨下山,她们以为今天就是死路一条,哪想到是绝处逢生? 说起后院关着的那,她们也七嘴八舌地开了口。 “可不是,那是读过书的,天生反骨嘞,闹绝食闹了好天了。” “听说是一路逃荒来的,傲气的很。不过我看她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啦!” “反正我是见过她那样的——” 这群姨太太最活泼的一居然还卖了关子,“她那头发,居然是紫『色』的,可稀罕了!” 第151章 重振河山(17)华轩拔刀而出斩断…… 第一百五十一章 姨太太们口中个紫『色』发的“新人”快被带到了宁馥面前。 宁馥挑了挑眉。 果然, 原女主,也就是她在本书中“现世”的女儿,宁舒英, 是身穿过的。 预计穿越的天早上, 她可是十分好心地提醒过这个便宜女儿了。 怎奈,吾儿叛逆, 真是伤透母亲的心啊! 看这一明显区别于众人, 堪称“特别出彩”的紫『色』发, 就知道宁舒英在这个世界——20世纪40代的中华, 绝对吸引了不少注意。 这种注意力对于一个十五岁, 几乎没有任何防身能力的女孩说, 是危险的。 看样子是吃了不少苦。 宁舒英被山匪搡得一个踉跄, 这些天生理心理上的双重折磨, 让她前金星直冒,虚弱得连蚂蚁都碾不死。 饥饿让她的大脑变得有些迟钝, 她摔倒在宁馥跟前,都没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本能的需求,不断地刺激着大脑,宁舒英的脑海中,有一个概念——食物。 她这一路走,各种辛苦,简直不能回想。 她是身穿,穿过也不过是十五岁的纪, 身无长物, 还带着一紫『色』的发。 宁舒英在逃荒的队伍中被抢走身上唯一一点银钱的时候,就应该干脆地『自杀』,说不定还能直接穿回现代。 但她不敢。 叛逆的女孩子在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的境地里, 终于发觉到自己根本不是无所畏惧的。 她害怕的太多了。 怕疼,怕死,怕饿,怕永远陷于颠沛流离的战『乱』之中。 甚至,她羞耻地发现,她忍不住怀念优渥的生活。 由她最痛恨的,从没过她妈妈关怀的“母亲”所提供的生活。 而在穿越后流浪的每一天、被当货物卖到郑家,被求为“伺候”人的小妾而绝食抵抗的时候,她更无数次地懊恼—— 早知道是身穿,哪怕、哪怕当时,她没有扔掉早餐桌上自己剩下的半块红薯呢! 宁舒英听见从上方传的女人的声音。 带着某种仿佛是预料之中的平淡。 “是个倔强孩子。” 这声音,比起她一路所经历的一切折磨和苦痛,实在是太温柔了。 宁舒英对自己的处境依旧『迷』茫,但却在这茫然中,不知不觉地流下泪。 芳丫在一旁道:“这是饿得糊涂啦!” 她虽然觉得这女孩不知怎的弄了一紫『色』的发,看着怪里怪气不像是良百姓,但知道她绝食抗暴,现在饿得这幅狼狈模样,也着实可怜,不由得起了几丝同情心。 ——没等多久她就后悔了,而且持续后悔了长时间。 芳丫看着宁馥抬手一招,便有山匪不知打哪掏出一个芋,递在她手中。 芋早在山上就烘熟的,是山匪们常吃的食物。 宁馥蹲下|身,就看宁舒英慢慢从地上支起身子,仰看着她,或者说,看着她手里的芋。 样子像巴巴的小狗。 现在,就是她几块树皮、一把树叶,宁舒英觉得自己都可以嚼一嚼吞下! 已经凉透的芋灰扑扑的,根本闻不到香味,可在她中,却仿佛散发着『迷』人炫目的圣光! 她急切地望着宁馥,却连她的面目都看不清,里心里,有块芋。 她瞧着女人纤长的手指一点一点地将芋粗黑的外皮剥下。 唾『液』在加速分泌着。 宁舒英有心上抢食,想说一句不用剥了,可不知是最后的自尊心还是什么,让她不自觉地压下了这股冲动。 度过了漫长的几秒钟后,少女终于就着宁馥的手,狼吞虎咽地吃到了芋。 这简直是她吃过的,最香甜、最美味的食物! 站在一旁的芳丫皱了皱眉。 ——她又不是没有手! 还好宁先生没她不和大家一起走,这让突然意识到自己占有欲的芳丫微微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 紫发的怪女孩也不知道哪的勇气和力气,竟然一把保住了宁馥的腿! “我愿意、我想和你走。”因为饥饿,她的声音低微,急促的喘息中透出近乎绝望的企盼。 她不想留在这里! 像雏鸟本能地依赖,宁舒英的直觉,让她选择抓住这或许转瞬即逝的机。 她在战『乱』之中一路流浪、乞讨、见到突破底线的事情不知有多少,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想信任这个她芋吃的人。 宁馥抽了抽腿,没抽出。 芳丫在一旁掐着手指。 ——她怎么就长了两这么讨嫌的手! “跟我走可以。有两个条件。” 紫『色』发的少女仰着脸,“我答应,我都答应!” 宁馥笑了,“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她轻轻一摆手,止住了宁舒英立时就赌咒发誓的嘴唇。 “第一,发染回黑『色』。 第二,不许浪费一粒粮食。” 她看到宁舒英的脸上显出略微『迷』『惑』的神『色』,大约是没想到有这样简单、在她看完全是理所当然的“条件”。 然后她反应过,飞快地点,“我答应!我保证!” 她还不肯松开抱着宁馥大腿的手,觉得宁馥的目光是么深,深到一直望进她的睛里、望进她的脑海里。 她的拯救者说,“你记住。” 宁舒英跟着山匪们回到了白马山。 回路上,是她坐在宁馥的马上。 芳丫走在马侧,一回知道了自怨自艾的滋味儿。 宁舒英在白马寨安定下。 宁馥让人找了土法子,帮她将惹的发改回了黑『色』——是时效不长,以后还补『色』。 宁舒英坐在镜子前左看看右看看,对自己纯黑的发感到有些新奇。 她又忍不住望向身后的宁馥。 “宁先生你真好。”她的声音终于恢复了几分少人的活力。 “我们都姓宁,说不定,八百前是一家人呢。” 上了山,她才知道喂自己吃芋、被自己缠住腿的漂亮姐姐,竟然就赫赫有名的白马夫人,白马寨的位“宁先生”! 宁先生以前是山下宁家的四小姐,有个是书香的名字。但除了大当家,现在山寨里都管她叫“宁先生”了。 宁馥放下梳子,淡淡道:“八百前我不确定。八十后,说不定还有些缘分。” 宁舒英笑了,“宁先生,你是我姐姐就好了。”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算啦。” 她是跟了个女人姓宁而已。 宁舒英甩掉脑海里突如其的些念,重新扬起笑容,“不管,反正你是我见过最最最厉害、最最最好的人啦。” 她虽然是后的,可她才不信她比不过个宁芳涯呢! 能让宁先生亲自起名字有什么了不起?悄悄跟她炫耀过多少次了,哼! 她不用宁先生起,天然就和姐姐一个姓氏呢! 不过…… 再怎么说,也是嫉妒。 非常嫉妒。 其实自从宁芳涯“漫不经心”地对宁舒英提到过几次,说她的名字是先生亲自起的,冠了先生的姓,先生还亲自把着手教她写名字…… 宁舒英就试探了好几次。 说软磨硬泡都是轻的,简直就是死缠烂打,央着宁先生也自己起一个名字。 可惜,宁先生总说,她这名字是父母的,不必再换。 宁舒英:嫌弃。 “我就想你我起嘛的!”她旧话重提。 这些天在山寨中子虽然清苦辛劳,但宁舒英却重新振奋了精神,觉得浑身都是劲儿。 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诧地,重新找回了撒娇的感觉。 她是自后世,知道历史轨迹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但如果能就这样跟着宁先生走下,也好。 她回过神,便听宁先生笑道:“我觉得宁舒英就好听。” 宁舒英哼了一声,将这话题放下。 早晚,她在宁先生心里的地位超过个宁芳涯的! ——但她和宁芳涯的差距,好像越越大了? ——今天,宁先生竟然亲自教个臭丫骑马了! 宁馥一带缰绳,“腰稍微放松一些。” 芳丫在马上依言点了点,脸上『露』出笑意。 她知道不远处的树下,宁舒英正朝这看呢。 快乐加倍喔。 宁舒英果然藏不住了。 芳丫看着女孩朝这边跑。 “宁先生说,寨子里的马还不算多,我骑的这匹是先生亲自训练过的。”芳丫体贴地对她道:“等什么时候让人你找一匹温顺些的小母马,我学了再教你。” “毕竟,宁先生么忙,不能麻烦她呀!” 宁舒英把手掌心都掐得生疼。 但她也快高高地扬起,仿佛半点儿没听出芳丫的话中之意,“我有正事,可不是缠着宁先生浪费她时间的人。” 她转向宁馥,道:“寨子里人了,说是60军的,见你。” 宁馥挑了挑眉,“走。” 郑家的“求援”竟然真的引了60军的人。 不过说也好笑,援军已到,求援的人却早已用不上了。 对方也的确不是“剿匪”的。 60军想收编白马寨。 宁馥和华轩拒绝了。 对方也并不惊讶。 白马寨可以走的路不多。从壮大伊始,就已经引起了周遭的注意。60军的这位代表,对宁馥的战地急救班和白马寨的立场,都感兴趣。 他还顺便了一嘴郑家财物和粮食的处置结果。 宁馥也不在意。 “财物分作两半,一半留用于山寨中的开销,一半分山下众,购买良种,疏通水渠。” “粮仓已开,郑家雇佣长工短工,按劳可得。” 对方听后略显惊讶。 “做这样的决定,你们寨中的弟兄,就没有不服、不愿的?” 山匪总惯『性』地觉得,抢的自然已是自己的,哪有平白分别人的道理?若是做这散财的圣人,谁还落草为寇? 宁馥是笑笑。 “郑家的财物,是搜刮穷苦人的不之财。郑家的粮食,粒粒是长工雇农在田里种出,天下是穷苦弟兄的天下,山寨发展,就做为天下人说话办事壮胆气的队伍。” 寨中是有人不情不愿。 但从这事以后,山下百姓见了白马寨的山匪,不再是掉就跑锁庇护了,反而有胆子大的,愿意凑上攀谈,一二,竟然颇有几分亲热。 他们也还“上供”,没送过自家闺女了,但土鸡蛋和粮食都不少。 管山寨叫“咱们寨子”。 山匪们中的异议渐渐就消声了。 对方走之前指了指山寨中欲开的榴花,“颜『色』好啊。” 宁馥送他下山,临别之际握了手。 回华轩她,军代表最后的话是个什么意思? 宁馥是笑笑。 “他爱颜『色』罢了。”她望向华轩,“后若有一天离开白马寨,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她语气温和,像平平静静地下一餐吃什么。 华轩却觉得心跳加速。 他点了点。 不哪,不做什么。 1944夏。 白马寨议事厅前的铜锣敲响三声。 滇缅战事告急。 军飞机轰炸。 松涂县早已不是偏安一隅的小镇。百姓如同惊弓之鸟,能跑得早就跑了,可多得是拖家带口,故土难离的。 如果连滇南的国也破了,从此后,偌大国土,还有哪里可以躲避的呢? 缅甸。 缅甸打仗。 这个概念让许多人茫然、许多人惊骇。 这两个字不算陌生。松涂县已驻守国,缅甸,实际上比口口相传的上海、北平,离他们都更近。 不同的是,里有凶残的寇,里不是中国。 说得好听,叫做为国出征。 讲得实际,就叫战死他乡。 即使是最最缺乏军事常识的人,也知道出国远征,是个什么概念。 这场战争的惨烈,哪怕是躲在这小城里试图偏安一隅的,最最软弱的懦夫,都一清二楚。到一个陌生的国度,与些传说中几乎非人的侵略者作战,已经被大多数人默认为送死。 马革裹尸,再不能归家乡故土。 宁馥声音沉静。 愿意离开的,现在发路费。愿意和寨子出大本人的,留下,写生死状。 寨中众人,皆有一一安排。 白马寨议事厅前,面铜锣最后一次被敲响。 她一手组建的侦查排,急救班,全都留了下。 宁馥道:“我组建你们,原是想尽全力保存我们大家的生命。” “但现在,我或许就带你们死。” “你们愿意吗?” 潘大刚带说了愿意。 他在生死状上的摁下一个鲜红的指印。 山匪中许多人还连自己的名字都不写,纷纷跟在潘大刚后面按了指印。 华轩是写的名字。 他的名字和宁馥写在一块,等众人散,他又了一句。 “你真的叫宁馥么?” 宁馥点了点。 她依旧神『色』温和,是道:“为什么这么?” 剪胡子以后轻许多的男人笑了,“山下松涂县宁家的四小姐,从没有上过护士学校。” 他注视着宁馥,“你不归家,却向死。我不你打哪,总之,你是宁馥就好。” 宁馥叹了口气。 “我好久以前就同你说过,有些事,心里清楚就好,总不必说出。”她道:“说你聪明,你却改不了在这上面犯傻。” 华轩眨眨睛。 “不是犯傻。” 没听说过哪支军队,是鸣锣出征的。 白马寨自己执行了这个仪式,出发了。 大锣的声音不如战鼓令人激动,在黄昏中敲响,更有一种渗人的喑哑悲壮。 队伍下了白马山。 百姓们送鸡蛋、腊肉、竹筒饭。 队伍就在山下饱餐。 然后一路离开松涂县境内,向南而行。 有人从县里追出,紧赶慢赶,终于在队伍渡江前赶了上。 宁馥看着这个留小胡子的男人,温和笑道:“孙先生不必再送了。军费也不必送。” 孙尚谦气喘嘘嘘,依旧是一双不讨人喜欢的鼠,转转,却最终迎上了宁馥的目光。 他有些尴尬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宁馥。 “我和你们一起走……行不?” 是他自己写的的生死状。 孙先生自诩文化人,字写得也齐整,是落款处又改回了他个土了吧唧的本名,“孙上签”。 战事吃紧,松涂县告危,相好的收拾细软,说和他往内陆跑。 他听说白马寨下山了。 鬼使神差地,他不想走了。 这一辈子浑浑噩噩怂着过,他突然想干一件男人该干的事。 宁馥盯着他看了几,收起张纸。 “就跟上吧。” 孙上签并入队尾。 队伍过江。 怒江的波涛汹涌拍击着江岸,而他们通过的吊桥,就是这天堑之前,唯一的退路。 华轩拔刀而出,斩断了吊桥的绳索。 吊桥摔入江中,瞬间便被江水吞没,隔着重重雾气,不见踪影。 有江水怒号,隔空传隆隆炮响。 宁馥向众人道:“走吧。” 将,这个族或许还忘记战争的痛苦,或许依然有人为了私利背弃国家,为了偷生叛离人。 但这从不是一个容易认输的族。 因为这个族,总还是有一批人,在穷的时候不抛弃她,在弱的时候不鄙视她。 为她一掷生死,为她浴血拼杀。 为她知不可为而为,为她虽千万人而往。 哪怕这些人,曾经受尽这时代的折磨,命运的捉弄,哪怕他们抱怨过世道不公,痛恨这命如草芥。 却还是为了这个族,为了下,正在受苦的,糟糕的国家,抛弃了自己的爱情和前途,抛弃了他们好不容易偷的一片安宁,毅然决然地—— 将自己碾碎在历史的车轮之下。 第152章 重振河山(18)今日为国死…… 第一百五十二章 “现在我们进入的布展区域, 讲述了八十年前由土匪所转化的抗日武装力量,也是在天门山一战中浴血不退的混编第十八团的前身。” 博物馆中空调开的很足,凉飕飕的。 游览两两地跟解说员走进那个展厅。 “里, 就是混编第十八团前身, 白马寨的微缩还原场景。” “大家可以看到,里是白马寨的校场, 也是最早一批混编第十八团官兵进行军事训练, 转化为正规武装部队的地方。” “早期, 他们没有木仓支, 没有火炮, 训练所用的武器基本都是冷兵器。” “但就是在这样简陋而艰难的条件下, 训练出了一批刚强无畏, 战斗力惊人的战士。” 解说员走到微缩场景边的照片墙。 “潘大刚, 1944年随白马寨远征缅甸,猎户出身的他作为狙击手, 仅天门山一役,毙敌二十余人,击伤数十人。后任第十八团侦察营营长,屡立战功。” 有人惊讶地指照片墙上的一张图片。 “好厉害啊!那个时候的箭竟然能『射』么深!” “我靠,牛批!是那个潘营长『射』的么!” 两个初中男生咋咋呼呼地惊叹。 他们对战争的残酷尚且没有概念,只顾研究那些陈列在展柜里,上个世纪的各式军用武器。 黑白照片中是一段粗壮的树干。 箭头深入树中,只余一段箭尾在外。 解说员听见了两个人的声音。 “潘大刚是白马寨中有名的神箭手, 但一箭并不是他留下的纪念。” “一箭, 属于我们接下来要向大家介绍的一个人。” “可以说,是她一力促成了白马寨入缅远征,是她在此后酷烈的滇缅战场上周旋各方, 为整编第十八团争取物资、争取支援,争取战机。” 解说员的声音中蕴含着一股深沉的感情。 “也是她,奠定了支英雄部队的精神根基。” “她叫宁馥。” 宁舒英站在一副黑白照片前,她怔楞,几乎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抚『摸』。 照片里是两个女孩。 她们站得不近,但都专注地望向镜头。 肢体语言说明当时的她们相互并不亲近,但却都向镜头『露』出了容。 一个女孩手握马鞭,另一个女孩手中提着一只小巧的医『药』箱。 “诶,看什么么入神?” 一起来的同学好奇地凑过来,目光也落在相片上。 对方看看她,又看看照片,颇有些惊讶地嚷道:“舒英,照片里人长得你好像啊!” 她的声音太大,招来解说员不满的一瞥。 “下面,让我们走入这位英雄人物的传奇一生。” 话音一落,展厅内的灯光也跟暗下来。 大屏幕上,播放起视频。 现代的纪念展馆,已经开始使用多声光电技术,环绕的声音,让人如身临其境。 屏幕发出的荧光,映照在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上。 影像资料是模糊的。 高清的放映技术让屏幕中的颗粒更加明显。 流挑担蹒跚前行,前面是儿女,后面就是全部家当。 士兵们在战壕中交谈,抽烟。 行军队伍中的骡马嚼着草料。 鸟群一般的飞机从惨白的天空中掠过,然后无数黑点从空中落下。 ——在地面炸开一片火雨。 样的画面,大家在电视上、在电影里,在无数爱国主义育的课程ppt中都已经看过无数回了。 仿佛千篇一律,确实不能吸引多少注意力。 也不能怪他们。 他们不是不知疾苦,不是缺乏同理心,他们有自己的问题,自己的愁绪。 只是生在和平年代,老电影式的战争的画面带来的冲击,远不及他们现实生活中考试成绩的压力请传奇的烦恼。 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懂的。 只有宁舒英,站在人群之中,目光怔怔。 她……她经历过。 无数次,样的画面,她身在其中。 她曾经一路颠沛,从整个国家版图的东北,流落到西南; 她也曾在战火中四下奔逃…… 然后,终于拿起木仓,挺身向前。 “白马山寨中的土匪,在一次次诉苦大会中蜕变为被苦难凝聚的兄弟,在一堂堂‘思政’课中,思想被燎原的星火点燃。” “而位‘白马夫人’的故事传奇,时至今日,依然在松涂县的老百姓之间,口口相传。” “……宁馥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在白马山的匪寨之中,组建起了由精锐力量组成的侦查排战地急救班,也就是整编第十八团独立侦察营和战地医疗班的前身。在死守2201高地的战斗中,敌人对整个高地倾泻了上百吨的火炮和弹『药』,在这近乎毁灭式的轰炸中,混编第十八团坚守阵地到了最后一刻,成功击退敌军的进攻十余次。” “在惨烈的战斗中,十八团的医疗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他们用担架抢救伤员,担架不够,就用抬、背的方式转移受伤的战士。他们用有限的条件资源,最大限度地去拯救士兵的生命。 天门山一役,十八团医疗班十名战士,他们训练有素、高效镇定,救护了全团上百名伤员,极大地保存了有生战斗力量,为这场战役的胜利和第十八团建制的留存,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同时,医疗班也配备防身用手木仓。在宁馥对医疗班的训练要求中就有一条,——‘既是医生,也是战士。’” “他们一边救护伤员,一边击毙敌人,在战事最紧张的时刻,面对敌军搜山的一个分队,为了保证隐蔽着伤员的临时战地救护所不被发现,六名医疗班成员毅然出击,头行动,在敌众我寡的形势下,引开了敌军,保全了藏有伤员的救护所。” “他们中,有曾经的江湖游医,也有留洋归来的高材生,还有两名年纪未满十八岁的女孩。六名医疗班成员且战且退,最终在子弹耗尽的情况下誓死不降,跳下山崖。” 宁馥的贡献,不仅在于带出了一支骁勇善战,悍不畏死的抗日队伍,也在于她带来了先进的战地救护理念,科学的战地救护方法,更在于……她在一群人的心中,埋下了一颗名为“信仰”的火种。 滇缅一战,多少英魂长留异乡。 白马山这一支曾经被无数人看轻、蔑视,以为不过是乌合之众,绿林草莽的力量,如同一支尖刀,随着鸣锣出兵的悲壮,直刺入侵略者的咽喉。 而白马山的精神,也在他们斩断自己所有退路的一刹那,永远铭刻在怒江之畔。 巍巍天门,滚滚怒涛。 那一群曾经是骗子、混混、农、猎户和贩夫走卒的人,只是回头略一遥望,就渐渐地消失在山雾之中了。 其实,他们也不知道什么叫做“信仰”。 只是心中一个朴素的念头—— 不能叫豺狼打进自己家里头来。不能叫天底下受苦受难的人再多一个、两个、个。不能叫中国人的孩子,将来给别人做猪狗、做牛马。 他们有的是老实人,老实了一辈子,用通俗的话讲,就是三棍子闷不出一个屁的怂货。 却在最后抄起了刺刀拼杀鏖斗,死战不退; 他们有的是精明人,精明了一辈子,走歪门邪路,不过就是为了图个损人利己,『乱』世苟且。 却在最后加入了有去无回的远征,拿自己的『性』命,搏了一场壮烈。 整编第十八团在血战之后只剩五十余人。 由于当时白马寨出征之时,生死状上多为指印,许多牺牲的烈士姓名已不可考。 孙上签,松涂县人,曾为白马寨游医,医护班成员,拒不投降,跳崖牺牲,终年47岁; 邓蔚卓,南坪人,自法国留学归来,医护班成员,拒不投降,跳崖牺牲,终年24岁; 卢铁牛,东北人,详细籍贯不可考,曾为松涂县郑家护院,在第7次反攻中中弹牺牲,终年33岁; 杜伟,松涂县人,孤儿,曾为松涂县保安团士兵,在白刃战中身中数刀牺牲,终年21岁; 王松平,松涂县人,农,白马山草寇,后编入整编第十八团侦察营,侦查敌情时坠下山崖牺牲,终年19岁; 宁馥,松涂县人,出身乡绅富户,后为白马寨压寨夫人,整编第十八团参谋长,身中流弹,不幸牺牲,终年22岁。 她死在天门山血战胜利前的最后一个黎明。 并不是世界的恶意,也没有什么阴谋毒计的针对。 宁馥自己也并没有料想到死亡的突袭。 系统的商城里,当然也可以提供什么免死金钟罩,超级防弹衣之类远超当下物质文明和整个世界逻辑体系的金手指。 但宁馥从完成了本世界的积分任务以后,就直接关闭锁定了系统。 人皆畏死,由此向死而行,可知心中的信念是否能经得起淬炼。 人皆贪生,所以能舍生,能明了自己究竟为何而战。 她带一群本可以偷生的人去死。 场战争,对宁馥来说就不是一场儿戏。 她不能对那些牺牲的『性』命不负责任。 面对子弹,她也只有一具血肉之躯而已。 今日为国死。 赤子之心,莫过于此。 第153章 重振河山(19)后退一步是家园…… 第一百五十三章 “她好厉害啊……” 宁舒英听到身旁的同学低声感叹。 收服匪寨, 建立秩序,形成战斗力。 保护百姓,出征滇缅, 只为护国门。 只消自己带入一下, 她办的不论哪一件事,都是惊人的成就。 而这样一个人物, 战死在22岁的年纪。 换到现代来, 她还是个正该毕业的孩子, 应该在夏天吃着西瓜, 喝着冰『奶』茶, 在空调房里看综艺, 偶尔为找工作发发愁, 然后被新出的彩妆吸引注意力。 她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 不过她的拍照水平应该是很不错的。 至少那张她拍摄的, 传奇女将宁芳涯和她年轻时战友的合影,就将两个女孩的神态抓得活灵活现, 有意思极了。 有人猜测她们的关系。 猜测作为山寨和后来十八团的领导者,只有二十多岁的宁馥是怎样与这些只比自己小四五岁的女孩们相处的。 宁馥这个人物的存在,还是近几年才被发掘发现的,当年与她并肩的战友几乎已无人存世,只有照片中的主角之一,宁芳涯将军还活着,已经百岁高龄了。 对这样一位英烈的追溯,只能止于此。 宁舒英忍不住陷入回忆。 她与芳丫的关系一直也不好。 她觉得芳丫是假乖巧真心机, 她知道芳丫看不惯她像个没断『奶』的、过于渴爱的孩子般时刻依赖宁馥。 她们能留下这张看起来称得上“和谐”的照片, 不过是因为一个共同的理由、一个共同的人罢了。 拍照的是宁馥。 所以……所以她们才能全都望着照相机的方向,专注地『露』出笑脸。 天门山一战中,医护班跳崖的六人里, 只有她和芳丫被崖壁上斜生的树托住,幸运未死。 她们两个人就算平日里再怎样彼此厌恶,当时也不得不相依为命地拧成一股绳,想法子历经千难万险回到部队。 是都没能来得及见那个人最后一面。 他们获得了胜利。 整编第十八团坚守住了战略要塞,完成了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局部战争,乃至整个滇缅战场,或许就因为他们的据守而发生了转变。 这是一场无欢庆的胜利。 2201高地上的每一寸土壤,几乎都浸透了他们同袍的血肉。 很多人,甚至连遗骨都无收殓。 ——他们早已经与山石草木混在一起,分分不开了。 来换防的友军部队面对着这山上红『色』的土,红『色』的石头,红『色』的战壕,给他们敬礼。 整编第十八团,前身中国滇南松涂县外白马山土匪。 在真正的“正规军”眼中,他们这一群人,哪怕是壮大到了一个团的建制,不过就是一帮草窠子里滚出来的泥腿子。 不过是炮灰的命。 就是这群炮灰,能把自己钉死在这座反复被炮|弹洗礼,被疯狂进攻的山头上,子弹打光了就上刺刀,刺刀卷刃了就搬石头,最终几乎耗尽每一滴血,耗尽每一口最后的吐息,耗尽了他们自己的『性』命。 他们守住了。 敌人没想到。 自己人也没想到。 整编第十八团此战扬名。 她们埋葬宁馥的时候,宁芳涯没有掉一滴眼泪。看着宁舒英在墓前痛哭失声,倒是没有再讽刺她。 她甚至递给宁舒英一块脏兮兮的手绢,给她擦了擦眼睛。 她们两个就像幼稚的小孩子,所有明里的争风吃醋,暗里的挖坑互踩,不过都是争抢着宁馥的注意。 哪怕她们在队伍中已经成为了举足轻重的成员,跟着十八团大大小小的战役不知经历了多少。 现在不需要了。 两个幼稚鬼,突然就长大成人。 华轩没有来参加这个简单的“葬礼”。 他很忙。 忙着重新补充兵员,忙着开赴下一个战场。 整个十八团没了参谋长宁馥,就像塌了一半的天。 他是团长,现在要把这一整片天顶起来了。 宁舒英忍不住质问他。 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也不伤心? 她知道这话很伤人。 就像一把根本没有手柄的刀,她刺伤别人的时候,自己握刀的手,已经鲜血淋漓。 只有这样。 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更清醒地意识到,那个给她剥芋头的宁馥,已经不存在在这世界上。 宁舒英知道华轩和宁馥的关系。 事实上,团里白马寨的老人们几乎都清楚。 “宁先生”虽然是大当家娶上山寨的媳『妇』,可根本与大当家没夫妻间的那档子事。大当家待她,爱而重之,重而敬之。 华轩只道。 “战事未尽,我不能不顾。” 出征时他不曾问过宁馥一句,要做么,要往何处。 现在他不会犹疑,不会『迷』惘。 他知道宁馥想要的是什么。 ——她为这个心愿而死。 从此,只有向前。 因为后退一步,便是家国。 部队修整开拔后,华轩终于去2201高地上看了宁馥。 没有墓,就是一个简单的小土包。 没有墓碑。 战地简陋,轰炸之下,他们连一块像样的、完整的木板都找不到。 最后找了半截被炸断的旗杆,『插』在坟前。 战旗残损,半截旗杆的残端指向布满阴云的,铁灰『色』的天空。 这里是2201高地上的最高点。 宁馥走前说这里不错。 “此地甚好。”她说。 山下是江涛滚滚,远眺,是中华之南。 此头须向国门悬。 她镇在这里。 整编第十八团曾浴血于此,拒敌国门之。 她守在这里。 远望是故乡,回头,是白马寨弟兄出征的方向。 等战事消弭。 等英雄归家。 宁馥没有给他留下么可以纪念的东西。他的字依旧写的不好。 队伍进入战区之前,她便将头发剪掉了。 那枚惯常挽头发用的飞镖还给了华轩。 华轩亦是身无长物。连点纪念也找不出来,只得将飞镖上的穗子拆下来贴身带着,然后在她坟前挖了浅浅的土坑,把那枚飞镖埋了进去。 他有挺多话想说,话到嘴边,却滑出一声更咽。 最后只能抿着嘴笑一笑。 他们成过亲,拜过堂,留下这点信物,就仿佛在心里还能留下一丝盼望和念想,如果真有地府黄泉…… 算啦。 华轩想,宁馥大概不相信这些。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宁馥喜欢这句诗,总念。说这叫做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华轩喜欢这个词。 他站起身来,将随身的木仓顶上子|弹。 同志先行化做疆土,我对河山亦不孤独。 鸣枪十二响。 山川回呼。 远征军归国,整编第十八团归国时已成为王牌精锐之师。只不过当年从白马寨带出的弟兄所剩无几。 解|放|战|争爆发。 华轩率部起。 南征北战,他无数次向死而生。看到了新中国。 这位土匪出身、曾经带兵出国远征的铁血师长已经成了部队之间口口相传的传奇。 他百战传奇的起点在西南,终点在东北。 依旧是国门之。 依旧是为国出征。 墓碑朝向西南。 人们说是为了让他望着祖国。 没有人知道,隔着960万平方公里的家园,他在眺望另一个国度。 亦是他的同志埋骨之处。 他的墓前摆满金达莱。 花朵下,埋着一条早已经褪『色』的,红『色』的穗子。 誓同生死,未曾辜负。 那一战后,宁芳涯跟着队伍走了。她要做完宁馥没做完的事情。 她在十八团重建了医护班,之后跟着部队回国,同年,十八团被60军收编,她被提拔进入军部。 她的领导是她曾见过的,那个曾来过白马寨的代表。 他们后来成了同志。 宁舒英跳崖摔断了一条腿,因为伤势更重,没能跟着队伍继续。 她在后方养好了伤,被送回国。 没人注意一个女医疗兵。她悄悄离开。 然后辗转到了革命圣地。 那里有一所学校,叫做抗日军政大学。 此后生涯,她们不曾再见过。 “好,各位同学们,我们的参观就到此结束了,谢谢大家。” 参观的人群已经走到展馆的出口处,前方通道透过面明亮而炙热的阳光。 同学们纷纷向出口处走去。 刚刚影片带来的震撼褪去,仿佛重新回到现实中一样,他们开始摆脱那种浑身鸡皮疙瘩,想要扛木仓上战场的情绪,重又讨论起这个假期接下来的行程。 这次来云南,是学校组织的暑期活动。只有前两天是集体活动的,爱国主教育是行程的最后一战。 带队老师看样子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安排。 ——他们可是b市最昂贵的私立贵族学校。 学生们一入校就是全英文教学,初中部几乎都是直接转到过国外读高中的。 每年的暑期活动几乎都是到世界各地旅行。 这群孩子都是金字塔顶尖儿上的那一拨(就算智商和成绩不算,家里的财力所能支持他们开阔的眼界算了)。 光是每个学期三十多万的学费,国内旅行在家长、学生和校方的心中都显得有那么点儿……low。 这一回是学校家委会的『主席』发话“建议”的,而且所有的费用都由她赞助,所以学校才安排了这一趟云南之行。 前面的学生都已经走出去了,才意识到落下了人。 “舒英,你怎么还不出去?不舒服吗?” “你没事吧?今天晚上大伙还说去酒吧街玩呢,你可不能掉链子啊!” 同伴笑嘻嘻地撞撞她的肩膀。 宁舒英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好,走。”她说。 她转回头去,朝着场馆中道:“再见。” 讲解员有些受宠若惊。 这些一看就是大城市富二代的孩子,眼高于顶,她一路带下来只觉得堵心,却没想到这个一直不说话的姑娘还同自己告别。 她忙朝着宁舒英挥了挥手,“再见啦。” 少女抿唇笑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已经关闭的,像一块黑漆漆墙壁的屏幕,转身往出口走去。 面的阳光炽烈刺眼。 在同伴的惊呼声中,她才意识到—— 自己泪流满面。 第154章 重振河山(20)她是宁馥的每一个反…… 第一百五十四章 邓蔚卓猛然从噩梦中惊醒。 他满身冷汗淋漓, 下意识地紧握住双手,隔了一会意识到自己两只手都在颤抖。 失重的感觉依然盘旋在他的脑海。 严格意义上说,那并不算一场噩梦。 他又一次梦到了那个悬崖, 那片战场。 炮火隆隆, 杀声震天。 他像一个旁观者,在梦中看那个与自己有完全相同的模样、同样的名字的人, 一次又一次地带人抬担架从战火中往下抢伤员。 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甚至, 在被『逼』到山崖的时候, 那个陌生的自己面无惧『色』, 直接纵身跃下。 邓蔚卓在心中告诫自己—— 那绝对不是我。 他是会审时度势的聪明人。 无论什么吹得天花『乱』坠的理想还是蛊『惑』人心的“信仰”, 都绝不会、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的『性』命。 从那连续剧般的梦中情境来看, 他甚至还是个在国外接受过高等育的大夫。 留洋归来, 又是稀缺的专业人才, 都那样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想大隐隐于市安心过好普通人的日子, 亦或是想要出人头地卓然众人,对于讨他邓蔚卓来说,都不应该是难以实现的目标。 可那个顶着与自己相同姓名和容貌的人,却偏偏选了一条不可思议的,对自己没有丝毫价值的路。 一条死路。 什么舍生取义,什么视死如归,不是他会做的事。 可那些他在梦中看到的人,却如此鲜活…… 捐躯赴国难, 视死忽归。 那些上个世纪拍摄的黑白老电影, 那些放到现今来让人不敢置信的举动,就活生生地在他的眼前上演。 他原本已经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人。 邓蔚卓用颤抖的手抓过床头的杯子,“咕咚咚”地灌下一整杯。 水已经凉了, 像一块冰一样滑进他的胃里。 青年反而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这是梦。 他告诉自己。 然后督促大脑进行确认。 梦里那个叫宁馥的女人,和那个给了他希望、又令他恶心的人,是绝对不同的。 邓蔚卓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魔障了。 ——否则,他怎么会在自己的梦境中“创造”出一个“宁馥”的形象呢? 梦中的那个宁馥,像一枚寒夜里引路的星辰,像一团冬日中燃烧的太阳。 那种奔赴信仰的力量,同劲风般席卷而过,刮散人心中的腌臜丑恶,扬去人天『性』的自私苟且。 吹散雾,吹散云,吹散雨。 直吹得天地浩『荡』,星火燎原。 正兀自出神,邓蔚卓突然听到楼上卧室中传来一阵响动。 他立刻警觉。 ——整栋房子里,按常理应该只有他和田阿姨两个人。而他们两人的卧室,都在楼下的客房。 青年想了想,还是翻身下床,从门后找出一根棒球棍,赤着脚,悄无声息地顺楼梯『摸』了上去。 响动是从主卧里传来的。 邓蔚卓拎着球棍,静静地站在门的一侧。 终于,门把手轻轻地转动了。 邓蔚卓扬起球棍。 “——啊!你是谁?!” 邓蔚卓的球棍挥下,从主卧中鬼鬼祟祟溜出的黑影下意识地抬手格挡,小臂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爆发出一声痛呼。 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她还很有战斗精神,不顾疼痛,伸手就去抢夺邓蔚卓的武器,一边大声呼喊让田姨报警。 邓蔚卓已经知道这是谁,松了手,任由人将球馆抢去了。 房子里灯光大亮。 从梦乡中被唤醒的田姨披着衣服,站在客厅中怔楞地望楼上正僵持对视的二人,“你们这、这是干什么?” 宁舒英盯着邓蔚卓看了两眼,这回想起这人的身份。 但她脸上没有像往常一样,立时『露』出厌恶的神情,目光反而变得复杂。 这种复杂几乎不想是会在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脸上出现的。 邓蔚卓迎上她的目光,是一愣。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后背上突然窜起一层寒意。 最后还是青年率先反应过来,他朝楼下疑『惑』又紧张的田姨道:“没事,抱歉田姨,舒英回来了,还以为是家里进贼了。” 田姨看了看两人,“都没事吧?” 二人皆是摇头。 田姨回去前又叮嘱,“时间不早了,你们赶快休息啊。” 在这位在宁家上管宁夫人,下管别墅内各帮工佣人的田姨的注视下,两个人都不能再多说什么,只对了一个眼神。 邓蔚卓道:“最近物理有什么不会的题目吗?” 他不等宁舒英给出否认的回答,便继续道:“明天等你,就在这里,给你补习一下。” 在田姨殷切、赞许、欣慰的目光中,宁舒英咬着后槽牙,吐出了一个“好”字。 别墅的主人不在家。 最近有拍卖会,宁舒英知道这种场合她母亲很喜欢,经常飞到国外去参加。 在以往,她是根本不在乎宁馥又去了哪里的。 但从那一场穿越之后…… 总之,宁舒英心情复杂。 她原本以为这次穿越,就意味着自己的生命会在那个时空中终结,却不想,在她刚刚从抗大毕业,雄心勃勃准备投身事业的时候,一夜之间,就又回到了现在这具十五岁的,少女的躯体里。 宁舒英适应了好几天。 她并不知道二十四岁这个时间点到底会发生什么,她既没有在那个时空中死亡,没有爱上谁、被谁爱上、又或者集齐了什么成就,为什么会让她穿越回来?! 在内心深处,宁舒英不愿承认的是—— 比起现在这个无趣的世界,果让她拥有选择权,她或许真的会选择永远留在那个战火频仍,物质匮乏的年代。 在那个年代里,她找到了可以追寻一生的理想和事业,找到了自我存在的价值。 找到了一个,亲手给她剥芋头的人。 天知道当她醒来,望ktv里光影错『乱』的天花板,被同学笑问一句,“今儿怎么喝一杯就到了呀?”的时候,她心中是多么错愕、愤怒、怅然若失,百味陈杂。 原来她付出『性』命,热血沸腾的一切—— 竟然都是一场梦么? 她像一个溺水者,试图抓住任何与那段历史、与自己那段经历相关的蛛丝马迹。 ——就像抓住救命稻草。 但她不敢回家。 醒来后的一星期里,宁舒英要么是借宿在狐朋狗友家中,要么就是在外面玩到半夜,随意开个房间。 她害怕面对家里那个,被她呼作“母亲”的,与宁馥有相同名字的女人。 因为她太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了。 她自私,从来不关心其他人的感受;她嫉妒,丈夫的任何一丝注意力都不被允许分出去;她疯狂,连大学还没毕业的学生都要下手。 她是宁馥的每一个反面。 宁舒英害怕回到家,见到“那个宁馥”,会彻底毁掉她的回忆。 然后她就被打包塞进了学校的暑期项目。 在那座博物馆里,她亲眼所见,亲手触碰,都是曾经真实发生的历史。 这仿佛给了宁舒英勇气,给了她回来面对这该死的、可恨的真实世界的主心骨。 她也不得不面对心中的疑『惑』。 那个时空中的邓蔚卓,是不是现在的邓蔚卓? 那个时空中的宁馥……是不是现在的宁馥? 她不知道自己期待的答案,究竟是“是”还是“否”。 昨天夜里,趁宁馥不在家里,她偷偷回家,『摸』进了主卧。 ——她想偷翻一些宁馥的老照片。 她想看一看,那人年轻时的模样,是否也与自己记忆中的人,一模一样。 第155章 重振河山(21)不吃等着我喂你…… 一百五十五章 宁舒英今年夏天就要升初三了。 她成绩, 哪怕是在这所集中了全b市多数纨绔子弟私立学校里,也名列后茅。 别说考本市重点高中和国际学校,就是分分钟送出国去, 她也是踩凳子够月亮——差得远了。 虽然这份“家教”工作是在一种诡异、奇怪、尴尬氛围下交给他, 但邓蔚卓不打算敷衍了事。 而且他还有其他事,要问这位小|姐。 “今天晚……出去浪不?” 玩好小姐妹亲昵趴到宁舒英背, 在她耳朵边态度暧昧说道。 前段日子宁舒英新添了爱好, 飚摩托车, 认识了一群机车仔, 众星捧月似围着她转。 机车危险和刺激, 对于一帮家里有钱, 整天专精吃喝玩乐寻求新鲜少年说, 格外具有一种陌生而新奇吸引力。 况, 那群机车仔里,有好几个长得还挺野。 宁舒英却有些兴致缺缺。 “我今天……” 她想到她妈那个小『奶』狗很可能正拿着一堆物理习题册等在家里, 心里一阵翻腾。 还不如那个世界里邓蔚卓呢! 虽然也是天天一副死人脸,动不动就说教,除了宁馥跟所有人合不……但他是她同志。 不是她妈包养小白脸! “去嘛去嘛!”同学缠股糖似摇晃宁舒英,“这几天你是怎么了,从云南回一直也没带车出玩!之前可是说好了给我介绍最野那哥们!” “难不成是你妈管你严了?还是……还是你这家伙背着我们谈恋爱了——?!” 同学一边说,一边伸长了脖子去瞧宁舒英随手放在课桌手机界面。 宁舒英原本有些犹豫,反应过后,她飞快按了锁屏键, 然后把人从自己身掀下去。 “觉得没意思了。不想去。” 说完拎起背包往肩一甩, 出教室。 “假装么很好学生啊,真是!”她甩下女生一脸悻悻。 “历史作业还是抄我呢,搜抗战历史装么子!” 宁舒英不知道“好姐妹”翻脸比翻书还快, 不过她也不在意。 ——她只是慢吞吞在别墅区绿化极好道,出一种优哉游哉、满不在乎“气势”。 反正不能让那女人看出,她是因为她今天回国才提前回家! 绝不!!! 自己在心中预演了各种场景,默默排练好了不卑不亢、高冷淡然神情和语气,宁舒英终于到了自家房子门口。 然后一愣。 田姨拿着剪刀出,在花圃里剪了几枝花,直起身不经意一瞥,这才看见正站在门口神宁舒英,赶紧过去门。 “舒英,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了?” 从宁舒英读了初中,回家时间那是越越晚,原先她下学是有家里司机接送,她愤恨这种不自由,跟宁馥提过两次,宁馥就很干脆把司机撤掉了。 不像那些事无巨细『操』心着自己孩子衣食住行家长,宁馥可没准备参详么育儿指南和培养手册。 至于宁舒英每天怎么回、么时候回,也根本不在她关心范围之内。 只要“宁舒英”这个家中养女符号没有死、没有消失、没有干出有辱门楣事情就行了。 宁舒英也一。 她早就在为搬出宁家悄悄存钱,只等十八岁远高飞。 对于那个名义母亲今天去那艘游艇度假,明天去那个酒交际,她也根本没有想要了解欲|望。 可以说,这“母女”二人,从就没怎么在意过对方行踪。 然而下一刻,田姨就从宁舒英口中,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问句—— “宁馥人呢?她怎么没回?” 在田姨逐渐瞪,透着惊讶眼睛里,宁舒英看到了自己脸无法掩盖局促。 她暗自磨了磨牙,扭头就。 田姨欢天喜追在后头。 “说了多少遍了,这孩子,不许对你妈妈直呼其名。” 她又道:“宁总今天飞机,说是因为那边天气要延误,还不知道么时候能回呢。” 怪不得今天早早就回了。 怪不得回不进门,站在门口张望,原是没看见她妈车,心里头正失落呢! 田姨美滋滋想—— 这天底下,哪有成仇娘俩呀! 宁舒英快步甩絮叨不停田姨,恨不得一头撞死。 结果一进屋子,看见客厅沙坐着人,才想起似乎、好像、概还有补课这一回事。 宁舒英往沙一坐,半分好脸『色』没有,“我今天没有心情,你请回吧。” 邓蔚卓却是早料到了她反应,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顿了顿,道:“她将你学习成绩交托给我,我就要完成我工作。学习原本就是一项艰苦工作,不是非要在你兴高采烈情况下才能进行。” 宁舒英:“你——!” 好一个巧言令『色』,好一个巧舌如簧! 宁舒英怒极,反而冷笑道:“你在宁馥面前,可不是这幅子吧!” 邓蔚卓面『色』坦然,“当然。” 宁舒英气手抖。 狐狸精! 邓蔚卓却不等她再说话,直接打了习题册,“在她回之前,这几道题重新过一遍应该是得及。” 邓蔚卓满意看着刚刚还要跳脚宁舒英,竟真不由自主将目光转到了习题。 就仿佛“宁馥”这两个字有某种魔力,能让宁舒英这个叛逆得一点就炸火|『药』|桶,在一瞬间安静下。 那个猜测,再次从他心中浮起。 应付送水果田姨,邓蔚卓用漫不经心口气突然道:“昨天晚进她卧室,你去做么了?” 宁舒英下意识抬起头。 她按下怦怦『乱』跳心脏,看了邓蔚卓一眼,又迅速避过了他目光。 宁舒英故作镇定道:“在我家里,我想去哪去哪,用得着你管吗?!” 她没有找到宁馥以前照片。 看邓蔚卓子……应该是没有穿越记忆。 邓蔚卓隐去唇角一丝笑意,也真给她讲起物理习题。 ——若是以往,谁能管得住这位叛逆成『性』小|姐?别提把她按在这儿做题,还一做就是三四个钟头了! 连邓蔚卓也没意识到—— 他也在等那个人回。 于是一个假装敬业,一个混充好学,竟然硬生生做完了十多页“难题精讲”。 已经晚十点多了。 宁馥还没回。 田姨不了解两人心思,还催促了几次。 “做题不在这一时,”她破天荒对邓蔚卓也『露』出亲切神『色』,“只要有好好学心思,每天坚持,咱们舒英聪明,成绩肯定错不了!” 她让两人赶快去休息,甚至给邓蔚卓也端了一杯“睡前牛『奶』”,“还是小邓有办法啊!” 邓蔚卓知道田姨指是“让宁舒英学习时长超过一小时”这件事。 男学生『露』出一个腼腆微笑,“这概不是我功劳。” 当然,他没过多解释。 ——如果田姨知道,让宁舒英面对着一叠物理资料坚持了四个多小时,只不过是区区“宁馥”两个字,只怕当下就要喜极而泣-昭告天下-普天同庆了。 “小邓今天也留下吧。” 邓蔚卓点头,“谢谢田姨。” 田姨说完,心中其实有些后悔。 ——邓蔚卓名义是宁舒英家教,可实际是个么身份,田姨心里明镜似。 这小伙子留下,明天不就等着宁馥回了吗? 可挽留话已经说出去了,人家也答应了。再看邓蔚卓神情坦然,目光清正,而且也是因为帮宁舒英补习才拖到这么晚,田姨也不好意思再把话收回。 已经楼宁舒英倚着扶手看着这一幕,冷笑一声。 田姨了,邓蔚卓抬起头迎少女目光。 宁舒英无声做了个口型—— “绿茶。” 邓蔚卓满脸无辜,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笑容。 少女气得重重锤了一把栏杆,甩着手愤愤转身。 二天早宁舒英在早餐桌见到了宁馥。 这还是那段不可思议穿越后,她们“母女”见一面。 女人显然是夜里才回,但此刻已经穿戴整齐,脸丝毫不见疲『色』。 她长盘在脑后,只用一枚简单卡别住,『露』出天鹅般脖颈和光洁额头。 若不以行迹,单纯看一个人容貌气质,这个女人绝对是一流美人。 岁月在她身,仿佛完全不曾留下皮摧骨销痕迹,只平添美酒陈酿甘醇悠远。 宁舒英有一瞬间失神。 她忍不住在心中想,如果、如果那个世界里宁馥活下,活到与这个女人相当年纪,不……也这美? “站着干么?” 女人声音让宁舒英反应过。 她用力甩了甩头。 不,不可能! 她认识“宁先生”,是沉静中透着坚执,是旷野中浩『荡』风,是冲破雾障永不坠落星辰—— 绝不是这种金钱腐朽堆砌出妍皮痴骨! 脑海中思绪纷『乱』,宁舒英坐下时还在神。 “很好。你听话了。”宁馥道:“今天跟我出去。” 宁舒英一愣,然后才意识到宁馥指是自己头。 前段时间——或者准确说,从ktv包房中醒后,沉浸在那个世界记忆中宁舒英『迷』『迷』茫茫,可出一件事就是去将自己新染一头紫重新染回黑『色』。 没有一点杂『色』,没做任花巧。 那紫『色』头,实在让她吃够了苦头! 宁舒英心里莫名甜滋滋。 就好像真宁先生夸奖了一。 很显然,原本宁馥出门计划里是没有她。因为看到她头染回黑『色』,这才改变了她决定。 但她笑容只流『露』了一瞬间。 她告诫自己—— 这不是宁先生! 这是你那个『乱』搞男学生、嫉妒成『性』、自私无比、只顾着自己而且毫无头脑母亲! 于是对接下宁馥所说么拍卖么慈善晚宴全左耳进右耳出,兴致全无。 田姨端早餐。 简单中式早餐,小点是蒸好芋头。 宁家厨子是资历深级别高,面对主人家这么个“接气”口味,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使出三头六臂翻出花儿,它也就是个芋头啊!!! 于是只好尽力弄得精巧细致,恨不能配个五六七八种蘸料和吃法。 宁舒英一伸手就去拿芋头,烫得在手里颠了两颠。 宁馥淡淡看了她一眼。 宁舒英嘴里“嘶嘶”吸着气。 倒不是烫——是她昨天晚怒拍栏杆用力重,手掌边到今天早晨还红肿着。 宁馥伸手拿过芋头,给她把皮剥了。 宁舒英又愣愣看着她。 她眼神就定在宁馥手,仿佛像沉入了某种惊喜回忆。 但她美梦也只维持了一瞬间。 ——“不吃等着我喂你?” 第156章 重振河山(22)你家打算传宗接代永……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宁馥带宁舒英去的是一场慈善拍卖会。 按宁舒英一贯的脾, 这样的场合必然是嗤以鼻,敬谢不敏。 女人坐在黑『色』轿车摇下车窗,神『色』平淡问她:“不一起来么?”的时候, 她鬼使神差坐进了车里。 等回过神来, 高档轿车已经平滑驶出了别墅区幽静的林道。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 宁舒英坐在了副驾驶, 这显然让司机感到不习惯且紧张。 她并没注意到。 因为她自大概还要更紧张一点。 ——怎么就一时间『迷』了眼睛、『迷』了心窍! 宁舒英微微抬, 就能从后视镜里看到坐在后座的女人。 她穿着晚礼服。 黑『色』『露』背长裙, 简单的盘发。 是和她以往完全不同的风格。 从前的宁馥, 更青睐华丽的礼服, 更璀璨的『色』彩, 以及及肩的长发。 这样简单到有些质朴的装束, 绝会让她直接炒掉她的造型师。 宁舒英却莫名觉得…… 这个“朴素”的宁馥, 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场。 她一时想不出该怎样形容。 锋利?是不咄咄『逼』人。 沉静?不显得软弱。 这让她控制不住产生怀疑。 后视镜刚好可以看到那女人半张脸。 她的下颌线条分明,嘴唇却显得柔软。 宁舒英下意识摁了摁自手上红肿的伤处——这样才能让她在越来越不切实际的猜测保持冷静。 你不能因为叫了同一个名字, 因为长得有点像,因为剥个芋皮,就把两个品行完全不同,甚至南辕北辙截然相反的人等同在一起。 这是她心深藏的,那个真正的宁馥的侮辱。 可是…… 宁舒英忍不住联想。 她语强硬让她染掉紫『色』的发;她让田姨拿着剩下的红薯强迫她吃完; 宁馥带她上白马山,第一件事是帮她染发,第一个要求是不准浪费粮食…… ——当然,那是她已经吃够了苦, 生怕自答应得不够快呢。 这个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宁先生给芳丫起了名字, 却不愿给她起。 宁先生教芳丫骑马,却不愿教给她。 是不是、是不是因为…… 在真实的世界里,她已经交给了她一些东西, 而她却不愿听、不愿学? 是不是她不识好歹? 就在宁舒英心『乱』麻的时候,车子已经缓缓停下。 她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 “下车。” 她的声线平淡,“看够了没有?一起进去。” 宁舒英回过神来,力咬了咬牙。 输人不能输阵! 她狠狠回击道:“少自作多情,谁看你?” 宁馥挑了挑眉。 女人生就秾丽容颜,眉目疏阔,轮廓深刻,轻描淡写的一个小动作,也是顾盼生光的。 她以前也没有这样生动过。 下一秒她的话,立刻让宁舒英心那一点儿刚升起的惊艳烟消云散。 “看了是小狗。” 宁舒英得简直要跳起来,恨不得朝空挥个几拳。 当然,大庭广众下,她不能这样做。 愤怒的大脑想也不想,就指挥嘴巴做出了回应—— “我是狗,你是么?!” 然后她便看这见鬼的女人璨然一笑,—— “你又不是我生的。” 宁舒英突然就噎住了。 这么些年,哪怕几乎说不上真正做过母女,宁馥也始终挂着她“母亲”的衔。 她突然不以母亲的身份自居,宁舒英没有迎来预料的释重负,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你的物还要再好好补一补。”女人道。 你在后视镜一而再再而三瞄人,别人又怎么可能不发现? 宁舒英的咬牙切齿显然取悦了宁馥。 而当她自注意到这一点后,禁不住更生了。 宁馥却已经转身,施施然朝宴会厅走去。 为了膈应宁馥,宁舒英根本就没换合适的衣服。 她还是一身『潮』牌,t恤,牛仔裤,运动鞋,脖子上挂着银饰丁零当啷,看起来十足十的街少女。 虽然她是有那么一丢丢怀疑,这绝不说明她宁舒英就此屈服! 最初那一点点宁馥“夸赞”的受宠若惊,此刻就像过敏源一样,让宁舒英一回想起来就浑身痒痒。 看看这场合吧! 不过又是一群自诩“上流社会”的,有钱而无脑的阔太太们的交际场合!拍几支红酒,买下几块宝石和钻表,彰显自无处卖弄的财富和家世罢了。 令人恶心! 街角有个穿得很机车风的少年朝她挥了挥手。 宁舒英也隐蔽朝他点了点。 她的座驾,——一辆哈雷摩托车,停在了街角不引人注意的方。 ——别想让她乖乖做个“高贵”的傀儡! 宁舒英在心打定了主意,想象着晚宴结束后,她在所有人面前跨上哈雷,在那些“上流人”富太太的面前,狠狠抹掉那个女人的面子时—— 她该是么反应? 哈! 体面,那可是她一直以来最看重的东西。 脑补过到时宁馥的脸『色』,宁舒英心里终于舒畅了许多。 ——这弥补了刚刚宁馥她的装束完全视而不见、浑然不在意的态度,带来的计划落空的愤懑难受。 显然,在这样的场合里,即使穿的低调无比,宁馥也会为全场的焦点。 不为别的。 于贫穷者来说,外表可能是最重要的资本和进身阶;而于这场合的人来说,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锦上花罢了。 财富,才是最美、最吸引人的容颜。 宁舒英目瞪口呆看着她名义上的“母亲”,在一瞬间就人簇拥了起来。 有男有女,仿佛她熟悉得不得了,相谈甚欢,相见恨晚。 宁馥倒是没忘了她。 只招了招手,众人的目光顿时全集到了宁舒英身上。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间,宁舒英像个故意闯入这场宴会来搞破坏的。 ——当然,这大约也正是她的目的。 众人的目光便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早听说宁家的这个孩子,母亲并不亲密。而今天她竟然能穿这样来、宁馥竟然能允许她打扮这副模样,实在令人很难不去猜测,这其到底发生了么。 这些自以为克制的,探究的目光,让宁舒英感到一阵反胃。 宁馥笑了笑。 “她不喜欢交际,你们可不要为难她。” 言罢,晚宴的拍卖环节便要始了。 今日拍卖的是一些文玩古董。 凭着宁家大小|姐的身份,宁舒英的座位很靠前。 她那些动辄几十万上百万的昂贵物件兴味阑珊——那不过是在座这些人今晚拿来打水漂听声响儿的一个数字罢了。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红酒和鹅肝上。 这些高档器皿盛放的高档食材,让她忍不住想起在那段穿越,她所经历的一切。 透过盛鲍翅汤的细白瓷碗,她好像看见在流浪路上,那个野狗争食的自。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她也许多次掠过这样的念:能回到现代,能回到那个冷冰冰没有丝毫人味儿的家里,却享有高床软枕,三餐无忧,是不是……是不是也挺好的? 然而此刻,她并不觉得幸运。 宁舒英漫无目的转过目光,看到坐在更前面的宁馥正在打电话。 她侧着脸说了一句么,耳坠上的黑『色』海水珍珠漾出温和的光晕。 她容颜秾丽而锋锐,反倒是珍珠,能和她的质。 很显然,她有些高兴,宁舒英能从侧面看到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不知道么事能值得那个一向虚伪的女人『露』出这样真实的笑容。 宁舒英懒得去想。 ——也许是新发现的小『奶』狗小狼狗又在她扔下的银行卡面前说了“yes\"吧。 无趣。 “今天这些没么意思……我也就拍个古董宝石随便玩玩,不值么的。” 有个尖细的女声在旁不断言语,十分聒噪。 宁舒英不愿再继续想下去——她不知道自的探寻会获得么结,却隐约感到心有么正要破土而出。 这让少女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她分出些心思来,有一搭无一搭听那女人同时和好几个人交谈。 “我们老张,前些日子飞了一趟国外,那才正经东西呢!” 那尖细女声语带炫耀,“是早年间外国人带走的珍宝。” 随后,她故意叹了口,然后一种矫『揉』造作的遗憾道:“我们老张早相一件九龙铜鐏,”她神神秘秘降低了音调,将周围人的好奇心全勾了起来。 “据说这铜鐏,国家的文物部门追了好长时间了,人家外国的私人收藏家就是不松口,前一段时间才在拍卖市场上出现的。这要是在国内,放在博物馆里那是镇馆宝!” 众人自然交口称奇。 这鼎九龙铜鐏的确有名,只要文物略有研究,就没有不知道的。 相较于这样顶尖的宝贝,今天的拍卖当然只是小打小闹的洒洒水了。 那位声音尖细的太太卖足了关子。 “我们老张这次去,带了这个数。” 她伸出三根手指,在众人面前微微一晃,然后又抬腕,漫不经心看了看自百达翡丽的限量表,“按那边的时间,拍卖刚结束。” “咱们女人哪,就是在这里玩玩珠宝首饰,真要玩古董,那还是男人们的战场。我们老张这次,可是势在必得!” “买回来是真正镇宅传家的国宝,可以保我们张家少说百的风水……” 她说越说越离谱,大家还是配合跟着附和。 “呵呵。” 有人阴阳怪笑了。 是一个年轻人。 张太太立刻抬起来,寻找那发笑的人。 是宁馥带来的那个野丫。 啧啧。 看看那一看就没好好打过的发; 看看那一身丁零当啷小痞子一样的衣服; 看看那小痞子一样的神情! “知道的,你是宁家的千金,不知道的,还当宁馥养孩子养出一只野猫来呢。” 张太太慢悠悠拿起桌上腌渍过的樱桃放入口,扫视着宁舒英的目光透出一股居高临下的挑剔。 宁舒英的怒火蹭蹭的。 她不介意人称作“野猫”。在她看来这算是个荣誉。 她也不介意人说是宁馥养的,虽然这并不愉快,这也是她不能否认的事实。 她不是宁馥养的野猫。 不是! 怒火让少女脸上嘲讽的神情也更加生动了。 野猫是么,今天就让野猫爪子给你挠个满脸花! 她『露』出一个笑容,随手按亮自的手机,浏览器的屏幕朝众人一晃。 “你家打算传宗接代永保富贵的宝贝,让别人拍走咯!” 第157章 重振河山(23)铜锣 第一百五十七章 “你家打算传宗接代永保富贵的宝贝, 让人拍走咯!” 张太太猝不及防,整个人便是一愣。 她不由得眯起眼睛,去阅读宁舒英手中的屏幕。 ——然后意识到, 这个野丫头并没有谎。 那件九龙铜鐏, 竟然的……的没被“她家老张”揽入囊中! 《神秘藏家拍走中华国宝 九龙铜鐏归位谁家?》 这个标题起的平平无奇,只将噱头简单堆砌了上去, 却仿佛一把扎心的利刃, 刺得张太太的脸上几乎能滴出血来。 她几乎意识要解释和辩白, 却发自己双唇颤抖, 竟一时不出半个字。 ——他们老张家的传家宝, 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被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抢走了呢?! 女人心痛的牙根都打颤。 她不是什么古玩爱者, 更不是文物专家, 那九龙铜鐏的价值对她来, 在于神『色』淡然伸出三根手指的时刻。 只一句“我家老张势在必得”,她门贵『妇』的傲, 便尽数体。 想到家里经请专人打制的陈列柜迎不来正的宝物,只能摆些掉价的玩意; 想到经拟定的派对沙龙和茶会只能换一个头,甚至还能被圈子里的那些长舌『妇』当做笑柄; 想到自己还是无法找到压宁馥一头的机会,看不到那恶女人惊讶和艳羡的神情、再狠狠将她讥讽一顿…… 张太太和宁馥没什么宿怨。 但嫉妒与虚荣,大约是人的原罪。 她早经在自己不知的时候陷入了魔障。 巨大的失落和痛苦将张太太吞没,让她对自己的面部表情都失去了控制。 “知的,是张先生行家识货,张太太伉俪情深忍不住痛心惋惜;不知的, 还当二位是哪朝哪代传来的封建余孽呢!” 那少女的音刺入耳膜, 让张太太气血上涌,面颊扭曲。 她立时张嘴要还击。 ——忘了自己嘴里还含着一颗樱桃。 一猛然的抽气,——听起来像是某种食草动物被杀死前的尖叫, 紧接着便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 一桌的人都被这突变惊住了,一时间面面相觑。 而此刻,张太太的面『色』经涨成了酱猪肝『色』,整个人佝偻着身子,一只手紧紧扶着自己的喉咙。 那枚樱桃呛进了她的呼吸里! 意识到这一点的夫人们脸上都浮出惊慌的神『色』,有人音里控制不住的颤抖,“医生呢?赶快叫医生!不对,快点打急救电话!” 这慈善拍卖晚宴的场,哪有时刻待命的急救人员? 若是着救护车带着专业人员赶来,恐怕没拍到国宝的张先生回来还要再办一场丧事了! 这桌的『骚』动立刻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连正在拍卖台上滔滔不绝介绍古玩的拍卖师也闭了嘴,紧张朝这边张望。 这是什么情况?! 这么大个人,要是在他们这里呛死,传出去以后什么晚宴什么拍卖会都办了! 张太太那一桌的客人们纷纷站起,意识朝后退却。 宁舒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以最快的速度,给经快要窒息的张太太来了一个“生命的拥抱”。 又称海姆立克急救法。 她从背后抱住张太太,一手握拳,拳心向内,按她肚脐和肋骨之间的部位,另一手在拳头之上,双手急速用力向里向上挤压,短时间内重复数次。 作为一个任『性』且叛逆的不良少女,从前的宁舒英对这个字拗口的急救法一无所知。 是作为白马寨新成员、作为远征部队医护班的战护□□舒英,像一块渴水的海绵,在培训班中学会了这个法子。 一枚樱桃像子|弹一样被喷了出来。 只听”噗“的一,掉进了桌子上的脚杯里,溅出价值不菲的酒『液』。 终于畅通呼吸的张太太此刻完全失却了贵『妇』人的那份典雅体面。 她面部充血,眼睛突出,因为无意识的挣扎,身上的礼服凌『乱』得不成样子。 那颗鲜红『色』的樱桃沉浮在她自己的酒杯中……像一个笑话。 她大口呼吸着空气,目光却飘忽不定。 满场的人仿佛都在注视着她,那些围上来的关心,似乎全都带着无的讥讽和嘲笑。 张夫人以更衣为由,夺路而逃。 宁舒英也有些气喘,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自己的目光落在宁馥身上。 而她正朝着自己『露』出一个微笑。 一个带有赞赏、褒奖意味的微笑。 她确定自己没看错。 因为很熟悉。 因为在那个界,她和邓蔚卓,和宁芳涯,曾经无数次因为那样的一个笑容你追我赶,相持不。 宁舒英飞快转开了目光。 张太太的离席造成了短暂的片刻『骚』动,但拍卖师也是见过大面的,很快将节奏带了回来。 “面,是第025号拍品。” 他对着写有拍品称和简介的手卡顿了顿,念:“古代战阵鸣锣两面,直径……” 宁舒英的呼吸一停。 四工作人员推着两个四轮架子走上前去,然后揭上头笼着的暗红『色』丝绒布。 两面铜锣『露』了出来。 宁舒英的呼吸骤然加重,她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 ——是白马寨议事厅前的那两面铜锣! 拍卖师似乎并不熟悉这段历史,只照着手卡中的内容继续走流程。 在他口中,这两面铜锣的具体年代不考,但至少要追溯到数百年前,并且多次在古代战场上被用。 文物价值见一斑。 但场的潜在出价者似乎对这东西不怎么感兴趣。 他们经开始漫不经心交谈起来,待接来的拍品。 ——古战场上的东西,『迷』信点儿,都带着些凶戾之气,而且这还是锣,不比战鼓,歹还带着出征列阵的肃穆和激越。 鸣金收兵,摆阵退走,这意味也实在不怎么吉利。 宁舒英攥了攥拳。 她不管这些人心中如何看待。 这是白马寨前的锣!这是他们出征时敲响的锣! 起拍价很低。 但她也没有这么些钱。 而宁馥…… 那个女人,她是不会花钱去买两面不能佩戴、无法炫耀、毫无感的铜锣的。 宁舒英不甘心咬紧嘴唇。 “——,前排9号一次。” 拍卖师充满激情的音响起。 宁舒英猛然抬头。 “9号这位女士第二次。” “第三次。” “成交!” “你……你为什么要买那个?” 晚宴结束,宁舒英破天荒跟在了宁馥身旁。 宁馥挑眉:“合我眼缘。” 她不欲多做解释,宁舒英注视着她,心里那些颠过来倒过去的念头,也只能默默咽了回去。 她跟着宁馥走向经在街边的黑『色』轿车。 女人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你的车呢?” 她弯起唇角,“怎么,打算和我一起坐着无趣的四轮汽车回去了?” 宁舒英一愣,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在女人微带笑意的目光中,她竟然升起了几分手足无措的羞惭来。 歉梗在喉咙口,不出,又咽不。 她那奇怪的“自我防御”机制像肥皂泡泡,刚刚给自己洗脑过“她不是那个正的宁馥”,会被宁馥戳破。 她不敢相信。 却也清楚意识到,此刻眼前的这个女人,和她的那位母亲,似乎有那里不同。 宁舒英嘴唇嗫嚅,尚未来得及一句半句话,便见女人突然抬脚转了方向,朝街角走去。 她意识跟上。 女人动作利落踢掉跟鞋,一撩晚礼服,坐上黑『色』的哈雷摩托。 她的大腿白得扎人眼,在夜灯泛出荧玉一般的光泽。 也有人注意到这头的动静,发出奇的惊呼。 女人却泰然自若。 仿佛这样的离经叛,这样的桀骜张狂,她早干过不知多少回。 宁舒英一时眼睛、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大脑和口舌一齐宕机。 然后她听那人:“我以带你回去。” “但有两个条件。” “第一,头发不许『乱』染颜『色』。 第二,往后也不许浪费一粒粮食。” 第158章 重振河山(24)宁馥笑着对宁芳涯道…… 第一百五十八章 那天晚上是宁舒英的哈雷摩托车最后的“高光时刻”。 迅速地转换自己的爱。 哈雷只是找让宁馥生气, 让自己痛快的工具而已。 ——现在,只想让宁馥赶紧把自己干过的蠢事都忘。 宁舒英又不傻。 只是还没搞明白,到底是这个世界的宁馥穿越到当年的白马山, 还是当年的宁馥, 穿这个世界。 决定这件事先缓缓再搞清楚。 当务之急…… 当然是扭转自己在宁先生心形象! 宁舒英简直不敢想象—— 如果白马山的宁先生和这个世界的宁馥是同一个人,自己做过的那些蠢事、自为正义、桀骜的态度, 游手闲不务正业的生活, 会让如何看待自己! 给自己开发一个新爱——马术。 并且非常热切地期待着宁馥能马场教。 可惜热脸贴冷屁股。 或者说, 除那天晚上骑哈雷带兜一圈风之外, 女人的态度一如往常。 没有“脱掉马甲”的热情, 没有“坦诚相见”后的长谈。 那两句话仿佛平平无奇, 没有任何特殊的含义。 宁舒英想象的一切情况, 都没能发生。 还是那个有些冷淡的“母亲”, 宁舒英依旧算不上关切,给充分的自由。 ——宁舒英此刻最不想要的东西。 做许多次梦。 梦到在白马寨的时候, 梦见宁先生教大当家写字,梦见宁先生带芳丫骑马,梦见宁先生和邓蔚卓讨论医护班的课程。 得晚,都不比他和宁先生亲近。 那已是宁舒英感到最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几次,忍不住想问宁馥,——那天晚上,为什么要骑车带回家?为什么要说那两句话? 道,在宁馥那里是不会获得答案的。 后马场一匹通体白『色』、不带一根杂『毛』的马。 宁舒英假做不经意, 拐弯抹角地让宁馥道这个消息。 第二天, 果然在马场见到。 宁馥最近很忙。 原身体不,一贯是安心当金丝雀纵情声『色』的,却不能就在这个“本源世界”当个甩手掌柜。 金钱, 换句话说,资本的力量,是惊人的。 宁氏的实力之雄厚,大略一过,都不由得有些咋舌。 钱能干什么? 钱能让一个失学的孩子回到学校,足够多的钱,能让一所濒临关停的学校继续运转; 钱能让一个破产的企业重新给员工发薪水,足够多的钱,能让整个产业重新注入能量、提供无数的就业岗位; 钱能让一个病人继续治疗,足够多的钱,能让一个原本不被看的医疗项目继续研发…… 这是“钱”,在买游艇、包『奶』狗、置资产之外的功用。 在购买与享受这天然的标签之外,一个人的钱,可做很多很多事情。 除去让人联系几件拍下的藏品的捐赠事宜,宁馥还在b城大学医学部捐助一笔款项。 有两个生物医学实验室建起。 当然,作为一个商业巨擘本该掌舵的话事人,宁馥一改常态的“勤勉”惊掉不少眼镜。 整个集团现在陷入一种狂热状态。 常年泡在度假胜地、游艇、私人别墅的董事长回!!! 集团的要从躺平状态重新崛起!!! 在宁馥雷厉风行地处理两个不愿放权的公司ceo之后,整个宁氏都像打鸡血一运转起。 于是宁舒英就亲眼见证在马场的十分钟里,先后三四拨人宁馥打招呼,包括示的,探口风的,还有拿着分公司发展规划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 牵着马尴尬地站在旁边,不得不朝每一个自己打招呼的人『露』出“得体”的笑容。 在心里默默祈祷这是最后一批毫无眼『色』前打扰的家伙。 宁馥终于签完一份件,转过头。 伸手『摸』『摸』那匹高骏的白马。 “跑一圈?” 宁舒英嘴唇动动,想说“你带”,是没敢。 只能眼瞧着宁馥翻身上马。 今天特意穿一身骑装,显得腰身劲瘦,体态颀长而挺拔。翻身上马后一抖缰绳,那还是头一次与相见的白马便格外驯顺地前跑去。 宁舒英跟在后面,很快就被落开距离。 ——女人身骑白马,狂飙突进! 跑完一圈,宁馥撒开缰绳任由白马带着在场内踱步,宁舒英这慢慢地追上。 新学骑马不久,跑这的速度还有点勉强,身体紧绷绷的。 不容易靠近宁馥,便听方道:“再跑一圈么?” 宁舒英的体力再跑一圈其实有点为难,可是舍不得宁馥那温和的、微带笑意的语气! 还从、从没有同用这的语气说过话呢! 紧接着,后后觉地发现…… 宁馥刚刚那句话,竟然是和那匹大白马说的! 眼瞧着宁馥神『色』柔和,甚至宠溺地伸手拍抚着那白马飘逸的鬃『毛』,少女银牙咬碎——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宁舒英决定动出击。 “那个……怎么能在马上放松一些?您能不能教?” 在等待回答的几秒钟内,宁舒英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变得小心翼翼。 噗通。 噗通。 宁馥看得有几分笑。 小丫头如果屁|股后面安上条尾巴,扔进海里都能跟在航母后面当螺旋桨。 然而就在宁馥正要开口的瞬间,远处有人朝的方跑过。 “宁总,外面有记者要采访,另外,他说代人传话,有重要的消息要同您说。” 宁馥只能朝挎着脸的宁舒英摆摆手,朝场边走去。 记者,想问的是最近的几宗物捐献。 包括那尊已陈列在华博物馆的九龙铜鐏。 宁馥并没接受这个采访。 只是问那代人相传的消息。 在病的宁芳涯,在一则新闻报道看到近期被捐献于滇缅远征军纪念馆的物——白马寨的那两面铜锣。 “老人心愿不多,一定想要见这位捐献者一次,想要当面道谢。” 宁芳涯年纪已经很大。 大到的身体机能已经开始自然地衰退,的语言表达已经时常含混不清,的记忆与认,已开始时常地陷入混沌。 是当看到从特护病房门口走进的女人时,苍老的眼睛里,亮起和年轻时一模一的光。 “先生!” 宁芳涯从挣扎着,想要从病床|上坐起。 最近衰弱得厉害,平时起居都在床|上,几乎难下床活动。 房间里的家人连忙老人按住,帮摇起病床,然后略带歉意地宁馥解释:“母亲最近越发糊涂,记忆混『乱』起,时常把自己当做十八、九岁。” “或许是您认成别人。”宁芳涯的儿子道:“母亲从前总挂在嘴边的,是曾经的上级、战友,是的救命恩人,改变一辈子的人,是最亲密的同志。” 还不等宁馥开口,老人立刻抬高音量,“没糊涂!” 虽在病,显然依旧很有威严,训斥起自己已经六十多岁的儿子毫不客气,“你出去!要和宁先生说话!” 儿子有些犹豫。 宁馥他颔首,微笑道:“大约是和宁军一见如故吧,会照顾的。” 家人便依言离开病房。 宁馥走上前去。 宁芳涯不适地动动身体,似乎在为自己的迟滞而感到奇怪。 的眼睛望着宁馥:“已经,可继续战斗。” 宁馥轻轻地按住老人的肩膀。 的肩膀虽瘦弱,骨头却硬的很。 和十九岁时一。 在一次作战,宁芳涯抢救伤员时被榴|弹破片划伤,流很多血。 当时只自己简单地包扎一下,一直坚持到战斗结束,所有的伤员安置妥当,找人给自己缝合伤口,险些造成严重感染,差点要截肢。 最后只休息两天。 那时十九岁,坐在战地医院的简易担架床|上,看的宁馥说—— “已经,可继续战斗。” 宁馥握住的手。 十九岁的芳丫,手并不嫩滑,因为常年干活,特别有力。 九十九岁的芳丫,手背上是皱纹和老年斑,因为身体的孱弱,甚至无力握紧。 语气里的快乐和坚定,是一的。 “宁先生看,就全啦。”说:“部队马上就要开拔,咱的战士要到前线去打仗,医疗班要跟上,尽量叫他少流血呀!” 混沌的记忆,陷于十九岁,那个浴血奋战的秋天。 宁馥笑着宁芳涯道:“你的战役,已经胜利啦。” 宁舒英就站在门外。 的手扣紧房门的边缘,眼,流下泪。 宁芳涯不能见客太长时间,几分钟后便显出疲态,仍然拉着宁馥的手不愿松开。 宁馥一直陪着,直到重新陷入昏睡,然后起身,离开病房。 “睡。要进去看一看吗?” 宁馥宁舒英道。 没有问宁舒英为什么流泪。 宁舒英摇摇头。 盯着宁馥,突然道:“的战斗还没有胜利。” 看着宁馥『露』出一个笑容。 宁舒英的第二次穿越是在十六岁的生宴会前一天。 宁馥身在海外,注定无法赶回参加宴会。 这一年都表现得无比乖巧的宁舒英破天荒地和同学出去喝酒,睡得人事不。 再睁开眼时,已不身在何处。 实在没有心思思考这个问题。 ——一条眼镜蛇,此刻上半身直立,正着的面门,呈现出攻击姿势。 第159章 重振河山(25)是谁厉害就叫谁姐姐…… 第一百五十九章 那条蛇离她太近了。 宁舒英乎能看到蛇颈微微张开的细鳞, 看到蛇头那一眼睛泛出的,类似无机质的冷光。 只要小时候看过集动物世界,知此刻距离她的鼻尖不到十厘米的这条剧毒蛇, 正在即将进行攻击的边缘。 这也是她死亡的边缘。 宁舒英这才意识到自己穿越了。 但来不及在内心反省自己什么每次穿越的时地点和形这么地狱模式, 她的第一反应是向后退。 在死亡面前,逃跑是人类的本能。 她原本是压低了身形, 蹲在半人高的草丛中的, 这姿势难免让腿的血『液』循环不佳, 再加极度的紧张和惊恐, 宁舒英整个人向后一倒, 竟一屁|股坐倒在了草丛里! 随着她动作的惊动, 那条本已蓄势待发的毒蛇, 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发动了攻击! 再翻身站起逃跑是绝来不及了。 宁舒英绝望了。 但明知无用, 还是下意识地将手臂抬起挡在脸前。 她因惊吓而扩大的瞳孔中,映出一雪亮的刀光。 一秒过去了。 两秒过去了。 三秒过去了。 预想中的痛苦并没有袭来。 宁舒英僵硬地, 慢慢地将手放下。 在那条毒蛇弹『射』进行攻击的瞬,有人一刀将之斩了两截! “看,不会咬你了。” 军刺尖端戳着那蛇脑袋,在宁舒英的眼前一晃。 宁舒英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说话的声音属于一个孩。 一个很年轻的孩。 宁舒英扬起脸,这才看清自己救命恩人的模样。 她微微一愣。 这个孩看起来也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甚至更小。 她穿一身黄绿『色』的军装,袖口挽起,胳膊带着一个白『色』袖箍, 面是红十字。 她没有带帽子, 一头齐耳短发,额头还贴着一块纱布。 一双眼睛湛湛生光,带着分笑意, 让人也忍不住跟着弯起嘴角。 但这些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 “谢谢。” “你叫什么名字?” 宁舒英试探地问。 那孩将军刺的毒蛇脑袋远远甩出去,听她这话,秀眉一挑,神『色』有些惊讶。 “宁馥。” 她问:“难你也撞到脑袋,像我一样失忆了?” 宁舒英整个人愣住。 她忍不住又问:“你失忆了?” “你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这里的?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少从脚边提起两只铁桶,朝她们身后的河边走去。 “哪里来的这么问题,快点打完水回去,咱们的战地医院才刚搭建起来,离不开人手。” 宁舒英反应了一下,这才提着桶跟去。 这场战役正进行到最焦灼和艰难的时段。 无处不在的敌人。不熟悉的作战环境。蚊虫、丛林、泥沼和猫耳洞。 她们刚刚到达这里没天,是受命组建战地医院的医疗兵中年纪最轻的两个。 宁舒英用自的“巧妙”,旁敲侧击地从宁馥口中问出了许信息。 宁馥前些天摔破了头,失忆了。 最近才刚在大家的帮助下记住了自己是谁、从哪里来、现在的使命是什么。宁舒英推测,或许宁馥穿越过来的时候,这个原主小孩刚好受了伤,失了忆,才能让她见到宁先生这样懵懂的一面。 宁舒英这次不是身穿,原主负责照顾宁馥,两个人形影不离,做些所能及的活。 ——比如出来打水。 谁想到宁舒英刚蹲下系个鞋带,抬头和一条愤怒的毒蛇狭路相逢了呢。 夏季,酷暑,湿热。 宁舒英打满她的那两桶水,便觉得后背已经出了一层汗,黏糊糊地把贴身的衣服粘在皮肤,难受的很。 四下寂静,应该是安全的。 她刚刚心思一动,身侧便伸过一只手来。 手拿着一方被河水浸透的手帕。 宁馥她:“不能下河,你热的话用这个擦擦吧。” 孩的脸尚带一点婴儿肥,眼睛也显得圆圆的,晶亮晶亮的,见之令人可亲。 原来她妈,不,宁先生,少时代竟然这么可爱! 一看很好欺负,不是,很好调戏的样子! 宁舒英接过手帕擦了擦身的汗。 那帕子浸透沁凉的河水,顿时让满身的黏腻汗意纾解许,宁舒英不由得舒服地长出一口气。 刚刚的紧张一退,她的胆子也长起来了。 “诶,后要叫我姐姐哦。” 宁馥转回头来,目光打量宁舒英。 宁舒英在她平静的眼神里感到被鄙视了。 而宁馥的语气依然是单纯而无辜的。 “什么?” “当然是谁厉害叫谁姐姐啦。”宁舒英用理所当然的语气:“我年纪比你大,自然是要比你厉害的!” 孩一时没有回应。 年少单纯的宁先生应该很好哄诱啊,宁舒英正想换个说法,便感觉一个坚硬的金属,顶在了自己的后脑处。 “不许动!” 顶住她脑袋的,是一把步木仓的木仓口。 宁舒英终于真切地意识到,她们此刻,正处于战地之中。 方有两个人,两支qiang,分准了宁馥和宁舒英。 方的口音浓重,只有最初的三个字是华语,随后交谈,用的是宁舒英听不懂的语言。 她咬了咬牙,小心地宁馥使了个眼神。 我来吸引两个敌人的注意,你趁机跳河,从河里逃! 随即便感觉后脑处的木仓支猛地往前一顶。 这是警告她们耍花招。 宁舒英用余光瞄着宁馥。 她会害怕吗? 她会不知所措吗? 她心中头一次,破天荒地升起了一股保护欲。 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在宁舒英下定决心要行动的瞬,一旁的宁馥动了。 电光石火,她猛然出手,手臂往后一抬,反拧,竟将指着她的那支木仓夺了过来! 宁舒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快的动作,一残影从她眼前掠过,随即,便是一声尖利的qiang响! 宁舒英下意识地一闭眼睛。 过了两秒,才听见宁馥的声音。 “过来帮忙!” 少的声音清透,与宁舒英记忆中的宁先生并不太相同。 在一瞬的心安之后,她才猛地意识到这不是成年的宁馥,这是穿越成少,还失了忆的宁馥! 一颗心顿时又提到嗓子眼,宁舒英赶紧爬起身冲前去。 那被宁馥夺了枪的士兵已经被宁馥摁在了地,而另一个则刚刚被宁馥用盛满水的水桶猛撞了腹,此时也正从地爬起来,双手在半空中疯狂地『乱』抓,拼命想要将扣在他头的铁皮桶取下来。 宁舒英手忙脚『乱』地扑去。 然后险些被这个身量不高的士兵扼死。 “——咣!” 一声巨响,原是制服了一人的宁馥已转回身来,直接用枪托在那铁皮桶重重敲了一记。 共振让那士兵不由自主地松开手。 下一刻宁馥已按住那人,利落地抽出他的皮带,将人的双手牢牢捆住。 宁舒英翻身坐起,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气,喉咙里面似乎也受了伤,想要出声时火辣辣地疼。 什么忙也没帮。 今天之内,她已经第二次被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宁馥救下小命了。 高度紧张和瞬爆发后的肌肉仿佛失去了一切功能,宁舒英只能瘫软着,看着宁馥有条不紊地重拿回铁皮桶。 刚刚的敌人,此刻的战俘,挂着两行鼻血,依然用凶戾的目光盯视着她们。 而宁馥在这凶恶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地,重将四只水桶全打满。 “你走前面,我走后面。”她宁舒英:“他们很可能发现了野战医院的位置,先带回去再说。” 宁舒英愣愣地点点头。 孩一双如星的眼睛,依然光亮而沉静。 但宁舒英不由自主地觉得,她那平平淡淡、毫无恶意的目光和语气中,能读出一种嘲讽味儿来。 ——“还有,是谁厉害叫谁姐姐吗?” 第160章 重振河山(26)宁舒英 没想到有一…… 第一百六十章 “你、你怎么了?” 被反一军的宁舒英一路上都在纠结——她、她叫不出“姐姐”啊! 等回到营地, 俘虏交到保卫班的手中,她才意识到一直走在后面的宁馥脸『色』有些难看。 宁馥摇摇头。 “没事。” 宁舒英突然想起么一样,紧张地看着她。 “你不会是头疼了吧?” 宁馥是在战地医院修筑踩空受伤的, 当摔得十严重, 大伙都以为肯定是救不过来了,没想到她竟然在濒死几钟后, 生命体征奇迹般地平稳下来! 恢复几后, 除了额头上撞破的伤口尚未愈合, 人已经能下地走动、干些较轻省的活计了。 只除了一点——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 是从哪来的了。 大夫也不是专精一科的, 但根据经验, 说宁馥如出现头痛的症状, 就很能是恢复记忆了。 宁舒英有点儿提心吊胆的。 宁馥却『露』出个如常的微笑, “没有。” “就是饿了。”她说的确实是实话,“好饿。” 刚刚在河边遇险, 在一瞬间爆发出的力量简直超出她自己的想象,但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她几乎没感到任何异常。 此刻终于回到安的地方,一股饥饿感才后知后觉,却又无比凶猛地席卷而来。 就好像她的胃,不,她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无底洞,迫切地需食物来填满。 宁舒英捂胸口。 ——好萌!!! 啊! 没亲眼见过的人是无法感受到看着一只只有十来岁、还带着婴儿肥的小鹿眼少女版宁先生撒娇有多大的冲击力! 尤其是她说“好饿”, 说完了还微微撅了一下嘴的候! 尽管面前位十五岁“少女”刚刚还斩了一条蛇, 活捉俩俘虏,宁舒英还是在一瞬间剽悍而残酷的事实抛诸九霄云外。 宁先生现在失忆了,不是像小鸟儿一样依赖着她么! 她现在只怕还以为自己是只有十五岁的小护士呢! 她立刻拍着胸膛满口答应, 承诺道:“你等一会儿,我给你找吃的来!” 等宁舒英被人喊走去领石灰了,宁馥才微微皱眉,按了按额角。 刚刚反击得手之后,她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阵奇怪的响。 [开启支线任务:血染的风采 当前任务进度:1/100] 那音没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听起来像是机器发出的。 她下意识地告诉自己能是幻觉,却发现……竟然对那音并不感到陌生。 随之而来的,就是磨人的头痛。 她恢复记忆了吗? 她不知道为么,没有实情告诉宁舒英。 哪怕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但似乎还有一些本能,根深蒂固地存在于她的潜意识之中。 不过随即她又有点羞愧。 宁舒英是她的战友和同志,她应该信任她。 按照大家在她醒来后告诉她的情况——她今年十五岁,是两个月前才日入伍的,文艺兵。 她还有个哥哥,为了参加突击队,谎报她的身份是男孩,她从“妹妹”就么变成了“弟弟”。 结她个“弟弟”也跟着上战场,觉得文艺兵使不上力,写了血书请战,便成了一名野战护士。 是他们到达阵线的第五,战地医院刚刚搭建起来。 她从小干惯了农活,体力不错,但从来没练过武,不会么空手夺白刃的本事。 在河边的候,她的反应、判断和动作,为么能那么干脆、那么奏效? 就好像……就好像她曾经无数次联系过一样。 ——脑海里的那道音又是做么的? 宁馥坐在原地,看起来正在走神。 “给,吃个!” 宁舒英吭吭哧哧地给战地医院不算平坦的地面撒完了石灰水,桶往旁边一放,然后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 她以不引人注意的小动作,往宁馥手里塞了个东西。 宁馥低头一看,居然是一条巧克力。 上面是外文字。 宁舒英朝她眨了眨眼睛。 是战士们缴获的。 比压缩干粮好吃,很金贵的。 宁馥用手指抚『摸』那看起来很高级的塑料包装,在封口出看到已经干涸的血迹。 她拆开掰下一块放进嘴里,很甜。 一口吃得只剩下一小块了,那股命的饥饿才稍稍缓解了一些。 终于挨到了午饭的间。 其实她们吃完早饭也没多久,上午刚垒起了简易的灶台,方便烧水。 中午吃的就是粳米烧的稀饭,配压缩军粮。 宁舒英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年少版的“宁先生”端着那也就比脸小一圈的绿『色』搪瓷缸子,吃了足足有三缸子的稀饭。 压缩粮每个人定量,她的也吃完了。 在卫生队其他战友眼睛珠子都快掉出来以前,她终于放下缸子,腼腆地笑了笑,“啊,今有点饿。我吃饱了。” 她根本没饱。 宁舒英看出来了。 她看那个粥桶的眼神,就好像那是她挚爱之物。 原来…… 怪不得…… 宁舒英想起那她剩在餐桌上的半块红薯。 想起在上一个界,在地主老财的大宅院里,女人给芋头剥皮的,细致的动作。 等下午大伙重新开始忙碌,宁舒英又悄悄塞给宁馥半块干粮。 “就点水,反正、反正我也吃不了。” 她们两个在战地医院的后院平地,宁馥就着今上午打回来的河水,又吃了宁舒英的半块干粮。 少女一边吃一边朝宁舒英『露』出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满足的笑容。 “你捂着胸口干么?难受吗?”她无辜而好奇地问。 宁舒英:没想到有一会被我妈萌死。 吃完,宁馥叹了一口。 “我吃得太多了。” 她有些苦恼地理理头发,“给咱们队添麻烦。” 宁舒英做了个深呼吸,——没想到有一,她还能给宁先生做心理疏导,原因竟是让她不为吃得太多而自卑难过?! “你才不是麻烦呢。” 她循循善诱,“不过我今给你找了两次吃的了,我们扯平。” 食物和救命之恩能扯平吗? 宁舒英继续胡搅蛮缠:“你还是得叫我姐姐的。” 话音未落。 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嗡鸣。 “快,快找隐蔽!敌袭!敌袭!!!” 前院传来警卫班的大吼。 他们的战地医院很隐蔽,但离前线并不远,谁也不能保证里是绝对安的。 后院的木桩子上还拴着两个俘虏。 那两个人双手都被捆着,但现在所谓的“后院”其实一间房都没有,根本没有关押的地方,便只能废物利用,他们两人背对着背,捆牲口一样扎在一起。 下一刹,数个黑『色』小点,从上坠落。 第161章 重振河山(27)你别生气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一枚炸|弹, 正落在院内。 宁馥反应极快,在警告声响起时,她便已经推着宁舒英卧倒在便于隐蔽的草窠子里。 而在宁舒英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瞬间, 刚刚扑倒她的人已经如离弦之箭, 伏低身形,再次冲了出去! “——轰!” 炸|弹爆|炸发出巨响, 同时, 浪的冲击波及了整个后院, 破片横飞。 宁舒英目眦欲裂。 她疯了吗?! 她在干什么?! 只见那少女动作矫捷如豹, 用最快的速度, 在一瞬间便已冲刺到那两名俘虏跟。 爆|炸掀起的巨浪将她重重掼在上。 但她很快, 就以常人难以达到速度, 重新站了起来。 她抽出随身带的短刀, 手起刀落,斩断了将两名俘虏绑在木桩上的粗麻绳。 如果任由他们被拴这里, 他们将和活靶子一样的牲畜无异。 两名俘虏来不及惊讶,死关头,人的本反应大多共通。 ——逃命。 宁馥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将短刀一横,伸手便捉住其中一人的后脖领子。 “是我的俘虏!” 她大吼一声。 ——也不管人家俘虏听不听得懂华语。 随即在下一秒爆|炸来临将人猛摁倒在草丛之中,尽力隐蔽起来。 这俩俘虏只是脱离了木桩,手却依然是被绳子牢牢捆在一起的。 被宁馥摁倒的俘虏身量不,是之被铁桶套在头上来了一下子的那个。 另一个俘虏却已趁着这空挡,跌跌撞撞朝院子早被炸塌的围栏后跑去。 那后面就是深而密的山林。 如果他跑掉了, 战医院的位置就会彻底暴『露』。 宁舒英大吼, “宁馥,快回来!” ——她惊恐着宁馥在爆|炸扬起的硝烟粉尘中爬起身来。 她真的疯了! 宁馥一只手还擒拿着那个个头不的俘虏,另一只手猛然将短刀丢了出去! 原本还在宁馥手中暗暗蓄力, 打着主意的俘虏浑身一僵。 ——他那个眼瞧着就成功脱身的同伴,身体还保持着向奔跑的姿势,整个人发出一声在爆|炸声中都格外清晰渗人的惨叫。 那柄短刀,准确刺入他的大腿。 敌机终于轰鸣远去。 刚建起来的战医院有一大半房顶都被炸飞了。 宁舒英满脸灰尘泥土,几乎是连滚带爬冲了上去。 她把宁馥从一大堆被震断的树枝子和烂草里刨出来,完全顾不上也被埋住的那个俘虏,上上下下把宁馥“搓”了一遍。 “没伤着哪吧?!” 她后知后觉发现己嗓子都喊哑了。 想骗一声“姐姐”来听听,没想到却提感受了一下妈的感觉。 而且这闺女太叛逆! 怎么就不听话呢?! 宁舒英得咬牙,丝毫不觉得己此刻的感慨有哪里不。 她皱着眉头,伸手擦了擦宁馥脸上被烟火燎黑的方,“之不是培训过吗?!遇到轰炸第一时间找隐蔽!” 她是上过战场的。 上一次穿越中的景,依然时不时在宁舒英的梦境中重现。 她依然会害怕,依然会做噩梦。 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己肩上有责任。 ——现在宁先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呢!她就像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一样! 发现她扑倒己以后又不命似冲出去,宁舒英的一颗就仿佛突然被悬上了无底深渊,短短几个刹那,就窒息般空拍停摆。 “两个俘虏,管他们去死啊?!” 宁馥伸手将一同被埋在灰尘树枝中的俘虏拽起来。 “我抓的。” 她言简意赅。 宁舒英消化了半天,才终于明白了宁馥的意思。 她抓的人,她负责到底。 敌人束手就擒,就成了俘虏,不让他们像牲畜一样平白死掉。俘虏逃脱了,就又成了敌人,所以不让他们有任何机会威胁到他们的医院。 那个大腿上中刀的俘虏正在不远处发出凄厉的哀嚎。 宁馥步履轻快走过去,动作利索将她的短刀从俘虏的大腿上拔了出来。 一小股鲜血随着她的动作从那男人的腿上呲出来。 宁舒英瞪着宁馥了半天。 “一直是这么个『性』格吗?” 宁先像猛虎。 即使是瞌睡打盹儿的时候,也有无穷的威慑力。 她是成熟而优雅的猎食者,是算无遗策的,是沉着冷静的,是一个眼神就可以人形成威压的。 可眼这个十五岁的姑娘…… 她像还没长成的幼虎,不怕豺狼虎豹,但还学不会收敛她的脾。 但她偏偏还有那无视危机环伺的本事。 做的,总被她给达成。 宁馥擦了擦刀,似乎不明白宁舒英为什么这么问。 她无辜道:“没有扎到动脉,只是肉痛而已。不过也跑不了了。” 她没有和宁舒英说。 在救下那两个俘虏的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又响起了那个机械音。 [支线任务:血染的风采 任务进度:3/100] 宁舒英紧咬牙关:“作死吧!” 她的手颤抖得厉害,转身跑走了。 敌人的飞机只是随机轰|炸。 他们很狡猾,投掷炸|弹的位置也正是最适合建立隐蔽工事和后勤设施。 在,刚建起来的医院虽然被毁掉了一大半,但同志们躲避及时,只有两人受了点皮外伤。 ——反倒是那个试图逃跑的俘虏,受伤最重。 宁馥她们所在的后院,是最危险的区域。 那根绑两个俘虏的木桩子,早已经灰飞烟灭,连点渣都不剩了。 战医院的院长听说两个俘虏是宁馥放、救下的,眼睛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小丫头,竟然本事打成这样?! 一边怀疑己的耳朵,院长一边迅速做了决定:医院所有人员和重器材,今晚全部搬入猫耳洞中过夜,以防再次受到轰炸。 这一炸,大伙都已是惊弓之鸟。 谁也不敢保证,敌机还会不会回来,有没有真的发现他们。 警卫班负责警戒,一个下午,所有人都搬进了山洞里。 每个人都带了不下己体重的医院物资。 食物反而全都被扔在了医院的残垣中。 现在最金贵的,是『药』品,是干净的纱布和消毒设备,是价值昂不携带的呼吸机。 吃饭是最后考虑的问题。 这个晚上注定是个饥饿的晚上。 猫耳洞有大有小,然,这都是相的。 这玩意儿之所以叫这么个名字,就是因为小得像猫耳朵。 有些是天然形成的,也有些是战医院选在这里后,警卫班带人连轴转挖出来的。 最小的只容一个人侧着身子窝在里头,最大的也就不过容纳两三人。 外面哗啦啦下起雨来,夜间温骤降。 宁舒英打着哆嗦,肚子里“咕噜噜”叫起来。 她抿着嘴唇,盯着外面漆黑的一片,听着淅淅索索的雨声。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 是她眼熟的包装。 “别了。” 依依不舍把最后一小块巧克力递给她的宁馥真诚而无辜说。 第162章 重振河山(28)逃兵 第162章 重振河山(28)逃兵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外面是一片雨帘。 猫耳洞是刚挖出来的, 泥土还是新翻出的,阴寒湿冷。 有防雨防水的塑料篷布,但那是专门医院的器材和『药』品用的。 两个女孩只能和衣而卧。 宁舒英吃了那一小块巧克力。 那是他们的战士从前线缴获的, 是宝贝东西, 在战地医院养伤的时候悄悄塞她的。 女兵稀少,别是野战医院的女护士。 战士们当是不愿意受伤的, 但如果能在治疗和养伤的时候遇上女同志, 温温和和地抚慰一两句话, 轻轻巧巧地伤口换上新纱布, 也是一点难得安慰。 所以宁舒英那里压箱底的东西还真不少。 在自己的时代, 什么糖果她没吃过? 只说巧克力。比利时进口的, 纯度极高的, 花俏到包裹着各『色』坚果的, 贴金箔的…… 早就吃得厌了。 记忆从来没有那一粒糖果,像她刚刚吃到的那手指肚大小的巧克力那样甜。 山洞里安静极了。 两个人凑得很近, 因为地方狭窄,也因为取暖需要。 宁舒英经很困了,但她看到宁馥在黑夜毫无睡意的眼睛,也不得强撑起沉重的眼皮,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知道宁馥为什么不睡。 她要为她们警戒。 宁舒英心里涩涩的,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执意要睡在外围。 “我比你大一岁呢。我保护你是应该的。”她说。 宁馥迟疑地看着她,看起来似乎不大相信。 宁舒英一把把她推得靠里了一些,故作淡定, “你叫我一声‘姐姐’, 以你睡里面。” 好像是怕个条件的诱『惑』力不足,她又补充了一条—— “以还可以你好多好多巧克力吃。” 不知道如果她们还能穿越,宁馥aka她妈aka宁生, 还会不会喜欢吃。 但很显,即使是在黑暗,宁舒英也捕捉到了女孩眸里一闪的亮光。 她心里那个得意、那个美啊! 再没有什么比滋味儿让人满足了! 而下一秒女孩就打破了宁舒英美滋滋的幻想。 “你睡里面。” 她淡淡道。 “夜里可能会有敌人『摸』上来,他们会直接往洞里扔集束手|榴|弹。”宁馥面无表情地道:“还有野外的动物。现在天气不好,它们也很愿意有个像巢『穴』一样躲避的地方。” “可能是鬃狗,或野猪,还有蛇。” 宁舒英刚刚因酝酿反驳而瞪起来的眼睛,就随着宁馥一样一样列举可能要与她共眠,或着直接干掉她占据个山洞的动物而一点点恢复了正常大小。 最默默挪到里面了。 “我,我才不是害怕些……战场上过了,才不会胆小!” 宁舒英依旧嘴硬,“我会骑马,还会打枪,两样我厉害着呢!” 宁馥望着外面的雨幕,用心不在焉地“哦哦”应她。 宁舒英十分不满,“我和你说真的呢!你别不信我!就算没有你,我会变得很厉害……” 她实在太困了,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在恍惚之间,将个十五岁的少女,当成了白马寨的宁生,又或,在现实世界里,那个养大了她,却从未正眼看她一眼的女人。 宁馥也在想着自己的事,过了一阵,才意识到四下里只有寂静的雨声,再转过头,滚到洞内的宁舒英经蜷缩成一个小团,睡着了。 宁舒英做了一个很可怕……或说,很奇怪的梦。 她梦见自己从很高很高的悬崖上坠落,掉进一汪又深又冷的水里。 她拼命、拼命地往上游,刚冒出水面,还没呼吸到几口新鲜的空气,就对上了黑洞洞的木仓口。 她身旁还有一个人,应该是她的战友。 她拼命地大喊:“快跑,快跑——!” 但无济于事。 木仓响了。 那还没来得及看清容貌的战友的脑袋,就被打爆了。 一蓬热淋淋的鲜血,扑在宁舒英的脸上。 她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 “你叫的好大声。” 女孩淡定透着一丝嫌弃的声音,将惊魂未定的宁舒英从梦境拉了来。 宁舒英剧烈地喘息着,眼神是难以褪却的恐惧。 只有和梦境截不同的温暖,让她感到一丝真实。 ——宁馥用自己的身体揽着她。 猫耳洞里经积了薄薄一层雨水。 宁舒英才意识到两个人离得有多近。 她吓了一跳。 “你一晚上没睡吗?!”她不可置信地问道。 宁馥朝她笑笑,“睡了一会。” 洞口外有一条被短刀钉死在泥地里的蛇,蛇头三角形,剧毒。 是在她“休息”期间的战果。 她也不知道自己样的战斗本能究竟从何而来。 但既她们身在危机四伏的战场上,宁馥不介意充分发挥自 第162章 重振河山(28)逃兵 己的本能。 时外面的天经蒙蒙亮了。 宁馥轻声问:“你梦见什么了?” 宁舒英脸『色』惨白,她左手紧握住右手手腕,想止住自己下意识的颤抖。 不过嘴巴还是很硬。 “没什么。” 便感觉屁|股下面被人屈腿一颠。 “说实话。”宁馥道。 “梦见战场了。” 鬼使神差地,原本下定决心件事跟谁不说的宁舒英,将她的梦说了出来:“梦见死人。死了很多人。” 敌人。 战友。 她不认识的和她在乎的人。 她无法克制恐惧。 她怕自己死。 怕战友牺牲。 怕她救不了别人。 怕挽不了败局。 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再平庸不过的人了。 在上一个世界,她就没有邓蔚卓那样的天才学识,也没有宁芳涯那样的果决勇敢,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没有任何能力和本领的倒霉蛋,把那一辈的运气赌在了遇见宁馥件事上。 她只是一介凡人。 她做出过的,所有“壮举”,只不过是因为她遇见了真正不平凡的人。 即使到安全和平,锦衣玉食的现实里,她依会梦见那些血肉横飞,修罗地狱般的战场。 她成了一个畏战的战士。 ——还怎么能在样的血火之,保护好十五岁的宁馥呢? 宁馥拍了她屁|股一巴掌,把她满腔的绝望拍没影了。 “怕又没什么丢人。” 她推开经完全清醒了的宁舒英,猫着腰整理洞里的器械了。 “咱们是干嘛的?就是跟阎王爷打仗往抢人命的。怕死人,就尽可能让人少死。” 她扭头朝宁舒英一笑,“咱们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 宁舒英依心有戚戚。 但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早上医疗队重新集合,院长很快布置了新的任务分工。 队一位老资历的军医老周带领,加上宁馥和宁舒英,组成三人小队,到防线上送『药』。 ——其实就是穿越一片山地丛林,山另一头猫耳洞里我们的战士送『药』品补。 防线上很危险,但山那一头的双方还在对峙阶段,仅有零星交火,战士们只是驻守,战斗烈度不高。 任务难就难在路上一段。 地形实在太复杂,到处是丛林藤蔓,根本就没有道路。 车是绝对开不进、也难以翻过座山的。 补,就只能全靠人力送上。 而『药』品则成为前方最紧缺的物资。 宁馥等三人,每人带一只装满『药』品的背包,一个装满的军用水壶,一个指北针,一支配木仓。 就样踏入了满眼的浓绿之。 老周不是第一次执行个任务了。 还未踏入丛林时,他就经和两个女孩约法三章—— 第一,决不许私自食用任何果实、喝任何丛林之未煮开的水源——哪怕那水果看起来再甘甜、水源看起来再清澈,不可以! 第二,决不允许私自脱离队伍,不管什么理,三个人必须保持在彼的视线距离以内。 第三,决不允许大声说话、一切交流,尽量用手势和耳语解决。 山林里危机四伏。 不仅仅有自的危险,有无处不在的打游击的敌人。 但只要严格地保守三条,紧跟着经验丰富的老周,他们应该是可以安全达到目的地的。 宁舒英走在宁馥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的脚印。 经验最丰富的老周在最前面。 他们走了两天一夜,终于『摸』到了前方的哨位上。 ——哨位里的战士们看见两个女卫生兵,完全惊呆了。 想象的喜悦倒还没来得及表达,展现出来的,多的是惊慌失措。 ——隐蔽在哨位里的几个年轻战士,几乎全是一|丝|不|挂的。 战区雾大雨多,他们必须长时间地隐蔽在『潮』热的半地下掩体里,身上衣服就没有干的时候,用不了多久就经霉烂了。 在头上滴水,脚下踩水,只有一小半出口『露』在地面以上的洞里,他们的吃喝拉撒在连一平米没有的地方。 是年纪轻轻的大小伙,有哪个愿意赤身o体地见人?有哪个想被姑娘看到自己又脏又臭半人不鬼的模样? 要不是时刻谨记着保持安静的纪律,说不定有人要惊叫了。 就,也是好一阵的手忙脚『乱』。 等他们把发霉的衣服草草披上,上面的女兵经动作麻利地跳了下来。 就站在他们脚下的污水里,将背包的『药』物一一发到每个人手上。 个天气、个环境下,战士们身上被蚊虫蛇蚁叮咬过的地方很快就会发脓、溃烂、有身上生癣的,发痒刺痛,一烂烂一片。 而且最尴尬的就是容易烂档。 几个战士乍着手,干站着,不动。 宁馥抬眼一看,和原始人一样把衣服往腰间一围,面面相觑。 第162章 重振河山(28)逃兵 光线太暗,也看不出群黑梭梭的年轻人是不是脸红了。 个一看就连十八岁没有的小姑娘突笑了起来。 “不我看一下的话,烂掉可没人管啦。” 几个小伙还是不敢动。 她只好安慰他们。 “我是大夫。大夫眼里没有男女之别。别害怕,被我看了,你们也还是好男人。” 一群弹打碎骨头能硬扛着不下火线的兵们,终于向医生的坚持投降了。 检查完,还真有一个情况不妙的,小战士恐怕是痒的厉害,自己控制不住地用手抓挠,经造成了严重的感染。 从大腿根儿烂到膝盖了。 他班长狠狠地抽了他脑壳两巴掌。 个叫小王的战士眼泪快掉下来了,刚开始是羞的,现在是吓得。 宁馥安慰他,虽在儿处理不了,但是医院就有办法了。 不用怕。 小王期初还嘴硬说轻伤不下火线,最还是被班长连命令带恐吓地说服,作为有些尴尬的“伤员”,和宁馥他们一起返战地医院治疗。 他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但同时又情绪低沉。 宁馥和他猫着腰钻到汇合点,拍了拍他的肩膀。 “治好了伤还来,你就不是逃兵。” 小王抿着嘴,过了一会儿硬邦邦地说:“你还没俺大呢,知道啥是逃兵!” 他就是心里不舒服。 因为他意识到,在知道自己的伤可以治疗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 因为对死亡的恐惧,也因为对着魔鬼般的环境的逃避。 别的战友留在阵地上,他真要因为破皮的蛋蛋逃安逸的方吗? 宁馥笑嘻嘻地和小王指一指等在前头的宁舒英,“你和她聊聊,你俩像。” 小王一头雾水地看看宁舒英,没明白宁馥的意思。 ——那个一看就比自己身边个大夫生嫩的女兵,看起来就像浑身长了痒刺一样。 连一直严肃的老周忍不住在旁边『露』出一个笑容。 “看看吧,我说你早晚要习惯,你看,宁馥比你适应得快多了。” 宁舒英苦着脸。 一副尴尬到想哭的神情。 ——虽做好了充分的吃苦的思想准备,可她没想到她面对的是一群o男啊! 老周淡淡道:“别想那么多,你看到的就是一块肉,一块活人身上的健康或有病灶的组成部分,至于它的位置,那不是你考虑的问题,明白吗?” 宁舒英抿着嘴点了点头。 她就接下了小王的患处上『药』的任务。 ——前面小王坚持要自己完成,怎奈他屁股和大腿面也烂的差不多了,好多要擦『药』的地方他自己根本够不着。 宁馥故意笑她。 “你要是不行就我来?” 宁舒英立刻就咬牙切齿地把小王按住,往下扒他的裤。 她发现了,个失忆版的宁馥,比白马寨的宁生可要坏多了! 第二天的黎明时,他们经走了四分之三的路程。 小王和宁舒英似乎建立了牢固的革|命友谊。 ——从某程度上说,他们的确有些相似。 小王十七岁,参军一年。 第一次上战场,就眼睁睁地看着许多尚未熟悉起来的战友死在自己身边。 十七岁,还是个孩,在来到战场以前,他也是没吃过苦的,在和平、饱足的环境长大的。 但他的职责,要求他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 宁舒英不知自己生出一感同身受,她开口安慰了个小战士。 “你哪里算逃兵。不是你们排长的命令吗,说让你保护我们。要不我们三个医疗兵,在林里可危险啦!” 她笑起来很灿烂。 小王长得不好看,很憨厚,以现代的审美来看,甚至有点丑。 如果在宁舒英真实生活的世界里,或许她一辈无法想象自己能对着样一张脸,以及脸的主人比脸糟心的下肢皮肤『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和切。 大家在山林里看不到日出,只能看到一丝丝乍亮的天光,从密匝匝的树叶间隙洒下来,像碎落的金。 老周前方探查情况,他们三个年轻的留在面吃压缩干粮。 两个女孩是席地而坐,小王站着,晾他刚开始渐渐结痂的屁|股。 一边她们讲他们班在前线上的事。 讲班长为了大伙弄点水喝,怎么用塑料布积雨水; 讲一发炮正打进他们掩体上方,结果好巧不巧是个臭弹; 讲有人深夜在睡袋里发现一条蛇,幸好没毒,可惜不能生火烤来吃,只能把它放生…… 宁馥和宁舒英听得津津有味。 老周来了,说前方没有敌情,可以出发。 速度快的话,他们到医院营地,还能赶上午开饭呢! 按一路的惯例,就是老周走最前面,是宁馥和宁舒英。小王在最,因为他是战士,他坚持要守护大伙的背。 ——哪怕他自己现在还是个烂屁股的伤员。 大家站起身来,向前行进。 一道冷枪,正老周的太阳『穴』。 第163章 重振河山(29)豺狗咬死了她的母羚…… 第163章 重振河山(29)豺狗咬死了她的母羚…… 第一百六十章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老周在同他们说, 最后一个字尚未说完。 他仿佛被一拳重击,整个人向右侧猛地倾斜过去,然后倒来。 老周一米八几的个子, 倒来的时候, 侧面砸在地上,未带钢盔的发顶离他们的脚尖只有几厘米。 鲜血, 混杂暗黄发白的物质, 从他头部的创汩汩流。 他的眼睛睁。 宁馥是第一个做反应的。 她飞快地伏低身体, 连打几个手势, 示意宁舒英和战士小王立即找隐蔽。 那一道冷枪之后, 树林中又恢复了寂静。 但宁馥知道, 不知隐藏在何处的敌人, 依旧在木仓后面注视他们。 ——只要他们一有动, 第二次狙击,就会很快来临。 他们的敌人很狡猾。 惯于在这样的山林中活动, 他们极其擅长伪装自己,常有十人以内的游击小队,潜伏在野外,对我部进行伏击暗杀。 不敢对主力部队手,后勤、医疗、送信员、侦查兵,零散活动的战士,就成了他们猎杀的目标。 其不意,手狠辣。 宁舒英隐蔽在一丛低矮的灌木后面, 一发子|弹一瞬就打进了她脚边的泥土里, 发“噗”的一声闷响。 她浑身一颤。 宁馥猛地咬紧了牙关。 她瞬知道了对方的意图。 ——他们要俘虏。 或许是看到她们随身携带的医疗箱,要将『药』品和医疗人员一同虏获。 ——他们的处境也好不到那里去,物资、特别是医疗资源更是极为短缺。 也能……是因为看到了两个女兵。 战地医院是女同志最的地方。 在来的路上, 她们就听说过许被俘虏的惨烈故事。 每个人都写了遗,也悄悄地商量过,一旦陷入被俘的境地里,怎样『自杀』。 刚刚那一发没有击中宁舒英的子|弹,就是对方的警告。 宁馥压低身形。 她的鼻尖能嗅到浓烈的血腥气,老周的眼睛在注视她。 少女的眼睛里,渐渐漫起一层冰冷。 她又做了几个手势。 小王按照她的指示,向刚才子|弹击发的方向击。宁舒英迅速换了掩蔽位置。 而宁馥—— 她无声无息地匍匐向前。 然后缓缓地靠近了她的敌人。 谁是猎物,未知。 [明明有两个,女的,有一个,去哪了?] [刚才在一起,他们分散太快,失去标记。] 两个敌军,正在无声地用 第163章 重振河山(29)豺狗咬死了她的母羚…… 手势语比划。 另外一人依旧在向小王的方向瞄准。 看起来,他们的弹『药』也并不充足。 [赶快,解决士兵,两个俘虏,带回。] 他们的目标然很明确——就是背『药』箱的两个女医疗兵。 宁馥悄无声息地潜了上去。 她随身有一把短匕首,是参军时,从苗寨里带来的。 吹『毛』断,锋利无比。 两个敌人终于听危险『逼』近的脚步,却为时晚。 四人队伍中看起来最没有威胁力、看起来身量最娇小的女兵,竟然近在咫尺! 一瞬,便她像一头灵巧的山豹般,『揉』身而上,直扑过来! 这一切都发生太快,也许只有一秒钟,也许半秒。 只在眨眼之,刀光闪过,鲜血喷薄。 热血浇淋在宁馥脸上,也滴落在一旁葱郁蓬勃的植物枝叶之上。 浓绿鲜红,艳到极致。 第个人反应更快一些,立刻便要起身调转木仓,被宁馥长腿一扫撂倒在地。 他扣动扳机却只向放了一木仓,打落几片零星的树叶。 死亡然降临。 那看起来尚未成年的女医疗兵好似有无穷之力,将他试图重新掌控武器的手牢牢压制,双腿锁住他的脖颈,呈绞杀之势。 一切发生太快,他们的伙伴终于反应过来。 ——另一方向的两个人,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情势的危险。 两个身披简易自制吉列服,脸涂连五官都看不清楚的人从东、西两个方向站起。 他们本来是呈包围之态,势在必的。 眼,网中的猎物却爆发了难以预料的强韧和悍勇。 ——谁能到,这么一个看起来弱小、毫无反抗潜能的,待宰的小羔羊,竟然在刹那『露』了如此狰狞的獠牙! 现在,猎人和猎物的关系,不是那样清晰了。 机会稍纵即逝。 如不抓住,今埋骨于此的,或许就是他们。 小王的木仓喷火花。 几乎是同时,他也被一名敌人击中肩膀,一整条手臂软软地垂了去。 另一名敌军的木仓经转向了正在搏斗中的宁馥。 最大的威胁,当然要最先清除。如能打死宁馥,或许他和生死不明的另外几个同伴,能有一线生机。 “枪!枪!” 宁舒英在灌木之后,浑身如触电般,随宁馥的喊声猛然颤动几。 ——最后殊死一搏的时刻,再刻意压低声音经没有意义。 在拼尽全力绞杀那人高体壮的敌军的十五岁的宁馥,大声呼唤宁舒英。 老周牺牲,小王负伤,现在只有她是她以依靠的,唯一的支援。 第163章 重振河山(29)豺狗咬死了她的母羚…… 宁舒英手中也有一支小手qiang,保养很好,但她却几乎没用过。 她当然是知道怎么木仓的。 在她上一次穿越中,她也参加过不止一次战斗,过死亡,也制造过死亡。 她的手,依然止不住地颤抖。 宁舒英拼尽全力,用两只手稳定瞄准,心跳如雷。 如她打不中…… 那个敌人就会击中宁馥。 击中她的战友,她的宁先生,她的……她没恢复记忆的“母亲”。 如宁馥死在这里,死在这片尚未有人命名的丛林里,她……能回到他们生活的世界离去吗? 无数念头蜂拥闪过宁舒英的脑海,一个比一个动魄惊心。 “砰——!” 那名敌人先于她木仓了! 一瞬,宁舒英不知道,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一同停止。 她疯狂地扣动扳机,手木仓连连社畜子|弹,却没有一发打中那名敌人。 “啊——!” 不知道哪里爆发的一股近乎疯狂的勇气,宁舒英一把丢武器,她从自己的掩蔽后跳,猛地朝那名敌人冲过去。 她从来没有跑这样快过。 像一头愤怒的小羚羊,在最后的时刻,试图用自己生嫩的角,与凶恶的豺狗奋力一搏。 她又拉后腿了。 她的懦弱,她的迟疑,她的笨拙,她完全不配生存在战场上的心理素质,让宁馥为相信她付了代价。 豺狗咬死了她的母羚羊。 她不顾这样的举动是否等同于送死,不顾力量的悬殊能让她的行动换来大效,就大脑一片空白地撞上去。 疯狂地攻击那个木仓的人,用她的手、她的脚、她的牙齿和指甲。 愤怒支配她。 但她的力量终究是太弱小了。 不到十秒,她就被击倒在地,脑袋嗡嗡鸣响,眼前一片昏花。 她要爬起来,但眩晕、疲劳和缺氧,让她微薄的努力无济于事。 在旋转的视野里,她看那名敌人垂步qiang的枪,对准了她的头。 宁舒英努力地睁大眼睛。 她也来不及感到奇怪,为什么一直怯战的自己,此刻心中竟然没有绝望,也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平静的愤怒和坦然。 ——就算是死,我要看你的脸、看你的眼睛。 这是她唯一的念头。 一刻。 有什么东西飞来,“嗖”地一,cha进那名敌人的咽喉。 那个人“砰”地一声倒来,正砸在宁舒英的身上。 宁舒英这才眨了一眼睛,在这个在抽搐的敌人脖颈上,看到一把熟悉的短刀。 是宁馥的刀。 第164章 重振河山(30)一小袋香喷喷的风…… 第一百六十章 鲜血如泉涌般喷溅出来。 但宁舒英却没有恐慌, 没有颤抖。 剧烈地喘息着,努力让自己涣散的眼神找回焦距,然后看清了那深深cha入敌人咽喉的短匕。 是宁馥的! 一瞬间不知道该怎形容自己的心情。 说欣喜若狂也不为过。 宁舒英不知打哪来了股力气, 奋力一推, 掀开那压倒自己身上的尸身,猛地跳起身来, 捡起对掉落地上木仓便朝宁馥所的向奔去。 短短几十米的距离, 宁舒英的心都蹦到了喉咙口。 ——“站着干什?” 宁舒英呆呆地看着宁馥从地上爬起身。 一旁是已经死于的双腿绞杀的士兵。 头凌『乱』, 脸颊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 外翻的皮肉带着焦黑颜『色』, 血流了半个下巴。 十五岁女孩的面容尚且带着婴儿肥, 但挡不住眉眼的明丽漂亮。 现却仿佛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恶鬼一样。 那敌人扣动扳机的瞬间, 硬生生凭着超绝常人的反应速度和腰腿力量, 往一侧避让了几寸。 这微不足道的几寸距离,让子|弹擦着的面颊飞过, 打进了对面的树干之中。 宁舒英的胸膛猛烈地起伏着,猛然向前冲了几步,抱住了宁馥。 或者说,一头撞了宁馥的身上。 然后放声痛哭。 “对不起,对不起,疼不疼……” 语无伦次。 宁馥『摸』了『摸』的头。 “现没时间疼。” 短暂地安慰了宁舒英两秒钟,“我们该回去了。” 现的环境和情势,刚才连续的几声枪响, 是极度危险的。 他们现能做的, 就是一最快的速度返回营地。 把受伤的,牺牲的战友都带回去。 几人返回的途中就遇上了前来侦查的战地医院警卫班。 众人看到浑身是血的宁馥和战士小王,都是悚然一惊, 看被宁馥背背上的,显然已经没有生息的老周,尽皆沉默。 分出一拨人护送他们回营地,另一部分人继续潜入山林之中,他们要去打扫战场,将敌人的尸体也掩埋好。 否则,这样“遭遇战”的遗迹,会很容易暴『露』战地医院的位置。 光早已亮,白惨惨的太阳正悬空中,散着仿佛能将人烤成肉干的热量。 远传来隆隆的雷声。 不。 不是雷声。 战地医院内,宁馥他们离开前还充满轻松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 ——前线的第一批伤员刚刚送到。 院长看到他们,也只是微微一怔,然后很快吩咐:“把伤口尽快处一下,马上开始工作。” 家顾不上来关心宁馥他们遇到了什情况,也顾不上担忧战地医院的位置是否就此暴『露』,因为伤员实是太多了。 多到几乎浑身被鲜血覆盖的宁馥、宁舒英和小王三人,这里看起来竟然好不突兀。 而远处那闷雷般的炮响,昭示着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诶那个伤员,那个伤员站那儿干什?!好胳膊好腿的别挡道!” 卫生队的一个护士声喊道。 不怪脾气不好,——源源不断送下来的伤员让人压力剧增,这还称不上合格“医院”的营地里,到处都是鲜血和呻|『吟』。 “来来,趁我这还没有手术,伤哪了我给处一下——” 那护士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一把脆亮的嗓子已经都喊哑了。 宁馥转回脸来就把吓了一跳。 等稍稍洗清了血迹,护士拿纱布的手才一顿。 认出了自己的同事和战友。 “——宁馥?!” 宁馥抿嘴朝。 现只有一边的唇角能动,另一头一动就疼。 “、这怎搞成这样子?!” 眼看自己这段时间朝夕处同甘共苦的小姑娘突然间就遭了这样的罪,伤口的冲击力不可谓不。 但两个人也确实没有时间细说,年长些的护士手上动作不停,一边给宁馥处了伤口,一边就给布置了任务。 战地医院的床位根本不够。 送来的伤员只有需要立即进行手术抢救的极危重的,才能立刻得到救治,他尚存力气的,暂时死不了的,都只能等。 宁馥就被派过去给那些需要等待的伤员们做简单的止血、擦洗和伤口消毒。 第二批的伤员很快也被送下来了。 还有半拉『露』的战地医院连一张可以躺人的床都腾不出来了。 许多受伤的战士不得不简单清过的地上席地而坐,还有的“手术台”干脆就是把抬人的担架直接抬到磨盘上架好。 好宁馥动作利落决果断,几个年纪的护士都忙得不见人影的时候,几乎就包揽了进伤员的分配。 伤员统一被送到后院,做初步判断以后决那些需要立刻送进院内进行手术抢救,哪些留后院等待位置。 一个十五岁的姑娘,突然间手握生死。 可这样的时间,这样的情境下,没有人质问这合不合。 战场,只需要关键时刻能顶上去的人。 不问逻辑,没有道。 能就上,不能,自然有人来接替。 但总有人心焦如焚,不愿接受这样的安排。 “凭啥?!” 一个兵拖着一条伤腿,劈手揪住了宁馥。 “咋就知道我们排长的伤不重、不紧急?!” 他不是为了他自己脾气,这个眼睛被硝烟熏红的战士自己的腿还汩汩地淌血,但他并不意。 他行动不便,只能用一只手死死拖着宁馥,口沫横飞地质问着。 他的排长躺他旁边,头部受创,已经陷入昏『迷』。 他可以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但现这关系着他朝夕处、同生共死的战友!让他就这样等待中看着自己的排长流血,是比让他死冲锋之中还要难受的事情。 “凭啥都是一样负伤流血,我们排长就不能进去?!” 宁馥轻轻一拂,手腕便从那战士的拉拽中滑脱出来。· “我能解的心情,但请服从安排。” 那战士没想到会被一个小丫头给挣脱了,震惊之下虎目圆睁,“有什资格——” “什资格,嗯?!” 年轻的医疗兵猛然抬手一指。 “我们的夫,我们的战友,还躺那儿,没有、没有人去管他!” 原本浓烈的语气,突然尾音处停顿,带上了一丝更咽难言。 那战士不由得顺着手指的向望去,顿时神『色』一怔。 就这已经被伤员们挤满的后院的角落里,躺着一个人。 他的太阳『穴』处有一个焦黑的圆形伤口。 上过战场的都知道,这是子|弹近距离『射』入造成的。 速旋转的弹头从一端『射』入人体,看起来只留下一个规整的伤口,但『射』出的一端,却会因为旋转带走一捧人体组织。 这样的子弹如果打入腹部,很容易就会将脏器搅碎。 如果打头部,是绝对活不了的。 这一头的伤口越干净整齐,就意味着另一端子弹的出口处,有多一塌糊涂的可怕。 那也是这个女医疗兵原本朝夕处、同生共死的战友。 那战士沉默下去。 宁馥还是走到他旁边,次检查了一下那位昏『迷』的排长。 现根本不具备开颅手术的条件,只能赌。 赌他只是普通的头部受创和脑震『荡』,没有出血,没有颅脑损伤。 他身上还有他小小的伤口,单拎出来都不致命,但全加于一人身上,只能令人佩服他的意志力生命力之顽强。 宁馥又做了几项检查,这个长英俊,皮肤微黑,一看就是北少数民族貌的排长手指微微动了动,慢慢地睁开眼睛。 一旁的战士出一声欣喜的喊叫,“同志,同志快看,我们排长醒了!我们排长醒了!” 宁馥对上那排长的眼睛。 对的眼珠缓缓地移动了一下,似乎追随着,涣散的目光渐渐有了焦点。 宁馥微微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啦。我要回前线去。” 这位排长严肃地说。 但他的声音还显得十分低微。 宁馥皱了皱眉头,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排长同志下意识地先睁眼睛,又将眼睛眯起,显然,这道简单的问题对于他此刻的状态来说,也已经超纲了。 出乎宁馥意料的,这位排长猛地向前一欠身,握住了的手,很干脆地一『摸』伸出的手指,然后给出了非常肯的答案—— “这是二。” 宁馥:…… “老实躺好!”抽回手。 倒也不觉得被冒犯,只觉得这人挺有趣。 那排长只得老老实实地躺回去,眼睛又『迷』茫起来,口舌不清,还用带着口音的话要求,“我能回去吗?” 他道:“换一道题来考我。” 又有的伤员抬进来,宁馥检查过后立刻挥手让人带进医院的治疗室,忙得顾不上回头,“连我的脸都看不清,上了战场,也是白搭。” 过了足有十几秒钟,久到让宁馥以为那位排长又因为头部的创伤而昏睡过去,听见对的声音—— “脸,挺好看的。” 脸有一半还贴着纱布呢。 宁馥很干脆地否决了对的“出院申请”。 老周的遗体和战地医院那些牺牲的战士们一起,送回了国内。 接他们是一辆蓬军卡。 宁馥他们随着队伍通过边境的时候曾经见过这样的车,长长的,满载出征将士的车队一侧,这辆车逆向而行,他们擦肩而过。 眼尖的就可以看见车里的情形。 ——他们都是头朝着祖国的向,身上盖着简单的白被单。 他们是许多个家庭的儿子,丈夫,父亲。现他们是祖国的烈士。 他们是祖国的烈士。 他们曾是许多个家庭的儿子,丈夫,父亲。 老周实并不老。虽然战地医院的人员构成中他的资历老,军龄长,但实际上他只有三十三岁。 有熟悉他的战友说,他老婆国内,队伍开拔的时候,怀孕才三个多月。 老周时常满怀希望地说,这一仗要是快点打赢,回家时他还能赶上陪媳『妇』儿生孩子,能亲手抱一抱刚出生的娃。 老周走了。 夜晚的篝火竟也让人觉得凄凉。 院长想给家鼓劲,特意让拿出了便面。 ——这东西国内可都稀缺,没几个人吃过,是特意专供给前线的。但因为到底没有压缩军粮便,作战部队吃的也不多。 还有水果罐头和牛肉罐头。这些都是家平时吃不到的。 医疗兵们火上架一个铁桶,烧水煮面。 食物的香气似乎的确带来了治愈的功效,前的炮火也暂时停息,夜晚里只有伤员低低的痛『吟』和那些疲惫极了的战士们打呼的声音。 能进食的,全都分到了香喷喷的便面,用简易罐头盒盛着,家也不怕烫手烫嘴,热腾腾地狼吞虎咽。 也许明就会死。 那牺牲之前的这个夜晚,也是美好而快乐的。 他们还是有生力量。 宁舒英抱着几块糖水黄桃凑到宁馥身边。 “那个……给。” 一股脑地把罐头倒进宁馥的缸子里。 宁馥问:“不吃?” 宁舒英摇了摇头。 月『色』暗淡,脸上的神情也叫人看不清楚,但能感觉得出,很低落。 宁舒英质疑自己,怀疑自己。 反复地琢磨,反复地想——自己为什懦弱,为什害怕? 但不打算说话。 无法向宁馥,向一个连失去了记忆,缩水成十五岁的女孩还被拖累、还保护的人剖析自己的软弱。 这个念头,即使只是掠过宁舒英的心头,都让忍不住地感到羞耻。 宁馥细嚼慢咽地吃掉了宁舒英“上供”的罐头,“害怕很正常。” 轻声道:“从和平的世界一脚踩进地狱里面,没有谁是不害怕的。” 宁舒英低声道:“就不害怕。” 也不知是反驳,还是陈述地举出一个现成的例子。 宁馥抿唇了。 对宁舒英道:“教一个忘掉害怕的办法。” 宁舒英不由自主地往前凑了凑。 “——那、那个,同志,对不起啊。” 宁舒英对打断宁馥的人怒目而视。 宁馥一抬头,是白那个朝自己脾气的战士。 他现一条伤腿已经包扎好了,一瘸一拐地拄着拐杖。 挺个小伙子,现缩手缩脚吭吭哧哧的。 ——他是来道歉的。 宁馥似非地看着他,让他越地紧张,竟然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这是排长让给的,对不住啊,对不住!” 他飞快地扔下一个小布袋子,转身飞快地逃走了——那速度,简直不像腿部受伤必须拄拐助行的样子。 宁舒英好奇地凑上来。 宁馥从地上拾起那只小布袋,打开看了一眼。 ——是一小袋香喷喷的,风干的牛肉干。 ,请牢记:, 第165章 重振河山(31)浆果牛肉罐头和…… 第一百六十五章 因为要照顾伤员, 宁馥他们这些医疗队的战士其实并没吃多少东西。 剩煮方便的汤也很有滋味,两个人一人盛了一碗。 宁馥就把小袋子里的牛肉干拿出来,泡进汤里吃。 热腾腾的汤一浸, 风干的肉干就变得好嚼了。 这么吃一碗, 浑身发发汗,别提有多舒服。 就连宁舒英都沉醉得忘了刚刚欲言止的苦闷。 ——她在自己生活的界里, 什么龙肝凤髓没吃?可现在回想起来, 却连是什么滋味都已记不清楚。 她肯定, 没有哪一样比此刻的牛肉干美味。 意犹未尽地抹抹嘴, 宁舒英凑近宁馥, “他为什么给这个?排长是谁?” ——她是不是需要考虑扞卫一下父母爱情?虽然这个时代她记忆中的父亲不知在哪儿呢。 宁馥将汤喝完, 摇了摇头。 “不知。” 那位排长同志虽然因为撞到头傻乎乎的, 显然人不错, 知了自己的兵朝义务兵『乱』发脾气,勒令人来歉。 是萍水相逢的缘分, 她根本连人家姓甚谁都不了解。 她猜,他说自己长得美,或许是在恍惚中看见了家乡的谁吧。 牛肉干很好吃。 宁馥想,希望他家乡的姑娘,有机会吃到这样的味。 战士小郑走得飞快。 他腿很疼,不比不上身后那两个女孩子更让他心跳如擂鼓。 排长昏『迷』中醒来就问他是不是对人家医疗兵动粗了,让赶紧来赔礼歉。他再问,排长却说其他的事全都不记得了。 ——连两根手指头都数不清楚了, 『摸』了人家的手, 夸了人家的脸漂亮呢! 要他说,排长就是看着实,腹内精着! 之前被他扯住的医疗女兵, 虽然有大半边脸都贴着纱布,可是刚刚借着篝火和月光他一瞧—— 就那『露』在外的半张脸,也好看得很的呢! 排长硬说是他半昏『迷』的时候脑子不清醒看错人了。 哼,他才不信哩。 夜晚的篝火也熄灭了。 宁舒英和宁馥挤一个睡袋,睡前给宁馥脸上的伤口上了『药』。 因为不能『乱』动,宁馥的脸绷着,嫩生生的脸蛋看上去很有几分可爱的严肃。 她突然:“时刻记着自己的职责是什么,就不会害怕了。” 她也不知宁舒英为什么会这样恐惧。 本能地,她似乎可以感觉到自己与宁舒英的不同。 她们同龄,都是第一次参战,都是医疗兵,按说本该有相同的心境。 可很多时候,她对很多事情,做出的下意识的反应,让她自己都会后知后觉地感到惊奇。 宁馥知自己是一个身上背着秘密的人。 失忆的『迷』茫并不让她恐惧。 她有一种笃信,她会弄白自己到底是谁。 宁舒英一听她说话就大惊小怪地叫起来:“诶呀呀,上着『药』呢!不许张嘴说话,万一碰着伤口怎么办?!” 她挥舞着手中的绷带,煞有介事,态度强硬极了。 宁馥于是乖乖保持沉默。 宁舒英认真地给她处理完伤口,两个人躺下。 宁舒英睡不着,却也不敢翻来覆去,能睁着两眼睛,望着茅草搭成的天花板。 她的职责是什么呢? 真的要时刻记着自己的职责,就可以不再恐惧么? 一阵“咕噜噜”的响动打断了宁舒英纷繁如一团『乱』麻的思绪。 她翻了个身,看见宁馥闭着眼睛。 她的睫『毛』在颤动。 像悄悄振翅的蝴蝶一样。 宁舒英忍了忍,最终是“哈哈”大起来。 “饿啦?” “我知饿了,都听见肚子叫了!” “别假装!快承认,承认了我去给找吃的去!” 那刚刚眼睫『毛』在轻轻颤动的人把眼睛闭得更紧了。 ——几乎都能看见她的眼睛那在薄薄眼皮下转动。 根本就没睡着嘛。 然后人家像模像样地翻了个身,发出均匀悠长的呼吸声,好像一儿都没听见宁舒英的“要挟”。 宁舒英猝不及防地对着那一头黑亮茂密头发的后脑勺发了几秒钟的呆,这才无奈地起来。 她轻手轻脚地爬出行军睡袋,悄悄溜进了医院炊事班的临时小厨房。 ——收获不多,有剩下的一红薯。 宁舒英想了想,顺便拿了一捧浆果。 大家每天的口粮都是定量的。 即战地医院作为“后方”,不那么像最前线的战士们的日子一样艰苦,日用补给大都数时候都能送上来,每个人不至于饿着肚子抢救伤员,也的确有限。 男兵一天一斤二两的定额口粮,女兵是一斤。像方便、罐头、饼干这些,更是需要配额的。 饭量大的能自己想办。 那些浆果就是这一带丛林中很常见的果子,当地的山民吃不饱饭,也时常采来充饥。 这果子汁水丰沛,味却很一般,如果没熟透容易麻舌头,吃几颗就会把人连嘴唇带舌头都给染成紫黑『色』,像中毒了一样。 炊事班里放了一小筐,是去河边打水的战士们顺手弄回来的。 宁舒英就拿着这些东西回了屋。 那不知是真睡是假睡的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原处,被子卷得严严实实的。 宁馥是苗寨出身,没来这里前就很懂得防毒虫蛇蚁,宁舒英也是被她屡次提醒,才学会睡觉的时候把被子牢牢掖好的。 她俩共用的这一条被子是簇新的。 这大概也是宁舒英在这个界的所有家当中最最珍贵的一件了。 不是标准的军被,而是带撒花底儿的被。她宝贝的很。 ——宁舒英骨子里是有一叛逆和小资的。她不喜欢千篇一律的军绿『色』,这条被子若是放在她前生活的地方那是土得掉渣,现在却是不可多得的“时尚单品”。 别的女卫生兵,全都羡慕她这条被子呢! 宁舒英的目光在被子上停留两秒,欣赏了一番。 “真的睡着啦?”她压低声音问。 问了一遍,依然是没有回音。 就仿佛那一声“咕噜噜”的动静,和在眼皮下『乱』转的眼睛是宁舒英自己错以为真的一个梦似的。 宁舒英默默走去,将那一小块已经凉了的红薯和一把黑『色』浆果放在了宁馥那头的被子旁边,然后自己钻进被窝,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第二天早上宁馥起得很早。 等宁舒英睁开眼的时候,她都已经穿戴整齐了。 口罩也带上了。 宁舒英主动叠被子,发现红薯和浆果都不见了。 她正要说什么,便听宁馥咳嗽一声,“快,磨磨gg的做什么?伤员等着换『药』呢!” 宁舒英憋住一声。 “英子,英子,小宁怎么了?” 小王趴在担架床上晾屁|股,一边肩膀缠着绷带,精神很不错,一个劲儿地跟宁舒英招手。 他的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身上的脓疮上『药』以后要保持通风和干燥清爽就可以得到控制,肩膀上的一枪,子|弹卡在了肩胛骨,做了手术已经取出来了。 取子弹的时候没打麻『药』,倒是给疼了个半死。 ——麻『药』是给危重伤员用的。 年轻壮小伙子恢复快,他自己疼完了缓劲儿来,听说要休息休息就好了,便快乐起来。 宁舒英穿梭在轻伤患之间,恨不能多长上五六七八手才忙得来—— 伤员多,更有经验更利索的大夫和医疗兵都在里屋给重伤员做手术和护理呢,这满院子的轻伤员换『药』到打针再到缝合伤口,全都要靠她一个。 她这一上午干的活,快要赶上她到这个界后近一个月的总和了! 真不知宁馥是怎么办到的——她也是个小姑娘呢,工作量已经是宁舒英的好几倍了。 之前院长为她抓获俘虏的事儿就惊得说不出话来,见识了她的能力之后直呼她简直是铁打的。 而且她的精神永远集中,永远专注,好像没有任何人和事能够撼动她的心神。在救护的程中,哪怕环境在嘈杂、再危险,任务再繁重、再艰难,她都来没有出一次错误。 ——也许这也是她吃得多的原因? 放任思绪跑马般游逛了几秒钟,宁舒英这才瞪了嘻嘻的小王一眼,“什么怎么了?” 小王天生是个乐天派,入伍没多久就成了全班的开心果,他是一都不怕宁舒英的白眼,依旧一脸的容。 “歇会儿,这里咱们谁任手慢个半分钟一分钟的,也死不了人!别把自己给累垮咯!” 他朝着宁舒英一阵挤眉弄眼,“一上午就见着她一!我和她打招呼呢,她和我了头,都没搭理我就进去了!” 宁舒英领了小王的好意,给人换『药』的动作却没停。 她一边重新包扎着伤口,一边:“见不着她才好呢,懂我的意思不?” 宁舒英到底也忍不住溢出一星半的意。 她:“她可不是生气不愿理。” 小王自然白,忙不迭地了头。 ——宁馥是院长指定去协助重伤员手术的,她的每一分钟都可能是在和一条『性』命的去留打交。 小王依旧八卦,他嘴巴也甜,“英子,英子,那是因为什么?” 宁舒英瞥他一眼,“再叫英子就把的嘴缝上!” ——没有谁给她起这么土的昵称呢。 是被叫“英子”的女孩,嘴角是翘起来的。 宁舒英故意吊了吊小王的胃口,然后才:“她呀,是舌头麻啦!” 这可不怪她!黑灯瞎火的,那篮子里的浆果熟没熟透,她怎么可能看得清楚呀! 要一想到昨天夜里,那裹得严严实实、暖暖和和的被子卷儿里悄悄地伸出一手,飞快地把放在旁边的红薯和果子捞进被窝里,宁舒英就忍不住想—— 被可爱得想要原地跳两跳! 一旁离得近的也听见了,都是一片默契的声。 谁没吃那没熟透的果子呢? 这已经是不错的了,更有战士们吃草根吃树皮,十天半个月都拉不出屎来,那才惨呢! 在艰苦的环境下,能有一把麻舌头的黑浆果吃,也已经是非常幸福和快乐的事情了。 宁馥结束了最后一台手术的时候,天边的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宁舒英也忙完了,趴在门口,鬼鬼祟祟地朝她招手。 “怎么了?”宁馥走去问。 宁舒英把她拉进女卫生兵宿舍里,像上次给她巧克力一样,悄悄地塞给她一个东西。 “给吃。” 宁馥一看,是一盒牛肉罐头。 “哪来的?”她问。 宁舒英一跺脚,“别问,快吃,快吃。” 宁馥没动。 “这是给伤员吃的。” 她倒也没有责怪的意思,是对宁舒英淡淡:“他们流血流汗,我不能吃他们的东西。” 宁舒英着急,“把我当什么人了,以为是我偷人家伤员的罐头么?!” 她一着急眼里都泛泪花,也不知是生气是委屈。 “人家牧仁排长说给吃,特意自己的口粮里省出来的!” “我比谁都想当个光正大的人呢!”她咬牙恨声。 宁馥却是一愣。 “牧仁……排长?”她似乎在搜刮自己的记忆,“……是谁?” 宁舒英撅了噘嘴,“这是什么记『性』啊!” 她是给出了答案,“就是昨天送牛肉干的那个呀!人家昏『迷』的时候,不是夸漂亮来着么?!” 宁馥慢慢地,迟疑地“哦”了一声。 宁舒英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重重跺了地一脚,气呼呼:“真是的,没良心!” “要不吃,自己回去!”她说完,气冲冲地跑走了。 宁馥把牛肉罐头在手里掂了掂。 沉甸甸的。 这种罐头是很扎实的,里肉很多,连汤汁都很香。是给特别需要营养的伤员的。 她转身出门。 那个牧仁排长是重伤员,需要修养,因此晚上是在医院盖好的房间内休息的。 ——轻伤员们大多数能睡在院子里的遮棚下。 “这个我不能要,给。” 牧仁赤那倚在床头发呆,等回神来的时候,前已经站了一个身量不高的女孩子。 他一开始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不知是因为头部撞击后被诊断为脑震『荡』的后遗症,是…… 是他望那一双黑亮亮的眼睛,一时不察,就被吸进了一段深埋的回忆之中。 宁馥察觉他发愣,能重复了一遍。 “这个我真的不能要,是给们吃的。”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谢谢。” 这个有着少数民族字和相貌的排长看起来也很年轻,大约有二十岁出头,据说是因为作战勇猛,被火线提拔的。 据说要他能活着回国去,很快会再次被提干的。将来前途无限光。 当然,这些的前提条件都是他要活着。 这都是宁馥院长那里听来的八卦。 在眼下的境地里,什么“前途”啊“提拔”啊,不都是玩话罢了。 ——什么人能在战场上被火线提拔? ——他上级的干部全都受伤、战死了的时候。 说回国,不是给伤员,也给医护们自己心中,一个温暖光的期待而已。 宁馥打量着排长。 排长也在打量着她。 女孩身量未长开,个子能算是中等,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睫『毛』纤长而浓密。 眼睛以下,就都被宽大厚重的口罩给遮住了,能看出她有着秀挺的鼻梁,再无其他。 是个小姑娘。 他不是多么善于言辞的人,此刻也有些后悔凭着昏『迷』中的一个梦境,就冒冒失失地让人家小同志为难,半晌沉默,僵硬地说:“饿,就拿着吃。” “我不用。”他。 那姑娘秀眉一立,竟然很有气势。 “说了就,养好伤,才能回去见的心上人啊!” 她也没想到就这么一句话,居然|上那位经历血火洗礼的排长同志分地慌『乱』起来。 “这是二。” 宁馥:…… “实躺好!”她抽回手。 倒也不觉得被冒犯,觉得这人挺有趣。 那排长得实实地躺回去,眼睛『迷』茫起来,口舌不清,用带着口音的话要求,“我能回去吗?” 他:“换一题来考我。” 有新的伤员抬进来,宁馥检查后立刻挥手让人带进医院的治疗室,忙得顾不上回头,“连我的脸都看不清,上了战场,也是白搭。” 了足有十几秒钟,久到让宁馥以为那位排长因为头部的创伤而昏睡去,她听见对方的声音—— “脸,挺好看的。” 她脸有一大半贴着纱布呢。 宁馥很干脆地否决了对方的“出院申请”。 他们是祖国的烈士。 他们曾是许多个家庭的儿子,丈夫,父亲。 周其实并不。虽然在战地医院的人员构成中他的资历,军龄长,实际上他有三十三岁。 有熟悉他的战友说,他婆在国内,队伍开拔的时候,怀孕才三个多月。 周时常满怀希望地说,这一仗要是快打赢,回家时他能赶上陪媳『妇』儿生孩子,能亲手抱一抱刚出生的娃。 周走了。 夜晚的篝火竟也让人觉得凄凉。 院长想给大家鼓劲,特意让拿出了方便。 ——这东西国内可都稀缺,没几个人吃,是特意专供给前线的。因为到底没有压缩军粮方便,作战部队吃的也不多。 有水果罐头和牛肉罐头。这些都是大家平时吃不到的。 医疗兵们在火上架一个大铁桶,烧水煮。 食物的香气似乎的确带来了治愈的功效,前方的炮火也暂时停息,夜晚里有伤员低低的痛『吟』和那些疲惫极了的战士们打呼的声音。 能进食的,全都分到了香喷喷的方便,用简易罐头盒盛着,大家也不怕烫手烫嘴,热腾腾地狼吞虎咽。 也许天就会死。 那么牺牲之前的这个夜晚,也是美好而快乐的。 他们是有生力量。 宁舒英抱着几块糖水黄桃凑到宁馥身边。 “那个……给。” 她一股脑地把罐头倒进宁馥的缸子里。 宁馥问她:“不吃?” 宁舒英摇了摇头。 月『色』暗淡,她脸上的神情也叫人看不清楚,能感觉得出,她很低落。 宁舒英在质疑自己,在怀疑自己。 她反复地琢磨,反复地想——自己为什么懦弱,为什么害怕? 她不打算说话。 她无宁馥,一个连失去了记忆,缩水成十五岁的女孩在被她拖累、在保护她的人剖析自己的软弱。 这个念头,即是掠宁舒英的心头,都让她忍不住地感到羞耻。 宁馥细嚼慢咽地吃掉了宁舒英“上供”的罐头,“害怕很正常。” 她轻声:“和平的界一脚踩进地狱里,没有谁是不害怕的。” 宁舒英低声:“就不害怕。” 也不知是反驳,是在陈述地举出一个现成的例子。 宁馥抿唇了。 她对宁舒英:“教一个忘掉害怕的办。” 宁舒英不由自主地往前凑了凑。 “——那、那个,同志,对不起啊。” 宁舒英对打断宁馥的人怒目而视。 宁馥一抬头,是白天那个朝自己发脾气的战士。 他现在一条伤腿已经包扎好了,一瘸一拐地拄着拐杖。 挺大个小伙子,现在缩手缩脚吭吭哧哧的。 ——他是来歉的。 宁馥似非地看着他,让他越发地紧张,竟然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这是排长让给的,对不住啊,对不住!” 他飞快地扔下一个小布袋子,转身飞快地逃走了——那速度,简直不像腿部受伤必须拄拐助行的样子。 宁舒英好奇地凑上来。 宁馥地上拾起那小布袋,打开看了一眼。 ——是一小袋香喷喷的,风干的牛肉干。 宁馥后脑受到的那一下撞击似乎正在显现它的威力。 那是她亲哥哥。 这具身体的哥哥。 宁馥按了按额头,颅内的剧痛似乎正在散去。 小王他们的遗体会被运送回国内安葬。 宁馥将那片染血的军装交给了其中一负责的同志。 她很清晰地说出了他们家乡的地址,以及父母的字。随同那血衣附上的,有她一直带在身上,已经杀死许多敌人,也保护了自己许多次的匕首。 那是原主在偷偷离开家时,随身携带的唯一一件“行李”。 “和我爹娘说,我哥在战场上死的,是个英雄。” 战争夺走了他们的孩子,这样的创痛,是无论怎样的荣誉、怎样的光环都难以弥补的。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他们的孩子,没有贪生,没有怯战。 他们的孩子,是为国而死,为亿万万中华的同胞,为无数父母、姊妹、弟兄、孩童而死。 人总是要死的,死的意义有不同。中国古时候有个文学家叫做司马迁的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在战场上,也许是一场战役、一个上午、一个短暂的瞬间,就会有很多很多人死去。 有的人永远都无回到故乡,有的人连字都没办留下。 可至少,宁馥想让原身的父母知,他们的孩子们,是为着重于泰山的意义而死的。 那负责的同志郑重地应下了她的前一个要求,拿着手中的短刀是有些为难,“这不好吧……” 这位中年干部劝她,“年纪轻轻的,在后方呢,别干这么不吉利的事,这是要让爹娘心疼死呀!” 他的话很朴实。 ——哪有人活蹦『乱』跳的,就把自己随身的物件儿托回家里去?就好像在提前送回遗物,诅咒自己一样,哪哪都透出一股不详的意味。 宁馥。 央求他,“您就帮我这个忙吧!” 中年干部对上她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了头。 这个显然不到十八岁的女孩子,谈及生死,却已经有了让人无言以对的,历尽千帆的平静。 她的容坦然,语气真诚。 话不说尽,却让人了解,她早已有必死的决心。 中年干部小心翼翼地将宁馥托付给他的两件物品收起来。 每个人都有他的命。 而他的,就是不辜负这些为祖国拼尽最后一滴血的人。 说是英雄,可谁不是正当青春,本该有大把的好年华?! 没有多的时间叙话,运送烈士遗体的车就要启程了。 没有送行的仪式,没有鸣笛或者鸣枪的致礼。 那辆蒙着墨绿『色』篷布的军卡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驶上了归乡之路。 “唱首歌送一送吧。”院长说。 “再见吧妈妈再见吧妈妈 军号已吹响钢枪已擦亮 行装已背好部队要出发……” 宁馥唱的这首歌叫做《再见吧妈妈》。 不悲壮,也不激昂,婉转悠扬。 这本该是首送战士出征的歌,现在,却成了送他们回故乡的安魂曲。 “……不要悄悄地流泪 不要把儿牵挂 当我战场上凯旋归来 再来看望亲爱的妈妈……” 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要看到光,要提高我们的勇气……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是我们想到人民的利益,想到大多数人民的痛苦,我们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 第166章 重振河山(32)以一当十 第一百六十六章 从那次受伤醒来, 宁馥就从来没有在大家面前唱过歌。 名义上她是文艺兵调过来的,但从前段时间那次严重的摔伤以,大伙联欢会啊、表演节目啊的场合上, 宁馥都从来没有口唱过歌。 不是大家没起哄让她“来一”, 实在是她这一失忆,好像就连怎么唱歌也都忘记一样, 连调子都找不到。 而送阵亡的战士们归乡, 她的歌喉, 终于重新婉转悠扬起来。 那辆蒙着军绿『色』篷布的卡车在路的尽头转弯, 消失不见。 而战医院还有很多事要忙。 战斗还没结束, 大家就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悲伤。 但院长还是多留一份, 他让宁舒英寸步不离跟着宁馥。 宁馥让人把随身的匕首带家乡, 这举动实在让人放不。 院长是怕她抱着必死的决去给哥哥报仇。 一才十五岁的小姑娘, 仇恨以驱使她抛却自己的生命,去做很多危险的事。 但院长不清楚的是, 接受这任务的宁舒英,中也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我想到前线去。” 宁舒英蹲着,拔掉墓前的几根杂草,对宁馥说。 也有许多战士无法被运送国内。 ——他们已经无法辨认、甚至无法收殓。 最终只能给他们建造简单的衣冠冢。 前线的队还要打仗,这些事都是方,包括战医院的医疗兵们完成的。 衣冠冢是女兵们亲手拿着铁锹、铲子,一锹一铲挖出来的。 墓碑上刻写的名字也很简单。 有某某班的二娃子,某某突击队的李队副, 还有的干脆写的是, “步兵二营一连三人”。 血肉混在一起,就是正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生死同袍。 宁馥叼着烟与人对一火, 慢慢吐出一口烟雾来,然将那支香烟敬在无名墓碑前。 她脸上那一道子弹擦过的灼伤已经快要愈合,只剩一道颜『色』略深的印痕。 但这战斗的痕迹让她看起来……看起来更像宁舒英记忆中的那人。 “去前线当然以。”宁馥道:“你能不给前线拉腿吗?” 宁舒英揪着草叶的手攥紧。 她又听见宁馥平静的声音。 “上前线去,是去杀人,还是救人?” 宁舒英死死咬着嘴唇,鲜血的味道弥漫在口腔里,她却觉得还不够。还不够痛。 “他牺牲,我才知道他名字。” 她突然没头没脑说。 宁馥知道,她说的是小王。 宁舒英用力拉住她的手臂,口中只反复问一问题—— “你不想报仇吗?你不想报仇吗?!” 她对上宁馥平静的睛。 她的睛像一潭极深、极深的湖水,一望进去,才知道其中有多少汹涌爆裂的急流,联通着她内狂奔猛突的暗流。 宁舒英竟一时被她的一神镇住。 宁舒英的胸膛急剧起伏着,只听宁馥道:“做选择之前,记住你的职责。” 宁舒英放声痛哭。 给烈士们的衣冠冢敬过烟,倒酒,几名医护兵返医院。 走到口就看到几名战士正押送着那两原本关在院的俘虏上车。 他们要交换人质。 有一名随军的战作家被敌人抓住。 他当时为能进入前线队里,竟然偷穿干的军装,结果在独自外出时被俘。 ——现在大家束手无策。 他被俘是因为被敌人认出身穿军官服饰,一旦那群敌军意识到他并没有战术上的价值,等待他的,就很能是死亡。 必须要趁着他的身份没有暴『露』,将人营救来。 这时候,就有人突然想起一直被关在战医院院里的那两敌军俘虏。 他们的敌人作战风格狡猾且顽强,抓获的俘虏放在自己方,还是特别重要的战医院,总让人觉得是隐患。 正不知道如处理——这不,用处就来。 两换一,虽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但总要试一试。 “也派两卫生员和我们一起去吧。”领头的排长说。 他负责这次俘虏交换的任务,实在是重任在肩,只觉得比上战场刀枪拼杀还要艰巨——要从敌军那里囫囵儿带自己人,实在是半分差池都不能有。 他更不得不考虑到整交换过程中能出现的任情况。 ——如果俘虏已经受伤,还是身边跟着卫生员比较稳妥一点。 宁馥直接在院长震惊的目光中“『毛』遂自荐”。 “带我去。” 她的直白令排长同志一愣。 只见这年纪轻轻,漂亮的白瓷娃娃一样的女兵神『色』自若给出理由—— “我以是医疗兵,也以做战斗员。” 这理由,虽然简单,但很充分。 排长同志觉得他无法拒绝——如果这“瓷娃娃”像她自己说的那样。 院长犹豫再三,最还是同意。 宁舒英也同宁馥同去。 几名战士和两名卫生员带着两俘虏,用半天时间到达交换点。 这是一出丛林茂密的山谷。 只要是接受过军事训练或有战斗经验的人,就能看出这是非常容易设伏的形。 敌军的不怀好意,昭然若揭。 但就算知道是陷阱的能极大,他们也不得不争取这每一分每一毫的希望。 排长很警觉。 他吩咐车不熄火,所有人不车。 战士们拉动枪栓的声音让车内的空气瞬间紧张起来。 宁馥与两俘虏在一车。 这两人在医院从来没受过么折磨,虽然行动受限,但是吃喝却都有保障,日子简直过得比他们在自己队里还要好。 但此刻,他们面『色』苍白。 宁馥拍拍坐在一旁的宁舒英。 “不要硬拼,记住你的职责。” 宁舒英一愣。 宁馥对她解释一句,“他们自己也知道,他们的人是不会的想要救他们去的。” 她轻轻对那两俘虏扬扬巴。 ——所以他们在害怕。 宁舒英听懂宁馥的意。 她意识攥攥拳头,只觉得掌一片湿冷的汗意。她点点头。 敌军的人已经等在交换点。 他们手中的“筹码”也已经摆出来。 那位战作家很年轻,看样子应该还不到三十岁,但脸上已经胡子拉碴,面『色』苍白而憔悴。一看就是受不少的折磨。 他赤着脚,一只脚被铁丝扎穿,只能跛着,是一路被拖行过来的。 排长谨慎观察过四周之,终于示意众人车,交换俘虏。 两放同时放人。 战作家拖着已经发青发紫的一只脚,蹒跚着向前走。 两敌军的战俘也走得很慢。 走到中间的时候,异变陡生! ——两名战俘中,小子的一,突然转过身,飞快朝着宁馥他们这边跑来! 木仓声,随之响起! 一名战士随即倒在血泊之中! 排长等人以两辆吉普车为依凭,立刻展还击。 对方是一支小型游击队,本就是意外抓住作家。 而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么被俘的“同志”,前来交换俘虏的士兵的木仓支和车辆。 俘虏中的小子看明白形势,在最一刻,迸发出求生的意志。 ——他知道,在物资装备极度匮乏的游击队,他们两被俘的人,是根本没有“交换”的价值的。 我们的战士们却没有预料到这一点。 一片混『乱』中,无人注意,一身材娇小的女医疗兵,借着两辆吉普车的掩护,滚到路边半人多高的灌木丛中。 “放弃反抗吧!” 有人用蹩脚的华语,通过劣质的高音喇叭朝我们的几名战士喊道。 他们陷入包围圈里。 以一对十。 第167章 重振河山(33)缴枪不杀!…… 第一百六七章 敌人是狡猾且残忍的。 他们的装备虽然不好, 但已占领了制高点。山谷高处明晃晃的反光镜,直接给予了警告。 如果现在小队立刻返回车上,驶离这片山谷, 敌军的阴谋也就就此失败了。 关键就是, 他们不能—— 他们要营救的对象,因腿脚上的伤, 已被困在了两方交火的中地带。 他匍匐着, 仍然试图一点一点地爬向我们自己人的方向, 地面上拖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迹。 激战之中的弹雨“咄咄”地击中他身旁的地面, 发出闷响。 草叶横飞, 绿『色』的汁水像鲜血那样溅出来。 这就是敌军的计划。 入夜了。 宁舒英排长一左一右架着那个跛脚的战地作家, 慢慢前行。 他们被裹挟在队伍中, 前后左右有持木仓的敌人。 “是我的错。是我没预估好这边的情况。”排长低声道。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苦涩。 “他们现在转移, 就是怕我们的大部队发现他们的踪迹。”他道。 他痛苦地反省道:“他们交换俘虏,肯定是要冒风险的, 但我没想到,他们根本不在意他们自己人的死活。” “如果有机会,我们会想办法让你带他逃。”排长用极低的声音说:“如果找不到机会,志,拖累你了。” 他歉意地说:“我先送你。” 支撑一个成年男『性』的体重让宁舒英的呼吸有些粗重,她抬望了排长一眼,只是道:“那利落一点。” 排长沉默地点点。 已发起高热的战地作家朦朦胧胧地听见他们两人的交谈,并没意识到, 他们在商量的, 是如何在被俘的情况下脱身。 如果无法脱身,就『自杀』免受辱。 宁舒英低声道:“我们会出去的。” 她是对排长说的。 排长看了看周围的情势,多少有些灰心, 没有说话。 他心想,这没有验的女志,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在这样的情境下,竟还有这样笃定的信心。 中的战地作家也听见了这句话。 在『迷』蒙中,他就这样放下了一颗始终悬起的,惊跳的心。 他们会没事的。 意外俘获来自中华的战地作家,这只衣衫褴褛的敌军游击队也没想到真的能让他们用两个人来换。 他们意识到了这个俘虏的价值。 原本他们想要的,只是木仓车辆,现在,更多的战俘或许能派上更大的用场。 带着他们,就是保命符。 而带着俘获的战俘返回大部队,则是大功一件。 这群在丛林中投无路饥不择食,饿狼一样游『荡』的家伙,燃起了熊熊的野心。 谁也没注意到行进队伍已尽量放轻的脚步声中,多混入了一人。 了不知多久,前方游击队的领队终于示意停下。 这些人就在原地升起篝火,开始扎营。 他们分出一部分人挖出了简易掩体,并分出一支小队,用于夜守卫防御能的敌袭。其他人搭起了简陋的野战帐篷。 所有的俘虏被归拢到一起,专人看守。 “我,要给他看伤。” 宁舒英对看守的人说道。 因知道对方听不懂,她加上了手势。 那人看懂了,只冷笑一声,一脚踢翻了放在地上的医疗箱。 ——那是在混『乱』的木仓战中宁舒英没有放手的。 眼下胸中翻滚的怒火,宁舒英向着那看守的士兵比划道:“你应该知道,他重要。” “如果他死了,你们的一切努力,白费。” 黑洞洞的qiang口就指着她的额,死亡近在咫尺。 守卫的手指已搭在了扳机上,宁舒英知道,只要他手指扣下,弹就会『射』入自己的颅。 前面一个小孔,后面带出一大捧血肉。 她已见过许多生动的例证。 宁馥的话在她心底反复盘旋着。 她没有眨眼。 那个作家的情况不好,行进的队伍一停下来,他就彻底倒下来了。 那人看了眼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喊来了他们的儿,说了几句后,终于朝宁舒英点了点。 因语言不通,那士兵威胁『性』地捏住宁舒英的下颌,用木仓口在她的太阳『穴』处点了几下。 宁舒英不发一言。 她只是用平静的目光望回去,直到那人自觉无趣地松开手,然后重新低下,开始处理邓蔚卓腿脚上的伤口。 生死攸关的时刻,她发现自己已不再会害怕了。 只要心中记着自己的职责,就不会被恐惧侵袭。 排长人遭到了一番毒打。 没有一个人哀告,没有一个人求饶。 因他们知道,敌人会从他们的恐惧中得到乐趣,从而变本加厉。 在沉默中只有那些听不懂的叫骂,肉|体受到重击时那令人牙酸的闷响。 排长抹掉唇边的血,低声对宁舒英道:“你会说他们的话么?” 他在想能不能想办法,探出这些人的目的来。 宁舒英摇摇。 他们接受过简单的月南语培训,但会的句不多。 她耸耸肩膀,道:“我只记得一句了——” 女孩语气平静,用月南语说道:“缴枪不杀。” “你说什么?!” 一个游击队的士兵听见了,冲过来怒喝,随即宁舒英的肩膀就挨了一枪托。 排长急忙将她护在身后。 一连串粗野的辱骂从那士兵的口中飚出,直到他的伴把他拉开。 那个女的是医疗兵,既不能玩也不能杀,没必要因她招来上级的不满。 但他时也朝着宁舒英『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 他一边比划一边对宁舒英道:“你们永远也不能离开我们的家了,要永远做我们的奴隶。” 待那两名士兵转身了,排长才低声道:“你疯了?!” 他问:“他刚才比划什么,你看明白没有?” 他惊异地看着宁舒英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 女卫生兵道:“说了我只会那一句话嘛,怎么听得懂别的?” 她的笑容中有一丝并不掩藏的笃定。 “那句实用,我们会用上的。” 排长盯着她瞧,似乎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大胆。 宁舒英用纱布重新将那作家的伤腿包扎起来,她低着,脸上的神『色』被阴影遮盖,“这是从前有人告诉我的。” 她的语气坚定且温柔—— “要有革命乐观义精神。” 四下里安静极了。 天边已渐渐『露』出一线鱼肚白。 宁舒英半揽着那名作家,垫高他的部,整夜观察着他的情况。 游击队的人,除了看守他们的几名守卫外,就只有一个班左右的小队在掩体后值守,其余人钻入了简易帐篷内休息。 有人从简易帐篷后转出来。 他用月南语简短地说,“有火吗。” 手中举起香烟。 看起来完全就像是刚刚醒来,去“放水”之后出来抽烟放松的模样。 他甚至好心地分给那名看守的小队长一支香烟。 ——这在战时是媲美牛肉罐的硬通货,在士兵之更是广受欢迎! 一般能抽上香烟的,至少是部队中的下级军官了。 那小队长受宠若惊。 他连忙伸手接过香烟,将步木仓斜背到身后,然后从身上『摸』出自己的火柴。 一边下意识地试图在脑海中调出自己的记忆。 ——他们之中,有哪个是身材瘦小的中级军官么? 身体的动作快于脑。 他的手划亮了火柴,脖不自觉地微微前伸,是出于惯『性』地,想要将已叼在嘴上的香烟点燃。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晚了。 点燃的香烟从试图发出警告叫声的嘴里掉下来,尚未落地时,开血槽的□□,已从他的下颌处猛然刺入—— 直贯大脑。 中级军官的帽檐下,是一张漂亮的,带一点婴儿肥的,女孩的脸。 军刺是被俘的中华士兵的装备。 能穿中级军官服饰的人,整个游击队只有一个,就是他们目前的最高长官。 在另一名士兵反应过来不对前,还带着他伴脑浆的军刺,已从几米外飞过来,将他钉在原地。 俘虏们反应极快。 排长一站起身,就从宁馥手中接过了那名抽烟不成反丢命的士兵的步木仓。 拉动枪栓的声音让其他两名守卫猛然回过神来,下一秒,|弹已将他们收割。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 宁馥示意宁舒英,“隐蔽。” 宁舒英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在其他战士们肉搏夺木仓的短短几秒中里,猛然站起身,拖着那刚刚恢复一点意识的战地作家,飞快地向宁馥身后的灌木丛中冲过去。 宁馥将伤员托付给她,她就是死,也要将他的『性』命保住! 转眼再看宁馥,已然『揉』身而上,将最后一名守卫击倒在地。 隐蔽在战壕后的一个小队敌军有人,在最初的慌『乱』中,有人因探出战壕想查探己方的情况,被一枪爆,现在大约只剩七八人还保存着战斗力。 他们也时意识到一个恐怖的事实—— 短短半分钟里,木仓已连响数声,帐篷里他们的自己人,竟然没有任何反应,没有一点动静!!! 在一片慌『乱』中战壕后的几名士兵开木仓还击。 ——挖掩体的时候他们根本就没有预料到攻击会来自营地的方向,此刻若要攻击,就不得不将自己的身体也暴『露』在那群战俘的『射』击范围之内。 宁馥动作利索地一翻手腕,一个白『色』带红字的袖标就套在了她上臂,直接区别了身份。 她拾起地上的那盒火柴,在战斗的空隙点燃了一根。 排长完成一次还击后正四处寻找补充的|弹,看见宁馥居然在旁边划火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快,找木仓找弹!” 要想形成完全的火力压制,单靠他们此刻夺过来的四支木仓是不行的。那七八名游击队士兵据守掩体,不速战速决容易引来其他敌人的部队,而靠他们近距离突击进入掩体消灭残敌,则势必带来自己人伤亡的代价。 换句话说,就是现在虽然情势扭转,但绝不轻松! 最需要的,就是火力压制! 排长志话音未落,便见宁馥手指一弹,她指尖燃烧的火柴,就在众人眼前轻飘飘地朝地面飞落。 天光已破晓,火柴的一点点星火之光,似乎微不足道。 紧接着,有一线火光猛然窜起! ——那是引线! “砰——!!!” “砰砰——!!!” 接连三声巨响! 火光冲天! 简易帐篷被爆炸产生的巨大气浪直冲上天! 是集束手榴弹组成的爆|炸|物! 要火力…… 这不就来了么?! 简易掩体上方土石横飞,那些原本还零星还击的游击队士兵全龟缩不出。 就连排长并几名战士,一时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宁馥倒是动作一点没停,她从一旁捡起一个高音喇叭。 正是交换俘虏时,敌人用来朝他们喊话的那个。 她拍打两下,喇叭发出几声“滋啦滋啦”的响,竟然还没有彻底损坏。 女孩掂掂手里的喇叭,黑沉沉的眼瞳里,是灼亮的光。 她的大喝声通过那高音喇叭,传遍了这片关隘。 “——缴枪不杀!” 她身披朝霞之光,像浴血而生的战神。 隐蔽处的敌人渐渐地,从阴影之中冒了,他们将枪械扔出掩护所,然后高举双手,原地蹲下。 其他几名战士心『潮』激涌,毫不犹豫地跟着怒吼起来。 “缴枪不杀!” “缴枪不杀——!!!” 第168章 重振河山(34)但她有一点想妈妈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战地作从『迷』蒙中睁开眼睛。 仿佛是被那震地的呐喊声惊醒, 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往向灌木丛。 身披朝霞的那些战士,正举木仓,以怒吼昭示着胜利。 那个一直保护的女卫生兵轻轻道:“放心, 你活下去的。” 仰起头, 就清楚地看见了一头齐耳短发的宁舒英。 作刚刚有了焦距的瞳孔,微微一缩。 们终于返回了战地医院。 排和几个战士带走了游击队的俘虏, 受伤的作则交由宁馥们带回战地医院治疗。 那个在交换俘虏时当场反身逃跑的, 也受了轻伤, 被一同带回野战医院—— 的伤是在逃跑的一瞬间, 被对的自己人打的。 的同伴就没那么幸运了, 当场就死于『乱』木仓之下。 作及时服用了抗生素, 好歹保住了的腿。 ——果再晚一些, 恐怕膝盖一下都要坏死了。 即使这样, 也付出了一左脚的代价。 被俘以后为了防备逃走,——也的确尝试了好几次, 第三次的时候差一点就要成功了——用捕兽的铁夹夹住了的脚,之后又用带有尖刺的铁丝将的小腿捆在固定的木桩上。 要挣扎,甚至哪怕一点点细微的作,并不干净的金属刺就扎进小腿的皮肉之中。 院亲自给做了截肢手术。 很不习惯。 宁馥安慰,至少丢掉的不是手。 对于一个拿笔杆子的人来说,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看着满医院肢体残伤的战士,在无法将自怨自艾再写在脸上。 在修养的日子里,每拿个小本子坐在院子的角落里, 一边晒太阳, 一边用铅笔写写划划。 宁馥是负责重伤员的,轻易见不到,而负责轻伤员的那个叫英子的女兵却总是对满怀敌意。 她说她是宁馥的姐姐, 邓蔚卓猜,这或许是作为姐姐,对任何试图靠近自己妹妹的人都怀有的警惕? 邓蔚卓尝试了很多次,——试图解释,接近宁馥的意图,是出于一个战地作好奇的本而已。 宁舒英显不打算对表示理解,日日防贼一样地对严防死守,两人最终相看两厌,彻底形成了对峙之势。 当,这些宁馥都不知道。 ——或者们俩以为宁馥不知道。 邓蔚卓不知道宁舒英防备的正原因,宁舒英知道。 这个邓蔚卓,她早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起先宁舒英还没认出,等回了战地医院,做完手术,洗了脸,又刮掉脸上『乱』糟糟的胡茬,宁舒英这才发现—— 们营救的这个战地作,竟与现世界里,赖在她吃软饭的那位男学生得一模一样! 先不管为什么也出现在了这个世界里,上一次穿越的时候,就贯争抢宁先生的注意力!而在现世界中,恐怕也根本不是表现出来的那种“纯情男学生”! ——都倒贴她妈了,为金钱折腰,是什么好东西?! 而这一世……虽一开始阵营就与相同,可看敢偷穿干部的军装上前线,就为了写出一篇“正的纪文学”来,导致了后头那样多的波折和激战,就知道这伙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再看这打不死的小强一样的生命力,恢复和振作的速度之快,让宁舒英都不得不感叹对自己的够狠。 这样的人,她怎么让接近宁馥?! 她还旁敲侧击地在宁馥那里给邓蔚卓上眼『药』:“功利心很强的,对自己又狠,我就觉得不像别的同志那么赤诚。” “你瞧瞧,伤还没好呢,就整琢磨着的那篇文章!” “除了一张脸也没什么可取之处!将来谁要是接近啊,说不定就是那农夫与蛇,东郭和狼!” 宁馥是笑着看她一眼。 “文字是的工作。”她淡淡道:“失去一脚,不影响履行的职责。” 不论是出于野心也好,信念也罢,平静地对和接受身体永久『性』的残缺,需要一个人有足的勇气。 支撑度过往后漫的光阴。 一个有战斗精神的人,不论是拿枪,还是拿笔,都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息。 职责所在,奋不顾身。 就在原世界的女主“处心积虑”地防范原世界的男主“别有用心”地接近宁馥的同时,宁馥也在脑海里查看自己的系统板。 [叮—— 支线任务:血染的风采 当前任务进度:99/100] 那个绕了一圈又回到战地医院的敌军俘虏伤势不轻,尚未恢复。 最近学了几句简单的中文,例“谢谢”。 宁馥的手停顿了两秒。 后仔细地将纱布覆上那名敌人士兵的伤口。 宁舒英睁开眼睛。 宿醉带来的晕眩和头痛让她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用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房间里的摆设才渐渐清晰。 她穿回来了。 少女从床|上一跃而起。 果她的猜测没有错,那么今应该是她十六岁的生日! 因为宁馥没有回来参加她的生日,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在生日party上把自己喝醉了,这才有了后的穿越。 果……果这意味着她所穿越的上一个世界结束了,那么…… 那个世界里的宁馥,是否也已经回来了?! 宁舒英的心脏顿时狂跳起来。 她推开自己卧室的房门,轻手轻脚地走上楼梯。 黑暗中有人淡淡出声:“做噩梦了?” 宁舒英被吓了一跳,皱着眉仔细辨认,才在一片昏暗中看出是邓蔚卓。 坐在楼客房的门口。 从走廊斜『射』进来的月光打在这个青年的侧脸上,看起来像一尊活灵活现的雕像。 不等宁舒英说话,邓蔚卓便又道:“她不在。你验证什么吗?” 宁舒英目不斜视地从身边走过,带着一种胜利者的优越感,径直进了楼上属于宁馥的主卧,后“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她和邓蔚卓有一种默契。 谁也不提起那段“梦境”,就仿佛们不曾在那个世界里经历过那场战争、与那个宁馥共同度过一段时光一样。 宁舒英靠在门上,做了个深呼吸。 从梦境中醒来,就像跑了一个漫的五十公里越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没有心情、没有精力再去“验证”什么。 在宁馥忽离开的那个下午,太阳是那么刺眼,那么苍白,仿佛一瞬间就蒸发了所有她快乐的源泉。 ——院说,是她几个月前摔到头的那一次伤埋下的隐患,淤血就是她脑中的定时炸|弹。 半个月前她一个人灭了将近整支敌人的游击队,带回了人质和俘虏;一个月前她带着医疗队,从战场上抢下了数百名伤员;三个月前,她们去河边打水,她“刷刷”两下,就斩杀了一条毒蛇,顺便抓了两个俘虏回来。 她那么年轻,却让所有人都觉得要有她在,就有了主心骨,有了定心丸。 一起去交换俘虏的战士们亲眼目睹过她的强悍,悄悄给她起了个号叫做“铁医”—— 既指她的战斗意志,也指她的工作技。 这叫法在前线的作战部队广为流传,说这位“铁医”是钢铁的手腕,花朵儿的庞,被她治得“嗷嗷”叫的时候,就全靠盯着她那张让人心神飘乎乎的脸来当止痛剂了。 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毫无预兆地倒下了。 刚给那受伤的俘虏换完纱布。 宁舒英后来又在那个世界停留了三年。 战争结束了,回国的时候她和医疗队的同志们也受到了热烈的欢迎,享受了英雄般的鲜花与掌声。 在宁馥离开后,她又经历了许多次战役,从前线横飞的血肉和震的炮火中往下背伤员,在条件简陋的临时医院里给战士做手术,亲手挽救了许多条生命,也亲眼目送了许多次牺牲。 她的医术和胆量成得一样快。 回国后,缺了一脚的邓蔚卓好几次找到她,要通过她的回忆,写一篇关于宁馥的文章,宁舒英最终答应了。 并不是被所谓的“执着”打。 她是……不管还在这个世界停留多久,她应该让宁馥的名字,被这个世界的人记住。 她也保留了她的私心—— 在猫耳洞里度过的雨夜。 没有成熟的,吃了以后嘴巴变成紫『色』,说话舌头的浆果。 还有许多个她主凑上去嘀嘀咕咕,而宁馥笑着回应的,在晒满白被单的战地医院中的午后。 这许多私藏的回忆,让她在三年的时间里不至于茫失措。 在与邓蔚卓访谈的最后,宁舒英简单地总结道:“她是一个好医生。” 邓蔚卓赞同地写下了这句话,一字未改。 出于同志的关切,问宁舒英,回忆起战场的经历,是否让她感到不适? 宁舒英是摇摇头。 她不做噩梦了。 宁馥是一个好医生。 哪怕是失去了自己的记忆,在这个世界,带着一个拖油瓶,在战火硝烟里,把这瓶子保护得完好无损,连一丝擦痕都重新打磨抛光。 凡她还记着这份情谊,凡她还记着“战地医生”的职责—— 她就再不破碎了。 宁舒英慢慢走到床前,爬上去,蜷缩进被单和枕头之间。 即使宁馥不在,床品也是经常更换,有洗涤剂普通的柠檬气味。 宁舒英却感到舒适。 她不再做噩梦,不再脆弱不堪,不再任『性』妄为…… 她有一点妈妈了。 第169章 重振河山(35)吃了你的糖总不会…… 第一百六十九章 邓蔚卓在卧室外坐很长间。 他赤脚踩在木质的地板上, 忍不住将手放在自的脚踝出轻轻捏一下。 这栋房子是他见过的,装潢修饰最高级的住所。 ——木地板不会发出“嘎吱嘎吱”的『乱』响,不会产生缝隙, 不会让人在赤脚踩踏的候产生任粗粝的磨痛。 这让他胸中的渴望更加滋长。 他几乎迫不及待地想奔跑, 蹦跳,想新体会双脚踩在粗糙的地面上的感觉。 是的。 他又做一个漫长的梦。 一个有始有终, 宛如一段真实人生般的梦。 而在梦里, 他在那场惨烈的战争中失去一只脚。 ——为写出一篇“惊世骇俗”的纪实文学。 这倒是像他。 人在梦中的思想和行为模式, 很多候都与现实中真正的自相反。 但为一篇报道把自的『性』命置于刀尖之上, 的确是他会干得出来的事。 不论做那一行哪一业, 不论是在梦境还是现实, 他都一定做到最好, 为最优的那一个。 有候他觉得自像是一根钟表上的秒针, 永远在一最快的速度鞭策自绕着圈子。 有候他不知道自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执念。 他的野心像一种有毒的强迫症。 邓蔚卓回想着。 当他年幼,还生活在孤院, 他偶尔会做梦。 梦都是美梦。 因为他是整个孤院里最优秀、也最厉害的孩子,又有宁氏的资助,从院长到其他孩子,都以为他就有强大的支持,谁也不会对他太过分。 在梦里他拥有幸福的家庭,被父母宠爱,任微不足道或者不切实际的愿望都可以被满足。 在梦里,他可以一个人拥有一只十几寸的『奶』油大蛋糕, 上面『插』着生日蜡烛, 红樱桃做点缀。 这梦都很易逝。 就像流沙一样,在他醒来之后,在几秒钟内就会从徒劳想我住的指缝之间流逝。 后来邓蔚卓不再徒劳地试图留住梦中那种飘忽的美妙。 他意识到, 这不切实际的渴盼,就是自最软弱的地方。 想出人头地,想为优秀到令人仰望的人,他就必不能有弱点。 ——哪怕是梦也不行。 他开始有意识地避免沉入这样的梦。 在蛋糕上蜡烛开始燃烧的候,他就会立刻在意识中提醒自,然后力掐住自的手指。 这样,他就会在品尝到那蛋糕的甜蜜之前清醒过来。 ——不会再渴望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 久而久之,邓蔚卓就不会做梦。 他对很满意。 毕竟,睡眠的功能就是提供休息,恢复精力,有梦境的扰,睡眠才能够实现最高限度的利率。 但这一次……这一次的梦境不。 就像上一次,他在梦里遇见不应该出现在自梦境中的人。 这也是让他感到疑『惑』的地方。 ——对于自当如计划着去前线,如被对意外俘虏,在绝境之中备受折磨,又是如一次次尝试逃跑,他的记忆似乎已经并不那样鲜明。 唯一鲜明地留在他脑海中的记忆,是在获救的那个黎明,那片低矮的灌木丛之后,他『迷』『迷』蒙蒙地睁开睛,透过密匝枝叶和空气中飘『荡』的硝烟,看见的那个年轻的女卫生兵。 在漫山遍野回『荡』着的“缴枪不杀”中,她高高地举起手臂,白底印红十字的臂章在初升的太阳照『射』下,映入帘。 宁馥回来的带给宁舒英的快乐是非常短暂的。 ——她给宁舒英的十六岁生日礼物是非常实的数理化三套卷。 宁舒英一顿饭吃的堵心。 而面对女人『色』平淡地拿出她初三模拟考的绩单,对于这样的生日礼物,她偏偏还话可说。 ——前的这个宁馥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原本还算跟她妈对对暗号,找找“穿越者阵线盟”的默契感觉,刻面对厚厚一摞的学习资料,宁舒英直接放弃这个想法。 看起来她妈根本就有那段穿越的记忆! 宁舒英愤怒地想,失忆的,倒退回十五岁的宁馥比她前的这个可爱一百万倍! 她自都意识到自的愤怒里掺杂多少失落。 平息一下心情,宁舒英决定反击。 “有您给我的复习资料,我想我不再需这位家教的辅导。” 她直指坐在客厅一边,一直有说话的邓蔚卓。 ——他哪里是什么家庭教师?!他的身份,宁舒英可清楚得很! 宁馥怎么可能真的将邓蔚卓“辞退”? 然后她看着宁馥然地颔首,随即转向邓蔚卓。 “既然这样,那我们和小邓的雇佣关系也就结束。” 宁馥『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什么候方,让司机帮搬东西。” 宁舒英下意识地瞪大睛,不可置信。 就连邓蔚卓,脸上也掠过一丝来不及掩藏的惊讶。 不过…… 仔细回想起来,他住在别墅的这一段间,除给这位叛逆的学渣富二代补习几册初中物理以外,好像……并有实现“其他功能”。 邓蔚卓内心划过一丝迟疑。 宁馥突然变得深不可测、不可捉『摸』起来。 她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就不再是邓蔚卓心中所判定的那个不择手段、有道德廉耻,贪图年轻□□放纵享乐的女人。 邓蔚卓在那个梦境新袭上心头之前暗暗掐掐自的手指。 他法在这片刻准确地判断出走和留哪一个选择对自更加利。 于是只能下意识地遵从本心。 “好的,谢谢您。”邓蔚卓道。 接下来的三天,宁馥也完全有做出挽留。 邓蔚卓的行李本也多少,他谢绝司机送他的好意,选个宁馥外出的日子自回学校。 宁氏对他的资助结束,但邓蔚卓凭着他杰出的学术能力和出『色』的绩点,获得一个免试研究生的资格,,提前入b城医科大学的尖端实验室。 实验室最近刚刚拿到一笔丰厚的资金,其中有一块款项专门于支持实验室的科研人员经费,特别强调扶持青年学者和有潜力的硕博士学生。 邓蔚卓第一次穿上实验室的白大褂。 他的心激跳着,亢奋着,又有一丝不可置信。 那个女人,竟然真的整整一个学期都有再联系他。 仿佛从不曾有“邓蔚卓”这个名字在她的世界中出现过。 宁舒英和邓蔚卓,都不得不在惊讶中最终相信,她并不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再一次听到“宁馥”这个名字,是在实验室两名师兄的口中。 “小邓是不是有什么背景啊?” “年轻优秀,还长袖善舞,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是啊,不像咱们,就只知道埋头嗑文献做实验,还什么青年计划?比不过比不过……” 邓蔚卓在实验室的门外站一会,转身悄声息地离开。 他最近太沉浸于项目中的难题,还真将自的防备系统关闭一段间,以至于学校里的传言已经甚嚣尘上,他才从别人阴阳怪气的议论中得知自竟是主角。 青年计划入选后,会被委派到世界顶尖的学府修,甚至直接参与大医学课题项目,跟随的都是领域内最厉害的专家大牛,且不说在学术上能有多大的突破和就,单说这一项经历写在简历上,都是熠熠生光,可以给未来带来限机遇的。 全校只有一个名额,他的名字跃然于上。 他的导师周继先,现在是业内最年轻的权威专家,曾经就是通过青年计划的资助赴国外留学,学归国后开创许多个领域内的先例。 周继先很赏识他。 邓蔚卓有自的骄傲。 他知道青年计划是凭着自的能力拿到的。导师的青睐或者什么所谓的“背景”,不过都是能者的嫉妒和热而已。 ——直到在实验室的奖学金颁奖典礼上,他看到与导师周继先相谈甚欢的那个女人。 他所在的尖端实验室,最大的资助者,就是宁馥。 有一瞬间邓蔚卓感到绝望和耻辱。 他的脸『色』由红转白,直到宁馥即将离开会场的候,他几乎不受控制地迈步追上去。 宁馥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似乎有什么话就冲口而出,可又被他强自吞入喉咙。 他脸上的情是强自镇定,苦涩多于愤怒。 他的骄傲和自尊都太强,也太脆弱。 ——说实话,邓蔚卓是从孤院一步一步,扎扎实实走出来的。 能走这么远,或许靠的是宁氏的资助,但能飞多高,只能靠他自。 靠他不甘平庸的野望,靠他永远法抛却的出身。 他曾经困窘,助,四顾茫然,但就像一粒被丢戈壁的骆驼刺的种子,只一点点,一点点水,就会在荒芜而贫瘠的土壤之中,拼命地生长起来。 为支撑骆驼刺地面上那一星白点的绿枝,它的根系,会在底下勤勤恳恳,永不间断地扩张,生长,拼尽全力去吸收更多的滋养。 如果把这样庞大的根系换到沃壤之中,或许地面上的植物应该是参天大树的模样。 但谁知道呢。 如果不生在戈壁滩中,骆驼刺,也就不是骆驼刺。 不等邓蔚卓为自的冲动而懊恼,宁馥淡淡开口道:“的导师算是我的故人之子,我资助实验室,与有什么关系。” 邓蔚卓一愣。 女人已经施施然走远。 故人之子…… 邓蔚卓茫然地站在原地,他机敏的大脑似乎突然停止运转。 故人…… 邓蔚卓突然浑身一颤。 “……是孤?不难受,我生下来也有父亲。 ……对,我是遗腹子,我爸当年是军医,反|击|战的候,在前线牺牲。” 他的导师人很不错,怕他因为自的出身和家庭有所顾虑,曾给他讲过自的身世。 周继先,继先…… 宁舒英的十六岁生日虽然过,不过宁馥还是给她补礼物。 ——她带她去一趟马场,带着她骑一圈。 宁舒英在马上心跳的厉害。 马场的骑师开玩笑对她道:“宁总的马骑得比许多专业骑手都好。她带,可就省去请老师的工夫和学费啦。” 宁舒英不知什么候养这样别扭的『性』格,拐许多个弯子,最后才从自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来。 “给。” 她的睛东看西看,就是不敢将目光落到宁馥的脸上。 她能感觉到宁馥在玩味地看着她。 宁舒英咬咬牙,还是把自想说的话说出来。 “就当是我的学费。” 她飞快地道:“是不吃就算。” 说着,就收回手。 宁馥从她手中拿过那块巧克力。 “吃的糖,总不会还得叫姐姐吧?” ,请牢记:, 第170章 重振河山(36)给你看看我的红包(…… 第百七十章 “小宁, 小宁?醒醒了!” 呼唤声模模糊糊,仿佛来自天外。 呼唤她人见她醒,得伸推推她肩头。 宁舒英挣扎着从无尽睡意睁开眼睛。 入眼是片白。 宁舒英茫然地睁着眼睛, 下意识地想要伸个懒腰, 这才觉得腰酸背痛。 ——她是在座位上睡着。 把她推醒是个穿白大褂女孩,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 脸上带着意。 她关心道:“昨天累够呛吧?” “说起来也是, 你可太倒霉了, 刚转胸外, 就碰上三个车祸要开胸, 连轴转宿!” 宁舒英眨眨眼睛, 脸上尽力保持着平静, 在大脑里疯狂地调动着记忆。 她回想起术室里“滴滴”作响仪器, 血『液』和消毒『药』水气味。 需要做过多判断,实已经显而易见—— 她穿越了。 过这次, 看自己身上穿着,这房间内摆设,就知道她穿越年代并想前两次那样久远。 ——桌上放着触屏机,上面显示出前时间。 “谢谢你叫我。”宁舒英道。 b城第人医院,是这个线城市最好综合『性』公立医院。这次穿越,宁舒英穿成了名刚开始轮转实习医生。 ——刚刚结束在老干部病房每天做数清多少次心电图悲催人生,目前分配在外科,巧了, 带她老师和她都姓宁, 很有缘分。 宁舒英在脑海里复习自己记忆这里,“噌”地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带她老师姓宁! 按照规律,已经需要再去猜测对方身份了! 王羽瞟她眼, 就有点儿阴阳怪气了,“急着给你老师打饭去呢?” 第人医院食堂饭菜错,但是人多,再加上他们科台术下来根本没点儿,能按时吃上热乎饭是很难得。 实习生除了跑腿送检样、做心电图、写病历这些活,然也少了给带他们老师拿快递、打饭。 后面这两项内容可能要更普遍点。 有实习生做得积极殷勤,过也有对此耐烦了极点。 王羽就是其之。 昨天是宁舒英作为实习生,第次被带着上术。 ——她也是他们这批实习生里第个上术。而且带她老师,是第人医院最年轻副任医生。 说句前途无量也为过。 王羽阴阳怪气就来源于此。 宁舒英倒没工夫消化同学话里弯弯绕绕,她飞快地抓起桌上机和饭卡就往门外走—— “谢了,提醒我啦,去晚了就没菜了!” 王羽对着她急匆匆出门背影,底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什么没菜了,就是为了讨好宁副任么! 如果宁舒英知道这位便宜同学背后怎样吐槽她,恐怕也要禁住表示赞同—— 她挤在排队打饭人群,紧张目光在食堂玻璃橱后掠过,然后终于抢在售罄前把餐盒往台子上放,—— “米饭和红焖羊肉,要两块红薯,谢谢。” “劳驾您,那个炖土豆鸡块汤,能能给我米饭上浇两勺?” 都是宁馥爱吃。 得承认,虽然在现实界里说宁氏句资本本资也为过,但通过长期观察,宁舒英得出以下结论—— 宁氏掌舵人,口味真非常劳动人。 而且从来剩饭。 后面排队人看她里带了饭盒素菜和两个蛋饼,虽然瞧出这是实习生给别人带饭呢,是忍住震惊。 “打这么多,吃完吗?” 宁舒英回头好意地,“吃完,吃完。” 做了上午术了,精力消耗那么大,她肯定饿了。 宁舒英其实有些茫然。 在心里,宁舒英知道自己该怎么称呼宁馥。 现实界里她是她母亲。 但她也曾是她“宁先生”,也曾是比她年纪小,懵懵懂懂失去记忆小姑娘。 ——然,后来实证,就算她失忆了,也根本是什么纯洁无辜小白兔。她“凶残”反而体现更直白点…… 宁舒英晃了晃脑袋,将得知她妈在上次穿越时早在那次去营救邓蔚卓之前就恢复了记忆时震惊晃出自己脑海。 论如何…… 论如何她都是对自己最最重要人。 她救她,教她,改变她。 也许……也许“老师”,确是个合适称呼。 打了盒紫菜蛋汤,宁舒英提着有些坠网兜上了电梯。 胸外科在医院大楼第7层。 “叮——” 电梯门刚打开,个猛然扑过来黑影,就将准备踏出电梯宁舒英把拽了出去! “滚,滚开!” “你们谁再往前步,我、我就给她也开膛破肚!” 宁舒英骤然失去平衡,网兜晃,放在最上头装紫菜蛋汤饭盒就已经跌了出来,滚烫热汤溅了她背。 但这点疼痛已经来及感受了。 她被人挟持了。 ——个宁舒英连面目都没能看清男人紧拉着她。 宁舒英在能活动最大范围内,垂下眼,就看把美工刀。 锋利刀刃,横在自己脖颈之间。 哪怕是没有任何医疗知识人,也知道这刀要往进抹,她基本就没有存活可能了。 和杀鸡是个道理。 走廊上人很多。 午时间,有病人在楼道里座位上等候,此刻都已经吓得纷纷散开。 斜对电梯护士站显然已经经历了番“浩劫”,玻璃上溅着血。旁导诊台上仿佛被龙卷风席卷过样,许多候诊患者单子掉在地上,被纷『乱』脚步踩过。 “生是住院人,死后医院坟!你们治死我老子,我今天就让你们全都赔命!你们这是蓄意谋杀!” 挟持者四十岁上下,从宁舒英耳边发出怒吼。 “吕大夫已经被你砍伤了,你要怎么样?!” 站在远处名医生显然已经愤怒了极点。 被砍伤是他同。 “你父亲本来就肺癌晚期,生前你见人,你父亲去以后你跳出来了?!” 那大夫气得牙根紧咬。 劫持者口热气喷在宁舒英后颈上,让她直起鸡皮疙瘩。她感对方勒住自己胳膊因为愤怒紧了几分。 “艹你们大爷!今天就是要跟你们同归于尽,有种你过来啊?!” 他破口大骂,句接着句都是堪入耳,在走廊上回『荡』。 发突然,医院安保根本来及反应,就在两三分钟前,这条走廊上是人来人往,片繁忙而平静景象。 ——直这个男人跨出七楼电梯,从随身携带布袋子里掏出把锋利美工刀,在所有人没意识发生什么时候,随着站在护士站前与人说话吕大夫刀扎了过去。 吕大夫是他父亲治医生。 尽职尽责,从没想有背后这刀。 护士站玻璃上血,就是吕大夫。 毕竟是在医院里,在受袭后,已经有人七八脚地将吕大夫拖开,此刻应该已经送往急救室。 但这个挥舞着利刃男人,显然已经完全失控了。 他计划是要钱。 之前已经来医院闹过几次,要求第医院为导致他父亲死亡子虚乌有“医疗故”,赔偿五百万。 这完全是无理取闹要求然被拒绝了。 他神智也在次次恼羞成怒之后终于燃烧殆尽。 他猩红眼睛疯狂地瞪大,几乎要凸出眼眶。 “谁过来老子就砍死谁!” 他猛地将美工刀指向个想上前解救小伙子,将对方『逼』退几步后迅速收回,将刀重新架在宁舒英颈动脉处。 宁舒英下意识地攥紧了,暗暗咬牙。 那个男人挟持她步步从电梯口退走廊另头,已经接近窗户。 他已经完全陷入疯狂了。 “问我要什么?!给我五百万!给我钱!我爸在你们医院死了,能白死吗?!” 他侧脸打量了宁舒英眼,嘴唇扭曲出个得意,“你们小护士这么年轻,没嫁过人、尝过男人滋味儿呢,今天送她去陪我爸也挺好!” 走廊上就连被吓得战战兢兢病人家属,听了这话都忍住皱眉『露』出厌恶神『色』。 这人贪婪和粗鄙暂放旁,足可见他精神状态已经全然称上常,他维和逻辑已经完全混『乱』,沉浸在自己疯狂幻想之。 ——他已经刺伤了名医生,此刻公然劫持人质,医院保安就算反应再慢,此时也必然报警。 他为……警|察来了,是可以场击毙。 从刺出那刀开始,等待他就必然是法律严惩,什么五百万赔偿,过都是天方夜谭般春秋大梦罢了。 但对于此刻挟持者来说,他维连单线程因果都已经无法理顺逻辑,心觉得继续疯狂下去,就能得他自己想要结果。 边是五百万红票子堆在眼前,另边是周遭所有人厌恶、躲避病菌样脸『色』,他心仿佛被火煎着,饥|渴欲|望和燃烧恼怒让他断地叫嚣。 在移动之间,宁舒英脖子上已经被划出了几道深浅血痕,鲜血顺着滴淌下来,在白大褂衣领上染出触目惊心殷红。 “什么医院,都是吃钱黑心肝!” 劫持者咬牙切齿地吼道。 他痛恨周围那些人看他神『色』,“你们这群蠢货,在这儿就是被宰!要多少钱你们都给是是?最后他们也是给你们都治死,都治死!” “你们,你们敢说谁没拿过红包?!谁没收过回扣?!” 他臂猛地挥,美工刀刀刃就在半空划出道锐利弧线,发出令人齿寒破空“嗖嗖”声。 看众人脸上神情从厌恶转为恐惧,他才满意地发出高声大。 “报警了吗?” “保安了没有?” “这姑娘是是实习医生吗?有人通知她家人么?” “谁能联系上她学校?!” “咱们楼道这么窄,就算待儿警|察武|警特|警什么来了,这也施展开啊!” “……是啊,这么窄地方,他让那女孩在前面把他挡严严实实,但凡有什么动作,他有动腕,人就死定了啊……” “这……这怎么办?这么年轻女娃娃啊!” 走廊上片嘈杂。 “喂,你,你放开那姑娘吧。” 突然有人向前走了几步。 是个老太太,脸『色』蜡黄,已经满头白发。 所有人,包括她家人,都没意识她要做什么。 老太太往前走了几步,几乎是越众而出,直面上那疯子。 她对宁舒英道:“乖囡,你别怕,我换你。” 就连那劫持者都没反应过来,“死老太婆滚啊!!!” 老太太道:“你把我抓去吧,你把姑娘放了。” 她道:“她年轻。” 她病已经末期了,家人愿意放弃最后点希望,带着她千里迢迢地跑这大城市来看病,钱把把地花,罪天天受,老太太自己已经觉得值了。 面对这样凶徒,她也本能地觉得恐惧。 但本已经没几天可活了,有什么能豁出去呢? 这辈子平平淡淡地活过来了,拉扯三个儿女长大,临了了,换个年纪姑娘活过来,也值得啊。 宁舒英有刚被劫持时候无措了瞬,之后便有紧张没有恐惧。 ——她都是上过战场人了,炮火硝烟血肉横飞景象她也经历过,自己命悬线时候也少,对这样劫持,在脑海飞快地考着脱身方法,外界切似乎都蒙着层薄膜,她无暇顾及。 但老『奶』『奶』让她愣住了。 她朝着老『奶』『奶』弯起唇角。 “没『奶』『奶』,我害怕。” 老『奶』『奶』家属放声痛哭起来。 “都给我闭嘴!” 那疯子声爆喝,显然对这样场面预料足,他暴躁地吼道:“谁再出头?谁再出头站出来让我看看?!来个我杀个,来两个我宰双!” 困境之他宛如囚徒,已经全然红了眼,周遭萍水相逢路人,现在看在他眼,已经如同有生死之仇,共戴天。 刚刚开口那个吕医生同推了推眼镜,向前走了几步。 个陪护病人护工,放下里脸盆,往前走了几步。 有个放『射』科来串门护士,个刚刚看完病病人,个给护士站送外卖外卖员。 有许多人。 他们向前步,两步,三步,无形之,形成了个包围圈。 将野兽困于其。 “怎么了?” 就在走廊里气氛沉凝瞬间,劫持者身子右边,胸外科办公室门突然被拉开了。 有人端着水杯走出来。 她大概是刚刚小睡了儿,齐肩短发略微纷『乱』,但精神错。 那疯子骤然受惊,刀就朝门口人划去。 “——小心!” 时间尖叫声提醒声和倒吸冷气声音此起彼伏。 ——怎么有人这么小心、这么『摸』清情况啊?! ——虽然过是五分钟工夫,可外面走廊上刚刚是尖叫是怒吼,怎么点警惕心都没有?! 刚踏出门步人微微后仰,美工刀刀尖几乎就贴着她鼻尖掠过。 劫持者拉拽着宁舒英,飞快地退后了半步。 宁舒英眼睛,却猛地亮了起来。 “有诉求就好好说嘛,做什么动刀动枪?” 女人淡淡道:“你放开她,她个实习,你就是把她杀了,医院能赔多少钱?” 她指了指旁边人。 “这个,来看病,医疗费把家底已经掏空了。” “那个,他自己是护工,老婆孩子大家子要养活,兜里半分钱没有。” “哦有胡医生,他刚转住院医师两年,房贷个月八千多,钱包比脸都干净。” 众人:??? 她侃侃而谈,而且嘴损,仿佛对疯子利刃视若无睹,非常“客观理『性』”地和他分析起来了—— “这些人,你就算把他们脖子上都架上刀子,也要出钱来。” 她端着茶杯,cha在衣袋里,模样闲适。 “——我就样了。” 众人:??? 劫持者:??? 宁舒英:…… 女人微微抬起下颌,“我已经评了副高职称,里有两个重点项目,哦,对了,前几年从美国留学回来。” 她耸耸肩膀,“我有钱。” 宁舒英痛苦地闭上眼睛。 她就知道,她妈已出现,这局面势必如脱缰野马般路跑偏。 就连那疯子都被她这通说辞说得愣住了。 宁馥慢慢地往前走了步,目光在宁舒英身上转,在她装着好几个饭盒网兜上溜了圈,“你吃饭了吗?” 她突兀地问。 宁舒英下意识地摇摇头,几乎忘了横在自己脖子间美工刀,“没呢。” 她急着去给宁馥抢红焖羊肉,哪来得及自己先在食堂吃? 然而宁馥并记情。 她耐烦地瞥了宁舒英眼,“没问你。” 啊? 那问谁? 劫持者咬牙切齿:“你少和我废话!你和这小护士是什么关系?!” 宁舒英已经领略了宁馥意,她干巴巴地开口—— “我是医生。” 走廊人听得愣愣。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是该纠他场合吗?! 劫持者烦胜烦,大脑片混『乱』。 “哦对了,我昨天两台术,术都是有红包拿,你知道吧?” 走廊人已经惊呆了。 他们看着这个自称副任医师、留美归来、非常有钱、公然收受病人红包年轻女大夫侃侃而谈、和颜悦『色』地,步步地走近了那个疯子。 连他们自己都被女人话里惊骇俗离谱给充分转移了注意力。 ——大家伙就众目睽睽地瞧着她掏出那放在白大褂衣兜里,把个红『色』信封样东西朝那疯子递过去。 好家伙,真有红包啊?! 劫持者也呆住了。 他下意识地伸出,然后才想起自己此刻处境,连忙要将刀重新架回宁舒英脖子上。 然而,就这秒钟犹疑,已经让他『露』出了致命破绽。 盛着半杯热茶玻璃水杯重重地砸在了他脑袋上。 劫持者发出声大叫,本能地伸出去想要反击,下秒,直被他胳膊禁锢住那个实习医生就猛地给了他下子。 知是用什么,将他砸得连连后退几步,再反应过来时,劫持对象已经脱离了他控制。 饭盒红焖羊肉撒在医院走廊地板上,香浓汤汁和鲜血起从劫持者额头上流下来。 “滚,别过来?!谁敢过来?!” “谁敢过来老子就捅死谁!” 他自己陷入了绝境。 劫持者背靠着窗户,在虚空胡『乱』地挥舞着刀子。 此刻,他也意识了自己处境。 窗外传来警车鸣笛声。 从窗子往外瞥,就能看警察已然了,人群在被从医院大楼里疏散出去。 “把刀放下,他们带你走前,你能吃个饱饭。” 人们听那名女医生平淡地说。 年男人满脸脏污和鲜血,额角上青筋迸出。 他眼神仿佛已经没有了恐惧,有最后绝望和疯狂。 他知道自己没有路可以走了。 “他要干什么——!” 围观人发出声惊呼,下瞬,那年男人已经攀上窗台,飞快打开纱窗,跳了下去! 大家惊叫卡在喉咙里,惊跳心梗在胸腔。 ——有人抓住了那个跳楼疯子。 是那个离得最近女医生。 她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以可议速度和力量,硬生生在坠落瞬间,捉住了那年男人腕。 惊呼之后,众人纷纷抢上来试图帮忙。 那年男人吊在窗外,七楼高度,要他跌下去,就是死。 他眼依然闪着疯狂。 “让我死!放开!” 他嗓子嘶哑,声音充满怨毒。 腕上传来巨力,让他连死都能死! “天哪他那拿着刀!” “小心啊!” 他用美工刀疯狂地划在抓住他那上。 刀。 两刀。 三刀。 但那没有松开。 疯子最终被拖回了楼内。 众人七八脚地将他制服,脸贴地死死地压住,那把沾了好几个人鲜血美工刀被脚踢开。 同时,警|察也已经冲上了楼。 片混『乱』,疯子被带上铐带走了。 有人在向警察描述刚刚发生,有人在关切伤员情况,有人在大声布置后面收尾工作。 宁舒英都在抖。 她捧住女人,“你怎么这么疯啊……老师。” 宁馥很淡定。 “上楼下换『药』室处理下就好了。”她检视着自己鲜血横流皮肉外翻背,“没有伤肌腱和筋,影响。” 她看了宁舒英眼,“你也起去吧,开点烫伤膏『摸』『摸』。” 宁舒英上被洒出来紫菜蛋汤烫了片燎泡。 “把饭拿上。”宁馥嘱咐道。 于是小媳『妇』样小跑过去,把没撒饭拿网兜装好,跟着宁馥走了。 目睹切发生围观群众时词穷。 倒是有人偷悄悄走过去,捡起被那疯子落在地上红『色』信封。 有好奇,这时也凑上来,“真是红包吧?” 『摸』『摸』厚度,好像像。 几个人围凑在起,看着捡信封人将信封展开了。 ——那其实是张彩『色』卡纸,特意叠成了信封形状,很精巧。 里面既没有钱,也没有卡。 是朵黄『色』蜡笔画向日葵,个和向日葵长得差多黄灿灿太阳。 向日葵下面是两个简陋火柴人,过能看出个是个小女孩,另个是个穿着白大褂,挂着听诊器大人。 拉着。 底下是拙稚笔迹写着字,夹杂着拼音。 “谢谢宁fu姐姐治好了我bg,以后我也要像姐姐样,做个好医生。” ——今年五岁林豆豆。 第171章 重振河山(37)去非洲三年你是……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两个人在楼下的换『药』室做了包扎。 警|察也了, 找到她们做了笔录。 ——对方着宁馥的眼神就像在天外客。 ——全新的,震惊的,不可思议的。 警|察离开之宁馥坐在医疗床|上笑了笑。 “也许刷新了他们对医生的印象。” “你也吃呀。”她招呼宁舒英道。 用完好的一只手从餐盒里舀泡了菜汤的米饭, 稳准狠地专门抄里面的鸡肉吃。 宁舒英惊叹地着她。 “老、老师……你的左手也么灵活吗?” 宁馥『露』出微笑, “一点小小的锻炼技巧。” 她了宁舒英一眼,目光中带一点审视, “今天你比之前要勇敢。” 宁舒英羞赧地笑了, “没、没什么, 只是尽力保持镇定已。”她难得真心实意地道:“我还有太多要向你学习的。” 宁馥勾起唇角。 她吐出一根细小的鸡骨头, 上面的每一丝肉都被剔得干干净净的。 使她的笑容, 让宁舒英很难不联想到狐狸。 “不是说你被劫持的事。” 宁馥淡淡道。 “件事上你还有很多可以进步的地方。” 宁舒英试图夹菜的手顿在饭盒上方, 她听见她的老师道—— “是说你面对我放松了很多。” 宁舒英就么愣住了。 从常规意义上讲, 她是一个挺聪明挺机灵的孩子, 但越是意识到宁馥在说什么,她就越需要多花几秒, 去一点一点消化话里的意思。 她的声音突更住了。 “你……” 宁舒英的声音不由自地压低,甚至带上了一丝颤抖,“你……” “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对不对?” 宁舒英的问题问完,似乎也在心中自己给出了答案。 她“啪”地一声将筷子放下,伸手握住宁馥的手腕,“对不对?!” 宁馥只是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宁舒英不错神地盯着她。 在第一个世界, 她连自己到底为什么穿越、还能不能去都没搞清楚, 在战火硝烟中颠沛流离吃尽了苦头,“宁先生”救了她。 教她道理。 教她信义。 她像溺水者一样紧握着“宁先生”的根系,终于在那个混『乱』的世界中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在第二个世界, 她尚且不能确定失忆的,十五岁的宁馥,与现实世界中那个神秘莫测的母亲到底有多关联。 ——不显,十五岁的宁馥可要可爱得多了。 她救了她许多次。 告诉她什么是职责,什么是勇。 宁舒英没有什么可以报的。 她只有半块巧克力。 就在一年前,在宁舒英尝试着“兑现”她许下的“许多许多巧克力糖果”的诺言时,宁馥给了她一次答案。 ——早在营救邓蔚卓之前,她就已经恢复了记忆。 ——也就意味着,从那以,所有一言一行,都是属于现实世界了那个宁馥的。 包括那个单枪匹马,在山谷之中身披朝霞怒吼“缴枪不杀”的宁馥,包括那个会在洒满太阳的医院院子里对她的聒噪微笑的宁馥,包括那个陪她坐在烈士名的坟墓前点燃香烟的宁馥。 她才知道,宁馥的记忆,是在最惨烈的那场阵地战时恢复的。 在轰炸中她们为了保护担架上的小王,从山坡上滚下去,宁馥撞到了头。 送烈士们的遗体归时,那悠扬的歌声,也是原身,那个苗寨姑娘,最的告别。 她知道宁馥说的“放松”是什么。 ——就在宁馥收下了她一块巧克力的骑马课“学费”以,她面对着宁馥就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她可没忘记在第二个世界里……她是怎么借着宁馥失忆,好几拐着她叫“姐姐”的。 想必宁馥的记忆力不会比她差。 她是不敢像身在穿越世界中那样亲昵,但也的管不住自己那邓蔚卓“争风吃醋”。 她试图做个“好孩子”,先把自己约束得浑身难受。 她总是忍不住去猜想,在宁馥的眼中,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在宁馥的心里,对她……是否真的有着期许? 是第三个世界。 但宁舒英不知道个世界中的宁馥,是有记忆的,还是没有记忆的。 就像隔着一层玻璃,她不知道玻璃,究竟是单向,还是双向。 像一道复杂的数学题,她绞尽脑汁,还只拿到了第一层题目的答案。 最,还是要靠出题官的温柔。 宁馥慢悠悠地道:“你抓着我,不让我吃饭了么?” 宁舒英慌忙松开手,着宁馥拿起一个红薯。 她的手包得严严实实,眼瞧着就要试图用牙齿剥皮,宁舒英赶紧道:“我帮你!” 她自己一只左手也因为烫伤被包成了个粽子,只能示意宁馥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拿着红薯,自己用右手帮她剥皮。 宁馥漫不经心地笑了起。 “你,就是样。” 她感到宁舒英说话间连呼吸都屏住了,“你在没意识到的时候,往往才做的最好。” “那才是你的本能。” 宁舒英不得不努力暗示自己放松,稳住自己的手。 ——只是一只红薯,一只红薯! 她在心里默念着,不停地告诫自己。 你是医学生,面对一只红薯,你的手必须停止颤抖才行!!! “,我们合作愉快。” 宁馥声音非常愉悦,拿那只被完整剥好的红薯,享受地咬了一口。 “叫我老师就好了。”她淡淡道。 “叫先生会显得我很奇怪,叫姐姐会显得你很奇怪。”宁馥满意地吃完了她已经凉了的午饭,言简意赅地总结,“叫妈……” 她有些好笑地发觉宁舒英度紧张起。 “——叫妈会显得你我之间的关系不但奇怪,且有点变态。” 下午跟着宁馥去住院查房,宁舒英见到了“红包”“作者”林豆豆。 小姑娘大病初愈,远比旁的五岁小女孩要瘦弱。 但她脸上的笑像她画的向日葵一样灿烂。 宁馥一进门,她就在病床上跪坐起,脆生生地喊宁医生。 宁馥走去,一边同陪护的家长了解情况,一边任由林豆豆小朋友用细伶伶的两条手臂牢牢地抱着她的腰。 宁馥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小姑娘细软的头发。 宁舒英站在面着。 “我刚才说的,怎么没记?” 宁馥的声音让她神,低头一,笔记上还是一片空白。 宁舒英低头,只觉得脸颊因为羞愧一阵阵地发烫。 ——只有她自己知道,刚刚她心中升起的感觉,是分明的羡慕。 “宁医生拜拜!” 林豆豆大声道:“等你从有好多好多香蕉的外,豆豆就能跳舞给你了!” 她是个活泼开朗,喜欢跳舞的小孩。 宁馥笑着跟她拉勾。 “一言为定!” 出了病房的门,宁舒英将拿着空白笔记本的手背到身,努力使自己的语不显得那么特别在意:“你、老师,要出吗?” 去哪里? 去多久? 她可以一起去吗? 她尽全力控制自己没有一叠声地将所有问题都问出。 “援非医疗队需要一个心胸外科的大夫。”宁馥道。 她了宁舒英一眼,忽笑了。 “去非洲,三年,你是实习生,不能跟着去。” 所有的问题都得到了解答,但答案并不那么令人开心。 宁舒英『迷』『惑』地问:“……你、你怎么知道……” 宁馥的唇角依弯起,“你脸上着。” 宁舒英抿抿嘴唇。 她忽道:“我以,会申请去你在的医疗队的!” 她盯着宁馥,像所有执着于大人的一个承诺的小孩子一样,语透出一种坚定的,“不听劝”的固执,“你等我吗?” 她得到了她的许诺。 “你足够资格,就可以找我。”宁馥道。 “用不用跟你也拉个勾啊?” 说着,她拿自己包成粽子的手轻轻碰了碰宁舒英也一般模样的手。 宁舒英终于『露』出不那么紧绷的笑容,“一言为定!” 第172章 重振河山(38)不是你给我的礼物么…… 第一百七十二章 “开饭啦开饭啦!” 援非医疗队营。 工作人员把只大型保温桶从皮卡的后车斗里搬下来。 “宁医生呢?手术结束了没有?” 放饭的人朝帐篷口的蓝盔点点头, 询问道。 “还没有。”对答道。 ——他们已经在这座靠近雨林的村子外扎营半个多月了。 这也是宁馥加入援非医疗队的第三年。 这个国家在两年前陷入战『乱』,但于多考虑,我国并没有撤回医疗队, 而继续进行人道主义医疗援助。 也是从那开始, 凡是深入腹的援助诊疗,全有蓝盔部队“保驾护航”。 ——在他们前往这里的途中还碰上了汽车炸|弹, 这让保卫的人数又增加了一倍。 跟着来的连长提心吊胆了半个多月, 乎是天天掰着手指数日子。 终于, 还有十天他们能返回维和部队的总部营了。 “那我给她把饭留来。”送饭的人说着, 拎两个小型保温桶, 把大桶里的饭菜盛来, 盛得满满的。 ——显然, 在宁医生高超的医术之外, 她的饭量也已经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你们两个,也过来吃饭吧!” 他喊的是皮卡上两个刚刚下来的年轻人。 这两个是三天前到达的。 男的是从国内派过来的随队翻译, 的是刚刚申请补充到医疗队的医生。 两个人走过了领餐。 他们两个带着防弹盔,衣服里面穿着防弹服,一看是初来乍到的新人菜鸟,“紧张”两个字清清楚楚写在脸上,在将近四十摄氏度高温的天气下不敢脱衣不敢摘头盔,热的满脸密密麻麻的汗珠子直往下淌。 一个穿二股筋大背心,外面不伦不类套着防弹衣的中年男人在旁边一看笑了,“放轻松放轻松, 你们这还没等开工呢, 先把自己热倒了!” 他是医疗队的队长,姓杜,叫杜长忠。 杜长忠长得五大三粗, 一副典型的北人相貌,但干的却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活。他是『妇』产科大夫,国内某三甲医院的主任医师。 这是他第三回带队援外了,一身皮肤晒得跟李逵似的。 “叫啊?”杜长忠问。 男青年率先开口,“邓蔚卓。” 他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翻译。” 青年看起来是同他认识的,接着道:“我叫宁舒英。b城第一人民医院,胸外科的。” 杜长忠一听笑了,“诶呦——” 他打量着这个叫宁舒英的年轻医生,“和我们宁馥是一个的啊!” 宁舒英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是的!”她下意识坐直身体,“她是我的老师!” 原本又是中暑又是晕车,年轻医生神态很是萎靡,此刻却不知从哪来的精神头儿,拉着杜长忠不停问:“我老师在营吗?我老师最近怎样?我老师是不是很厉害?” 杜长忠笑着指了指远处的医疗帐篷。 “有台手术,你先歇一会儿,你老师来啦。” 医疗队居住在他们自己搭建的吊脚楼上,旁边是专门用于手术的医疗帐篷。在这半个月内,当的村民从最初的充满疑虑,到后来的争先恐后,登记诊疗的每天有数十人。 ——还有顶着篮子瓦罐,自带食物行装,从其他村子赶来的。 光是内障手术,医疗队内两个眼科大夫这半个月内做了不下百十来人。 对于这里的村民来说,内障是会直接让人丧失视力和劳动能力的可怕疾病。 在基础医疗和卫生健康意识比较低下的贫困区,每年夺走最多人『性』命的,往往不是那些恶『性』肿瘤和心脑血管疾病,而是疟疾、艾|滋、细菌感染,甚至包括生育。 宁舒英看到个孩子在营附近徘徊,望着他们的眼神充满了好奇,却又不敢靠近。 她『摸』了『摸』兜,里面有她为了防止晕车装的颗酸梅糖。 老杜很敏锐,立看了她的心思。 但他没拦着宁舒英,只朝着她走向小孩子们的背影『露』个笑容来。 “有谁想吃糖果呀?” 宁舒英笑眯眯问道。 个小孩开心举起手——他们或许听不太懂宁舒英蹩脚的口语,但很充分认识到了宁舒英的意思。 一共四个小朋友,分到最后有个小朋友少得到一颗。 宁舒英的有些歉意面对小朋友黑黝黝的大眼睛,刚打算安慰两句,便见这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露』笑容,叽里咕噜说了两句,然后朝远处用力招招手。 宁舒英没听明。 “他说,‘谢谢你的糖,少一颗也没关系,你能买一点他哥哥卖的东西吗?’” 邓蔚卓不知候站在宁舒英旁边,声线平直翻译了小朋友的话。 宁舒英一愣,再看不远处已经有个少年,兴高采烈搬着一只大筐跑了过来。 筐里是一些自制的手工艺品。 等宁舒英拿钱买下一个丑的很别的木雕之后,再抬眼,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有四五个和那少年岁数个头差不多的孩子,已经将她团团围住。 ——他们七嘴八舌向宁舒英动进攻。 “很便宜!我的!” “好吃!买一点吧!” “看,这个颜『色』很鲜艳,和漂亮的你很相称哦!” 最后这个一头小卷『毛』的男孩还一边说一边朝宁舒英抛了个飞眼。 当说葡语,这些孩子们也会一些口音浓重的英语,显然这些“小生意”,让他们在迅速学习华语。 被小贩们的“热情”包围,宁舒英不得不示意邓蔚卓给点帮助。 年轻的翻译的声线平直,给了言简意赅,且非常精准的解释—— “让你买。” 等这些长手长脚显得格外细痩的孩子们心满意足散去,宁舒英身上刚兑换的当货币已经掏空了。 换来了一把奇怪的种子、一块质感不怎样的头巾、一个丑风格的木雕、一截巴西木、还有手工编织的彩『色』手链,坠有奇怪的装饰——看起来像恐怖电影里用来巫蛊诅咒的原材料。 她看起来狼狈得像被打劫了一通。 ——她晕头转向,乎来不及分辨对给了她,手中的钱币被小贩们飞快抽走了。 宁舒英带着这一堆东西丁零当啷走回高脚屋,才看到杜长忠的笑。 “这些小孩早已经泥鳅一样滑不溜手啦。”他笑着安慰宁舒英,“碰上这事的可不止你一个,不丢人。” “以后长了有经验了好。” 宁舒英这才后知后觉道:“我被骗了吗?” 杜长忠的微笑变了大笑:“不,用国内的话来说,你只是被宰了一笔。” “我觉得这个还挺好看的。” 宁舒英把手链套在腕子上欣赏了一下。 杜长忠:…… 这难道是人们常说的“傻甜”? 宁馥那个七窍玲珑心,怎教这一个实心眼子来? 得,看起来“吃一堑长一智”的话也不必再说。 这姑娘,走吃亏是福的路线吧。 “这可不是我教的。” 有人在一旁淡淡道。 宁舒英猛回过头来。 她自己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有多灿烂。 ——如果身后的尾巴具化,扔进太平洋里或许可以驱动航母了! “宁……老师!”她惊喜叫道。 宁馥端着饭盒吃饭。 这里的天气有一个好处——耽误了用餐,食物也不会凉掉。 宁舒英顿把杜长忠抛在一旁,飞快挪到了宁馥旁边,从自己的小背包里挑挑拣拣,拿那段黑黢黢的巴西木来,小心捧给宁馥。 “送你的礼物。” 宁馥垂下眼瞧了瞧,“你买这个干?” 宁舒英道:“那个叫西努的孩子说,这段木头用水培,会长绿叶,开花朵!这是是幸运之神,当它开花的候,论许心愿,会达!” 宁馥:“……这里甚至不是巴西木的产。” 宁舒英看起来像霜打了狗尾巴草。 “那我以后有机会去集市上,看到好的再买给你。” 宁馥把饭吃完,放下筷子。 “一共花了多少钱。” “四千多。”宁舒英委委屈屈说。 一旁的杜长忠差点把自己呛着。 杜长忠说她吃亏,她是不在意的。 可是宁馥觉得她犯傻,她可不乐意了。 宁馥起身走了。 宁舒英的心一下提起来了。 她怕宁馥生气。 宁馥走下吊脚楼,叫住一个小孩说了两句。 她手里拿着宁舒英的包,和那一包零七碎八的东西。 宁舒英垂着头,听杜长忠笑着说:“看着,你老师给你主持公道去了。” “啊?” 宁舒英抬起脸,朝下一望,愣住。 ——那些小贩又回来了。 ——而且非常乖巧、老老实实,在宁馥面前站了一排。 宁馥神『色』平淡,语气温和,“刚刚的客人是我的学生。” 宁舒英赶紧眯起眼睛瞧着。 只看宁馥似乎说了一句,那些小贩掏钱来,如数交还。宁馥又抽两张纸币给了那个叫西努的男孩。 她倒吸一口气,心砰砰跳,又高兴又害怕。 眼巴巴看着宁馥回来了,宁舒英赶紧问:“你、你威胁他们了?” 宁馥给了她一个“长长心”的眼神,“没有。” 她把一叠钱递给宁舒英。 宁舒英赶紧乐颠颠收起来。 她忽然看见自己手腕上的穗子,还有桌上那截在看起来蠢兮兮的巴西木,“这两个还没退给他们呢!” 目睹全过程的杜长忠此已经言以对。 ——怪不得这姑娘是个实心眼子。 ——她老师处处罩着宠着,“吃亏是福”,谁敢真让她吃亏啊?! 宁馥拿着巴西木走了。 “不是你给我的礼物?这个不退。” 第173章 重振河山(39)你说我们是鱼还……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宁馥给截巴西木找了个阳光不错的位置—— 她“卧室”的窗台上。 “卧室”之所以要加引号, 是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只称得上是她睡觉的地方,并算不上卧室。 医疗队派驻过来的医务人员一共十五名, 建了三栋吊脚楼, 大家晚上睡觉的地方就是吊脚楼上有顶棚的位置。 ——所有的“卧室”乎都是四面透风的,稍不注意还有可会被夜里的降雨淋湿被子。 这已经是医疗队的待遇了。 蓝盔们住的都是帐篷, 更方便他们迅速反应、迅速行动, 但乎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蛇、□□、蜥蜴等等帐篷里被发现。 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蛋白质, 不过他们活着的时候危险且令人恶心。 巴西木是通俗叫法, 它更具有异域风情或秘『色』彩的名字叫做“金边香龙血树”, 也称“巴西千年木”、“巴西铁树”。 这种植物喜欢高温湿热的环境, 也耐寒耐旱, 地很多小贩卖一截一截圆柱形的巴西木, 看起来只是一根平平无奇的树桩子。 据他们说,巴西木生命力极强, 只需要阳光、空气和极少的水,就可以发芽生叶。 宁舒英期初还眼巴巴地观察了天,但这截泡一碟水里的“幸运木”还是一点要发芽的反应都没有。 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这新鲜的生活转移了。 这份异国工作让人大开眼界。 宁舒英和宁馥分享了她的心情:“之前……之前我们都是战场上,现……现我们是帮助别人。” “不肤『色』、不国家的人。”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前两个世界让宁舒英明白了是信仰,是命,而这一次,她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的心情。 然, 这份“新鲜”感受也不全是纯粹快乐的。 ——别是宁舒英“卫生间”遭遇一条至少有半米长的蜥蜴的时候。 “卫生间”是用一排排碗口粗细的树干绑一起围出来的一个四方小格子。 旱厕, 没有排水系统,“解决问题”以后,撒上石灰就算清理过了, 后面的人可以接着用。 条蜥蜴就她准备站起来的时候,蹲坑一侧优哉游哉地爬出来。 宁舒英控制着自己不去考它是否是坑里面钻出来的。 她想念文明社会的抽水马桶。 宁馥问她后悔不后悔来。 ——要知道如果不是队内的另一名胸外科医生感染了猩红热不得不回国治疗,宁舒英也不会有机会取得这个“补位”的资格。 宁舒英想了想。 “不后悔。” 医疗队即将启程的前一天,宁舒英接到了西努的求助。 西努就是个兜售巴西木的小贩,宁舒英戴的彩『色』编织手绳也是他里买的。 西努是个非常合格的“小生意人”。 他话多,热情,不到一个月,已经会说好句简单的中文。 虽然今年只有十四岁,但长得很高,看起来像一根细长的竹竿,不合身的衣裳里来回晃『荡』。 其他小孩总是以宁馥马首是瞻(不排除他们只是害怕她又不敢说),但西努更乐意亲近宁舒英。 听说了宁舒英差点被“卫生间”里爬出来的大蜥蜴吓得魂飞魄散之后,他还很贴心地提供了地驱除这些野生动物的法子,并且动提出定时帮医疗队打扫卫生。 知道这份工作每天有十元钱的报酬之后,西努更认真了,此后还真没人“卫生间”遇到过些令人心惊肉跳的动物了。 宁舒英为自己和西努的“私人友谊”感到骄傲。 所以西努一双眼睛里写满焦灼,甚至语无伦次地请求她的帮助时—— 宁舒英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这时,医疗分队已经即将完成一个月的驻扎任务,营地里大家都忙着收拾东西,第二天就要启程了。 宁舒英拿着医疗箱,准备和西努偷溜出营地的时候,被发现了。 “做去?” 宁馥的声音背后传来。 宁舒英一张脸顿时如吃了苦菜一样垮下来。 她慢慢地转回身——还徒劳地试图将西努藏自己身后。 “我们……” 宁舒英瞧瞧宁馥的『色』,一咬牙一跺脚,还是决定和盘托出,“西努的妈妈骨折了,想请我们帮忙。” 西努平时也算是说会道,但此时却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只点点头承认了宁馥说的事实,就沉默下来,一言不发。 比起他的朋友宁舒英来,医疗队的副队长的确有一种无形的威慑力,似乎让他感到恐惧。 宁馥的目光只西努身上一扫,重新落回到宁舒英身上。 “医疗队成员是不允许私自离开营地的。” 她淡淡道:“如有要务必须离开,需要副队长及以上的批准,并视情况安排守备和安保人员。” 这是医疗小分队出发前,要求所有成员必须牢记的守则条例。 宁舒英一时哑口无言。 但她感觉到身后的西努无声的焦急和难过。 宁舒英决定再争取一下。 她拿狗勾眼盯着宁馥,『露』出恳请的『色』。 “求您了老师,让我跟西努去吧!” 她做了一个双手合十,“西努说她妈妈伤的很重。” 这些天晒黑了许多的年轻女医生保证道:“我找战士和我一起去,速去速回,绝不逞,绝不『乱』跑!” 但宁馥看起来丝毫不为所动。 “诶呀求您了老师!…宁先生…姐…妈!让我去吧!” 宁馥淡然的『色』龟裂了一瞬。 宁舒英打蛇随棍上,再接再厉道:“您看,西努多着急啊!”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妈妈和孩子的链接更紧密了。他是我的朋友,他也绝对不会用他妈妈来骗我们的!” “这不该是求人的方式。”宁馥淡淡道。 这是她宽宏大量给予的提示。 深感和宁馥相处,自己永远是猫抓老鼠里的只可怜耗子,揣摩不清猫的意,怎可得偿心愿? 宁舒英总算领悟过来,飞快地道:“副队长志,医疗分队宁舒英请求外出诊疗,妥否,请指示!” 言毕附上狗勾眼两枚。 要多真诚有多真诚,要多恳切有多恳切。 中间沉默的三秒钟可有三个世纪漫长。 “请求批准。” 宁舒英欢呼一声,猛地冲上来搂住宁馥的脖子。 ——看起来像一只对自己体重没一点谱的树袋熊。 后面的西努震惊地瞪大眼睛。 ……他妈妈还健康的时候,集市上他如果得到一个打折处理的篮球,或者可以吃第二杯刨冰,他也会这样搂妈妈的脖子。 “我和一起去。”宁馥道:“回来后补上书面申请。” 宁舒英意识到自己的欢庆动作未免太过夸张,窘迫地默默和宁馥拉开了距离,“谢、谢谢。” 她和西努走前面,宁馥走后面。 宁舒英忍不住向西努解释。 “——如果我的悄悄和走,回去肯定要受处分的。” 她美滋滋地道:“但是我老师舍不得我被处分,所以批准了我请求!” 西努忍不住惊讶道:“她说批准,就,可以?” 宁舒英笑着点头,“然了!” 是走了一路,她都给一脸震惊和茫然的西努,科普“她老师”多厉害,多有分量,多重要,描述得仿佛宁馥是江湖大|佬或者黑|帮头子。 虽然这种彩虹屁听起来既不着调又不靠谱,但宁舒英用余光偷偷瞄,看她老师笑了。 耶! 西努家离的很近,不需要开车。 他们很快就入了一条脏兮兮的泥土路,村子的最边缘。 路一侧,就是西努的家。 或许是因为担忧母亲的情况,一路上西努的话都不多,只简单地介绍了家里的情况。 他的父亲镇上的工厂工作,离家很远很远,他母亲带着三个孩子住村子里,前他们种地,后来母亲身体不好了,就做一些手工活,靠西努兜售来维持生计。 村子虽然靠近雨林,但并不是旅游圣地,每年来伐木的工人也不可成为西努的顾客。 医疗队到来以前,他每次都要徒步走很远很远的路,到镇子上去售货。 换来的钱,也仅仅够买到不至让全家饿死的粮食。 西努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弟弟七岁,妹妹一岁。 西努的弟弟站门前。 他的嘴唇高高肿起,还带着血丝。 他认出了宁馥和宁舒英,又『露』出快乐的笑容来。 但西努挥挥手,把他赶开了。 “去别的地方玩。妈妈生病呢。”他道。 接着,他带着宁馥和宁舒英了自己家。 一个骨瘦如柴的『妇』人正躺床|上。 床上铺着一些彩『色』的塑料革,这些廉价而跳跃的颜『色』,显得女人的状态更加颓败。 她的身旁还躺着一个女婴,营养不良她的眼睛看上去出奇的大,像两枚镶头骨上的玻璃珠子。 西努解释说,他妹妹出生以后,就来没有喝过『奶』。 宁舒英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有戚戚。 西努的妈妈炎热的天气里穿着睡衣,依然打着寒颤。 西努用手势解释,她出门的时候摔了重重的一跤,然后就起不来了。 宁舒英走过去。 “可是肋骨骨折……”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宁馥拎着后颈提到了一边。 宁舒英想说些,被宁馥一个眼盯得乖乖闭嘴,退到一旁。 宁馥检查了西努妈妈的伤,然后给她做了处置。 她拿过宁舒英带来的医疗箱,最底层拿了两瓶『药』,给了西努。 “记得让妈妈吃『药』。”她看着他,“知道怎照顾她吗?” 西努把『药』瓶攥紧,慢慢地点了点头。 宁馥注视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也照顾好自己。” 西努垂下头,“谢谢,宁医生。” 宁馥并没回应他的感激,只是又道:“我需要抽一点妹妹的血。” 西努沉默地意了。 女婴很乖,只针头刺去时简短地哭了两声—— 大概是没有力气哭太久。 宁舒英走过去,伸出一根手指,女婴便乖巧地握住,晶亮的眼睛看看这个看看个,又笑起来。 然而宁舒英脸上的笑容却忽然之间凝固。 ——离得近了,她才看到了床|上,西努妈妈身上的皮损。 她用最大的努力,克制了自己后退一步的冲动。 宁馥收起血样,带着宁舒英告辞。 离开前她漫不经心地问:“父亲还镇上没有回来?” 男孩简短地“嗯”了一声。 门外的阳光是如此刺眼。 他忽然道:“我送们回去吧。” 宁馥摇摇头,“不用了,的弟弟妹妹也需要的照顾。” 她向西努『露』出一个笑容,“再。” 宁舒英走路上,和宁馥错半个身位,一路上若有所。 她总觉得,宁馥的一言、一行,一个眼或一个表情,都有着她来未及深的含义。 就好像…… 宁馥面前,自己是一本完全敞开的书,所有的内容都一览无余。 而宁馥她,却是难以捉『摸』,暗藏玄机的。 比无字的天书还要难读。 “知道是钓鱼?”宁馥忽然道。 宁舒英不免一愣。 这是哪跟哪? 她忍不住反问宁馥:“,是知道西努的妈妈是艾滋感染者,所以才、所以才不让我替她检查的?” “为要问西努的爸爸哪里?” “为不让他送我们回去?” 宁舒英一叠声地问。 炎炎烈日下,后背却突然蹿升起一股无名的凉意。 她也知道自己无法立刻得到答案。 不是这个世界,宁馥带她上手术的时候,还是更早之前的经验,宁舒英知道宁馥“老师”的风格—— 比起“言传”,她更喜欢“身教”。 距离小巷的出口还有百十米。 宁馥的脚步不紧不慢,只淡淡道:“垂钓的人,有时也会怜惜猎物。鱼饵,有时候引来的,也未必就是鱼。” 宁舒英努力让自己的路跟上宁馥的话。 垂钓?鱼饵? 宁馥的脚步却突然停住了。 宁舒英险些撞她身上,连忙刹住脚步。 再抬眼,狭窄的土路上,不知何时一侧的拐角里,冒出了一个男人。 对方个子很高,但脸颊凹陷,颧骨凸出,眼白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 不友好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 他手中拿着一根球棍。 即再“傻白甜”,宁舒英也知道眼前的局面意味着、又有多危险。 她的心跳一瞬间飙升。 紧接着,便听到她老师依然平静的声音,语气仿佛还循循善诱地教导她无关紧要的“钓鱼知识”—— “说,我们是鱼,还是饵?” ,请牢记:, 第174章 重振河山(40)宁馥这人啊你要慢…… 第一百七十三章 “钱, 我只要钱。” 那个男人拎着球棒一步步地靠近了们。 宁馥唇角勾起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 “你妻子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淡淡道:“你打断的肋骨,只会加速这个过程。” 男人『露』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及血红的牙床。 他摊了摊手, “是西努那个小崽子。” 他的目光落在两个女医生身上, 变得贪婪且得意,“但结果也不错, 这不, 他我带来了你们。” “我当然也不想让死。”男人理所当然地道:“死了, 谁拿钱给我呢?” “所, 谢谢你, 医生。” 男人『露』齿而笑。 宁馥叹了口气。 “你偏好用暴力的手段解决问题, 赌博, 患有无法治愈的疾病并且没有采取任何『药』物控制。”唇角的弧度, 慢慢地加深了一些—— “从概率上来,你会死在你妻子面。” 男人掂了掂手中的球棍, 在空气中挥舞两下。 威胁之意表『露』无疑。 宁舒英悄悄往宁馥的手里塞了个东西。 站在宁馥身后,小作完全被挡住,没被那男人发现。 宁馥回过头朝笑笑。 宁舒英的眼中却映惊恐的神『色』,也同时,映那个猛然挥起球棍,朝宁馥发攻击的男人! ——小心! 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音有多么尖利。 电光石火之间,宁舒英下意识地扑了上去。 手无寸铁,不知道自己做么, 能保护宁馥。 只有凭借这冲的本能。 是树袋熊似的姿势, 宁舒英拼尽全力,让自己的“覆盖面积”尽可能地广泛。 不要再藏在宁馥的身后了。 似乎连宁馥都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作。 两个人离得那样近,连呼吸和心跳都可闻。 宁馥拍拍的肩膀。 “离远一点。” 这也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宁舒英听宁馥在自己耳边的话时, 整个人已经被托住腰,在半空中转了半个圈。 而带着完成了一个高难度双人舞作的宁馥,一边就是一个既凶且狠的右摆踢,正中男人的下颌。 几颗带着血的牙齿从男人的嘴里喷吐来。 宁舒英呆呆的。 这些都发生得太快。 情势逆转,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处在差不多双脚离地的状态里。 直到那被宁馥踢倒的男人摔在地上,一边发蛮牛一样粗重的喘息,一边蹭着一地的灰土爬起来,再次朝们冲过来时,宁舒英反应过来。 然后宁馥就松开手把放下了。 看着女人回过身,跃起,屈膝。 令人牙酸的闷响响起。 宁馥的膝撞让那男人彻底地砸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走到宁舒英身旁,将手中一滴未洒的开盖塑料瓶递给。 “收回去吧。” ——那是一瓶双氧水。 “你很聪。”宁馥对宁舒英道:“在刚刚那种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就是用能接触到的东西作武器,首杀伤他的视力,能给自己争取时间。” 宁舒英眨眨眼睛。 宁馥终于『露』一个真实的微笑。 “不过我在,我就是你的最优选择。” 那个男人被“摆”在了箱子里,靠着墙。 周围散落着一些『药』。 ——容易成瘾的止痛片。 瘾|君子们虽然大多眼晕手抖,但他们能读懂『药』品标签。 宁馥淡淡地对宁舒英解释了一句。 “这里鱼龙混杂,很危险。” ——哪怕这个男人原本可能就是“危险”本身。 两个人走小巷。 宁舒英最后回头看去一眼,那巷子里也和所有宽阔的街道一样,洒满了灿烂而媚的阳光。 那个男人毫无知觉地躺在阳光之下。 待他的命运。 “这里没有秩序。” “所混『乱』就是秩序。” 法律。道德。教化。 在混『乱』中生秩序的必要条件,需要慢慢地,培植土壤。 而西努和他年幼的弟妹,却没有时间。 宁舒英这醒悟过来,宁馥口中所的“钓鱼”,指的是么。 西努的母亲被那男人打断了肋骨,西努的求助,带来了来自“富庶之地”的医生。 从来就没去么镇上打工的赌徒,了心思。 西努生病的母亲是饵,而宁馥和就是鱼。 所宁馥问他父亲是不是在家。 ——看了西努母亲的伤势,根本不是“摔了严重的一跤”造成的。 不论是西努,是宁馥,在们离开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半路上,会发生么。 但西努不知道的是,们也在那一刻转变了“饵”。 钓了自是的“猎手”。 在宁馥这里,似乎从来就不存在么攻势逆转。 从来都是掌握局面的那一个。 营地处在离开的繁忙之中。 只有一个人注意到宁馥与宁舒英的向。 邓蔚卓远远地看宁馥和宁舒英带着『药』箱回来。 他正要开口么,就走在面的宁馥,若有所觉地抬眼,正对上他的目光。 “小邓,走么神呢?” 一旁的杜长忠拍了他一巴掌,奇怪地问道。 邓蔚卓下意识地将即将口的话吞了回去。 “没么。”他笑笑,“宁医生……真的想您得那样么?” 杜长忠挺喜欢这个年轻的翻译小伙子。 他在邓蔚卓的身上看到了从的自己,满腔抱负,上进,认真,事事都务求完美。 催人奋进的野心并不是么有毒的坏东西。 而年轻人,未来的路有很长,总有很多给自己校准的机会。 他朝邓蔚卓晃晃手指,“你不信,多和相处一阵也就知道了。” 杜长忠着,忍不住『露』个笑容,“宁馥这人啊,你要慢慢品。” 他宁馥在医疗队这三年,得了个称号叫做“铁医”,是病人给起的,irondoctor。 上的手术台就像上流水线,永远都是精确得一丝不苟的治疗手段。 也这个人时常“不解风情”,并不注重照顾别人的心情,甚至很有些我行我素的嚣张。 杜长忠就给邓蔚卓举过一个例子。 他们正是刚到这个村子附近驻扎,就来了一个即将临盆的产『妇』,而且有严重的心脏问题,情况非常危急,一个搞不好就要一尸两命。 可医疗分队这次带过来的大夫几乎都是眼科和传染病方面的,『妇』产科医生,只有杜长忠一个。 他是专家,综合心内科和其他几科医生的会诊,应该可解决问题。 但他偏偏是个男的。 产『妇』的丈夫不允许这个“异族”的男人给自己的孩子接生,当下就闹着要把已经破水的产『妇』带走,甚至打伤了一个劝阻的医生。 产『妇』的家属如执意,杜长忠他们费尽了口舌也无可奈何。 ——结果宁馥当着整个维持秩序的步兵营分队和准备放弃的医生们,把那个产『妇』的丈夫掼在地上,进行了一番最后的劝。 当然,“掼”这个词可是没有半丝夸张,不过“劝”,或许含有水分。 ——看到杜长忠这句话时的神情,邓蔚卓就已经自觉自地把它理解成了“礼貌的威胁”。 当时围观的,有好多从村子里跑来看热闹的小孩。 从后,宁馥就成了压住地头蛇的强龙,在医疗队驻扎村外的一个月里,大伙悄悄在背后和门神是一个作用,可镇宵小避鬼邪的。 劝有效,产『妇』终于转危安,这位同志虽然行事略显冲,但一片医者仁心,且造成严重后果,不予追究。 ——这是杜长忠在报告中的原话,了把这次现场颇惊心魄的手术描述成一点小事,他连宁馥的名字都没提,轻描淡写地简化成了“这位同志”,和“劝”艺术的运用,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有在总部营地的记者,听这件事之后几次提要采访主人公,但杜长忠不松口,就只能一直这么拖着,听都快成人家的执念了。 “所,凡事,不能只盯着做了么。想想是了么。” 杜长忠慢悠悠地道:“想白是了么,再去看看都做了么。” 他在邓蔚卓脸上看一丝茫然,不由笑道:“自己琢磨吧,你年轻。” 有些人啊。 条条框框的道理里头总让这顶一个犄角,那甩一点尾巴。 但这些小麻烦,都不抵古道热肠。 邓蔚卓若有所思,却不忘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准备继续发问。 杜长忠却不耐烦地拜拜手,赶苍蝇似的将邓蔚卓赶开了。 从刚缠着他“讲故事”起,这小翻译就一直往他眼蹭,堵他视线,这是给人打掩护呢。 ——真他没看那两个偷偷从外面溜回来的?! 第175章 重振河山(41)没有故事的女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 医疗队在第天整装出发, 返回营地。 虽然嘴上没怎么说,但大家心里,其实都盼着能早点返回营地。 别的不说, 营地可是有正经餐厅和食堂的! ——大家一月, 吃需要煮熟的饭蕉已经吃看见任何香蕉形态的东西都想吐的程度了。 他们的车队启程时也声势浩大。 有许多当地的村民来送行,抱孩的, 拄拐的, 还有许多抱着筐罐, 打算尽后的努力兜售小商品的少年人。 西努的弟弟也在其中。 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哥哥不愿意再医疗队的营地来。 哥哥只是嘱咐他, 早点回家, 照顾妈妈 ——再过两天, 西努就要出发去镇上了。他准备找一份工, 攒钱, 然后把妈妈和弟弟妹妹带去。 片土地,其实并不贫瘠。 只是生活在贫穷中的人, 仿佛已经安然于种困顿中的人,不愿去尝试寻找出路。 宁馥在上次见小男孩的时候,和他买了一点东西,把他们小妹妹的检测报告也和钱一起交给了他。 男孩看不懂,但他知道很要,带回家的第一时间就交给了自己的哥哥。 他们的妹妹没有感染。 是已经被习惯的,叠叠的生活之苦中,值得欢庆的幸运了。 小男孩像一只灵活的鸟, 在人群中穿梭着, 飞快地找宁馥。 他抓住宁馥的手摇了摇。 宁馥低头看去,男孩往她的手腕上挂了一条手编的饰品绳,颜『色』鲜艳—— “和漂亮的你很相称哦!” ——大概是小男孩对所有女『性』消费者的统一话术。 宁馥弯弯唇角, 晃晃手上叮铃叮铃的饰物,“多少钱?” 男孩摇摇头,终于『露』出一丝腼腆。 “是送你的,礼物。” 说完,他飞快地跑了。 车队启程。 然而路刚半道,杜长忠就接了营地的通知。 ——他们暂时回不去了。 援建工地一名工程师需要医疗援助。 在隧道施工中,因为地理环境复杂,在抢挖基坑时发生了次坍塌,位工程师被埋入土中。 人已经被挖出来了。 伤情严。 医疗队车队当即掉头。 他们在车内就通过远程视频连线进行了初步会诊,迅速地确定了手术方案。 车辆风驰电掣。 手术进行了九小时。 当宁馥医疗舱中出来的时候,外头天都黑了。 但搭建医疗舱前的场地上却一片明亮。 工程队打了大灯,工程师的同事们,全都聚集在里。 他们在等来自医生的“宣判”。 在异国他乡,在乎荒无人烟的基建工地,在一又一工程项目之间,些本来自五湖四海,背景不同,口音相异的人们,突然就成为了彼此的家人。 在比大灯灯光还要灼人的目光中,宁馥朝他们点了点头。 场地上那股无形的焦灼,终于骤然松弛下来。 宁馥在众人的目光中摘掉口罩,『露』出一笑容,“还有饭吗?” “宁大夫凑合凑合哈,”蹲在宁馥旁边的男人搓着手,“我们做饭的同志是四川人,恨不得饭里都放辣。” 宁馥用馒头抹辣酱吃,吃的嘴唇通红。 在进餐时控制自己的五官表情显然已经成了她修炼得炉火纯青的功课。 医疗队内年轻的副主任医师、刚刚经过九小时的手术救了一条命的女人,不动声『色』地咽下一大口馒头,然后『露』出一温和得体的微笑。 “没事,很好吃啊。” 她只是不耐辣,但偏偏嗜辣。 第天一早晨,听说宁馥爱吃味儿的大师傅就给宁馥拿了一罐辣椒酱。 “可别嫌少啊!” 大师傅把里三层外三层用塑料袋密密实实包着的玻璃罐塞给宁馥。 ——要知道,在里把佐料找齐,把辣椒酱做出家乡的味儿来,可是难如登天了!么一罐辣椒酱,可是非常珍贵的礼物。 宁馥也用一百十分的珍收了下来。 医疗队在工地停留了天,等受伤的工程师情况终于稳定下来后,他们就会带着伤者一同返回总营地。 塌方解决了,工程师们始攻克下一难题。 受伤的工程师恢复意识躺在病床上就始看图纸了。 除了工程师,里还有许多来自国内的建筑工人。他们已经基本习惯了里的生活,虽然要忍受远离家乡的寂寞和非洲环境的辛苦,大家的工效率却并没有受影响。 ——那医疗舱,就是他们按照手术要求,在两三小时内搭建起来的。 有人已经出来很多年了,为祖国工,一不怕苦,不怕死,听说要援非,主动站出来的。 也有人是人生第一回出国,克服了数不清多少生活和工上的障碍和困难,盼望着工结束以后,能休回国探亲的假。 大家坐在一起,就有很多的共同语言。 他们是中国的工人,中国的士兵,中国的医生。 如果问他们为什么要离舒适,离习惯,离亲人和爱人,离他们的家乡故土,可能会有很多“五花十『色』”的回答。 有人为理想而来,有人为职责而来,有人为人的发展,有人为家庭的未来。 如果问他们,来帮一群素昧平生,肤『色』截然不同的外国人建铁路盖医院有什么意,或许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理解。 但既然来了,就要把活干好。 就是中国人,总有一种不好形容的,一致的调『性』。 正如同世界上有很多形式不同的牺牲和奉献,或者轰烈,或者平淡。 但在中国人质朴的理解里,他们更认同另外两词,叫做勤劳和善良。 宁馥带着辣椒酱坐上回总营地的车。 宁舒英送她的那截巴西木天可算是受足了折腾。 ——但看起来还是和刚泡在那盛水的浅盘里时没什么两样。 宁舒英都已经对东西发芽不抱希望了。 宁馥笑:“等回去,找朝阳的窗台放它。” 和她们坐一辆车的杜长忠『插』话,“你看,不是挺有生活情|趣的?” 宁舒英疑『惑』地眨眨眼。 宁馥知道杜长忠说的是什么意思。 ——总营地可还有人等着她呢。 ——据杜长忠那“毫不夸张”的说法,人家都快等成望夫石了! 但宁馥一直用“我是没趣也没故事的人”来拒绝采访。 杜长忠也没对劝宁馥接受采访抱多大的希望。 只略微一提,也算是给那位执着得实在令人佩服的记者同志尽力帮了忙。 医疗队风尘仆仆,终于,距离总营地,只有一小时的车程了。 奔波疲惫,让大家迫不及待地想要赶快回可以放心休息的窝。 杜长忠还玩笑,说咱们劳碌命,别再碰上什么意外加班就好了。 回营地的当晚,十六枚火|箭|弹,砸进了中华维和步兵营地之中。 第176章 重振河山(42)人弹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军医, 军医呢!” 营长的声音已经嘶哑,他大吼。 营地围墙严重受损,营地内也有多处起火点。有数名我们的同志在这一波火|箭|弹袭击负伤。 人重伤。 医疗队是受保护的。 袭击发生后, 战士们已经第一时间形成了保卫警戒。 宁馥给了宁舒英一个眼神, 宁舒英领会,默默将急救箱拿在手。 然后经过了半分钟的讨价还价。 ——负责警卫的战士给营长报告了专家们这里的“状况”。 在问清楚了“申请”离开保护范围, 到前面抢救伤员的人是医疗队姓甚名谁的哪一个之后, 营长同志非常干脆地了一个字, “放”。 宁馥带宁舒英到了前面。 双方交火正激烈, 弹雨如蝗。 名伤员已经被抬上担架, 更前方的营长在怒吼呼唤军医。 子|弹咄咄地打在临时掩护工事上。 这里是维和步|兵营。 执行维和任务, 与战斗有大的不同。 在骤然受袭的况下, 在常规战斗许多行都不能用。 因为他们必须彰显存在。 一步都不能退。也一步都不能越界。 不是做一根钉子, 是做定海神针。 *** 宁馥带宁舒英匍匐前。 刚到过了一半的距离,就感觉后面有人跟了上, 速度比他们还要快。 宁馥眉微皱,再一转瞬,伸手就将人按在了地上。 ——曳光弹拖令人心惊的轨迹,从他们的顶上“嗖嗖”掠过。 对方也带盔,反应并不慢,倒地的姿势却不怎么标准。 宁馥挑挑眉。 她看见了对方在被摁倒隐蔽一瞬间,用怪异的姿势护住的东。 ——是一台相机。 宁馥意识到了这位冲的快、不怕死的人是什么身份。 记者同志的目光在她带口罩,遮得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上一顿, 显然也猜出了她的身份。 但现在并不是交谈的恰当时机。 记者只简单地说了句“谢谢”。 他们各有各的职责。 在宁馥她们飞速给伤员做包扎止血的的同时, 那名记者和战士们趴在同一工事后面,在他们开木仓还击的同时,不停地按下快门。 他们与敌人的距离是如此接近。 ——以至从身后, 宁舒英可以在记者相机的显示屏上,看到那个正在他们『射』|击的人的模样。 三十岁上下,面容普通,脖子上戴一块脏兮兮的红『色』三角巾。 如果不是手拿木仓,他看起和你可以在这个国家大街巷碰到的任何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区。 下一瞬,他被我方的战士击了,身上爆起一篷血雾。 记者飞快地定格了这一瞬。 对记者说,笔尖就是刀锋,相机就是枪|口。 这个记者还年轻,不过宁馥想,凭这在旁人眼近乎疯狂的不要命的劲儿,他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记者。 他也的确成为了一个了不起的记者。 *** 五分钟以后,名轻伤员都已得到了妥善救治。 然在送往近医院的救护车上,受伤重的副连长闫强没能挺过去。 他的后一句话,是“段怎么样了。” 段是另一个重伤的战士,是闫强的兵。 在送往医院经过抢救之后,这个刚满二十岁的战士、大男孩,终脱离了危险。 抢救进行了长时间,直到战斗结束,营长等人赶到医院。 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抱住宁馥痛哭失声。 “谢谢你,宁大夫,谢谢你啊……” 他已经要一个家庭传达失去顶梁柱的讯息,他不能承受,再另一个家庭告知他们的儿子死去的噩耗。 边当地医院的护士想要上前扶住他,但宁馥摇示意。 她撑住了营长的身体,缓慢有力地抱了他。 做医生的,总是难免将这世间的悲欢离看遍。 但凡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留恋,在这个人间还有心愿,就无法不在医院的走廊上,在亮“手术”的门外,祈求这世上,真的存在神明。 人可以有钢铁的意志,却无法炼就铁石般的心肠。 *** 被轰|炸过的营地一片凌『乱』,宛如废墟。 那个记者已经辞行。 就在二十分钟前,有国际|恐|怖组织宣布为维|和步兵营遭受的火|箭弹袭击负责。 他们也是掀这个国家战火的罪魁祸首之一。 他们的踪影,遍布这片苦难的大陆。 记者要去追这个无形的,危险的影子了。 他刚刚在国内权威的媒体大台入职,又凭优秀的业务能力、语言上的赋和对新闻的绝对敏锐,直接进入了国际报道部。 能派驻到这片极不稳定的战『乱』地区,不仅仅是台里对他能力的信任,也是他……够有胆量。 他现在要做的,是比派驻战『乱』地区更危险、更不确定的事。 捕不到那个影子,他会为虚无缥缈的追逐花费无尽的心血、经历无数的险境。 捕到那个影子,他会将自己置九死一生的境地。 只有其十分之一的“一生”,才能让他得到自己想要的。 突然的袭击让营地与使馆、国内,都暂时失去了联系。 “他有没有真正拿到国内的许可……”医疗队的杜长忠对宁馥耸了耸肩膀,“我不知道,也没有问。” 这样的人,即使真的用这个理由将他拦下,他也一定会找到的法子去践行他想做的。 杜长忠对宁馥道:“对了,他说,如果有机会再见面,能不能给他一个采访的机会?” 宁馥一边摘手上的手套,一边笑了。 女人的脸上还带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但杜长忠就是从那双深黑的眼瞳里,看出了她真实的笑意。 她道:“也许……以后用不他采访我,我们会成为同事呢?” 杜长忠一脸“你在说什么傻话”的神『色』。 “我可没听说第一人民医院年轻的副主任,半路出家跑去当记者的。” 他玩笑似地道:“不过倒是有一点,你和他挺相似。” 宁馥:“因为我们都有勇气?” 杜长忠再度『露』出一言难尽的表,“因为你们都一样疯。” *** 从刚刚遭受袭击的应激恢复过,大家正在忙有序地重新恢复工事,检查房屋和设施的损毁况。 食堂房顶上落了一发火|箭弹,当下就把屋顶给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半边花板都塌进了屋子里。 幸好遇袭时不是饭点,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但负责做饭的几个同志还是又气又急。 ——现在锅碗瓢勺都在废墟里埋,晚上的饭怎么办?『露』吃吗? 副连长闫强的牺牲,让大家的心更沉重了。 在与家乡远隔千里的异国,在时时刻刻高度紧绷的工作环境,战友就是彼此的家人,是彼此唯一可以依靠的肩膀、能够托付的后背。 有负责清理院子的战士,搬石搬搬就抽噎起。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石上,还残留他们战友的血啊! 晚上饭前,通讯恢复,营长给国内打去了电话。 接电话的是闫强的妻子。 营长坐在院子里临时搭好的指挥帐篷里,把电话听筒像木仓杆子一样用力地、死死地攥在手里。 他用简短的句子,说出了残忍的消息。 帐篷里的人仿佛再次被那短短一句“闫强牺牲了”刺伤。 泪水是从他们心里滴出血。 营长反复地捏眉心。 他想要用巴掌把自己的脸盖起,但终只用力地『揉』搓了一下面颊。 电话那沉默,然后传啜泣声。 营长的声音仿佛更在喉,但后只能以深沉的语调说出。 “他牺牲的时候,我们都在现场,在他的身边。” “他作战非常英勇、非常顽强。” 宁舒英也在帐篷里。 她飞快地转身奔了出去。 “哭完了吗?” 有人在她旁边坐下,声音平静。 宁舒英抬一看,是邓蔚卓。 她惊诧邓蔚卓的平静,目光不由得定在对方脸上。 邓蔚卓神『色』淡淡:“职责在已。” 他反问宁舒英,“难道你以为,他们在选择到这里之前,没想过自己可能会死吗?” 宁舒英一更。 她咬紧牙关,“你想过吗?” 邓蔚卓道:“当然想过。” 他望远方,看不出眼的神『色』。 “我只是翻译,不在作战一线,也没有战斗义务,综合各国派驻此地的文职人员伤亡率,我受伤或死亡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一。” 宁舒英万万没想到他竟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她震惊地望邓蔚卓,然后又听他道:“我已经做了申请,下周就会调到使馆工作了。” 他慢慢道:“这样,几率会降到百分之一以下。” 宁舒英“噌”地一下站起身。 “前怎么没把你炸死!” *** 空气飘『荡』的一股辛辣的香气。 清理收拾了一整,大家也只是在午啃了些压缩饼干,一时闻到这味道,几乎人人都下意识地吸吸鼻子,咽一口口水。 的确已经到晚餐的时间了。 营长等人从指挥帐篷里走出,这些铁铮铮的汉子各个眼眶、鼻都有点发红。 他们看见营地央升起了一堆火,上面架一条坑坑洼洼的羊腿。 食堂损毁的实在太严重,到现在只挖出半框洋白菜,一袋子面粉。 还有一整条羊腿,但显然经过了火烧烟熏和房顶的重压,能吃的部分大大受损。 但国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弃对食材的探索。 大伙把羊腿上已经完全不能吃的地方挖掉,在营地央烤起了羊腿。 还用洋白菜和面粉做了一锅没盐的面疙瘩汤。 唯一的调料,是宁馥从援建工地带的辣酱。 一整罐子都抹到羊腿上去了。 被火『逼』出的油脂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滴落在火堆上,就溅出一阵“噼啪”的声响。 食物让人重新充满力量。 就在大家吃完一桶洋白菜疙瘩汤和一整条羊腿时,他们再一次收到了哨兵的警告信号。 ——以及同一时刻传的哀嚎。 “救救我,我身上有炸|弹,求求……救救我……” *** 一辆破破烂烂,带弹坑和焦黑『色』痕迹的汽车,被营地前的哨兵用木仓『逼』停。 车里只有司机一个人。 哨兵将车『逼』停后谨慎靠上,司机喊话。 但司机仿佛听不懂一般,只是不停地重复一句话。 “——救救我……” 他的嘴唇呈现出失血的灰白『色』。 “双手抱,现在下车!” 哨兵大声吼道。 但男人却一不。 他的手还放在方盘上,这让哨兵神经紧绷到极点。 之前不是没有发生过——自|杀式的汽车炸|弹袭击,汽车冲卡、冲击营地,不论是在其他维和部队营地还是他们自己,都经历过。 这个时候一旦放松,可能就又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救救我……” 邓蔚卓放下望远镜,对一旁的营长道:“他说身上有炸|弹,但他没有冲卡意图,他想要活下去。” 营长又看了几秒。 他将望远镜交给宁馥。 “他还戴红『色』领巾。”他淡淡道。 “宁医生你看,怎么处理,能不能救,我信任你。” 在前,这个人还与他们生死激战。 现在,他身上带爆|炸物,把车停在营地门口,高喊“救救我”。 宁馥通过望远镜确认了一下。 “他的手放在方盘上,是因为身体的虚弱,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没有走下车,有可能是因为他一旦下车,就可能会触发炸|弹。” 宁馥对营长道:“按常规流程处理吧,信号屏蔽以后,我去看一看。” 营长没有说话,摆摆手,有战士立刻行起。 ——常规流程。 信号屏蔽,以防对方隐蔽在暗处通过遥控或者手机远程引爆。 建立隔离带,力求一旦发生爆|炸,将影响限制在可控范围内。 然后排除爆|炸物。 这一次,爆|炸物不是汽车。 是人。 *** 隔离区已经建起了。 那个男人看士兵们在周围垒起防爆盾和沙袋,便已经『露』出绝望的表。 他知道这是对方在为爆|炸做应对准备。 在满脸的眼泪鼻涕和不断渗出的冷汗下,他的瞳孔突然扩大。 ——他看到一个女人,一个衣袖上白底红十字的女人,正翻过那些沙包堆,然后朝自己的方走。 背后是『射』光灯,重重叠叠的持盾持木仓戒备的身影。 面前是空旷的场地,只有她一个人,走随时可能爆|炸的车辆,和一个杀伤过她的战友的敌人。 但是她的脚步,没有一分迟疑。 不知是激、紧张、还是后的哀求,司机嘴里滚出一长串的“乌鲁乌鲁”。 宁馥站在驾驶座一侧检视几秒,转喊道:“个翻译!” 还有一周就要调到使馆的邓蔚卓翻过沙包朝她跑。 第177章 重振河山(43)你可以许一个愿望…… 一百七十五章 宁馥望着邓蔚卓向自己走来。 “他绪很激动, 先让他平静下来。”她道。 翻译是邓蔚卓的本职工作,是他的进身之阶,他没道不精通。 而在这种极可能瞬间便危及生命的紧急况下, 他的镇定自若, 却已经是另一重让人刮目相看的水平了。 宁馥听着他语速适,语气平静地安抚那个陷入极度惊惶之的司机。 那人依然剧烈地颤抖着, 发含混不清的声音, 几乎难以辨别他在说什么。 但是, 他的绪终于也了一丝平复, 他过呼吸的胸膛正在慢慢地恢复到正常的起伏速度。 宁馥于是在对话的间隙, 对邓蔚卓『露』一个微笑。 邓蔚卓的语气就停顿了一下。 被夜间『射』灯围绕照『射』, 这一小片场地简直亮如昼。 周围是荷枪实弹的军人, 面前是很可能会让人丢命的炸|弹。 而女人和煦的笑容, 就像是记忆很久以前,他最喜欢的一位初班主任, 温柔地念——“一名,邓蔚卓”的样。 那是他心脏久违的欢欣。 “我需要进车内检查他的况,请他尽量保持平稳,不要『乱』动。”宁馥道。 邓蔚卓迅速收回自己蓬『乱』一瞬的心跳。 他必须做一个专业素养的人。任何候。 特别是现在、此刻。 他相信、了解宁馥的能力,如果作为翻译,他能够协助宁馥完成这次紧急救援……或许叫拆|弹合适一点,那么这次事件,就会成为他不断向上的跳板, 成为他履历里华灿的勋章。 就像帮助他拿到重点高火箭班名额的那许次“一名, 邓蔚卓”,一样。 只是他在翻译的候,将宁馥传达的“尽量”, 译成了“务必”。 *** 所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场地那辆脏兮兮的车上。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宁馥已经钻了进去。 她没率先触动一直在痛呼和求救的司机,目光先落在司机座椅下方。 ——那里已经积了一片浅浅的血泊。 血来自他崩裂的伤口。 那条系在他脖上的红『色』领巾,已经脏污得看不颜『色』,上面也浸着血渍。 宁馥一边进行检查,一边提问。 邓蔚卓带着通讯器,他的翻译,是实传到临场指挥所人耳的。 他的语气还算平稳,但那司机应答的内容,却已让所人背生冷汗。 ——这不是什么汽车炸|弹,这是一个人弹。 那个两天前还是袭击者的司机,因为受伤,被他的同伴们放弃了。 当然,按照他们的说法,他被作为了“神圣的牺牲”。 司机是自愿的。 ——他以为自己是自愿的。 他的同伴们在他体内植入了炸|弹。 他独自坐上汽车的驾驶座,开着这辆注定成为他的棺材的汽车,驶向他的宿命。 但当亡无限『逼』近的候,他终于后悔了。 不管“自愿”是因为洗脑,还是因为势所迫,在最后一刻,他无法控制地祈求神明能谁来救救他,让他继续活下去。 他向那些拿着木仓『逼』停他的士兵大声乞求,疼痛让他的声音如同绝望的哀叫。 他没能按下起爆。 宁馥的鼻尖上滴下一滴汗水。 她抬头看了邓蔚卓一眼,道:“翻译可以回去了,我需要一个医疗助手。” 话是对临指挥说的。 但邓蔚卓站着没动。 他望着宁馥,道:“我可以帮上忙。” 他不懂医学,不会做手术,但他可以在司机逐渐失去意识的,杂『乱』的呻|『吟』找到或许用的只言片语。 宁馥淡淡道:“这已经不在的职责范围了。” 邓蔚卓忽然伸手捂住了通话器的收音处。 他在副驾驶前弯下腰,从沾满泥巴污渍的车窗玻璃上方望进去,望进宁馥的眼睛。 “我想留下。”他注视着在光线宁馥的瞳孔,下意识地重复:“请让我留下。” 宁馥没再强令他离开。 一个人越过防爆的沙袋朝这边跑来。 是宁舒英。 和她一起来的还营地的拆弹专家。 ——既然确定是人弹,就需要“专家会诊”了。 ——医生负责解决的是“人”的部分,拆弹专家负责的是“弹”的部分。 邓蔚卓不得不往后撤了一步,给医生和拆弹专家腾空间。 宁舒英给宁馥带来了手术用具。 她注视着车里那个司机痛苦的脸,眼前像过电影一样“唰唰”地回闪。 原来电视剧里拍的景真不是瞎编来的。 宁舒英下意识地想。 人承受的压力和绪都到达极限的候,真的会画面,像蒙太奇一样在脑海里翻腾。 宁舒英和闫强不熟。 但人就是这样奇特的动物,当他们穿同样的衣服,说同样的语言,来自同一个国度,站在同一个战壕里的候,生命也都能在一瞬间交托去。 牺牲的副连长,他叫闫强,名姓,妻。 他们刚认识,这位副连长还半开玩笑地说过宁舒英长得像他表妹。 “把东西给我。” 宁馥的声音打断了宁舒英脑海的“蒙太奇”。 她迅速地将手的器具递到宁馥手上。 拆弹专家防护服都没穿,只高度集地注视着宁馥手的动作。 ——这样近的距离,防护服是起不到少作用的,反而还会影响『操』作的敏锐和精度。 没看,手术的医生也什么护具都没带么? 手术环境实在称不上好。 而况远比司机自己所了解到的的复杂。 爆|炸物不止一个□□。 他的体内还一个触发器。 如果不是宁馥动作极精准极细致,目光极敏锐,汽车近前的四人,恐怕已经无全尸。 血『液』,脏器,成了□□最完美的掩盖物。 要在拆除炸|弹的同保住男人的命,就必须同进行炸|弹剥离手术、□□拆除以及□□固定。 宁馥喊宁舒英,“把箱都给我吧,别拎着了。” 宁舒英将东西递过去,然后便下意识地接过了宁馥平平淡淡递过来的另一样东西。 只听对方道:“这个拿好了。” “从现在开始,这是唯一任务。我不说好,不能撒手。” 宁舒英没反应过来。 她怔楞地看着被宁馥交到自己手捏着的物什。 鲜血的黏腻浸染她的指缝。 是一枚小小的,几乎下一秒就能从她掌心里滑落的电装置。 是□□。 □□做成简单的夹型,类似某种手|雷上方的手柄。 只要一松手,那个人体内尚未取的炸|弹,就会立刻炸响。 那个看起来,离宁馥的鼻尖只几厘米的,被人体组织包围着的炸|弹。 宁舒英的呼吸都停住了。 当她意识到自己手握着的是什么,已经过去了好几秒种。 她像一截木桩,像一尊石像,僵硬地站在原地。 心脏疯狂地跳动着,试图将血『液』泵到四肢百骸。 宁馥却好像对她完全放心,好像交到她手上的,不是什么决定几人生的触发器,而是一支笔、一双筷。 她甚至不用做任何技术含量的工作,只需要保持一个状态—— 握紧。 而事实上,这是最考验人的一项工作。 手术和拆弹都在条不紊地进行。 当一个人投入到自己专业领域的高度专注,恐惧、焦虑、担忧等等绪都会迅速地消退。 而宁舒英,却要在着漫长的间里,注视着手的引爆器,保持一个姿势。 她手攥得骨节发。 心跳却一下、一下地平复下来。 宁馥相信她。 她或许无法完成许复杂、精妙、高难的任务,但她…… 至少可以握紧宁馥的信任。 她握了一小四十五分钟。 手已经无法曲张。 直到宁馥说“好了”的候,宁舒英都些反应不过来。 宁馥伸手握住她的手,让她放松手指。 宁舒英才终于慢慢的,一点一点地松开。 没轰鸣,没火光,没爆|炸。 *** 被制成人弹的男人保住了命,被移交到了他该去的地方。 宁馥和宁舒英坐在恢复好的营地院里,宁馥给她巴西木换水。 ——候她觉得自己不是在养一株植物,而是在养金鱼。 她察觉到宁舒英的欲言止。 然后慢悠悠地起身回房间去了。 宁舒英咬咬牙,跟了上去。 “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不问?”她问。 宁馥对她『露』一个看傻的眼神。 宁舒英:“我道道!” 宁馥笑起来。 “自己道答案的事,为什么一定要听我再说一遍?” 为什么要四个人,四个我们自己人,去救一个敌人、一个曾向我们『射』击的敌人? 因为她是医生,因为那个人在求救。 医生在这种候,是不做算数的。 就像她拉住即将坠楼的医闹,就像她踏入西努家昏暗的房间,就像她走向载着人弹的汽车。 她是暖蛇的农夫,还是救狼的东郭? ——在她身边这样久,宁舒英还是道她的。 答案就是很老土,很直,很圣母。 人身疾苦,与我无异,凡来请召,急去无迟*。 医者仁心而已。 *** 宁舒英在援非医疗队五个月,回国。 她本来就是候补进去的,医疗队回国,她自然也就跟着回来了。 然后继续她在一人民医院胸外科的菜鸟生涯。 很人,特别是和她同期进入医院的同学,暗暗羡慕她去镀金了一圈,从此身上被打上了宁副主任“嫡系”的烙印,未来前途一片光明。 她在30岁回到了现实世界。 回去前的一天,刚刚收到宁馥从国外发来的图片。 巴西木终于发芽了。 “可以许一个愿望。”她在图片下道。 *** 后来,在那个世界,宁馥带医疗援助队去过拉美,去过地震和海啸的救援现场,去过全球传染病大流行后的重疫区。 自然很惊险、趣的经历。 这些,都是宁馥回到现实世界里,和宁舒英讲的。 虽然退世界的间不同,但显然穿越世界的间流速并不影响现实世界的间进度。 她们是在同一天回来的,而在那个世界,宁馥度过了许。 到…… 她的系统积分爆了。 [支线任务:医者仁心 任务进度:12000/100 *特别注明:受到神木的祝福,积分达到100后可不强制退世界] 在平平无奇的早餐间,宁家的母女两个在餐桌上对视一眼。 这一眼竟然看点老友久别重逢的意味来。 宁馥看着宁舒英喝牛『奶』,忽然淡淡问道:“许的愿望是什么?” 宁舒英放下杯,带着一圈『奶』胡,用成人的口吻也淡淡道:“我的愿望已经实现啦。” 她笑着挪了挪凳,挨近了宁馥,“南美好玩吗?学会了西班牙语么?” *** 机场。 轻的记者穿着连帽衫和工装裤,背着二十升的巨大背囊。 黑『色』的口罩将他的脸遮去了大半,挂在胸前的相机再配上他的装束,倒让他看起来像那些来非洲采风探险,寻求刺激的弄『潮』儿。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似乎也没错。 候机的候,记者路过大厅里的书店。 摆在最前头的是一大摞犯|罪和悬疑推小说,英文的法语的都。 显然,全世界开在机场和车站里的书店都深谙什么题材最能吸引旅途无聊的乘客的目光。 记者往里面走。 他并不在意题材。 半个月前他向台里提交了这一的成果。 包括访谈,图文,影音记录。 台里没追究他擅自离开派驻地,像个疯一样去追寻恐|怖|组|织的踪迹。 他的下一站是南美。 在他记录自己选题的本里,字迹潦草地过他刚进台里就确立的“目标”。 要做一次战地记者; 要做一次“卧底暗访”; 要去国家最边远的疆域去看一看。 他绕过一排摆着《四十九度灰》和《暮光之恋》的架,终于看到了拉美文学。 记者随手抽了一本西班牙语的诗集,去付了钱。 他在人工窗口托运行李,随身的只一支笔和一部相机。 还那本智利诗人的《二十首诗和一首绝望的歌》。 虽然诗集点无聊,但或许这样才能让他即将奔赴“战场”的兴奋找到一点平静。 工作人员每天接待无数来来往往的旅客,连职业的假笑都已经懒得端,只在看到他东方味十足的名字,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行李托运,hua·zhong?” 青接过单据,点了点头。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纠正了对方不太标准的读音。 “钟华。” “名字是钟华。” 第178章 重振河山(完)但是蛋糕真的很甜…… 第一百七十六章 今年夏天宁舒英实实地家学习了一个假期。 她把摩托车送人了, 业余活动变了去马场骑马。 开学的第一次模拟考震惊全年级。 ——她之前学校也很有『性』命,当然,不算什么名声是了。 班主任亲自致电, “您女儿终于开窍了”的消息告诉宁馥。 宁舒英嘴上不说, 暗暗期盼着奖励。 等来等去,等到十一她妈带她去看阅兵式。 只不过她妈企业家代表那一堆儿里坐, 她学表演队伍里。 ——负责跟着音乐声举牌子, 严格意义上来说, 多少可以放松当观众的时间。 天上有飞机编队飞过的时候, 宁舒英正忙着把红『色』的表演板翻面到黄『色』, 只见轰隆隆的发动机响, 从顶上方掠过。 换表演道具的间隙里, 她眯起眼睛望看台上。 她知道宁馥大致坐什么位置。 宁馥今天穿得很正式, 八_零_电_子_书_w_ w_w_._t_x_t_8_0_8_0_. c_o_m 正式得几乎像一个完完全全的干练而美丽的女企业家。 ——这形容可能显得有点儿奇怪。 ——并不是说她本人不干练、不美丽、不像一个真正的女企业家。 而是…… 宁舒英想。 而是她见过她真实的模。 她是强悍的,不惧死的, 一往无前的。 她也是鲜活的,恶趣味的,桀骜不驯的。 很多时候宁舒英觉得宁馥像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明,掌控大局,把握人心,什么也瞒不过她,什么也拦不住她。 但有时候…… 有时候她故意拿烤芋饿了三天三夜的人鼻子面前晃。 有时候她也会半夜饿得睡不着觉,偷吃了熟的浆果舌麻痹得一整天说不出话。 有时候她把一截木桩子养金鱼一地养浅盘子里天天换水等它发芽—— 因为是别人送她的礼物。 *** 宁舒英已经知道如何去“辨别”宁馥。 宁馥是什么组的? 一千万种不同的分捏合一起, 却只形了单纯的底『色』。 她是最坚强的, 是最温柔的。 再度举起道具的时候,宁舒英看到看台上的宁馥,和所有人一, 仰起,目不转睛地望着天空。 人民空军正驾战鹰,从那湛蓝的空中飞过。 即使离得很远,透过纸花细致的褶皱形的缝隙,宁舒英莫名觉得,宁馥的神情竟是无限温柔。 她和旁边的人一,鼓掌『露』出笑容。 宁舒英甚至看到她伸唇上轻触了一下。 ——着那些飞过天空的钢铁战鹰送了个飞吻。 宁舒英一时间心情复杂。 ——他妈不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恋物癖吧……? 但这事儿还是被宁舒英记心上。 宁馥第一次收到了来自“女儿”的日礼物。 宁舒英从前不是有给宁馥送过日礼物。 她还小的时候——她刚来到这个“家”的时候,宁舒英也曾十分苦恼过棉花糖和花朵哪一会让妈妈更惊喜,也曾一点一点悄悄积攒自己的零花钱,徘徊商场售卖雪花水晶球的柜台前。 但很显然,她的母亲什么都不缺。 ——甚至也从来不曾需要过她这个女儿。 宁舒英很怀疑她现也根本不需要自己这个便宜闺女。 只是她重新对宁馥产了依赖而已。 宁馥收到的日礼物是一架很精巧的战斗机模型。 她很喜欢。 宁舒英甚至被她表现出来的喜爱吓了一跳。 她有些足足无措的叉着,站一旁看着她妈端详那架飞机模型,然干脆它从玻璃展示盒中取出来,拿着走了几圈。 姿势奇怪,仿佛模拟驾驶一。 “那个……如果你不是特别喜欢,也不用……”宁舒英吭吭哧哧地说。 她害怕宁馥只是因为珍惜她的心意,所以才做出喜欢的模。 但很快,宁舒英放下心来。 因为过多久,她宁馥卧室的陈列柜上发现了整整一排的同系列他飞机模型。 看起来,她的礼物给宁馥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至于这到底是“新世界”,还是“快乐家”,表示礼物很可心的宁馥并不打算告诉她的便宜闺女。 她这当做临别的赠礼。 这具身体的日是冬天,这也是宁馥这个世界停留的最一个冬天。 ——她这个现实世界的积分也马上要达到100了。 而宁馥还有一点小小的事情要去确认。 这个快穿世界里,女主宁舒英的所穿越的每个世界,都是以她的恋爱走圆满为结尾。 这也是为什么宁舒英会极年轻的年,有经历任何意外事故和突发死亡的情况下突兀地回到现实世界。 但第三个世界里,宁舒英的“故事”时间结束以,宁馥继续那里待了很长时间。 那个世界有随着“主角”的离开而崩塌或者消失,它依旧随着时间的轨迹,前运转。 宁馥去了一趟榕城市的烈士陵园。 大年三十和初一是同宁舒英一起过的,初二的时候她打了个飞的去了榕城。 那里正下着今年的第一场雪。 *** 宁舒英准备打第二十个电话去痛骂宁馥扔下她,大过年跑去外地的离谱行为。 前面十九个电话都有被接。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 最离谱的是宁馥给她留了几句话,纸上的,说让她学习天天上,说她的名字是父母一同起的。 母亲姓宁,父亲姓舒,原本父亲说想要叫她“樱”,因为把她带回家的时候,花园里一棵移栽的樱树正开花。 是母亲给她改了“英”。 或许是出于嫉妒,她不想让丈夫给这个有血缘的小女孩起这一个美丽的名字。 但她给她换了“不惭世上英”的“英”字。 她一个字“再见”都说,但是宁舒英满篇都读出这意思。 她几乎确定,这个年过去,宁馥也不会再回来。 不速之客打断了宁舒英酝酿的情绪——她还徒劳地准备拨通电话以狠狠教育她妈,不告而别容易给青少年留下永久的心理创伤! 邓蔚卓是来辞行的。不过他看起来并不乎是谁先告别。 虽然宁舒英对他的行踪一点不感兴趣,但邓蔚卓还是多说了两句。 他拿到了学校的奖学金,是宁氏资助的青年计划,一星期飞往美国。 邓蔚卓神『色』平淡。 “该教你的她都已经交教过了,” “现,该是你毕业的时候了,不是吗?” 言尽于此。 宁舒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明白。 第一个世界,她教她为信义而舍,第二个世界,她教她为职责而往忘死。 第三次穿越,她告诉她医者仁心。 义,勇,仁,这是她给她上的三堂实践课。 而离开她,是最一场考试。 有监考人,有阅卷师。 人自己和自己赛跑,是有裁判的。 有这的师,她是不应该逃避毕业测验的。 她已决意前。 *** 飞机的机翼划过夕阳。 邓蔚卓望着他正飞越的大海。 对宁舒英他有太多话可说,那天的告诫算是仁至义尽。 按照常理、按照他正常的、本该有的逻辑,出国深造之,他应该想办法留最发达的国家从事最尖端的研究,做金字塔最顶尖上的那一小撮人。 算宁馥是他的自助人,他也不会为了这一点“恩情”牺牲自己的前途和未来—— 他23岁的日本应该是他国内的最一个日。 他收到了日蛋糕。 来自他的自助人。 还有一张卡片,着“学习,勤思报国”。 不是印刷体。 邓蔚卓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宁馥这个女人真是可怕啊。 他略带钦佩地想。 像一倔驴子一原地绕圈的宁舒英,她让她变了奔无尽疆域永远前的一匹骏马。 而像他这野心勃勃,一棵钻天杨一永远指天空的人,她让他横枝蔓,到底要回。 谁拿她有办法? 哪怕怀着一百二十分的警惕,最终还是免不了被她改变。 但是蛋糕真的很甜。 比梦里的都要甜。 *** 榕城市烈士陵园。 一个穿穿长风衣,身材高挑的女人慢慢地行走落了一层薄雪的路上。 她有打伞。 她慢慢走到一块墓碑前,那上面的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因为正是过年期间,陵园很冷清,打扫或许也并不是那及时。 墓碑前,散落着两只被捏扁之折了几折的啤酒易拉罐。 宁馥挑了挑眉。 世界线收束。 https://.piaotia/book/29460/19194832.htl :.piaotia 第179章 赤子之心(1)传闻中的“花滑小天后…… 第一百七十七章 宁馥在一片黑暗睁开双眼。 她悬浮在系统提供的接驳舱内, 四周是一片银河般的光点。 这种宛如包裹在母亲的羊水里,像待唤醒的婴儿一样的状态,通常是完成所有任务后, 重新开始一次新的穿越任务时才会出现的现象。 那些光点, 就是任务员即穿越的无数世界。 ——快穿局可不像是她上一个经历的快穿世界那样草率和粗糙。 至少,宁馥供职快穿局以来, 还从来没经历过人物离开快穿世界, 世界运转当即终止的情况。 而现在…… 她可以确认, 自己穿越的世界, 或许根本就不是什么“书”。 不然……要如何解释, 她在本快穿小说的穿越, 回到自己曾经历过的时代, 到“另一本书”的角『色』? *** 宁馥并没有轻举妄动。 她先慢慢地浏览了这一次任务结束后的cg画廊和背包。 cg画廊里新增了四张纪念bsp; 还有一张特典。 夏天微风穿堂而过,马寨的大厅里她把着华轩的手写字, 芳丫坐在门槛上,给飞刀尾巴上绑穗子。 前线猫耳洞里,一群轻的战士剥的赤条条光溜溜,各个红得像烧熟的虾子一样,窘迫地看着她。 炽烈阳光下,许多非洲少围在间,手上挂着彩绳的她与宁舒英。 还有慈善晚宴结束的深夜,无数华灯映照下的路上, 她穿着晚礼服脱掉高跟鞋, 带着她便宜闺女疾驰出虚影的“罪证”。 这些都是很很的回忆。 宁馥点开特典,然后笑了。 ——严格意义上说,这张特典cg根本算不上是“图片”。 是一封信。 信上头的字迹一看就是小孩子写的, 字体端正,一丝不苟,每一个逗号都规整得一般大小。 “……我一定会学习,不辜负您对我的期望,长大以后,做一个对社会,对国家有用的人。 希望那时候,我能站在您面前,说一声‘谢谢’您。 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此致,敬礼。” 落款是“惠街小学,三级(一)班,邓蔚卓”。 信贴了邮票,但地址填的是宁氏司总裁办的,大约早已经前台分拣到“不重要、不紧急”的那一堆待办事项里去了,连总裁秘书的桌子都上不了,更别提递到司大董的手里。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真递到了,那个时候的“宁馥”,十有八|九也是不屑一顾。 但现在,这封信终寄到了。 *** 系统背包里的东西不多,有一条巧克力,一截巴西木(已发芽),一套全系列新款华人空军列装飞机模型。 ——当然,那些模型在宁舒英送她时是新款的,后面肯定都已更新换代了。 其新的那一款是名“翼龙”的重型歼轰机,当时还是个概念机型的时候就广受军『迷』关注,收集到手价格不菲。 不知从那个闲鱼网站上高价拍得后拿来给她献宝的宁舒英还很是得意—— “这可是新机型,只在莫斯科的航展上『露』过一次面,厉害吗!” 这姑娘可不是什么军事发烧友,对什么模型什么飞机几乎都是一窍不通。 (什么莫斯科航展之类的,都是她从论坛发烧友们的讨论记下的一点只言片语) 但了证明自己不仅舍得宁馥砸钱(虽然钱本来就是宁馥的,羊『毛』出在羊身上,但人家把羊『毛』织了『毛』衣再送给你,也是一份意嘛),而且还了和她有共语言,做了充分的功课,宁舒英骄傲道:“我可是看过莫斯科航展的录像资料的!” ——那是“翼龙”至今止,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众的视野里出现。 即使她看不懂什么配装什么涂层,但宁舒英依旧印象深刻。 “真的翼龙飞起来可帅了!”她仿佛亲眼得一样,努力夸耀道:“而且现场特别特别震撼!后那大飞机特别特别低地飞过来,把多人的衣服帽子都吹起来了!那压迫感,别提多强!” 她屁股后面那隐形的小尾巴摇得疯狂,夸赞这“翼龙”的飞机模型可不是她的本意。 果然,在宁馥说“确实很厉害”,“我很喜欢”之后,这姑娘尾巴甩得就更欢腾了。 “据说那个飞行员也很厉害,是我们国家优秀的女试飞员!”宁舒英特地强调了“女”字,“人家才是女豪杰,我都恨不得跪下来给她唱征服!” ——她这是暗示宁馥赶快吃醋。 宁馥没反应,这个少数时候靠谱,多数时候幼稚的姑娘继续努力,补充道:“要是哪天我能要到那个女飞行员姐姐的签名照就了。” 宁馥:“这么喜欢?” 宁舒英点头,“当然。”她立刻反宁馥,“我崇拜别人,你不高兴了?” 宁馥:“没有。” 她居然看起来挺想笑的,看宁舒英的眼神也很温和。 这让宁舒英浑身不自在。 她看着宁馥伸手抚弄那歼轰机上的隐形涂装,是飞快地转变了话题。 “我看他们都在讨论这种飞机什么时候列装呢。” 宁馥笑着瞧她一眼,“快了。” 宁舒英美完了,和她抬杠的劲儿又上来了,“你是神算子吗?国家机密都让你曝光了。”她瞧宁馥淡定的模样,又加一句,“你是飞行员还是军工科学家?说的像你过这飞机似的!” 哼! 她等着宁馥怼她。 这某种程度上成了宁舒英的一种乐趣。 她等着宁馥怼她就像一只小狗,眼巴巴地望着人手里的球。 ——等着人把球扔出去,扔得远远的,让她飞奔着捡回来,然后再循环往复地游戏。 在这种循环往复,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期待和快乐。 因小狗知道,只有足够包容,足够温柔,足够爱她的人,才有足够的耐,陪她进行这样循环往复的游戏。 所以即使可能球砸鼻子,也要央求“再玩一次”。 但宁舒英的期待落空。 宁馥收了那架“翼龙”,对她的挑衅没有回应。 她甚至和她说“谢谢”。 *** 那个下午宁馥午睡的时间很长,长到冬天的夜幕早早降临,她还没有从房间里出来。 也许宁舒英该觉得受宠若惊,或傲娇地表示一下不值一提,顺便讽刺一二,但她却不可抑制地感到惊讶,甚至……惊恐。 因她几乎没有过这样的宁馥。 底那一点点疑『惑』演变成不安,让宁舒英再一次干了很久以前自己干过的,幼稚的事——她踮着脚尖,悄悄、悄悄地凑近宁馥的卧室,把耳朵贴在门上。 宁馥真有那么喜欢她的礼物,喜欢到爱不释手地一整天都关在屋子里,抱着飞机模型睡觉吗?! 宁舒英想象一下那个画面,都要自己逗笑。 她也知道那不可能。 虽然一天不犯几次傲娇非得让人顺『毛』『摸』不行,但在宁舒英的里……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有没有清楚地意识到—— 她崇拜宁馥。 宁馥在她里,就是鲜活接烟火气的神祗。 神祗都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 但宁舒英从门缝里,听了一点点飘『荡』出来的音乐。 “我的上人坐在我身旁 默默看着我不作响 我想开口讲,不知怎样讲……” 夜『色』多么。 令我神往。 宁舒英暗暗咋舌。 怎么突然听起经典老歌来了? 唱得人后背直发『毛』。 也不知什么,宁舒英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多停留,,也别让宁馥知道她就在门偷听她听影视金曲。 她蹑手蹑脚地离开,走到楼下,才放下来似的长出一口气。 却不是因轻松。 神祗降落到人间来,也许也注定是要悲伤的吧。 *** 这只是许多例证的一个。 在上一个世界里,除了机械地提示她任务的完成进度,系统几乎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 只有在一开始,她提出要女主角宁舒英一起进入快穿时,系统对她进行了“劝阻”。 ——系统提醒她,因原来的世界里没有设定她的位置,所以她无法长时间的停留,而且只能穿越到其他人身上。 第一个世界,她附身的宁家四小姐歹徒推下山崖; 第二个世界,她附身的苗女出身的文艺兵受到了严重的头部撞击; 第三个世界,她附身的第一人医院轻的副主任医,其实经历了一场过劳引发的源『性』猝死。 也就是说,其实在宁馥穿越进那些世界的时候,原本身体的主人已经去世了。 她只是“违规”地“弥留之际”延长了。 ——所以所有的结局,在宁馥跟随女主宁舒英穿越的时,就已经注定。 ——当她完成在那个世界的任务之后,她所附身的身体,也就会迎来死亡。 所以在马寨,即使松涂县近在咫尺,宁家四小姐也从来没有回去过。 所以在兄长牺牲以后,她让护送烈士遗体的战友自己的短刀和哥哥一起带回家乡。 因她知道,对家人来说,他们想念的,期待的,牵挂的人,其实已经不在人世。 只有在后一个世界里,因女主角的许愿,她在那里停留了更长的时间。 ——因能够在这个宇宙内进行快穿的“女主角”,本身就是快穿局选定的对象。 所有的世界,都不是书的世界。 所有的人,也都不是故事里的角『色』。 只不知道,宁舒英许下的“愿”,系统和系统之间,又有哪些她们都不知道的交易。 ——“宁馥”不能在那些世界一直存在,不能更改那些世界的历史,并不是的因她只是一抹游魂。 因那些世界里,原本就存在“宁馥”。 或换句话说—— 女主宁舒英的“快穿”,从来都不是真正的“穿越”。 而是在不断地,回到过去。 回到历史里。 所有这些世界,不是一盘松散的沙子,不是颗颗独立的星辰。 而是一串珍珠。 是一颗完整的,在时间宇宙里,有序地自转的星球。 所以回到七十代,她在反击战的战场上到了牧仁赤那;回到十几前,她在维和步兵营到了钟华。 而回到所谓的“现实世界”,在卫九州牺牲的那一春节,她看到了墓碑前的啤酒罐。 宁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在“第二个世界”里,她去往内蒙古的图拉嘎旗农场,她会在村口看到一只大黄狗,会到一个叫徐翠翠的“铁姑娘”。 如果在“第三个世界”里,她接受了那个轻记的采访,几以后在c大的招宣讲会上,他不会倨傲地说出“你只适合当出镜记”。 如果在“现实”之…… 如果在“现实”之,她能冲破一切不可能,她就会到卫九州。 但是在现实的时间线里,卫九州认识的,是那个与他一起篮球,请他吃冷饮,永远在他一个机位之前,与他飞越千山的宁虎虎。 所以宁馥没有去他。 她自己,就是这宇宙时间线上的bug,她不能『乱』这一切。 在卫九州牺牲的那一冬天,如果她提前三天去榕城,她会在卫九州的墓碑前,遇那个傻了吧唧,把啤酒瓶捏成几折的自己。 宁馥忍不住想,如果自己遇自己…… 会是什么反应? 想必不会像宁舒英那傻甜的孩子一样提出要个签名的要求。 从那一刻,宁馥就知道了系统所谓的“惩罚”是什么。 因她不愿意在“现实”老老实实地扮演女主角的母亲,她的穿越,势必会让她知道,所有的故事,都发在一条时间线上。 ——而她不能做任何更改。 ——她成了一个束手的幽灵。 *** [系统,没什么要说的吗?] 宁馥淡淡在脑海发。 系统却没有回答她的题。 [提示,当前无交流权限,提示,当前无交流权限。] 机械音像故障了一样重复两遍后,弹出了[测试]的面板。 宁馥的唇角轻轻一勾。 她不算难系统,神『色』淡淡地所有的题目勾选完毕,点了[提交]。 [测评结果:卓越 测评对象素质:sss+,精神等级:sss+] 结果很不错。 虽然双顶级的测评显示她有点非人类,但至少证明她不是个疯子,也暂时没有产精神疾病(直点说就是变成疯子)的可能。 系统这才回答了宁馥的题。 [宿主的判断准确。] [受不可抗力影响,穿越世界的确存在不可否认的连贯『性』与真实『性』,在第四次任务世界,宿主面临时空错『乱』的风险。] 系统的机械音仍旧是没有一丝起伏,但宁馥却从捕捉出一点如释重负的味道。 知道害怕的系统就是系统。 她轻轻地:[不怕我强行破时空规律么?] 系统平静地道:[如检测结果显示,您没有展示出实践此种行的危险程度。] [您的情绪稳定,自我控制能力可以信任。] 宁馥笑了。 系统大约不懂她什么会笑,也不能明和体会,她此刻的情绪究竟是愉快,还是其他什么。 但系统却说了一句多余的话。 一句意思有些重复,不太像智能机械设定程序能够回答的话。 [您是可以信任的。] 宁馥慢慢收敛了笑容。 她有些百无聊赖地翻了翻系统商城,然后把话题带回到不那么危险的地带。 [下个世界去哪?]她懒洋洋地。 托便宜闺女的福,她在上一个世界获得的积分前所未有的丰厚。 有钱不花留着干嘛?看看下个世界什么属『性』,她也在商城里多备货。 系统明显松了口气,这让它更像个人了,宁馥觉得玩。 [下个世界的时间线不会发重叠了吧?] 她的恶趣味不分对象。 系统那口气又提起来了。 [不会。] 机械音非常平静,仿佛面对宁馥的紧张根本不存在。 宁馥又:[下个世界是真实世界么。] 她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 系统没有做正面的回答。 [下个世界时间线会恢复正常,请宿主放。] [提示,下个世界宿主成文体界人士。系统商城货品已更新,请宿主选购 建议:根据下个世界任务需要,可以购入可能产帮助的货品] 此刻系统的机械口吻听起来像个『奸』商。 宁馥直接点开系统商城。 货架上除了惯有的那些,又新增了许多来自上个世界的“特产”。 宁馥果断购入一整套手术刀——亮铮铮很看,而且做了那么长时间医,她对这种高端手术套装真的很有兴趣! 还有一组二十颗的非洲鸵鸟蛋,工艺品,因蛋壳上有不的彩绘,真的非常别致! 以及七十代糖水罐头一箱——这个真的很吃!而且已经绝版了!哪怕一只罐头折合60积分这样的高价,也无法阻挡她坚决入手! 系统:…… 系统只负责给出提示和建议,至宿主本人的意愿和行,系统是不能干涉的。 系统只能干巴巴地发出机械提示音—— [当前购入:顶级手术刀一套,彩绘鸵鸟蛋壳一组,糖水罐头一箱(黄桃、橘子口味) 当前余额:0积分。] 宁馥地解释了一句:[真的不是我『乱』花。下个世界金手指抽取,必然又是体力加成,不论是演艺界吊威亚还是体育界比赛,都妥了。] 想想看,如果穿成女演员,凭着体力值翻倍的基础属『性』,什么夜戏熬不下来,什么戏拍不出? 如果穿成运动员,那更是手拿把攥,体力值比正常人翻出那么多倍,什么比赛大约都想开了作弊器……称霸体坛成传奇,根本不是题! 这金手指开的她都要惭愧了。 支持宁馥了自己的收集癖肆意挥霍的,当然是对系统规律的把握和对自身实力的自信! 欣赏了一下自己系统仓库里的新库存,宁馥果断地点击了进入下一世界的选项。 *** [当前人物属『性』: 姓名:宁馥 智力值:240(金手指随机翻倍) 体力值:80 精神值:120] 。 很。 宁馥慢吞吞地关闭了人物属『性』面板。 她要成文体界的爱因斯坦了。 *** 现在唯有希冀自己穿进文艺界,不是体育界。 毕竟知识是新『性』|感,而学霸演员的人设也实在招人喜欢。一边演戏一边搞搞科研做个跨界明星……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穿进体育界……还是有点小麻烦的。 现在宁馥的体力值只有区区80点,完全是基础得不能再基础,——这个数值,就相当一个普通的成女『性』的体力数值。 ——在体育竞技方面,甚至和绝大多数优秀的运动员都不站在一起跑线上。 “宁馥,宁馥呢?” 门传来呼唤声。 宁馥的目光重新聚焦,然后发现一台摄像机正对着自己的脸,那镜头都快要碰到自己的鼻尖了。 她是一个成熟的演员了,——各种意义上的。 她没有表『露』出一丝惊诧或迟疑,没有皱眉,也没有微笑,只是与那摄像机淡淡地对视了一眼。 然后听到门刚刚喊她名字的声音又响起来,而且随着脚步,越来越近。 “——马上开始录制了,宁老师,大家等着你呢。” 有人推门,探进头来说道。 他的声音破了屋子里的沉闷。 来人一副调度导演的扮,穿个马甲,领子上夹着麦克风,手里拿着一卷纸,不知是台本还是别的什么。 他催得急,但是口吻还算温和。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屋子里有摄像的缘故。 宁馥还没有时间接受这个世界的背景,只从眼下的场景,以及这几句简短的话语提取信息,可证: 她应该是个演艺界人士。 称作老师,应该已经在娱乐圈内有了不错的地位。 摄像实时跟随,可能是在拍摄综艺。 宁馥站起身,那一直紧跟她动作的摄像也跟着站了起来。 直到她走到门口,在门前穿衣镜,看到一个顶多十八岁的女孩。 而那个摄像有些迟疑地在后面提醒了一句:“宁老师,东西忘拿了。” 宁馥回过头,顺着摄像示意的目光看过去—— 地上放着一双冰鞋。 *** 家伙。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咳。 *** 不过歹还是让宁馥推断对了一条—— 她此刻的确是在拍摄综艺。 推开门,宁馥才意识到他们是在一间体育场馆的休息室里。门是没有窗的一条长走廊,光线非常昏暗,只有尽头透出光亮来。 那怼脸的摄像机一直紧跟着她,走到这条通道的尽头。 从通道尽头走出来,两侧是没有坐人看台,正前方,是一片光滑、平整、在『射』灯下反光的冰场。 “——我们的花滑小天后宁馥!”一个穿着防风厚夹克的男人举着话筒,在冰场旁用夸张的语调喊道。 非常综艺风。 “大家欢迎!” 男主持人带头海豹式鼓掌。 与他站在一起的几个人,也捧场地配合了,给出零零星星的掌声。 宁馥轻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吐出来。 她的脸上扬起一个温和礼貌的微笑,“谢谢大家。” 她走过去和众人站在一起。 旁边的一个漂亮女孩友善地朝她甜甜一笑,举起手做击掌状,跟宁馥来了个high5.。 站在她另一侧的男也颇夸张地在宁馥走向队伍时『露』出一个“哇!”的惊叹表情,她一站定,就对她道:“我看过你比赛,真的厉害!” 言语间满是倾慕佩服之情。 但当镜头转开的时候,漂亮女孩的微笑立即便冷淡了下来,她转过头去,后脑勺冲着宁馥。 而那个男则继续献起了殷勤—— “怎么没穿比赛服?比赛服很衬你的身材。” 他的目光在宁馥的脖颈以下流连。 ——这一套套变脸技能,真是令人……叹观止。 宁馥淡淡弯起唇角,勾出一个微笑来。 “因这不是比赛。”她平静道。 “——现在,让我们用热烈的欢呼,迎接我们的总导演——” “许正帆导演!” “以及我们的总教练——” “沈一城教练!” 这两个名字显然如雷贯耳,摄像机一转过来,所有人都在鼓掌,并配合做出各种震惊、惊喜、难以置信的馅饼砸的表情。 掌声比刚才欢迎宁馥时要热烈得多。 *** “谢谢。” 两个人从摄像机对准的通道走出来,都穿着运动服。 许正帆纪更大,五十多岁,蓄着一把很有艺术家风范的连鬓胡子,神『色』也更温和一些。 而沈一城则比导演先严肃得多,他四十来岁,小平头,脸上的胡子刮的干干净净,显『露』出一个一看就个『性』强硬,不太相处的方下巴。 论龄论咖位,都应该是许正帆先说话。 但他的开场词很简短。 ——“欢迎各位。恭喜你们成下一届冬奥会开场表演的候选,时,也是我正在筹备的电影的候选人。 今天是第一场训练,接下来,就都交给沈教练了。” 他说完,便面带微笑地退开一步,显出旁边面『色』冷峻的沈一城来。 “候选人”的队伍里不知是谁悄悄嘀咕了一句—— “沈教练……看起来挺吓人的……” 沈一城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足够在场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既然节目组请我到这里,负责大家的训练——” 他的语气忽然微微一顿。 “我就会以专业的水平,严格的标准,来要求大家。” 宁馥扬起目光,果然,她对上了沈一城的视线。 “不管你们大家是什么身份,是艺人、是素人、是前运动员还是国际巨星,我都会一视仁!” 他的咬肌绷紧,显得下巴更方了。 宁馥没有移开眼睛,她从沈一城教练的眼睛里读出了一种火『药』味。 下一瞬,沈一城转开眼,语气冷硬地道:“所有人,把你们的冰鞋换!” 大家已经他的严厉镇住,此刻纷纷散开,各自坐到位置上去换鞋。 再多腹诽和疑,也都暂时先吞到了肚子里去。 宁馥挑了个离摄像机比较远的地方,没那锲而不舍和她搭讪的轻男孩,换上自己的冰鞋。 很合适。 而且有一种无比契合的熟悉感。 宁馥趁这个时机,开始接收这个世界的背景信息。 这个世界的男主叫顾泽章,影帝,女主叫陆芸,目前是刚进入演艺圈的小透明。 此刻她参加的这综艺节目,就是顾泽章和陆芸相识结缘的红线。 而宁馥——她当然又是工具人。 当然,既知道这是真实的世界,说“男女主”或许也不太恰当。只这个世界从他们的视角展开可能更合适一点。 宁馥,“花滑小天后”,距离十八岁还有三个月。 在一前的全国赛上,这个长相惊人漂亮的单人滑选手摘得铜牌。 比她平平无奇更出名的,显然是她的身材和容貌。而那场全国赛铜牌,也成了她职业涯后的“桂冠”。 据媒体报道,她在那场比赛经历了严重的伤病,比赛结束后,宣布离开职业比赛。 然后跑娱乐圈来了。 “给你一个忠告。” 沈一城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宁馥身边。 他淡淡道:“如果来娱乐圈做明星就是你想要的,建议你的经纪人给你换一个炒作的道路。” 这位沈教练平静的声音里显然没有多少对宁馥的感。 “因你从来不是真正的运动员,你不懂花滑。宁馥,别弄巧成拙,原形毕『露』。” https://.piaotia/book/29460/19194835.htl :.piaotia 第180章 赤子之心(2)她在冰上十五年这不…… 第一百八十章 “别弄巧成拙, 原形毕『露』,宁馥。” 沈一城的语气冰冷。 接受过记忆之后的宁馥抬起头来,这位名声赫赫的教练对上视线。 她很容易在对方眼中看出反感的意味。 而她也清楚地知道这为什么。 宁馥对沈一城『露』出一个很安静的笑, 然后轻声道:“谢谢沈教练提醒。” 沈一城显然认为这她的“巧言令『色』”, 嘴唇紧绷成一条直线,转身开。 那个最先和宁馥打招呼的女离她最近。 沈一城和宁馥的对话虽然简短, 却也被她捕捉到了只言片语。 她挪了挪位置, 离宁馥更近了一点。 “宁老师, 你和沈教练以前就认识吧?” 宁馥还没说话, 巡回着检查几个成员穿冰鞋的教练沈一城就转了回来, “快点, 你最后一个了。” 他语气平淡地催了一句, 但很有气场, 立刻让那女噤声了,鹌鹑一样地赶紧俯下身去穿。 沈一城又了, 看都没多看宁馥一眼。 ——她虽然荒废了自己,但想必冰鞋怎么穿戴,还知道的。 *** 没错,沈教练和宁馥原身的确认识。 原身本身个不错的苗,有点天赋,身体条件也突出。 ——这也为什么沈一城在儿芭蕾比赛上,一眼相中了她的原因。 当时沈一城刚刚退役,还不现在大名鼎鼎的金牌教练。 他因为严重伤病退役的, 退在人最可能拿到最顶峰成就的那一刻。那年他华国男单的唯一选手, 也比赛的选手。 但因为伤病,他出现了重大失误,最终位列第四。 他退役, 谢绝了大的橄榄枝——因为自觉不读书的料。 在那个年代,一个运动员退役后的人选择在不多,而算得上“好”的选择,更之又。 他本来打算找个滑冰俱乐部当教练,也就此养家糊口过一辈了——然后他在芭蕾舞比赛上看到了宁馥。 沈一城如同一堆灰的心,被那个还不到五岁的小姑娘一个跳步小踢腿给点燃了。 可以说,沈一城掘了宁馥,也宁馥成就了沈一城。 ——只可惜,这对师徒并没有就此达成一段完的佳话。 宁馥在年组比赛一鸣惊人之后,很快,注册到了另一家俱乐部,和沈一城分道扬镳。 离开沈一城之后,原身的竞技之路似乎一直就得不太顺畅。许多曾看好她成为华国女单未来黑马的花滑『迷』最终不得不承认,这又一个泯然众人矣的“伤仲永”的故事。 原身就这样保持着一个不上不下的水平,全国赛第三名,就她职业涯的巅峰成绩了。 凭着出众的相貌,即使技术水平一般,她也拥有了一小波粉丝,在她宣布退役的时候很伤心了一阵。毕竟原主才十七岁,如果不因为伤病,她的职业涯本该更长久。 但她并不在意这些粉丝的苦恼。 显然——娱乐圈能带来的,更多花团锦簇,万众瞩目。 凭借她这一张脸,凭借她“前花滑天才女”的身份名头,只要进入娱乐圈,原主就天然的自带人设,吸粉不过分分钟的事。 什么女团训练、表演课程,总不至于比职业运动员的活更单调、更辛苦吧? 自身条件就资源,以她的资质,如果能早一点进入娱乐圈,现在肯定已经有了一席之地。 她选择不再浪费自己的貌和身材。 以上,就原主宣布退役的原因。 也沈一城对她如此冷漠的原因。 ——导致她退役的伤病,事上只个借口而已。 她的伤脚踝轻微骨裂,——对于一个花滑运动员来说,这样的伤病几乎家常饭。 在原主宣布退役之前,已经国家队教练的沈一城看过她资料,包括身体状态和伤病情况。 ——因为她的名字,也在国家队的名单上。 ——沈一城知道,原主所谓的“退役”,不迫不得已,而因为在她心中,有了更好的选择罢了。 *** “好,现在,大家可以站到冰上去了。” 沈一城讲完了怎么认识冰刀,怎么在冰上站立这些最基础的知识点,话让所有人都上冰。 他注视着这帮男男女女扶着所有他们能触到的支撑物,像突然中风偏瘫失去基本行动能力一样小心地挪动着。 这也正综艺《冰上之梦》的重要卖点和噱头。 《冰上之梦》某卫视联合冬奥组委、华国体育总局举办的大型综艺,而请来的许正帆正两年后,华国冬奥会开幕式导演,近期更有一部花样滑冰题材的电影攥在手里,编剧和团队都已经聚齐顶配,整个娱乐圈都在盯着这个大饼。 《冰上之梦》采取培训、选拔、淘汰的模式,在最后会挑出一男一女,成为许正帆下一部电影的男女主角,并在冬奥开幕式表演上拥有一个节目。 也正因为和体育总局联合举办的,这娱乐『性』极强的综艺也就此有了宣传推广花样滑冰的名义,沈一城就因此而来。 节目组挑人也很“会”。 节目一共五男五女,其中有原主宁馥这样在花滑职业比赛圈内有名气有成绩的专业运动员,也有完全素人的业余滑冰爱好者;有选秀男团出身的新晋爱豆,也有已经拿过影帝奖项的演员。 录制期间,他们要按照“国家队”的标椎,共同活、共同训练,严格规范作息和饮食。 而节目也不仅仅聚焦在冰场之上,——就连候场休息室、队员宿舍,也都在拍摄的范围之内。 这样汇集了不同人设、高关注度成员,而且跨界+活真人秀风格的综艺,在开播之前就已经广受关注。 男主顾泽章,就那个已经拿过影帝奖项的演员。 而女主陆芸,后来补位进来的,一个娱乐圈里默默无闻的小演员。 她一个特别努力、特别用功、特别正能量的姑娘,虽然一点冰上基础都没有,却硬凭着不断的加练和努力,成为了的最快进步最快的成员。 她取代了原主宁馥,成了顾泽章的双人滑搭档。 原主在节目上的人设天才花滑女,可天赋的没拼过努力的,机会拱手让人,这让本就冲着“红”来的原主心里如何甘愿? 她开始小动作频出,陷害女主陆芸。甚至在一次训练中,导致陆芸被冰刀划破了脸。 随着陆芸真诚努力的形象越来越受欢迎,原主宁馥的人设也越来越立不住了。 节目粉、吃瓜路,以及曾经关注她的花滑圈,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扒皮。 原主的黑历史和虚假人设,都被拔了个底儿掉。 最后不得不狼狈地退出综艺。 *** 宁馥对原主的“吸粉爆红”大业没有太多的兴趣。 她在踏上冰的那一刹,就感觉到了身体里涌动的熟悉。 那一已经形成肌肉记忆的习惯力量。 哪怕原主选择了娱乐圈的名利繁华,哪怕原主早已厌恶了花滑这项运动带来的压力和疲劳,但十多年的训练,还让她忍不住做了几个简单的热身动作。 那个之前变脸超级快的女孩立刻惊叹道:“哇,宁老师,你太厉害了吧!” 她满脸艳羡地看着宁馥驾轻就熟的姿势。 “不像我,好笨啊,什么都不会。” 宁馥:…… 姑娘你的属『性』有点明显诶…… 又她还没开口说话,沈一城从旁过来。 “她在冰上十五年,这不什么厉害之处。” https://.piaotia/book/29460/19207737.htl :.piaotia 第181章 赤子之心(3)勾手四周跳 第181章 赤子之心(3)勾手四周跳 第一百八十一章 “她在冰上十五年, 这不是什厉害之处。” 沈一城的声音还是平平淡淡没什起伏,但听到有心人耳中,却自然别有一番味。 那年轻女孩霎时间住了嘴, 眼睛里闪过一丝惊疑。 能来《冰上之梦》这个节目的, 自然都不是什真正的“无小卒”,即使是素人, 通过层层选拔进入节目组的视线, 都必然有过人之处, 早早有经纪司团队在接触了。更何况们这些本来就在娱乐圈内有些根基的。 哪怕现在还是默默无闻, 但有幕后团队的护持力捧, 只要《冰上之梦》能像所有人预期中的一样成为霸屏综艺, 在场的诸位选手都将很快在这个圈子里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那位变脸堪比川剧, 茶香四溢的年轻姑娘, 自然很有些来头。 她叫罗思雨,20岁, 还在电影学院读书期间,就为女主角出演了一部网络电影,“以纯真的银幕形象本『色』出演的娇憨『性』格”广受好评。 ——这是某百科对她的介绍。 她宁馥,是《冰上之梦》中最年轻的女选手,是在综艺开播前,就受到了最多关注的女选手。 罗思雨虽然还没有特别拿得出手的成绩代表,但她带着美貌大规模的营销横空出世,早已在社交媒体上被吃瓜群众们称为“愿星主”。“愿星”几乎是目前娱乐圈内, 最擅长营销包装的娱乐司, 更手握许多当红艺人的经纪合约。 愿星能运下《冰上之梦》的额,并且将之给了罗思雨,就足以看出是在她身上下了注的。 而在进入封闭录制之前, 罗思雨的团队就已经给她制定了好几套表现策略。 ——宁可黑红,决不能沉默! 没有什比另一个极富话题度的选手多产生交集更划算的了。 当然,团队给她的路线,是让罗思雨与宁馥交好。 现在观众可不太爱看雌竟戏份了,如果能前花滑才少女来上一段感动地姐妹情,互相帮助、一起成长,才有可能另辟蹊径,争夺观众的注力。 更何况……宁馥的经纪合约虽然还没爆出来,但圈子内却都已经听到了风声——华腾已经准备了套的艺人团队,要对宁馥点培养。 华腾是业内很厉害的司,而且特别擅长运动员的经营包装。有很多退役后进军娱乐圈的运动员,都是通过华腾入这个圈子的。 ——据愿星团队的消息,这次综艺里,已经有两个男选手准备炒cp了。 这年头,想在综艺里靠炒cp出头,实在是内卷得厉害,不得不格外努力,手段百出才行。 只可惜…… 在看到宁馥的一刹那,罗思雨就不由自主地改掉了自己原本的“剧本”。 ——她太漂亮了。 漂亮到让人根本联想不到“运动员”,漂亮到如果她们站在一起,什不说、什不做,所有人的目光,都只会钟情于宁馥一个人。 罗思雨感到威胁。 *** 宁馥不知道罗思雨在一瞬间脑海中掠过了多少想法,哪怕知道,她不感兴趣。 站在冰面上,只有她在一群跌跌撞撞小心翼翼的选手中可以不依凭任何扶助。 冰刀冰面的摩擦是这样的熟悉,仿佛然涌动在血脉之中的本能一样,让她的唇角微微翘起。 系统从来不会干涉她在各个世界中的选择。 但宁馥却已经知道,这一次,她要做什。 她应 第181章 赤子之心(3)勾手四周跳 该做什。 [叮—— 宿主开启主线任务:冰上荣光 任务描述:为野心而战,为艺术而战,为荣誉而战。你的一生,注定不能碌碌无闻。选定你的道路,在冰上继续前进吧! 当前进度:0/100] 宁馥关掉面板。 要完成任务,她现在面临很多问题。 比如,怎样从这见鬼的综艺节目里脱身,新回到职业竞技。 比如,怎扭转沈一城现在对她差到了极点的印象——毕竟,这位大神现在正是国家队的女单教练。 再比如,怎样利用好自己翻了两翻的智力值,弥补她现在体能上的短缺。 但现在这些都不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宁老师,新回到冰上,肯定有很多感慨吧!”罗思雨好奇地问。 “我看过花滑的比赛,里面有好多好厉害的动!” 她望着宁馥,“我还看过宁老师的比赛呢,跳三圈、跳四圈都好棒,能不能给我们个样?” *** 一时间大伙都安静下来。 罗思雨依旧是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仿佛是真的对宁馥曾经赛场上的英姿充满了往。 只听她用“跳三圈”、“跳四圈”来形容三周跳四周跳,知道她的确是个外行中的外行了。 摄像机像闻到血味的鲨鱼一样,立刻对准了宁馥。 如果有心人真的去翻看宁馥五年前参加世青赛的视频,就会看到她挑战四周跳失败的滑铁卢现场。 那届世青赛,宁馥另一位俄罗斯选手,是唯二两个挑战四周跳的选手。 那是世界花样滑冰的赛场上,第一次,有女单选手成功完成了四周跳。 只不过,成功的人不是宁馥。 ——她地摔在冰面上,滑出去很远,爬起来的时候看上去都摔懵了。 原主从那次失败以后,就再没有跳过四周跳。 而正是从那一场比赛开始,“才花滑少女”身上的光环逐渐退去。 她渐渐长大,五官长开,变得更明艳动人。 她的技术水平,却并没有像她越来越惊艳的容颜一样,在冰场上闪耀。 而那些原本冲着她的赋潜力而关注她的冰『迷』们,要默默地离开,要转变成了她的“颜粉”。 “不要对宁宁要求太高啦……她真的一直有在努力!” “我们宁宁就是要做漂亮姑娘里最会滑冰,花滑运动员里最漂亮的那一个!” “宁宁最好看!那些说宁宁不努力的人你们没有心!她脚踝一直有伤,很多动不敢做了,呜呜呜呜好心疼……” ——以上,都是颜粉们的惯用话术。 就是说,只要稍稍了解花滑,了解宁馥的过往经历,该知道,四周跳是她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动。 更何况……距离宁馥宣布退役,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的时间。 这半年里,这位曾经的花滑才少女营销没少买,热搜没少上,忙于在各种节目共场合酱油刷存在,谁知道她分给训练的时间,还能有多少呢? 余八位选手不由得将目光投了过来。 们中自然有做过功课的,更有爱好花滑的素人,此哪怕罗思雨的语气无比轻快,“跳三圈”“跳四圈”说得仿佛小娃娃跳房子一样轻松,旁人心中,却多少明这个“请求”的难度。 罗思雨这是要宁馥杠上了?一个背靠星愿,一个依仗华腾,这才录制第一期,就要开 第181章 赤子之心(3)勾手四周跳 始较劲了? 没人愿去趟这个浑水。 而且……们想看热闹嘛。 *** 罗思雨的唇角弯起愉快的弧度。 她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宁馥的回答。 而现场导演有些兴奋地搓搓手,示工人员不要去断们。 ——节目想火,除了创梗,最要的是什?是嘉宾选手之间的爆点啊!无是什类型的节目,人与人的关系,永远都会成为观众聚焦的要点之一。 只要她们背后的两家司没找到自己鼻子底下,这两个姑娘之间怎发展,导演可管不着。越有看点,才越是乐见成呢。 宁馥脱掉了外套。 一旁立刻有个男孩把她的衣服接过,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露』出满怀期待来。 宁馥朝道谢,目光不经地掠过周遭的“观众”们。 她从们的脸上,分辨出许多情绪的成分。 有幸灾乐祸,有好奇兴奋,有冷淡无感。 她注到教练沈一城在看她。 ——应该是最知道她“底细”的人了。但沈一城没有开口阻止,没有像刚刚那样,戳破罗思雨的面目,为她出头。 宁馥知道,罗思雨是想为难她。 沈一城想。 只不过罗思雨是处于某种莫妙的竞争识,而沈一城…… ——她必须在国家队的教练面前,完成这一跳。 完成她五年前,未完成的,此后没有勇气完成的动。 *** 宁馥脱下外套后,做了简单的热身,然后绕场滑了几圈。 花滑的基础步法跳跃动,都还牢牢地贮存在她的脑海里。 就像一本落了的灰的书—— 随着宁馥现在的每一次滑行,书页上的灰尘被一点点拂去。 而阅读这本书的人,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将身体的本能自己的精神、志,融汇在一起。 又熟悉了片刻,毫无预兆地,宁馥一个转三,接一步,勾手三周跳。 完成。 落地瞬间右脚外刃后滑出,她的动舒展,如同一只掠过积雨云的飞燕。 所有人,都延迟了几秒钟,才反过来“跳三圈”,已经完成了。 有人小小地欢呼了一声。 但宁馥还没有停下。 欢呼声立刻被吞进肚子里。大家都识到,接下来,宁馥要挑战四周跳了。 沈一城的瞳孔紧缩,神贯注地盯着场中的宁馥,视线紧追她的身影。 刚刚的勾手三周跳……堪称完美! 如果,这不是在综艺录制的现场,而是在国家队的训练基地,或许沈一城不会这样惊讶;如果,完成三周跳的人不是这个心不在花滑,“英年”退役的宁馥,而是日复一日训练不辍的职业选手,或许沈一城不会从心中升起一种不愿承认的期待—— 她……还愿滑。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冰刀掠过冰面的声音,在一片屏气息声的寂静里显得格外分明。 宁馥目视前方,她能感觉到自己进入一种玄妙的境界里。 脑海中失败的记忆只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四周跳的部要领动分解。 每一块肌肉如何发力,每一次滑动如何蓄势。 大脑将每一个动分解,每一部分储存在躯干肢体的不同部分,然后在通过将这些单个的片段串联在一起,完成一整个复杂的动。 她起跳了。 第182章 赤子之心(4)#宁馥假摔#登上热…… 第182章 赤子之心(4)#宁馥假摔#,登上热…… 第一百八十二章 人在紧张的候, 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些生理反应。 瞳孔放大,肌肉紧绷,呼吸停顿。 他们全都盯着场中的那个人。 那个如同飞燕, 如同蝴蝶, 如同疾风一样的女人。 灵动的,柔和的, 而又迅捷的。 掠过所有人的心尖。 宁馥并的穿着比赛的正式着装, 只穿着弹的运动裤, 身一件『毛』衣。 ——但所有人都已经忘却了这一点。 他们望着那个身影跃起。 这样的一个技术动作, 只一瞬间的事, 但在所有人的紧紧注视下, 却仿佛加了慢放动作一样。 勾手跳, 在跳跃难度中仅次于阿克塞尔跳。 四周跳, 也就周思雨口中的“跳四圈”,被成为花滑选手的极限。 四周跳在起跳需要无比精确的起跳方向和旋转方向, 对运动员的滞空力要求极高,对核心力量和技术精细程度更不有一点放松。 如果要跳出一个完美的四周跳,宁馥至少也要达到距离冰面20英尺(0.5米左右)的高度,才保证在滞空过程中完成身体的旋转并稳落地。 勾手四周跳,对于花滑运动员来说,一座无数人前仆继攀登的高峰。 无数国际级的花滑运动员,都在苦练勾手四周跳。 够成功完成勾手四周跳的顶级花滑男选手,几乎两只手就数完了。而世界完成勾手四周跳的花滑女选手, 更只用“魔王”来形容。 ——在空中完成1440度的旋转, 对身体的控制必须精确到每一分每一毫。而落地,运动员要承受大约自身体重7倍的冲击力。 ——这也意味着,选手必须克服的, 还有自本的,自保护的意识和冲动。 一个因伤退役半的女选手,在综艺节目,挑战勾手四周跳。 人物、间、地点、事件,这四个要素组合在一起,简直像个方夜谭的故事。 就连刚刚欣赏过一个完美的3lz的沈一城,都为宁馥会选择外点冰四周跳——至少这个技术动作相对简单一些。 然他无言地张大了眼睛—— 右脚点冰,左脚外刃起跳。 这勾手四周跳的动作。 *** 宁馥的意志力和执行力、对技术的理解和认知,都已经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如果说,要旁人在短间内,将对动作的记忆灌注到自己肢体的每一块肌肉当中,这个过程相当于一辆普通比亚迪点火启动,——而且这辆比亚迪还搁置了半多过路保养过的。 ——那么此,宁馥的启动速度,就四涡轮增压,百公里加速2.5秒的布加迪超跑。 的,在空中完成了1440度的旋转。 落冰不稳。 在落冰的一瞬间,的姿态就已经注这一个会摔飞出去的姿态。 也的确摔出去了。 整个人滑出几米,撞在冰场的保护围栏—— 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巨响。 沈一城冲去查看的情况。 宁馥摔有 第182章 赤子之心(4)#宁馥假摔#,登上热…… 点懵,下意识地伸手『揉』着肩膀。 凭籍着此刻的智力值和精神力点数,毫不夸大地说,宁馥对技术动作的理解和掌握,几乎可媲美顶尖水平的运动员。 ——240的智力值大概个什么概念呢? 据说爱迪生和爱因斯坦都160,伽利略180,牛顿190。 智商240的也不前无古人,不过那位智商240的也已经世界第一人,8岁sat760分,13岁国际物理奥林匹克运动会金牌,15岁普林斯顿两个博士学位。 大概就这么个水平。 但的身体成了桎梏。 ——从常人的视角、甚至从电视制作人的视角来看,的身材条件,都完美地符合镜的需求,许多女孩子求之不的纤秾合度。 但对于一个要挑战完成勾手四周跳的花滑选手来说…… 就像一只燕子,被困在北极熊的躯壳之中。 并不说肥胖,笨拙。 而的肌肉不够强韧,的协调不够平衡,的肢体,拼尽全力也无法完全实现的大脑出的指令。 这让宁馥的心中,不可避免地生出一种焦躁的渴望。 想要身体和精神融合为一,想要如臂指使的自如。 大脑已经给了信号,让知道了那完美的一跳应该什么模样、什么感觉。 想要触『摸』那模样,想要体味那感觉。 就像一个断食了七七夜的人,突然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不可抑制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饥饿。 *** “什么愣?肩膀有有问题?!” 沈一城的喝问让宁馥回过神来。 女孩朝他一笑,竟然有几分娇憨模样,“事,事。” 一边说着,一边自己扶着围栏,从冰面站了起来。 看起来确实有大问题。 沈一城皱着眉,摆摆手让正要冲来的医疗人员回去。 “刚刚的三周已经很完美了,其实这一跳,偷周一点点也什么……”有人悄悄嘀咕了一句。 说话的助理教练。 他也节目组聘请的专业教练——毕竟,国家队的训练任务才沈一城的主业,节目封闭录制,一周才剪辑出一期来,沈一城这个花滑国家队的主教练却不可一周七都陪着一群业余选手在这儿玩闹。 他不在的候,就助理教练负责帮助这些业余选手,甚至从零开始的滑冰白,入花滑。 在场不懂这些技术特和术语的人要更多一些,助教吴又对大家简明扼要地解释了几句。 ——偷周,指的在完成一些高难度跳跃的候,在力所限,跳跃高度和远度不足的情况下,在起跳点冰足比较晚地离开冰面,相当于身体提前进行了转体,有的甚至提前完成半圈多的转体。 在正式比赛中,这样的“偷周”也不算少见了。更何况,此刻不过一场娱乐质的综艺录制,在一群连滑冰的基本步法都还掌握的超业余级别选手面前,即使偷周完成,这群人也只有惊叹的份儿。 偷周的判并有绝对的标准,也因此,在一些比赛中引过争议。 但很显然,落冰摔出去,比起“偷周”的 第182章 赤子之心(4)#宁馥假摔#,登上热…… 取巧,几乎就等同于失败了。而且付出的代价更高。4lz即使对于顶尖花滑选手,想要完美完成都多少要看点运气成分,有数据说,哪怕最顶级的那一撮花滑选手,勾手四周跳的成功率也只有60%。 而一个不完美的勾手四周跳,很有可会造成对运动员生涯来说可怕且致命的伤病。 沈一城注视着宁馥,“胆子很大。” 他补充了一句,“比前大。” 前,还职业花滑选手的候,也从来,有挑战过这样难度的动作。 ——更不会,摔倒了还笑着爬起来。 宁馥稍稍活动了一下,非常自觉、非常自然地道:“有技术动作的问题,还要请教您呢。” 沈一城万万想到,刚见面还显『露』出一两分逃避(其实因为还在接收剧情)的宁馥,竟然现在就敢一副毫无芥蒂的样子提出“向您请教”这样的话来。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 “不要不自量力。”沈一城沉声道。 宁馥知道这位冷面教头在想什么。 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的胆子比前大了,教练。” 沈一城像被毒蜂蛰了一下一样,“噌”地离远了。 “大家可统一喊沈教练。”他粗着嗓子对众人道:“也会对大家一视同仁,一样严格要求。” 众人面面相觑,然稀稀拉拉五花八地回答“知道了”、“好的教练”、“明白”云云。 沈一城废话也不多说。 十个选手分为三组,分别零基础组、初学组、中级组。 零基础——连滑冰都不会,穿冰鞋站冰面就像被魔法阵封印了一样。 初学组——基本顺利起步,在冰完成拐弯和倒车,但一旦碰到剐蹭事故就容易人仰马翻。 中级组——滑行动作舒畅灵活,做简单动作,虽然还不原地起飞,不过至少安全驾驶。 罗思雨和另外三个选手分在零基础组。 初学组三人,中级组二人。 宁馥未分组。 “教练,宁老师不用和们一起练习吗?” 罗思雨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问道。 沈一城可刚刚说过要“一视同仁”的呀。 沈一城正在给旁边的男孩纠正动作,闻言看了一眼。 “刚刚已经给你打过样了。”沈教练淡淡道:“一视同仁,你们谁学会的动作,谁就可跳出分组。” 罗思雨立刻不说话了。 明明……明明宁馥失败了,为什么反倒成了自己要求过分?! 这还不最可气的。 最可气的—— “教练,想和零基础组一起训练。” 零基础组的四个人,全都目瞪口呆地望着活动身体,准备加入他们的宁馥。 而沈一城竟然还的点头同意了! 罗思雨银牙咬碎—— 这什么亘古绝世的白莲花!怎么就被撞了?! *** 半个月,《冰之梦》第一期,在水果卫视和三大网络平台同步播出。 #宁馥假摔#,登热话题榜第一。 第183章 赤子之心(5)哪怕你不再滑了我也…… 第一百八十三章 #宁馥假摔#热搜是半夜上的。 因为半夜受众少, 平台的阅读流量也少,热搜位码标价,自然也要便宜许多。 热搜榜一共50位, 等到早上九点钟, 这个热搜便经冲上到了前二十。 《冰上之梦》一期分上两集播放。第一集主要是选手们的背景介绍、到达训练基地、及这些来自不同背景、不同行业,有着不同身份和经历的, 初次见面的碰撞。 就比方说, 男选手里刚刚过了三十岁生日的影帝顾泽章, 在银幕中塑造了许多反差极强的经典角『色』, 结果本极为木讷, 少言寡语到了只要轮到他说话, 必会冷场的程度。 青春校园电影《白杨》中, 让观众们念念不忘, 为意难平cp的女主角扮演者罗思雨和男主角扮演者夏辕在综艺中再度聚首,而电影中为了女主是洗衣是做饭的夏辕, 现实中是个十足十的生活低能者,自告奋勇给大家泡茶,用的是凉白开。 更有意思的是——在电影《白杨》中,给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男主倒追女主角,可谓是锲而不舍,百折不挠,然而到了综艺中,大伙儿争先恐后带上超倍放大镜准备磕再续前缘的糖时, 局势突然来了个让所有都意想不到的大逆转—— 小『奶』狗夏辕偷偷焗了盐, 私里居然根本对罗思雨不假辞『色』! 更夸张的是—— 在给大家泡上凉白开菊花茶之后,面对罗思雨玩笑式的撒娇,他居然把第一杯递给了宁馥。 这对于用打算用显微镜来扣糖的一众观众来说不于霹雳惊雷了。 这个宁馥!凭什么一上来就拆cp! 就因为一杯没泡开的菊花茶, 宁馥就这么无意之间了“众矢之的”。 白来的热度,不要白不要啊!节目组本来是打算把罗思雨和夏辕这对往一起剪的,这么一瞧,嘿,改剧本! ——《冰上之梦》第一期(上),结尾时就是众位选手的第一次上冰。 而节目组的剪辑师,非常精妙地,把宁馥摔飞出去的镜头,和她前面那个落冰完美的勾手三周跳,捏在了一起。 镜头是非常具有『迷』『惑』『性』,也非常具有说服的。 本来就因为第一期而收获了许多注意的“前花滑天才少女”,讨论度瞬间提升好几格。 观众们在好奇。 ——她是谁? 很快,就有扒出了宁馥的背景和经历,冲在吃瓜第一线的wb群众连宁馥去年在国内比赛上的短节目和自由滑录像都找了出来,甚至还剪一小段一小段的动图,点热搜就能看见。 她那套动作里包括勾手三周跳,动作流畅,起跳干净,空中旋转干脆利落,只是落地的时候不稳,微微晃了两晃,导致后头衔接的动作滞涩了一些。 @大猫不想早睡:为了看我们小雨来的,滑冰什么的好没意思,小雨的镜头也不多,节目组真的不谁才是大家想看的嘛?!这宁馥……真无语了,她不是专业滑冰的吗?怎么还会摔那么夸张?! @月中行:这怎么可能是假摔?搞笑呢?不懂的随便去找场花滑比赛看一看,失误摔倒家常便饭好么! @非酋不愿再抽:非专业士,不过看她勾手三周跳技术还是过关的啊,当初为什么退役? @阳仔仔:冰『迷』路过,前看过宁馥的现场,她确实不是很稳…… 最开始,网上的讨论声音各不相同。 有纯粹是为了追星来的,对这种“抢镜”行为非常愤慨; 有因为无聊来刷综艺的,看不了门看热闹,其中还有大批的颜狗垂直入坑了这个“前花滑天才少女”; 也有冰『迷』,冲着“国内第一档花样滑冰综艺”的噱头来的,看一群星在冰上跌跌撞撞,颇有些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的味。 这都是很正常的事。 但到了上午,热搜里的风向就变了,开始一股脑地攻击宁馥假摔,说她掌握动作要领,为了给自己塑造设,故意摔出去制造噱头。 而且这种说法还愈演愈烈—— 一上午的功夫,摔倒的反而了满心阴谋算计的得利者。 水军的量是强大的。 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曾经宁馥的冰『迷』,那一点微弱的辩白声,早经淹没在铺天盖地的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之中。 宁馥的经纪匆匆忙忙给她打了个电话。 “你放心,团队经是怎么回事了。” 经纪赵晓春在电话里非但没有咬牙切齿,声音里反而带几分笑意:“真不是我说,宁馥,你是个福星啊!” 常说,害之心不可有,防之心不可无,还有一句话,叫做——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的就是那买了水军,打算『操』控热搜风向,在宁馥开始吸粉前就把她的势头扼在摇篮里的呗。 原因很简单—— 热搜是节目组买的。 和团队沟通过,团队也同意了。 这样有利□□速炒高节目的热度,也提升宁馥作为选手的话题度。 但这不是一个单纯的“黑热搜”,否则团队也不会同意。 这个热搜旨在引起讨论,铺开宁馥当年比赛的视频,走的是欲扬先抑的路子—— 只要宁馥这张脸还在,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粉丝被她吸引,不管她作为运动员经历过哪些失败和非议。 而当大家都看到这张绝顶精致的脸后,“假摔”的负面热搜也让节目组赚足了眼球,这时候,《冰上之梦》第一期()也便该播出了。 在随之公开的花絮里,会有宁馥挑战“跳三圈”和“跳四圈”的全过程。 原本冲着脸来的粉丝们,就会收获远超他们期待值的惊喜,及扬眉吐气的畅快。 这是一点行业内的默契。 黑不一就是黑,白也不一就是白。 节目剪辑而嘛。 剪辑师没少挨骂,但只要能给节目带来热度,这点骂声,不算什么。 ——谁想到居然真有打算趁着这个负面热搜,水军去黑宁馥假摔? 不管水军的是谁,都经完蛋得彻彻底底。 “等着瞧吧!”赵晓春笑得堪称兴高采烈,“他们经把节目组得罪到底儿了,揪出来,咱们这仇不隔夜就报了!” 经纪乐滋滋地挂了电话,安排去了。 为了保证选手们的状态,节目组是要收缴手机的。 在这种突发状况、团队要求联系艺的情况,宁馥只有二十分钟的手机用时间。 她坐在休息室里滑动着手机。 热搜里依然乌烟瘴气,嘲讽的热浪还没有停歇。 但在夹缝之中,她看到了一个id荆棘之歌nf的微博用户。 他发了宁馥去年在比赛中自由滑的完整视频,不是截图。 po主还写了很的技术分析,针对今天的热搜,他愤慨地做了反击。 @荆棘之歌nf:……宁馥的三周跳一直不扎实。但她的灵气还在,她只是找错了努的方向。这一次3lz,她完的特别棒、特别完整,不可能发生摔倒这样的重大失误。 她或许不够努,但她从来不会作假、从来不是一个会靠撒谎来达目的!骨子里,她还是运动员,不论输赢,都是干干净净! 而且在她起跳的时候,我看到了几年前,参加世青赛的那个宁馥的影子。 什么时候能完整地再现《荆棘之歌》呢…… 哪怕你不再滑了,我也愿意永远相信你。 *** 《荆棘之歌》,是宁馥十三岁参加世青赛时,选的自由滑节目。 在她十三岁,身着遍布荆棘玫瑰的比赛服,向着前所未有的女选手四周跳发起冲击的时候,或许从未想到过—— 会有,为了那一支失败的冰上之舞,向她交付了全部信任。 第184章 第184章 赤子之心(6)@荆棘玫瑰nf 入坑…… 第184章 赤子之心(6)@荆棘玫瑰nf:入坑…… 第一百八十四章 周六晚上, 《冰上之梦》第一期(下)卫视、全网同步播出。 随之放出的,还有整第一期录制期间的幕后花絮。 这节目昨天第一期(上)播出的候就经广受关注,看花滑的和不看花滑的, 追星的和吃瓜的, 都在等着周末的下期播出—— 称得上是翘首以盼了。 第一花絮片段,就是宁馥完美的勾手三周跳, 和挑战四周跳的全程。 [虽然失误, 是我敢说, 她的竞技状态还保持在退役之前的水平!] [卧槽, 不懂花滑, 是专业的在冰上感觉果然不一样啊!] [绝了, 我想去补这姑娘之前的比赛视频了……] 因为落冰的那一摔, 宁馥原本扎成马尾的头发落下细碎的一缕, 垂落在她的额角。 她『揉』了『揉』刚刚撞在围栏上的右肩,然后伸手拂那一缕碎发, 将之挽到耳后。 摄像非常“懂”地推了一大特写。 ——卧槽,她真好看。 在这短短两秒钟的特写镜头里,弹幕炸了。 这样一张脸,是不应该被埋没的。 宁馥的五官是一纯天然的精致,皮肤紧致而细腻。 她有一双形状极漂亮的杏眼,眼尾却狐狸似的有些微微上挑,睫『毛』纤长,在眼下投出一点点蝶翅般的阴影来。 说话却很干脆。 “没事, 我可以再来。” 沈一城却平淡却直接地否决了她, “行了。”他看了看周围的级选手,“接下来还要训练。你要跟上大家的进度。” 需要被“跟上”的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就连罗思雨,都不得不跟着『露』出一脸“忍俊不禁”的笑容。 节目保留了她对宁馥“好奇”的要求。大部分粉丝觉得这很正常, 部分路人却经始逆反了。 [感觉需要给思雨宝贝科普一下四周跳在花滑中是什么级别的难度……] [呵呵,我觉得她知道。只是她没想到宁馥真的去挑战四周跳吧。] [想看专业的麻烦去看比赛,这里是综艺,不要对艺人要求这么严格好吗?!] [绝了,综艺难道不是花滑综艺?不了解这项运动不配演花滑运动员,上不了冰的更不配参加冬奥的幕式谢谢。] 在综艺里,任何人一言一行的细节,都是被无限放大的。不管你是明星还是素人,不管你是无意,还是有心。 *** 选手们被分成了三班进行基础训练。 上冰的间是短暂的,所有的选手都转到了冰场隔壁的训练基地,在那里,他们要在地面上进行最基础的步法和跳跃训练。 ——任何冰上项目,包括花滑,都并不是整天都穿着冰刀待在冰面上的。 或许初和业余爱好更享受在冰面上滑行的飘逸和丝滑,真正的专业运动员,要习惯的却是日复一日大量的基础『性』动作训练,和重复『性』的体能训练。 陆地训练,对专业运动员来说是必不可少的。运动员的协调能力、平衡『性』,以及体能和力量,都离不陆地训练的日积月累。 绕场慢跑后是跳绳,光是这热身的程,就让几人有点儿气喘了。 然后是压腿,各向踢腿,两头背起和仰卧起坐。 再 第184章 赤子之心(6)@荆棘玫瑰nf:入坑…… 接着是一些基础的跳步,夹脚跳、剪刀脚、辫脚跳等等。 宁馥当前的体能,应付这些初步的热身训练还是足够的。她一丝不苟地执行着零基础班教练吴的指令,每一动作都拉满到100%。 不是每选手都向她这样完美自如—— 有压腿把自己压抽筋的,有踢腿踢得扯到胯的,有『摸』脚跳把自己绊倒的。 还有空转把自己转到别人怀里的。 *** 普通人在陆地上也可以尝试进行一周跳。不沈一城对他们的要求要更高一些,在当天训练结束,所有人需要完成一周半的的陆地空跳。 这样的跳跃,没有受一定间专业训练的人,很容易失去平衡,即使能站住,落点也少不了偏出十万八千里。 夏辕就蹦进了宁馥怀里。像从天而降的铁饼,把宁馥砸的后退了一步。 她揽住了夏辕。 这家伙『露』出一副呆滞的神情,等宁馥松了手,他才赶紧道:“对不起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宁馥笑了笑,摇摇头示意没关系。 叫他家伙,主要是因为这位和罗思雨同一部电影出道的娱乐圈“紫微星”,也不刚刚十七岁。 比宁馥几月。 看起来是人畜无害,很标准的『奶』狗。 因为最近流行a男o,公司给他定的路线是和选手中经成多年的一位御姐歌手炒cp。 是这空跳吧,落点真的不好掌握…… 他公司跟节目组经把热搜词条谈好了。 录制结束以后,夏辕悄悄去选手宿舍喊宁馥。 “你知道a男o吗?”他严肃而谨慎地问。 像认真卖安利的。 宁馥没有吃安利。 “我是运动员。”她笑了笑,“不炒cp。” ——是“宁夏”cp还是上了热搜。 节目直播还没结束,这cp热搜经达到八千万阅读量。 “这是意外之喜,”经纪人赵晓春电话给宁馥说:“现阶段能和夏辕炒一把,咱们不吃亏!” 他用指点江山的语气说道:“不最终目标还是顾泽章,你要搭上他才行。” 据赵晓春的消息,影帝顾泽章其实经被内定为那部电影的男主角了。这次来《冰上之梦》,选的只是他对手戏的演员,也顺便让他进行一些冰上训练。 电话里赵晓春喋喋不休地分析后续『操』作,指点她如何才能在这万众瞩目的综艺中获得最大的利益。 这位经纪人最近很是春风得意。 宁馥是华腾准备力捧的,而《冰上之梦》第一期的上下两集播出后,这位刚刚退役的年轻花滑将,经势不可挡地成为了观众讨论的核心焦点。 在他眼中,宁馥经变成了一棵金光闪闪的摇钱树。 说完自己精心准备的,绝对完美的包装计划,赵晓春颇为得意,问宁馥:“你觉得怎么样?” 宁馥从地上拾起手机,她腿上还绑着橡皮筋,在做对抗『性』的腿部力量训练。 “你在干什么?!”听见听筒里传来宁馥急喘的呼吸,赵晓春敏感的神经立即紧绷,他警惕地提高音量责问道:“你在干什么?!” 晚上十点,如果说在进行某运动,也恰是间。 艺人床|上关系混『乱』的有很多,只要还有事业心,经纪人和团队对这面的 第184章 赤子之心(6)@荆棘玫瑰nf:入坑…… 把控都是很严的,至少决不能闹出大绯闻和『乱』子来。 赵晓春手下曾经管挺有前途的孩,在剧组被副导演忽悠了,居然没跟团队商量就把自己卖了,最后什么也没捞着。赵晓春这『乱』七八糟事见的多了,难免神经敏。 宁馥的喘息虽急,是频率规律。 她抽空道:“我在运动。” 赵晓春噎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问:“什么运动?” 宁馥:“腿部力量训练。” 赵晓春狐疑道:“哦……” 电话那边传来一男人的音:“疼吗?疼也忍着。” 赵晓春的音立刻尖利起来:“他是谁?!你怎么了?!” 电话被挂断了。 *** 沈一城皱着眉。 “你太长间没有做这样强度的训练了,肌肉容易度紧张。” 他按着宁馥的腿给她疏松肌肉。 宁馥咬着牙。 这酸痛却是令人难忍,同,有一经刻在骨子里的熟悉。 她和零基础班一起训练,其实不是什么坏事。一切从最基本的要领始,从步始,从滑行始。就像锻造一柄纤细而锋锐的剑,要经一千一万次最普通也最有力的捶,才能获得那最致命的灵动。 [叮—— 主线任务:冰上荣光 当前进度:5/100 经七天训练,宿主掌握花样滑冰初级入门技术,获得花滑菜鸟称号。 成就奖励:背包物品升级机一次] 宁馥系统背包看了一眼。 在这世界她还没收集什么纪念品,背包格子里只有上一次在空间中购入的[全套高级手术刀]、[糖水罐头]和[彩绘鸵鸟蛋壳]。 宁馥:…… 她先把升级机存着了。 沈一城一边对着自己的前任弟子毫不留情地下狠手,一边道:“如果是为了在真人秀里有一好表现,大可不必。” 宁馥趴在垫子上,脸朝下,音也发闷,“不只是真人秀里。” 沈一城一怔。 “你退役了。” 他淡淡说道。不知是在提醒宁馥,还是提醒自己。 宁馥轻轻地笑了一。 cp配错了,可以将错就错继续炒,运动员退役了,也可以重新恢复状态上赛场。 人只要有目标,总不断修正自己的向,持续地前进下去。 “等我能完成四周跳了,您让我归队吗?”她问。 *** 这天晚上很多人没睡着。 ——沈一城在想宁馥的话,他忍不住调出了之前宁馥的训练视频。 如果这一回,她真的能珍惜她的天赋,付出同等的努力,或许…… ——赵晓春在办公室里来回溜达,就秃一绺头发,写了三套《选手被爆综艺录制程中发生不正当男关系的公关策略》。 不管宁馥到底跟谁搞在一起,他都绝对要给她压下来,他要捧出第一花滑巨星! ——夏辕藏在被子里刷微博,先看热搜#宁夏cp真的超甜#,然后切号。 很多奔着磕糖来的观众经把那空跳失误的镜头截出来反复品味了。动作慢放,再加上唯美的cp滤镜,这单纯的动作失误,看起来简直就像一故意的拥抱。 @荆棘玫瑰nf:入坑了[心][心][心] 第185章 第185章 赤子之心(7)你见过贝尔曼旋转吗…… 第185章 赤子之心(7)你见过贝尔曼旋转吗…… 第一百八十五章 [卧槽, cp有什么磕,你们看花絮了吗?] [这教科书般勾手三周!] [呜呜呜,宁馥根本就不是假摔!不懂花滑我看得也心疼……她撞在栏杆上那一下太猛了……] [科普一下, 四周跳, 而且是勾手四周跳,对女选手来说很难, 她退役以后还能有这个滞空能力才叫猛吗?!] [确实, 这个完成度惊到了, 虽然落冰不稳, 但这个水平绝对也是国内专业上游了!] [有我觉得姐姐真美美吗……哪怕她就穿了件羊绒衫, 我都觉得真看qaq] 在《冰上之梦》第一期上下两集都播出后, 从饭圈路人到花滑冰『迷』, 宁馥显然成了最占据讨论热度对象。 饭圈路人是第一次见这样有着顶级演员五官专业运动员, 哪怕不了解花滑竞技规则,也被她在冰上如同精灵之舞般身影征服;而花滑冰『迷』们心则要复杂得多了—— 他们不是第一天认识宁馥。 这个圈子说大也大, 说也,曾经宁馥,也是冰面上被万众瞩目存在。 在她12-14岁那段时,许多冰『迷』不是没有对她报以希望,甚至期待她能征战世锦赛,为中国带回一块奖牌。 那段时,国内青少年花滑,特别是女运动员苗子这一块, 是青黄不接时候。 不论从身体条件, 还是天赋灵『性』,宁馥都是当初最出类拔萃。 但谁知道,在那一次四周跳滑铁卢之后, 她便在所有冰『迷』、教练、乃至国际关注之下,渐渐地泯然众人。 别说拿到国际大赛资格,国内冠军赛和锦标赛,她成绩也像坐了有下坡山车一样。 就这样去三年,对于花滑女选手,金子一样时光,她却对外宣称要兼顾学业,兼受伤病困扰,蹉跎掉了。 冰『迷』们都知道,那个美丽灵动,能在冰面上点燃中国冰『迷』心蝴蝶,已经飞不动,飞不远,飞不高了。 就连她宣布退役,也有那一批为了“颜值”还在坚守冰『迷』难感慨了一阵,没掀起什么大水花。 ——谁能想到,再见到她,却是在冰『迷』们眼中仿佛戏、拿花滑作为噱头综艺。 以一个堪称完美,毫无瑕疵3lz,以一个有些遗憾,却有风骨4lz,重回他们视线。 从前,要提起“宁馥”这个名字,总有冰『迷』要慨叹一两句—— “天赋和颜值都有,就是对自己不够狠。” 不论她给自己找学业还是伤病做借口,冰『迷』却已经看出了这个年轻女孩本质——她吃不了苦。 这是最简单,也最直接概括。 对于花滑,她没有那种拼上,付出一切信念。 以至于看到那几段宁馥训练花絮,大家都不由得感到疑『惑』。 这样完美,这样自如,这样……拼尽力去完成一个在她状态最时候,都没能完成高难动作。 这让人……不可置信。 她看起来像变了一个人。 ——是她真很认真,还是因为大神空降新手村专业碾压实在太强大? 节目组也很快给出了答案。 ——她是真很认真,也是真大神屠杀新手村。 *** @冰上之梦v:每日花絮放送。 [花絮一:变态滞空!宁馥陆地空跳,两周半完美落地!] 短短十来秒视频,仿佛是用手机拍摄,摇摇晃晃镜头紧追那个穿着练功服少女,随着她起跳,转体两周半后一个完美无瑕疵后内点冰落冰动作,镜头仿佛也在点 第185章 赤子之心(7)你见过贝尔曼旋转吗…… 头一样跟着上下晃了晃,然后才草草地拍了拍四周。 周围几个选手瞠目结舌合不拢嘴神,配上落地以后紧跟几个旋转动作宁馥淡定如同吃饭喝水模样,形成了分外鲜明对比和喜剧效果。 [花絮二:宁老师,早!] 早上训练时,助理教练吴推开门。 宁馥已经在杠子上压腿了。 吴负责每天早训,给选手们布置训练任务,基本上是一些简单热身和体能,再加上一些常规动作。大伙都开玩笑地管宁馥叫“宁老师”,但吴对着一个还没满十八岁姑娘实在是叫不出口,所以喊她“宁”。 今天布置早课作业,有一些源自芭蕾舞蹈动作。 吴看着宁馥练了一会,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几个问题。 等他选手们鱼贯而入时,宁馥在大镜子前帮吴摆pose。 第二天吴也管她叫“宁老师”了。 [花絮三:宁静夏天,jpg] 视频背景音乐是多年以前一首流行歌曲。 宁馥和夏辕在冰面上,夏辕看起来像个木头桩子,在宁馥滑来时候伸胳膊搭一下她手。 她没有滑高难度动作,衔接了几个旋转。 然后觉得没意思,教他玩捻转。 这是双人滑中动作,男选手在空中捕捉到女选手腰,然后将对方平稳地放在冰面上,单足后外刃落冰。 夏辕是有点滑冰基础,第一天分组就在中级组,一些基本步难不倒他。 大概是因为他不擅长跳舞,所以看上去格外僵硬。 宁馥教了他两遍,居然也便放心了,滑出去紧跟了一个后内点冰两周跳。 她穿是最简单训练服,没什么花纹修饰,头发高高盘起,『露』出修长而笔挺肩颈线条。在空中旋转让这普普通通深蓝『色』训练服裙边飞起,突然变成罕有,珍惜蝴蝶。 如果宁馥是翩飞蝴蝶,那夏辕大概就是头一次见蝴蝶幼犬,当蝴蝶落在自己湿乎乎鼻尖上时,就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了。 所有人都能看到,在宁馥起跳同时,夏辕在做深呼吸。 所幸这个菜鸟还是稳稳地接住了蝴蝶。 他很稳地完成了这个捻转。 然后是训练就开始了,宁馥一个急停,随着音乐停止,蝴蝶也立即消失了。 在原地,剩下一恍然若失狗。 *** 《冰上之梦》官方微博从开始放出每日花絮起,连续涨粉,短短三四天,粉丝量已经冲破十万。《冰上之梦》综艺超话,也以坐了火箭一样速度,刚刚播出第一期就窜上了整个综艺超话榜第一名,力压了一档已经播出七年老牌娱乐综艺。 ——这可都是实打实热度,实打实流量。 原本冠名赞助商自然乐开了花,而节目方在接到越来越多中『插』广告和赞助要求。 这档刚刚播出一期节目,以不可阻挡势头,成为了本年最具有潜力现象级综艺。 实导演组、乃至负责新媒体运营宣发组,都没想到这几条花絮居然能有这么大反响。 但这么热度必须得把握住啊! 几个运营专门开会讨论,特别认真地把功课都做了—— 最近花絮微博下数万条留言和转发,他们都一条条看了。 刨去那些来给自家本命做数据空瓶评论,他内容还是很有参考价值。 粉丝,或者说范围广观众、这个综艺基本盘,引起他们兴趣,搔在他们痒处,能把人萌得嗷嗷叫点是什么呢? 他们爱看大神碾压新手村,比如玩蹲踞旋转时候满地轱辘狂甩屁|股蹲一众演艺明星,和旁边像个永动 第185章 赤子之心(7)你见过贝尔曼旋转吗…… 陀螺一样宁馥。 他们也爱看在式比赛一脸严肃运动员和在荧屏中形象百变明星演员偶像歌手,突然进入自己不适应环境中那种反差式“人味”。 比如宁馥以前从来不吃外面东西、不喝外面水(因为运动员要维持身体状态,必须尽量远离各种添加剂,要绝对警惕可能导致『尿』检血检出问题摄入)。在大家每周半天假期,她第一次吃街边烤红薯,脸上那种比霓虹灯都璀璨笑意。 再比如曾经扮演阳光少年,嬉皮笑脸追求女孩子夏辕,居然连和女孩子坐一桌吃烤串都会手足无措,喝菠萝汁都会脸红(因为要以最基本训练标准去要求他们,所以不能喝啤酒)。 当然,最“庸俗”就是“馋身子”。 毕竟一群俊男美女,各个盘靓条顺。而这种时下互联网统称为lsp行为留言,大规模出现在选手们接触贝尔曼旋转那条花絮。 ——大概有十分之一,在因为他九位选手各不相同僵硬程度和非常一致痛苦表而发出无良嘲笑,另外十分之九,都是冲着剩下一位选手来。 唯一(不意外)能完成贝尔曼旋转宁馥。 不管是为了什么来看节目,不管是什么身份,什么年龄,什么『性』别人群,“美”,是一种共通感受。 贝尔曼旋转就是一个,会让不同人,产生同一种感受动作。 或者说,是一种艺术。 少女身姿,冰上旋转飘逸和灵动,舒展肢体,这些结合在一起,让没文网友们有一句“卧槽,美”,刷屏评论区。 当然,也有懂行,本身就是冰『迷』那些观众,孜孜不倦地撰写作文,分析这个动作观赏要点和难度系数,以及宁馥所完成这个动作,从技术角度是多么完美。 外行看热闹,喊一个“美”字,内行看门道,讲一个“强”字。 但双方根本不是泾渭分明。 ——运营们发现了大批关注各花滑选手,微博尽是比赛视频id对着宁馥那有点模糊训练动图prpr『舔』个没完没了,而多娱乐圈吃瓜群众,开始煞有介事地分析起了技术动作。 这样大规模圈子融汇,还真是前所未有现象。 ——这也是《冰上之梦》制作方,抛去招商、流量、收视率以外,最理想目标和心愿。 谁也没想到居然还真有了实现可能。 发现这一点,大伙反而有点不敢相信了。 *** 当然,多粉丝还是分成两波。 喜欢看抓马磕cp,就去看片,想看宁馥各种大神式碾压、各种花样百出技术动作展示,就天天守着微博“花絮放送”。 已经有不少人吐槽本末倒置了。 ——这不是拿花滑当噱头嘛?!他们给宁馥抱不平,觉得大神在花絮碾压“业余爱者”,还不够苏爽。 ——本来《冰上之梦》也不是纯花滑节目,想看高水平表演去看比赛啊?!别忘了节目还要选拔许导下一电影男女主角呢!别总吹你们宁馥是“圈外人”,天天标榜自己是运动员,都已经退役了,还不是打破头要往娱乐圈挤? 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本事呢! ——这群人声量显然要高一些。 微博编挺忐忑地去问营销主管了。 主管倒是优哉游哉,浑不在意。 “吵,这热度,不要白不要。”他一边刷手机一边满怀期待地笑了,“这周冰上训练快要结束了,下周,就该演技考核了。” 主场要反转了。 关于那位目前吸粉程度和个人热度遥遥领前“花滑天才少女”,她有没有“进军娱乐圈”“本事”—— 且有吵呢。 第186章 第186章 赤子之心(8)公主就应该是这样的…… 第186章 赤子之心(8)公主就应该是这样的。…… 第一百八六章 @冰上之梦v:第二期预告——演技挑战, 大片来袭! 这条微博用非常简单的标题放出了《冰上之梦》第二期的先导片。 不得不说,节目组的剪辑营销真的是做了功课、下了大功夫的。 先导片短短五分钟,已经把各路粉丝吃瓜观众的胃口吊。 名选手, 两两分组, 每组成员根据节目组给出的剧本,进演技考核。 被混剪在一的都是仅有几秒钟的片段镜——满眼泪水崩溃大喊的夏辕, 踮脚尖亲吻的罗思雨;以及被壁咚得满脸通红的素…… 大家不道他们对手戏的演员是谁, 也不道他们在演绎的片段是什么。但就这几个被剪辑在一的镜, 已经让抓心挠肝似的痒痒了。 而且他们还看到了冰上片段! 带妆的, 看来好像spy的冰上演绎! 那个穿公主裙的是谁?!那个带盔被撞倒的是谁?!那个打扮成罗密欧的又是谁?! ——大家觉得还有三天才能到来的周末, 简直度秒如年。 想看想看想看!在官方微博的转发评论里几乎每一条内容都表达了前所未有的一致。 秦晓雪就是这些评论中的一员。 她今年23岁, 大学刚毕业, 刚刚在一家大公司的广告部入职半年。 这年, 业业都在内|卷,作广告部新菜鸟, 秦晓雪自然也逃不开加班命运。什么大小周、996,什么弹工作(随叫随到)、在家办公(随时加班),她这半年来都已经习以常了。 在日常加班的加班日常中,看看综艺刷刷剧,几乎就是秦晓雪唯一的休息消遣了。 出门?想都不要想! ——宅女的心愿,就是一张床几块屏,一杯『奶』茶好心情! 最近剧荒,秦晓雪前几天就在无意中点开了《冰上之梦》。 说实话, 她本来只是打算把这个名字土土的综艺做肝游戏的背景音的。直到她无意间一抬, 看到了一个堪称惊艳的冰上三周跳。 对不,她真香了。 悄悄在卫生间带薪『摸』鱼看完了第二期的预告片,秦晓雪一边按下冲水键, 一边在心里盘算,今天晚上能不能早点回家? ——她想看直播啊啊啊! 然而刚一回工位,一看到组长那张写满了“殚精竭虑,日夜『操』劳”,仿佛全公司都欠她二百万似的脸,秦晓雪便又怂了回去。 她毕竟是新,领导平时又是超级不苟言笑超级严肃的工作狂,不用想也道如果提 甭说平时工作日晚上加班,就连周末,来公司办公在他们小boss的眼中,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应的。 差五分六点了。今天是星期五。 如果六点从公司出发,赶回家刚好七点半,收拾收拾八点,好赶上《冰上之梦》的第二期直播! 可是……通常他们常的下班时间至少在晚上八点以后。 秦晓雪坐立不安,屁股长刺,就听组长那催命般的声音又响来—— “文案甲方已经核过,确认了,下周可以去实景拍摄。你把脚本再整理一下。” 秦晓雪麻木、绝望、悲痛地用朝气满满的声音道:“好的。” 但一向言简意赅的组长竟还有下半句说完。 “——今天差不多就回去吧,走了。” 秦晓雪几乎反应过来。 她从电脑后面抬来,有些怔愣地望向组长,而这位一心搞事业的三岁女强,已经率先开始收拾东西来了。 秦晓雪宕机的大脑处理器,这才恢复了常运算功能。 ——她、她可以下班回家了! 一颗心瞬 第186章 赤子之心(8)公主就应该是这样的。…… 间雀跃,秦晓雪还是保持着表面上的镇静,微笑着朝组长点点,“好,谢谢lisa姐。” lisa把经典款包包往肩上一跨,跟她摆摆手算是道了再见。 她拿在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一晃而过时,秦晓雪仿佛在lisa姐的手机屏保上看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影子。 不管了。 她飞快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打卡下班。 *** 以旋风般的速度通勤下班,拎着半糖加冰的『奶』茶一路疾走,秦晓雪终于在八点之前赶回了自己的小窝。 摆好靠枕,支好床上小桌板,秦晓雪终于长舒一口气,点开直播。 时间刚好。 她幸福地吸了一口『奶』茶。 如果说,《冰上之梦》第二期的预告片是一道完美的开胃菜,那么片,就是一桌子真的满汉全席——看点足,笑料多,综艺效果100%拉满,比那些挂羊卖狗肉,一个半小时的节目剪出五分钟预告就是全部精华的综艺来说,简直是珍馐美味了。 选手们经过了一星期的冰上基础训练,虽然各的进度还是参差不齐,但好歹都能在冰上站稳,能滑几圈。 宁馥然不用多说,像夏辕、罗思雨这种年轻学的快的,也已经能做几个简单的动作了。 罗思雨的粉丝别提有多骄傲了。 “小雨真的是有功底啊,们宝贝练过很多年芭蕾的,版白天鹅呜呜!” “想看冰上天鹅湖,@导演许帆,@冰上之梦v,@沈一城,能不能给小雨安排上!” 秦晓雪有点不耐烦地把实时弹幕掉了。 ——她从来不追星,上学的时候也仅限于看看电影听听歌,从来不道狂热地喜欢一个是什么滋味。作真·娱乐圈吃瓜路,粉丝那些什么数据、打投、控评,在秦晓雪看来都属于失去理智的疯狂。 她才不想看什么撕x打架、控评battle粉丝彩虹屁呢。 她只是一个单纯的综艺粉! 在所有选手都通过了几种基础步法的冰上考核之后,第二期,他们要面临的就是演技上的考验了——毕竟,《冰上之梦》最后要选出的,可不光是作东道主的冬奥开场表演者,还会成着名导演许帆筹备中的花滑影片的主演。 ——之前组内几位演员的粉丝都很有些愤愤不平——宁馥作专业运动员的背景,在冰上训练的部分实在是太“占便宜”了。 哪怕给她的镜不是最多,可大神碾压新手村的戏码,总是能吸引最多的注意力。 哪个粉丝愿意看自己的心宝变成别的陪衬呢? 不过这一回,可终于轮到他们蒸煮的主场了,终于可以扬眉吐气! 这一星期,选手们在许帆的安排下到处去体验生活、上演技课,然后接受考核。 周五播出的这上半集,先展示了他们这一星期的“演技训练”,随后说明了“考核”的的具体规则。 选手的两两分组是纯看脸——抽签。 在抽签决定组队队友之后,他们还要在导演组给出的剧本中再进抽取。 每个剧本时常五分钟左右,什么风格的都有。 ——就比如,《冰雪公主》《甄妃传》这种大伙耳熟能详,台词都会背的影视作品。 对,这一题,是要他们在冰上表演。 *** 不得不承认,这一档被“官方”力推,有家队背书的综艺节目,团队还是内最顶尖的综艺制作团队。 真玩花样来,那可是一点不虚。 两一组,抽到相同颜『色』手环的即队友。 罗思雨将浅绿『色』的手环带在手腕上,走回队列中。 她是第一个抽签的,深深吸气之后看着后面的 第186章 赤子之心(8)公主就应该是这样的。…… 选手一一向前。 秦晓雪吸着『奶』茶里的珍珠,审判: 这个姑娘看来美则美矣,演技实在不怎么样啊……她那亮晶晶的眼睛钉在影帝顾泽章身上,心里的期盼可真是显而易见了。 嗯,不过这样倒也能说明,节目组对分组抽签应该有暗箱『操』作。 剪辑大触显然也很“懂”,在罗思雨那又紧张又期待的小眼神旁边加了个巨大的字幕:男神快到碗里来! 然后给走向抽签暗箱的顾泽章配了一个绿光环绕的特效。 只可惜,顾泽章的手从暗箱中抽出来,手上拿着一条淡紫『色』的手环。 镜立刻转向罗思雨,画面中的光效龟裂崩塌,罗思雨难掩失望的表情配在一,相称极了。 罗思雨只能寄希望于抽到夏辕。 ——搭档影帝顾泽章的话,算是她攀了,如果是夏辕……只能算勉强将就。毕竟夏辕她是有cp基础的,期待他们组队的观众应该也不少。 ——只要千万别是宁馥,千万别是宁馥!!! 下一秒。 导演组夸张的声音宣告了罗思雨美梦的破碎—— “第一组诞生!” 罗思雨一愣,张大了眼睛。 她最不想组队的、她厌烦的、她不愿意承认自己会被对方“艳压”的,那个女……手上带着浅绿『色』的手环,面『色』平静地走到了她身边。 她们抽中的节目是《冰雪公主》。 两个角『色』,拥有冰雪魔法的姐姐,渴望姐姐陪伴的妹妹。姐姐庄重,内敛,温柔,妹妹乐观,勇敢,热情。 都是很出彩的角『色』。 节目做了重新编排,浓缩了许多经典剧情。 ——两个小公主要在冰上追逐,嬉闹,然后经历争吵,挣扎,姐姐了保护妹妹选择离群居所,而妹妹最终保护姐姐而变成了一座冰雕。 她们抽到了对滑冰技术要求最、冰上舞蹈动作最多的一个剧本。 虽然秦晓雪二三岁了,但她依然喜欢童话。 宁馥她们这组的表演,立刻就成了她心中的1期待。 短暂的广告之后,冰场上的灯光暗了下来。 一束光柱打在冰面上。 秦晓雪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她看到了一个真复刻版的,冰上的艾拉公主。 她穿冰蓝『色』的公主裙,白『色』的发辫垂落在肩,上带着长长的披纱。那层薄纱上仿佛缀满了冰晶,在灯光的照『射』下,闪耀出细碎的,星星一样的光芒。 是宁馥。 妆造很用心,不仅仅用了几乎完全贴合原片公主的服饰,就连妆容,都尽量贴合了迪|士|尼动画片里公主们的风格。 她的面部轮廓美得无可挑剔。 就连眼睑下贴着的一粒冰晶状的亮片,都丝毫不让觉得中二。 公主就应该是这样的。 美丽,温柔,孤独。 她的步伐丝滑得像一杯浓牛『奶』,像一块绸缎,缓缓地,那纱随着她的滑动飘舞来。 音乐是如此欢乐,她的手向后伸,仿佛在带着顽皮的妹妹共舞于冰上,共舞于属于她的,被她创造,也被她主宰的冰雪世界之中。 在这一刻,那种从她装扮气质上透出的孤寂,仿佛都在瞬间『荡』然无存。 只有纯粹的快乐。 只是简单的滑步,有任何难动作,她的肢体,却让忍不住跟着一放松下来,『露』出微笑。 忍不住想自己年幼时的姐妹兄弟,想自己童年的朋友伙伴。 然后在几秒钟以后,才后后觉地发现—— 什么只有宁馥? 罗思雨哪去了? 第188章 第188章 赤子之心(10)没有小金人的话奥…… 第188章 赤子之心(10)没有小金人的话,奥……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宁馥演技#可不是榜单上唯一一个带着“爆”字样的综艺热搜。 #真正的哭戏必须有泪吗?#紧随其后, 在《冰上之梦》第二期直播尚未结束的候,便已经冲上热搜榜前十位。 秦晓雪进去,刚浏览了两, 便皱眉头。 综合广场上热度最高的几条, 都在讲评刚刚宁馥和罗思雨两人的冰上短节目,有的说得比较中肯, 也有的分明带着几分唯恐下不『乱』的挑事之心—— “科班出身vs半路入行, 来看看谁的演技更有代入感?” “真正的哭戏一定要悲从中来、泪如雨下吗?来看真正的封神演绎。” “花滑才少女宁馥在综艺中的演技表现——不止会在冰上跳舞的精灵” 然后这些热搜词条里热度最高的微博评论, 就被罗思雨的粉丝攻陷了。 “抱走我电影学院在读绩在手花罗思雨”这是比较温和的控评话术。 “不敢比不敢比, 专业运动员的演技我花粉可不敢随便评价哦~”这是阴阳怪气的那种。 “别碰瓷手握金熊奖提名潜无限科班女演员罗思雨, 请退役‘少女’抱着铜牌独自美丽谢谢!”这是直接喷的。 罗思雨虽是人, 但也是颇具上升势头的花, 粉丝正是鸡血上头的热恋期, 为了心头宝贝冲锋陷阵,自然前赴后继, 当仁不让。 秦晓雪气得手抖,她恶狠狠嚼着『奶』茶里的珍珠,像这样能充分发泄对这些恶评的愤怒。 她嘴里叼着吸管,噼里啪啦字来。 @秦今也想要吃肉:非粉,宁馥有目共睹,不管是滑冰还是演戏,她不光努,而且有赋! ——她是内娱高贵路人, 真不是谁的粉丝! 她只是看不过这些脑残粉为了维护自己的偶像, 对别人恶语相向! 仗义执言,才是她秦晓雪的侠客本『色』! 为秦晓雪刚刚的微博成功上了热搜,她粉丝数也紧跟着暴涨。 但显然, 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在自己微博上大肆吐槽一番的渣浪用户@秦今也想要吃肉,还没有过有这么多粉丝的经历。 她“正义路人”的发言同引来的宁馥粉丝和罗思雨粉丝,双方以她的微博为战场,再次展一场大战。 吵得秦晓雪烦不胜烦,干脆关闭了消息提醒,就差卸载app了。 但是她没舍得…… 为距离第二期的下半集播出还有一整的间呢!明中午,《冰上之梦》的官微应该会放出第二波预告。 她现在还是满脑子宁馥。 ——那个中含泪而不落的画面,简直像一万年一样,深深刻印进她的脑海。 在太美。 秦晓雪关掉微博就爬进被窝里,仔仔细细那一段冰上之舞重温了一遍,越看越喜欢,简直想下一秒就穿越到明晚上,下集看了。 ——这一期的主要内容就是演技考核,今的冰上演绎只是考核的一部分。 节目规则已经说明,在这次的冰上演绎之后,评分最高的,将获得优先挑选下一次考核搭档的权利。 在选定搭档以后,每一组都会被给出一个基本的人设和大致的剧情走向,但没有台词本,没有固定节奏,完全靠组内对剧情的理解和演员对人物的握,即兴发挥。 这更像一次严格的表演考核,没有了滑冰的技术部分,纯粹看选手在表演上的造诣。 每个组都将拥有十五分钟的表演间,而已经选的剧本,已经在官博公布了。 讨论度正在不断蹿升,就连闹着要“维权”的罗思雨粉丝,声音都被读秒期待着明晚上的广大群众呼声压了下去。 说到维权—— 罗思雨的粉丝正义愤填膺呢! 她组织得飞快,已经向节目组“有理有据”提出了几条维权诉求,以及罗思雨在《冰上之梦》遭受“不公正待遇”的证据。 大致总结如下: 第一,罗思雨的镜头严重不足!作为粉丝,我理解节目每期有不同的重内容,但既然邀请了思雨,就请给她提供发光的舞台! 第二,在《冰上之梦》第二期(上)中,短节目罗思雨服从安排,兢兢业业出演,却为合作演员的鲁莽动作而受伤,强烈要求节目组重视和保护艺人的身体健康! 第三,罗思雨带伤出演,为了保证节目的效果,强忍疼痛,最后却被不良营销号拉踩,遭受网爆,如果不停止此种垃圾营销,粉丝将持续维权行动! 为他看到了节目组放出的花絮。 在短节目练习,宁馥扮演的艾拉公主将罗思雨扮演的妹妹伊莎公主推出一段距离,罗思雨摔倒了。 她摔倒后似乎是扭到了脚,神『色』极为痛苦,让不少粉丝格外心疼。 而花絮也反应了在罗思雨受伤以后,被节目组的队医紧急治疗的视频,包括她一脸逞强说“我可以坚持”的镜头。 粉丝被狠狠虐了一。 ——可恨那宁馥,害得她爱豆受伤,正式演出竟还推得那么用,心里不知在什么鬼主意!看看这营销的方向,拉踩演技、这是算踩着她受伤的爱豆上位呢! 他越发觉得此刻必须采取行动。 《冰上之梦》节目组。 媒体运营的leader一边嗦粉一边刷着手机,吃饱了放下筷子,这才笑着同旁边人说道:“华星这一波『操』作,真够跌份的。” 她做的精致十分精致的指甲轻轻敲了敲手机屏幕。 “他的粉运怎么也不跟粉丝通通气。”她道:“现在热度都在宁馥身上,他来『逼』宫节目组是怎么想的?” 一旁的习陈似懂非懂跟着头,“那……姐,咱怎么办?” 她尽掩盖掉自己语气里的恼怒和担心。 ——宁人那么,那么单纯,明明营销不是她买的,明明优秀和赋没有错,现在却无辜被带下水…… 馥宝永远都是训练最最认真的一个。 或者说,她是所有选手里,唯一一个这档综艺,真正当作了训练和学习的方。 她每一次汗湿衣衫的体能训练,她每一回拼尽全的冰上跳跃,陈都亲目睹。 这半个月下来,陈相信馥宝对花滑的热爱。如果不是伤病的困扰,她绝对不会离她深爱的事业。 而她也相信 第188章 赤子之心(10)没有小金人的话,奥…… 了馥宝『性』中的认真和负责,就连她毫无基础的表演,她都愿意一丝不苟学习。 陈来习三个月,刚就赶上《冰上之梦》的制作,可以说十分幸运了。 冰上之梦的官微皮下就是她,许多花絮也是她用手机简单拍摄剪辑的。 作为跟组的媒体运营,选手私下里是什么样子,陈再清楚不过了。 吧,她承认,这半个月的间里,她已经是宁馥铁粉了。 媒体组的leader语气轻快:“我什么都不用做。” 她微笑,“没有话题度,在娱乐圈就是活死人。” 这位成功运营过许多案例的幕后『操』盘手淡淡道:“罗思雨的粉丝在闹,就是不想让别人的话题度高过她。” 而有些人—— 然就是话题的中心。 leader似笑非笑看了自己手下还嫩的习一,“静观其变。干这一行,要沉得住气才行。” 陈赶紧观鼻鼻观心表示学到了。 ——心里默默祈祷这次风波赶紧过去。 馥宝才不是娱乐圈活死人。她是真的,活的。 而正为更清楚这个圈子是怎样通过引导言论,利用情绪来获得热度和利益,陈更知道这些『操』作可能引的,是网络上滔的恶意。 过度关注,带来的可不仅仅是花团锦簇。 宁馥,她不应该遭受这些。 *** 果然。 到了半夜,一直没等到节目组“回应”的罗思雨粉丝更加愤怒了。 她始刷词条。 宁馥早已经许久不更的个人微博完全被愤怒的粉丝侵占。 她最后一次发出的微博是在半年前,是国内冠军赛获得铜牌的领奖视频。 那条微博下原本只有一百多条评论—— 最早的一部分是当对她季军成绩的恭喜和祝贺,而被攻占以前的最评论,几乎都是还不死心的冰『迷』,在期盼他的“玫瑰”,能战胜伤病,重回到赛场。 她还年轻,还有未发的赋,有未能登顶的事业。 他还在等,等能够将自己的希望,重寄托在宁馥身上的那一。 然而在今晚上,这些评论全都被蜂拥而来的刷屏淹没了。 罗思雨的粉丝用宁馥最后一赛摔倒的动图“屠”了她评论区和转发。 “死瘸子丑鬼滚出娱乐圈” “抱歉哦,娱乐圈不欢迎体育圈下岗再就业人员~” “笑,瘸腿在花滑混不下去了觉得能来娱乐圈蹭热度吗?回去比赛?恐怕也没那个水平吧!” 诸如此类。 习陈一宿都没睡着。 在微博上和黑子大战了三百回合,气得手抖。 第二在节目组租用的训练场,陈果然看到了宁馥。 雷不动,她在训练。 “咳,嗨——” 第一次,习陈鼓勇气,走上去和宁馥了个招呼。 说话,哪怕是再“透明”的明星,都和普通人多少有壁。 这个“壁”,指的或许是颜值,或许是界,或许,是无数的聚光灯、包装费,日复一日用注意和金钱堆出来的气质气场。 为她习的平台几乎是国内接触明星机会最多的方,陈见过许多名流巨星。 许多人,其与他呈现在公众面前的形象并不相符。 进入这一行,大多数早早就幻灭了,不再相信那些互联网代的造星神话。 工作就是工作,尽职尽责即可,用不着真情感。 但陈还是忍不住。 她觉得,她本能觉得,宁馥是不一样的。 不过陈在心里叫她“馥宝”。 认识宁馥的第一她就去查了百度百科,这个有一张超级漂亮,超级立体的脸的女孩,还有四个月才过十八岁的日。 陈自己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可算算,她比已经拿过全国赛铜牌的馥宝大了五岁! 在第一期节目录制之后,她就已经正式转变为了馥宝的妈粉。 二十多岁无痛当妈,而且当得妈心四溢—— 每次她拍馥宝的花絮,心里都仿佛住着一个疯狂的人,看到一个完美的结环三周跳,那人就立刻在她脑海里大放烟花,仿佛看到孩子轻松碾压全班同学取得第一名的家长,恨不能立刻召唤全世界来看看自家崽崽有多么优秀!而当她看到馥宝为训练,汗水连套在训练服外面的宽大t恤都洇透,心里头那人就忍不住拿着手绢捂住嘴,哭唧唧的是骄傲是心疼…… 而现在…… 当她心中的宝贝崽转过头来看向她的候,陈心里的人就始在她的心脏里疯狂跑酷了。 虽然是负责官微运营的,但严格意义上说,陈是工作人员里权最的那种。 两秒钟后,她听到她家崽崽清朗的声音。 “早上,陈姐。” 心中的人一个急刹车,掏出两条彩带,狂舞来。 陈保持着脸上的镇静,对宁馥微笑:“休息的吗?” 她最担心的,就是宁馥自己看到网上那些无端的、恶毒的攻击。 宁馥在压腿。 “还不错。”她笑道:“这周的体能达标了。” 整个节目组从教练沈以诚、导演许正帆,到普通的工作人员,都以为她会为表演课焦虑。 事上,宁馥最近确有焦虑,但原却不想他大多数人所猜想的那样。 她在系统处的积分停滞在了10/100。 很显然,体能上的进步,只是她重返冰上赛场的条件之一。 她还需要更多专业的训练,以及……一个回归的机会。 竞技体育,这四个字便意味着热烈与激情,但同,也意味着残酷的淘汰。 许多人经历日复一日的努训练,付出汗水精甚至鲜血,却不一定能获得等同的回报。甚至,每一个能登上赛场的机会,都需要拼尽一切去争取。 选定一条路,她就不会再后退。 昨晚上网络上发了什么,宁馥当然知道。 系统对消费主义的陷阱可是掌握得相当熟练,宛如一个称职的推销员,在宁馥的任务进度达到5/100,就给她启了冰上训模拟空间,10/100,通了运动员形象监测功能——全方位的监测运动员的公众形象、舆论碑和商 第188章 赤子之心(10)没有小金人的话,奥…… 业价值。 当然,这些非常高级、非常用的功能,都是试用的。 想要长期使用?想要通高级功能? 不意思,拿积分来换。 参加一次职业比赛积分+10,获得一次职业比赛前五名,积分+50。 获得奥运冠军? 积分+10000,无限获得本世界所有系统功能的最高权限。 这些都是很的奖励,不过需要宁馥先重拿到职业比赛的入场券。 ——仿佛一个鸡蛋、蛋鸡的故事,陷入了无限的死循环。 说回到昨晚上那场的“风波”上。 宁馥注视着前这个姑娘。 她见过太多掩饰自己情绪的人,有的擅长,有的拙劣。 陈明显是后者。 她在担心。 担心的对象是谁,显然不言而喻。 对方终于有些犹豫:“那,那很。”陈望着这个对外界的恶意一无所知的女孩,忍不住道:“要专注训练哦,如果被发现偷偷用手机上网,沈教练和许导都会很气的。” 哄孩子的吻。 ——这是在担心她自己上网,看到那些骂她的评论。 宁馥在陈难掩担心的目光中站身来。 “放心,我的手机一进节目组就被没收啦。陈姐就是我唯一的消息来源。” ——为陈有“上网自由”,所以有也会和处在封闭中的选手交流网上对节目的反响。不过那也是和几个素人选手混得熟。 陈受宠若惊瞪大睛。 “嗯,嗯,”她有些语无伦次组织着语言,“昨那期播出后反响挺的,今也一定很棒!大家都夸你演技呢。” 她补充了一句自己的真心话:“但我觉得……是你真诚。” 宁馥弯唇角。 听宁馥道:“我学了动作,陈姐要看吗?” 陈有结巴:“我是第一个吗?” 宁馥笑道:“嗯,第一个。” ——一个究极铁血战斗妈粉,在人儿甩着两条彩带狂舞的同,诞了。 默默收心中对崽崽一发不可收拾的怜爱之情,陈交软件观察昨晚事件的风向。 显然,罗思雨粉丝上升到人身攻击之后,越来越多感宁馥的观众始受不了了。 就昨晚上发微博上了热搜的那个@秦今也想要吃肉,几个前还一副高冷路人,只看综艺不追星画风,现在已经连转数条微博,为宁馥舌战群儒了。 言辞犀利,逻辑严密,是战斗粉的可造之才。 陈观察了几条,私信。 [陈嬷嬷:姐妹,馥宝战斗妈粉群,来吗?] *** 当的训练结束,节目组导演宁馥留了下来。 她经纪人赵晓春来了。 上回关于男女关系的误会已经解决了,但赵晓春似乎再一次刷了对宁馥的认识—— 也不知为什么,现在在赵晓春里,他手里这个签下的,冉冉升的星,简直像头无辜的鹿一样纯洁骗。 在这娱乐圈的群狼环伺之中,赵晓春感到深深的危机感。 原本以为是个有心儿的,哪想到是白兔! 他恨不得立刻就宁馥从全封闭的综艺录制中抓出来,给她恶补三三夜娱乐圈的潜规则和人心的险恶。 赵晓春也不是吃干饭的,昨晚事情一出,他立刻就安排团队做出了反应。 但他最担心的,是现在宁馥的反应和心态。 所以哪怕冒着得罪节目组导演的风险,赵晓春也一要求,和宁馥面对面的见上一。 可真当这姑娘坐在自己对面,一双黑亮的睛迎上自己的目光,赵晓春一肚子安慰的腹稿,却不知从何说了。 说你只是认真做了自己能做的? 说其罗思雨第一次摔倒就是假摔,想要立带伤坚持的人设;第二次摔倒也是假摔,想要争夺整个短节目的高光? 说你被罗思雨的粉丝网爆,而节目组为了热度听之任之? 赵晓春说不出。 她训练认真,依旧用运动员的标准要求自己;她对罗思雨温和友善,或许以为这位同龄人可以成为她在圈子里的第一位朋友,在对方失误摔倒的瞬间,自己的动作还未完成,就去扶她;她甚至还感激节目组给她这个宝贵的机会…… 赵晓春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浸|『淫』娱乐圈这么多年,自诩老油条,只从节目中宁馥的表现,他就知道自己挖到是宝矿,是璞玉。 是一颗纯粹的心灵。 赵晓春甚至有一种负罪感——想要在娱乐圈闯『荡』,他注定要让宁馥见识险恶的事了。 但他还是决定先安慰两句。 “你……你安心训练。其他的事情,团队都会给你处理。” 宁馥眨眨睛。 赵晓春以为她没听懂,叹了气,道:“但你也多一心。别所有人都当真心。别对什么人什么事都掏心掏肺。” 宁馥乖乖保证:“嗯。我知道,你是为我的。” 她看赵晓春一脸“这孩子怎么这么傻,没救了”的表情,加上一句:“我的演技很的。” 赵晓春只得苦笑。 “,你演技最了。以后拿个金人,给我、给公司增光添彩。” “没有金人的话,奥运金牌可以吗?” 赵晓春在心里犯愁——这还真是个孩子呢,别人一哄就信。 也不想想,全世界有几个演员能拿到金人? 都退役了,从哪来的奥运奖牌? 几率一个比一个低。 还是个真的爱做梦的姑娘呢。要不是看她真的有潜,赵晓春才不给自己找这麻烦。 原本这次来,还想让宁馥滑冰训练的候悠着—— 她训练太拼,都不是运动员了,何必再给自己身体惹出伤病,平白耽误档期?在是不划算。 可是看这姑娘身上训练服还没脱,额头还沾着汗湿的头发…… 唉,算了。 既然要捧她了,就得为她保驾护航。让她专心搞事业,其他事情交给专业的来就行了。 赵晓春本着哄孩子的心态,所有预备的劝诫和警告全都咽了回去,原本的苦婆心变成了哄孩子的语气—— “都行,都行,你拿哪一个公司都不嫌弃。” 第189章 第189章 赤子之心(11)谁也不能将月亮的电…… 第189章 赤子之心(11)谁也不能将月亮的电…… 一百八十九章 赵晓春虽然还算不上什么手眼通天的魔王级经纪人, 但这么多年下来,总还有点儿自己积攒的人脉。 也不知他和节目组说什么,居然节目组录制的训练基地旁住下来, 每天都来围观。 实习生陈就不止一次录制场地碰这位经纪人。 她忍不住跟自家leader打听一下。 leader王依旧用她做精致指甲的手指滑动手机屏幕, 淡然道:“这算不上什么权。你可把这理解一种交换。” 陈不明就里。 leader王轻轻一,“真正入行, 后自己跟组, 你就明白。” 赵晓春是个生意人, 生意人自然什么都是明码标价的。 节目组拿他带的艺人炒作出圈, 冲现网络上宁馥一边倒被恶意评价甚至攻击的风向, 显然是赵晓春这边亏。所当他提出来要跟组, 节目组也就顺水推舟地同意。 赵晓春留下来, 就是一个警告。 他家艺人是个白兔子, 他可不是。 leader王倒颇有些感慨地道:“赵晓春对宁馥是认真。” 架势,干脆不打算扯狼皮往兔子上披, 他这头眼睛绿油油的饿狼干脆就蹲他家兔子后不动窝。谁想害宁馥,也要先掂量掂量能不能经住她后那饿狼的撕咬。 挺有意思。 想这儿,leader王倒来兴致,她放下手机,问陈:“你觉宁馥这姑娘怎么样?” 陈一愣,一时间几乎听见自己大脑疯狂运转的声响——节目组内,是严令禁止公器私用追星的。 她憋好半天,终于找回往日的伶牙俐齿。 “我……我觉她挺漂亮的。” 这倒是一句客观不能再客观的事实陈述。 leader王顿感无趣, 埋头接刷手机去。 要她……不论其他几个人是刚出道就爆红的爱豆, 还是已经作品无数名声的影帝,宁馥是这档综艺里,最有潜力的一个。 leader王心感叹, 自己真是曲高和寡。 ——谁说白兔,不能有一颗狮子的心呢? *** 周六的《冰上之梦》二期(下)还未放送,但节目组三周期的录制已经开始。 节目组的录制规律也已经明显,七天为一个周期,一周冰上训练,一周演技训练,这样穿『插』进行。 力求将所有类型的观众都牢牢吸屏幕前面。 选手都是一副对网上发生什么一无所知的模样,然后默默地交换眼光。 而风暴心的两个人,反应就更有意思。 罗思雨顶红红的眼眶,起来又忐忑又愧疚,一大早就去给宁馥道歉。 只可惜她刚凑宁馥边,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经纪人赵晓春打断。 “罗啊,你先忙,我和宁馥说两句话。” 罗思雨被他眯眯的眼神一盯,竟然莫名地有点后脊梁发『毛』,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而面对宁馥询问的目光,赵晓春只是无奈地叹一口气,“她找你说什么,你不用理会。” 他顿顿,觉不能自己的艺人面前失去威严,于是又加上一句:“争取这个资源给你,我想是因为我有共同的期待。你不要为其他的事情分心。” 有种家长对孩子说“你后少跟他玩”的意思。 宁馥却直白。 “但是我想滑冰。”她对赵晓春道:“这也是我滑冰的最后的机会。” 即使是铁石心肠、唯利是图的赵晓春,面对姑娘这样恳求的语气时,也不禁想要包容她的心愿。 他明白宁馥的意思。 作为已经退役的花滑运动员,能再次回专业训练的模式,再次 但他硬起心肠。 “你当时签约,也是因为希望能娱乐圈有更大的发展。宁馥,花滑的赛场上已经不再有你的位置。你可把它当爱好,但别忘参加节目真正的目的。” 说罢,赵晓春转走。 他并不想白兔听他这一番诛心之语后的神情,仿佛这样能减少一点自己的负罪感。 “狠心”的经纪人没,但有人。 沈一城的教练席就旁边。 他端个保温杯,过许久才意识自己口进发苦的茶叶梗。 不仅,他也听。 听见那经纪人告诫他曾经的弟子,要专注出名,专注演戏。 也听见这个曾经拿过全国三,赛场上也算是老将,其实却只有十七岁的姑娘说—— “但是我想滑冰。” 沈一 第189章 赤子之心(11)谁也不能将月亮的电…… 城也网络上那些极度刺耳的声音。 不同的是,他知道宁馥根本不是因为伤病才离开职业比赛的。 有一瞬间沈一城想站起来走过去,狠狠问个明白。 ——想滑,为什么退役?! ——想滑,为什么不努力?! ——想滑,为什么要一头扎进这名利圈子里?! 一股邪火沈一城的胸左冲右突。 宁馥对他的目光浑然未觉,已经转过去继续热动作。 沈一城只下意识地注视她的背影。 他刚刚,也女孩脸上的神情。 哪怕他不愿信,可沈一城知道,宁馥对她的经纪人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是认真的,不作伪的。 对于她真正渴望的东西,她总是把“想要”两个字脸上,学不会掩盖。 这个孩子一直不会骗人。 就像她脚踝受伤的由头提出退役,却跟本没想过国家队的教练完全可调出她的医疗档案。 就像她每次比赛,都渴望最漂亮的比赛服,像只知道自己羽『毛』有多么华丽的鸟儿,让她谦虚一点,她也只是嘴上答应,百般敷衍。 就像…… 就像她还是个豆丁的时候,面对沈一城的询问,眼睛亮晶晶,声音还嫩生生。 “我想滑,教练,我不怕吃苦。” *** 今天的训练内容是最基本的跳跃。 选手的基础不同、起步点不同,不过现进度最慢的,也基本可陆地训练完后点冰一周跳的动作。 平时沈一城并不每天都,基础训练都由助教吴负责。当选手出现冰场上的沈一城时,就知道目前进行的这段训练,有可能会正片被播出。 因此都格认真。 宁馥所有项目都完快,然后一旁练习起三周跳。 这一些选手眼,未免就带一些炫技的『色』彩——谁不知道你是专业运动员出?碾压本来就是天然形的,有什么可显摆的? 不管是想争取镜头,还是享受满级大神对新手村的碾压,沈一城都对宁馥的举动和意图不感兴趣。 他只是其他几个组的选手之间来回巡视,纠正他的动作,指点一些要领。 这一周,冰上训练的目标,是根据导演许正帆的要求,完一段冰上自由滑。 这段表演,也是许正帆准备安排进入自己电影当的。 许正帆虽然一把大胡子,本人起来不修边幅,但品味好——毕竟是蜚声国际的大导演,就连他地为拍摄花滑电影做的功课,那都不是一般的漂亮有品。 他挑选的,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一位霓虹国选手的自由滑动作。 悠扬的《今夜无人入眠》伴奏,她红裙,黑发,带有一种八十年代有的韵味,冰上的飘逸人心驰神往。 当然,许正帆和沈一城沟通过,考虑选手的水平,这段动作许多高难度的动作都被简化许多。 沈一城给大家播放原版的比赛录像。 果然,当大家听他自己要一周内复刻一版出来的时候,几乎全都惊掉下巴。 一旁的摄像机趁机将这搞的rea收录下来——这都是好的剪辑素材。 哪怕沈一城淡淡表示难度会有大幅度降低,一众选手还是感觉人生无望。 沈一城却懒理会,拍拍手,立刻重新组织针对训练。 他也宁馥眼底燃起的火焰。 他对宁馥道:“这次考核宁馥就不参加。” 女孩不可思议的目光,沈一城咬咬牙根,冰冷道:“为大家的公平起见。” *** 录制结束导演组就跑来感谢沈一城。 “今天让沈导扮黑脸,真是不好意思啊!” 沈一城摆摆手。 对方还是挺不好意思,“这实是,宁的经纪人托我这里来……” 宁馥最近热度越来越高——眼要走向黑红也是红的方向,赵晓春已经给宁馥接新的工作。 一个高级饰品的广告拍摄。 因为是奢派,拍摄地取景国,工作行程一来一回就至少要三天。如果宁馥还要录制继续训练,容易影响她的工作状态。 她现已经不是一个职业运动员。她是一个将要被全方位包装、营销、推出的艺人。她有她新的工作和责任。 但这鬼精鬼精的赵晓春把沈一城推出来。 即便是节目组导演,也不不心吐槽一句“老狐狸”。 一,宁馥这个单纯的『性』格,如果是赵晓春出面来说,恐怕会搞“经纪人强迫艺人接工作”,给自己要捧的摇钱树留个坏印象,实不妥,须别人来说 第189章 赤子之心(11)谁也不能将月亮的电…… ; 二,这个别人,还是宁馥心有一定威望的,说话管用的人。沈一城就是现的人选; 三,因为赵晓春这两天“我宁馥为节目可受委屈”的讨债态度,他人又亲自钉组里,导演组也不好拒绝; 四,这些天宁馥的负面消息太多,如果再被爆出因为拍广告而跳票综艺录制,名声绝对不会好听,所刚好可利用“公平”的名义,由节目组改变规则,ban掉宁馥下周的冰上考核; 五,来自沈一城的打击,或许刚好可消减宁馥对花滑赛场的怀念。 总之,全套黑锅,沈一城背大的,节目组被的,赵晓春利,宁馥嘛……为今后的发展,暂且委屈一下。 导演试探地问:“您……要不要跟她解释个两句?” 他不太清楚沈一城对宁馥真正是个什么法,但这位国家队的教练,就知道他此刻心情绝对称不上愉快就是。 沈一城还是拒绝。 他越过节目组的导演去,经纪人赵晓春正殷勤地给宁馥递去水和『毛』巾,一边同她说什么。 沈一城不知道接下来的几天还会不会见宁馥。 既然选择演艺行业,希望她这一次可认真地坚持下去吧。 他这样劝服自己。 *** 但沈一城快后悔。 夜里十一点多,吴惊惊慌慌地给他打电话。 ——宁馥找不见人。 沈一城一瞬间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泡脚的水溅一地。 选手录制期间都住队员宿舍里,无一例。而吴不仅仅充当助教,还要扮演起宿管和生活助理的角『色』,每天晚上都要去查房的。 今天查宁馥那儿,人没影。 吴当时没意,可反复来几次,都没见她,这才发觉不妙,急忙联系赵晓春。 这一下子,赵晓春就跟天塌一样,一边紧紧叮嘱他先别通知节目组,一边飞快地出来找人。 吴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一时也有些六神无主,忍不住就打电话给沈一城求助。 沈一城深深呼吸两下,“你她那里等,不要再惊动别人,我去找她。” *** 训练基地里绕半圈,沈一城心已经有数。 他推开冰场虚掩的大门。 场馆里只开一盏偏光灯,平时晚上保洁和维护人员过来,就会开这盏灯,并不引人注意。 四周的台都依然隐没大片黑暗之。 沈一城就这黑暗里坐下,注视场地央,被唯一一盏灯光照亮的冰面上。 冰刀划过的声音夜的寂静“唰唰”、“唰唰”。 没有恢宏婉转的配乐,也没有比赛专用的华服,宁馥寂静的空白完她的舞。 和白天,屏幕的那一支,一样美,一样顺畅,一样优雅。 沈一城熟悉那套动作。 他心默数乐曲的节拍,宁馥每一个节点起跳,落冰,旋转,换脚。 沈一城的脑海,已然自动配上那支《今夜无人入眠》。 一样的美,一样的顺畅,一样的优雅。 严丝合缝。 最后一套动作是燕式巡场。这是现几乎少见的动作编排。 漂亮,绝对灵动飘逸的视觉享受,但是会消耗大量的体力。 脑海的音乐已最宏大的华章,交响轰鸣,沈一城紧紧望场宁馥的影。 他无暇去想,为什么宁馥会出现这里,为什么明明不够努力,放弃职业生涯的宁馥,会重新拥有这样强悍的,对体的掌控,对动作的理解。 他只是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咔哒——” 场的唯一的灯光突然熄灭。 是有人面关掉电闸。 一时间,整个场馆陷入一片漆黑,沈一城猛地站起,朝前方冲出几步。 然后—— 斜斜的月光,从场馆上方经过殊设计的窗户内洒进来,投原本晦暗的冰面上。 不清脸,不神『色』,只能她如同精灵的动作。 燕式巡场,像奔赴一场没有结局的热恋,黑暗优雅地完最后的谢幕。 完美。 完美无缺。 甚至最后熄灯的一刻,那黑暗剪影般的轮廓,就动人心魄、无与伦比的惊艳。 而这一场表演,观众只有一万个空『荡』『荡』的座椅。 甚至表演者不知道,黑暗还有人,为她沉默的独舞感不可置信的震撼。 不论有没有人观赏,她都要完属于她的热爱,和骄傲。 但沈一城知道一个事实—— 谁也不能将月亮的电源关掉。 第190章 第190章 赤子之心(20)一共八个选手七个…… 第190章 赤子之心(20)一共八个选手,七个…… 第百九十章 天晚上关灯的是在场馆外巡逻的保安。对方发现场馆里亮灯, 还以为是自己忘记关闭。 好和经纪人赵晓春是前后脚。 赵晓春『摸』黑进来,就看到在冰场上的宁馥,又撞上从观众席上走下来的沈城, 这晚上备受煎熬的脏惊乍差点罢工。 在黑暗里沈城拉住他, 阻止赵晓春立刻冲到冰面上去。 国队的印主教练低声对他说:“让她完成。” 赵晓春仿佛吓住,到底没敢挣脱沈城的手。 说句老实话, 他从来没仔细看过宁馥过往的比赛录像, 哪怕他签下她, 冲的就是她退役“天才花滑女”的噱头。 他也从来没有真欣赏过宁馥在冰上的模样。 他已经习惯切都从“价值”的角度出发, 审视个人, 件事, 有没有运作和盈利的可能。 以至在幽幽的月光中, 看到个化身精灵的女孩时, 赵晓春时言。 有些美的确是法标价售卖的。 他沉默下来,最后对沈城简单道:“我去和节目组解释下。” 广告也可以谈。 如果拍摄场地可以转到国内, 甚至录制地来,宁馥也可以继续训练。 赵晓春说完,仿佛深怕自己后悔样,飞也似地走。 *** 就在宁馥的经纪人和教练各有思的晚上,广大网友和观众们也没闲。 《冰上梦》第二期(下)播出。 上集中,宁馥和罗思雨的冰上节目获得最高评分。 导演组给出的评语是这样的: 在演绎中完美地融入花滑作的优雅与灵,对人物理感情有充分的把握,甚至进行令人惊叹的升华。这是花样滑冰的魅力, 也是表演艺术的魅力。当这二者完美地结合起来时, 我们唯有惊叹。 这是很高的评价。 评价出,就在罗思雨的粉丝中间又掀起波新的高『潮』。 ——显,作为骄傲的“新晋电影圈小花”的粉丝, 这些对演技的评价,就是对名演员最高的褒奖。 更别提导演组拍板的人还是着名的大导演许帆。 不知有多前辈演员为能入许帆的青眼争先恐后、费尽思。如果她们的思雨宝贝能得到许帆的认可,出演他下部电影的女主角,前途几乎可以用“不可限量”来形容。 在片中,宁馥和罗思雨都 第190章 赤子之心(20)一共八个选手,七个…… 有优先选择搭档和下个表演剧本的权力。 节目组当不会让流程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进行下去—— 搞事才是他们的本『色』和风格好吗?! 节目组临时通知——两位获得优胜的女选手,要先选择自己接下来演绎的剧本,后才能确定她们的搭档。 节目组提供的五个剧本早已经放到网络上,甚至还进行投票,哪怕在这些天的风波里,都吸引大量观众的注意力。 罗思雨选观众呼声最高的段设定,敌国将军与亡国公主。 这段『性』张力拉满,而且最要的是,这是影帝顾泽章的上部电影中的情节桥段。当时几个剧情梗概放出,社交媒体上的评论就爆炸式地增长起来,不管是影帝的粉丝还是看过电影的路人,都在翘首以盼地期待能在综艺中看到这段经典的复刻。 当初和顾泽章演演对手的女演员,凭这段戏,是直接拿到最佳女主角奖的。 “其实我觉得你也特别适合这场戏。”罗思雨脸惭愧地道:“如果不是我不小……” 五个本子中,只有这个本子中的公主角『色』肢体活要些。 宁馥微笑下。 “谢谢。”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的,“我刚好也想要个新鲜的角『色』。” 她拿另个剧本。 弹幕在此刻爆炸式激增—— [卧槽卧槽卧槽,我们馥宝笑起来真的好美啊呜呜呜] [说实话,馥宝这样的浓颜真的很适合演公主的!] [亡国公主?算什么,没听馥宝说早就演过吗?推荐你去看馥宝的资源站~] 这几天折腾下来,宁馥撮成分复杂的粉丝(冰『迷』、颜粉、以及刚刚看综艺以后对她好感的路人)终在个叫@小玫瑰妈粉联盟的账号组织下团结起来。 他们人虽还不算多,但却非常勤快,新开的资讯站已经收集许多宁馥以前比赛的视频。 自有感到好奇的人去看科普—— 宁馥小朋友,十五岁的时候就在冰上献上过《海伦》。 希腊神话中最为美丽的传说,人间最漂亮的女人,引发特洛伊战争的红颜祸水。 她的比赛服以大面积的黑『色』为底,上面点缀的却是纯白『色』的羽『毛』。海伦象征欲|望和暴力,而海伦的美却是辜而纯洁的。 哪怕十五岁的小朋友脸颊上还有点婴儿肥,透过成熟的妆容,她却完美地展现出“海伦” 第190章 赤子之心(20)一共八个选手,七个…… 具有的魅力。复杂的欲|望,纯粹的灵。 哦,怪不得说想要试试新角『色』。 亡国公主这个角『色』人设,对宁馥来说,或许真的有点乏味? *** 宁馥挑的本子是运系,是段篮球女和她的教练的对手戏。 她挑这个本子当有她的目的。 有时候,打个人的诚意包括两部分。 、让他知道你在努力。 二、让他知道你的理。 特别是你还拿的是“浪子头”的剧本的时候。 宁馥就是要让教练沈城知道,她还是“金不换”—— 各个方面、各种意义上的。 打眼,她就锁定这个本子。 *** 接下来,就该罗思雨和宁馥挑选她们的对手戏演员。 按照节目组公布的规则,第二期(下)中,只有她们两个优胜代表的小组作品可以在片中完整播出,而宁馥和罗思雨二人,也具备优先选择权。当她们俩的搭档确定后,其他人才可以再进行自组队,去争取剩下的剧本。 但节目组的幺蛾子可不止此。 在两个女生挑选完剧本后,她们分别带到两个房间。 空『荡』『荡』的屋里只有张桌子,桌子后放把阔气的老板椅。 实时弹幕和两个女生脸上的神情样惊讶。 当,观众朋友们是边狂喷节目组花样百出吊胃不务业去死去死,边暗搓搓地期待接下来的戏码。 这时,节目组在喇叭里说明接下来的具体规则: 两位优胜选手已分别进入红、蓝两个房间。 其他八位选手,将轮流进入两个房间,与两位优胜选手试戏。他们的表现,将决定两位优胜者选择谁作为最后的搭档。 当,这也是个双向选择的过程—— 八位“面试”选手在两个房间的面试都结束后,将决定自己等待哪位优胜选手的选择。就像高考填报志愿样,选出自己仪的学校,后便只能等分数线发布。 他们会从节目组提供的篮子里拿走枚红『色』或蓝『色』的标签,这意味他们只接受对应颜『色』的选手的选择。 搞事的节目组非常天怒人怨地在广告『插』|入前放个镜头。 弹幕已经刷满画面—— [卧槽,刺激!] ——共八个选手,七个人都拿蓝『色』的标签。 第191章 第191章 赤子之心(13)但我愿意等峰回路…… 第191章 赤子之心(13)但我愿意等,峰回路…… 百九十章 节目买完关子, 在片弹幕中继续。 除宁馥和罗思雨外的八位选手,在工人员的指引下分别走两个房间——房间外都挂着块铭牌式的电子显示屏,块红『色』, 块蓝『色』。 在宁馥和罗思雨进入房间时, 上面是没显示颜『色』的。 弹幕: [节目组真能搞……] [倒要看看你要搞么幺蛾子.jpg] [许愿的cp都能城真!] 别看《冰上梦》才播出了两周,可综艺中的cp已经组了好几对儿了—— 么夏辕x罗思雨的“夏雨情缘”(他俩曾经部电影里演过男女), 么顾泽章x宁馥的“红薯交”(节目组放风时大家出去逛街, 影帝给宁馥递过个烤红薯), 甚至还罗思雨x宁馥的“冰雪恋歌”(艾拉和伊莎谁是攻大家还在争论)…… 观众们嗑得个比个起劲。 节目组当然也很些趁机引导的意思。 宁馥挑个教练和篮球少女的本子实在让节目组头疼了阵——剧情, cp不好炒啊! 原本编导是想让宁馥换个本子的, 但被许正帆阻止了。 他想看看宁馥要怎么演。 *** 顾泽章推开门。 宁馥坐在老板椅上看剧本, 十七岁的姑娘小小只, 看起像陷进了那黑『色』的靠背中样。 顾泽章对她印象不错, 但并不准备选择她。 比起半路出家的运动员,他本能地更青睐科班出身的演员些。 但她抬眼看过时, 顾泽章立刻就知道,宁馥,已在戏中。 因为她的眼眶是红红的。 顾泽章放缓了脚步,迅速地寻找状态。 只听宁馥道:“教练,还会长的,真的,还会长——” 她猛地将剧本收身后,明明手指攥得那样紧, 却偏要做出副轻轻松松漫不经心的样子, 随手将它塞在堆桌上的杂物里。 桌上除了个给演员准备的水杯以外么都没。 可偏偏她几个动就是气呵成,自然而然。就像所生活中,在师长面前把手里东西塞进杂物堆里的小姑娘会做的样, 毫无违和感。 就连监视器屏幕后的许正帆,都忍不住默默点了点头。 无实物表演,很不错。 惊讶过后,顾泽章也迅速地找到了状态。 他的肢体动也随变,不是端着“高冷”人设,身姿挺拔的影帝,而是变做个四十岁,略些沧桑的球队教练。 眼前的女孩显然让他感到为难。 因为她曾是队里最好的苗子,是他寄予厚望的队员,在训练中表现从都是最刻苦、也最出『色』的。 但省队的选拔不单单只看些。 骨龄测试的报告显示,她将的身高,是不能满足篮球项运动的要求的。 小姑娘将手中的报告塞起,下意识的动,只是徒劳。 ——教练既然找她谈,又怎么会没看过那份报告呢? 顾泽章挠了挠头,靠到桌子边上劝她,“你还小呢。” 他说的也艰难,但既然开了头,就必须要说下去。 “未的路还没定,还很多个选择。考个好大学,做个医生,律师,当个歌唱家或者文学家,都是很好的。” 趁着年纪轻轻,趁早改行,总比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要强得多。 说白了,就叫老天爷不赏饭吃,由不得你不甘心啊。 “你岁数还小呢,以后多发展些其他的兴趣。别钻死胡同,听。” 剧本只给 第191章 赤子之心(13)但我愿意等,峰回路…… 了本场的情节设定,却没给具体的人物设定和台词。因此,宁馥他们的表演几乎可以说是即兴表演了。 台词、人设,都由演员自己取决和发挥。 顾泽章给自己的人物设定,就是个四十岁上下、平素不休篇幅,从不会对手底下群女篮队员温柔的走粗犷风的教练。 为不善表达的教练,些戳心的“劝告”,就是他对个平时自己最满意的队员的爱护了。 因为样的情况他见得太多、也处得太多了。 运动员苦,运动员难,既要拼了命的刻苦,还要看身体的硬件条件能不能过关。 最后能出成绩的,可以说是既披荆斩棘的勇气,又万里挑的运气。 二者缺不可。 太多人倒在运气关上了。 拿到份报告,宁馥尚未开始的职业生涯,基本上就已经宣告结束。 但顾泽章却听到眼前的少女,坚定地说—— “还是想试试。” 她说时,那神情却完全不是“想试试”的模样。 她站着,双拳紧握,稚气未消的脸上能看出紧绷的咬肌。 顾泽章脸上出现丝惊讶。他没想到,本该接受命运的少女,会做出样的反应。 她在和自己较劲。 和那“万里无”的运气较劲。 那种是种执着到决绝的语气。 人们说不撞南墙不头,不见黄河不死心,个刚刚被宣判了职业生涯死刑的姑娘,偏偏就要条道走到黑。 还坚信能样走下去—— 走到天光大亮。 *** “好,卡!” 房间里的对讲器中传导演许正帆的声音。 气氛为松。 顾泽章慢慢呼出口气,将自己从刚刚的情绪中拉出,紧接着就是感叹—— 他没想到宁馥竟然样的天赋! ——对于个非科班出身、甚至只上了个星期演技课程,几乎没任何专业训练的人说,样的演技只能用“天赐奇才”形容了! 顾泽章原本还想,如果宁馥入戏困难,他为专业演员,少不得要引引、带带。谁想—— 短短的几分钟里,竟是没几句台词的宁馥,全程引动着他的情绪! 越是专业、越是体会的演员,就越知道在戏里个好的对手多么重要。 而宁馥……她完全符合个标准! 顾泽章毫不怀疑,他不会入戏么深,不会样自如地代入教练的心情中去。 “演的很棒。”顾泽章道。 他的语气忽然顿。 在他的注视下,宁馥显然已是出戏的放松姿态,甚至唇角也微微弯起,几乎可以预判出她下刻就要礼貌而客气地道谢了。 颗眼泪,从她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滚落下。 她也彻底笑起,漫不经心地伸手揩掉了那滴泪,然后说道:“谢谢。” 顾泽章沉默了瞬,想提醒她时候入戏太深更容易伤到自己,但交浅言深,在综艺上说些,未免多言。最终他只是朝宁馥点了点头,转身退出了房间。 监视器后,编导『摸』着下巴。 最终段试演,刀未剪。 *** 最后个进入宁馥房间的是夏辕。 他进就清了清嗓子。 宁馥从桌子后抬眼望他,只听他笑嘻嘻地道:“教练,想打篮球。” 编导在监视器后愣——怎么,剧本还能么玩? 味夏辕个开场,可想而知到时候弹幕反响必然火热! 转眼看旁边的许正帆,也是副饶兴味的样子。 第191章 赤子之心(13)但我愿意等,峰回路…… “检测报告你看过了?”宁馥坐着,神『色』淡淡地将手中剧本放在桌上。 夏辕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走进以后就像只好动的小狗样转转去,小动没停下过。 “只是个检测报告而已。”他勾手做了个空气投篮的姿势,“您面前的,可是个活生生的人诶。” 他年纪轻,笑起朝气阳光,完全就是观众能想象到的,校园篮球少年的模样。 剧本里可没说过打篮球的是女孩还是男孩,只是大家都先入为地认为,宁馥年级小,又是运动员出身,肯定会选择篮球队员的角『色』。 可夏辕不样想。 不知怎的,他点心疼宁馥。 她那么年轻,就因为身体上的伤病离开赛场,让她去遍遍地演绎个要被迫结束职业生涯的球员,她怎么会开心? 人生并不总能像电影样,总能峰路转、柳暗花明。 揣摩个角『色』,就像体会宁馥当初退役的心情。 而里头,也夏辕自己的私心—— 他是多么想要小玫瑰继续在冰上滑下去啊! 宁馥在桌子后审视着他,让夏辕感觉自己像被x光扫『射』了遍,被看得透到骨头缝里。 “人生不是电影。”她说道。 是剧本里给出的句参考台词,在前面也扮演教练的人背出。 “没许多的峰路转和柳暗花明。”女教练明明看着是样年轻,可语气却已经老了。 “你的身体条件,坚持下去不仅会吃许多苦头,而且不容易打出成绩。”宁馥道:“些苦就白吃了。” 时候让人害怕的,不是努力和痛苦,而是在经历了些以后,竹篮打水场空。 种徒劳和无奈,是能把个年轻人的热情和心血生生耗干的。 她并没用劝诫的语气,只是将眼就能望见的将摆在夏辕的眼前。 “样的放弃不是可耻的。” 夏辕却依然笑着:“知道。” 他道:“不过愿意等峰路转,柳暗花明。” “因为最喜欢打球了。” 他凑在教练的桌子前说,眼眸明亮,如此真诚。 宁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少年的头发茬『毛』茸茸的,带蓬勃的生机。 “希望你的电影好结局。”她道。 *** 电视机前,沈城长久地沉默。 他不得不承认,宁馥或许不仅仅是在花滑领域拥天赋。但那滴眼泪,那段表演最后她对夏辕说的,却不停地在他脑海中盘绕,屏幕中的热闹仿佛都从眼前和耳边溜过,半点进不到心里头去。 他忍不住立刻去证实。 在周六的大晚上,家队基地接到了教练沈城的电。 “当时备选人员的详细体检报告,把宁馥的发给。” *** 秦晓雪敢毫不夸张地说,宁馥的两段表演又要封神了。 大家伙看上次冰上演绎的艾拉时就样评价,可看综艺,就像吃流水席,正菜大餐永远在后头,而宁馥带的表演也是如此,层递进层,层深于层,让人很难不咂『摸』出千百种滋味。 两段未曾删减的试戏片段都在《冰上梦》二期正片播出,红薯cp强势崛起,宁夏cp后居上,观众们嗑生嗑死。 谁也没想到,多年以后,那句台词真的出现在许正帆导演冲击华语最佳纪录片奖的影片中。 被誉为冰上玫瑰,在花滑女单拥绝对统治地位的女人,在屏幕错落的光线中,抬起眼睛。 “人生不是电影。” “但愿意等,峰路转,柳暗花明。” 第192章 第192章 i赤子之心(14)排除选项 第192章 i赤子之心(14)排除选项 第一百九十二章 《冰上之梦》第二期的实时播放曲线跟股市k线一样吊着节目组。 不过即便看得紧张不已, 也从跳加速中体兴奋的快乐。 节目是真的火了。 负责综艺的宣传企划的leader王也在实时观看,不过她重点是看弹幕。一边看一边给自己新带的徒弟小陈讲解。 “今晚节目组安排的热搜,看明白了吗?”她问。 小陈点点头。 很明显, 她家馥宝, 现在已经是这档目前收视最高的综艺节目中最具有话题度关注度的核了。 ——这是连节目组编导整个制作团队,最初都没想的。 她只是有些忐忑地问了一句:“这样……真的不让她再攻击了吗?” leader王淡淡一笑, “大家都有逆反的时候。”她又道:“只看宁馥的表现, 你有什不放的?” 营销当然必须, 炒作当然有效, 五百个热搜铺上去猪都捧红。 但有的人不用费尽地往风口上站。 她就是风本身。 小陈讷讷地“嗯”了一声。 其实有个问题她没问出口——馥宝真的红了, 以后……还有可回赛场上吗? 原本她只是普普通通的颜粉、节目粉的, 只想着宁馥以后一帆风顺, 多多接代言角『色』, 在娱乐圈里闯出一片天地。可是越喜欢馥宝,小陈便越忍不住地想, 如果……如果馥宝还有机再去比赛呢? 她才十七岁,她那热爱花滑。 小陈早已经社交平台上馥宝的粉丝们打一片,还了里头最资深的“大粉”,她知道粉丝们的情。 刚刚喜欢上馥宝的,都在遗憾没早一点认识她,没在她在冰上舞蹈的时候给她欢呼鼓励;宁馥为数不多的冰『迷』们,则因为她在节目中的表现,重新燃起了希望—— 完美的3lz, 从丝滑的冰上步法, 穿着那像spy服装一样的公主裙,还兼具力与美的提刀燕式。 在一档业余『性』这样强的娱乐综艺里,所有由她奉上的冰上表演, 都对得起“专业”二字。 放在赛场上,也毫不违。 或者说,她本就不应该属于这里。 这群冰『迷』甚至打算悄悄起请愿,希望让宁馥重回赛场。 ——虽然他们还不知道这请愿底应该给她的经纪公司,还是给她曾经的训练队。 *** 与此同时,正在直播的《冰上之梦》第二期。 八名选手都已经分别在个房间里完了一遍试戏。 节目组的规则很简单,就拿影帝 第192章 i赤子之心(14)排除选项 顾泽章说,红『色』蓝『色』个房间他都需要他进去试戏,但出后,他只在红蓝之中选定一颜『色』。 当他选定以后,就要由对应房间的“主考官”决定要不要在所有选定这个颜『色』的选手中,挑选他作为对手戏演员。 节目组关子卖得很大,在答案没有揭晓之前,连观众都不知道房间的颜『色』对应的人是谁。 个房间中同时响起编导的指引:“位选手,现在请离房间,进入演播大厅。” 主持人其他八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罗雨亲亲热热地挽住宁馥的胳膊,个人一起走进大厅。 算起罗雨比宁馥还大岁,作为演员,身材当然匀称漂亮。但站在一起时,宁馥的身条看起就要比她更挺拔颀长一些。 罗雨挎着她的胳膊,个子还比她矮寸。 人进入大厅。其余的八位选手一字排,站在台上。 “二位,现在请选择你们的合作对象吧” 主持人可以说是非常的唯恐天下不『乱』了。 宁馥挑了挑眉。 一旁的罗雨忍不住口问:“我们怎知道谁选了我们?” 主持人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兴奋:“这就要看你们的默契咯。” ——台上的每个选手都已经在分别宁馥、罗雨进行试演后,在她们二人间做出了选择。 现在,是反选的时候了。 刚刚的“面试官”,现在需要向她最中意的一名合作对象伸出手了。如果对方选择的颜『色』她代表的颜『色』相同,那他们的组合便宣告立。 一个演技考核,节目组一通『操』作,安排得像个相亲节目。 不过观众朋友们对这一套显然非常买账,弹幕一个个嗷嗷叫着搓手等修罗场。 不管是一众选手争罗雨宁馥这位上一场的优胜选手,还是位优胜选手自己看中的人拒绝,想想都是一场好戏啊! 主持人笑眯眯的:“你们俩决定好了吗?谁先呢?” 罗雨微笑道:“先可有点风险,我先给馥馥排除选项吧。” 她的意也很明确。 她选择的人,必定也双向选择了她。这样下,届时宁馥在选人时就少了一个可遭遇尴尬的选项。 罗雨询问地看着宁馥。 宁馥并不在意这些,点了点头。 罗雨这话一出口,弹幕就已经吵了一片。 无他,因为她实在是太自信了。 罗雨的粉丝倒是对双线作战乐此不疲,一边大肆嘲讽宁馥粉丝的不平,一边始选妃点菜,这个想看罗雨二搭夏辕,那个想看罗雨影帝合作…… 一时间弹幕中微博上,都洋溢 第192章 i赤子之心(14)排除选项 着快乐的空气。 罗雨率先走向八位待选择的选手。 她徘徊了一,熟谙节目吊胃口的节奏,在位素人之间回走,仿佛正在为难地取舍,把个人都逗笑了,这才非常潇洒地一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同时,她也尽力将自己最漂亮的角度呈现在镜头之前。 节目组非常应景地配上了烘托紧张气氛的音乐。 罗雨最终朝顾泽章走去。 她知道,顾泽章一定选择自己。 ——有谁舍掉一个科班出身的潜力演员,去屈就一个滑冰的? 更别提在试戏的时候,罗雨有自信,他们百分之百擦出了火花! 她在影帝面前站定,笑容中终于戴上了几分羞涩,“顾将军,我选你。” 这也是他们演绎的片段中的一段台词。 更是让罗雨忍不住反复回味的一段表演。 顾泽章不愧是顾泽章……一旦入戏,那无可匹敌的控场力简直惊人,她程都对方引着情绪,在剧情推最高|『潮』的时候,她甚至感觉自己真的爱上了灭亡自己国家的这个男人。 顾影帝……也一定是入戏了,才这样吧。 然顾泽章只是不一言地往后退了一步。 罗雨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下意识地确认了一下。 “我选你。” 顾泽章那股子社恐劲上了,像一尊石雕一样不予回应了。 这场景,未免太尴尬。 罗雨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几乎下意识地想回头去看,找编导,找主持人,找自己的团队…… 为什生这情况?! 顾泽章为什不选她?! 难道她顾泽章搭档不是顺章的吗?!7:1的选择结果,她是7宁馥是1难道不是所应当的吗?! 为什,为什?! 百不得其解的『迷』『惑』还是其次,羞恼愤怒让罗雨的脸『色』涨红了。 她的大脑停顿了几秒,这才恢复运转。 现在不是纠结顾泽章的时候了! 罗雨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听主持人“要继续选择哦”的提示,她不得不转向旁边。 还好,还好虽然她运气有点差,第一次选就刚好选了那唯一一个选了宁馥的——不知道顾泽章是不是为了挑战自我才特立独行地选了她——好在,她还有夏辕。 他们是老搭档了。 罗雨不太喜欢夏辕,夏辕让她觉得有点可怕。但现在,夏辕就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但是夏辕也拒绝了他。 他用充满善意的语气道:“也许你应该让宁馥先为你排除一下选项。” 第193章 第193章 赤子之心(15)我要的是精英成年组…… 第193章 赤子之心(15)我要的是精英成年组…… 第一百九十三章 后罗思雨为自己排除了5个选项, 问到第六个人的时候,才终于问到了选择她的位素人。 弹幕里的罗思雨粉丝终于安静如鸡。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宁夏cp终于美帝了! ——罗思雨的组合定下后,节目组就布下一阶段规则, 组合后的二人组将交换剧本! 就是说……宁馥一组, 换成了罗思雨他们的敌将军x亡主剧本。 剩余的七个人全都选择了她。 而在,七个人全都在等待她的挑选。 宁馥朝顾泽章走过去。 “宁将军, 你能不能选我?”夏辕在旁边喊道。 很好。 刚刚看罗思雨热闹看得不亦乐乎的弹幕, 在全都化身嗑|『药』尖叫鸡, 一片片的“啊啊啊啊”刷得几乎把画面挡得不留一丝缝。 [卧槽, 夏辕好会!] [妹的, 我一直以为小夏是阳光小『奶』狗类型的, 是在怎么闻一股黑化味?] [越来越带劲了呜呜, 馥宝看小夏一眼吧, 他虽然年轻,但是他有一颗真心呀!] ——磕cp上头了, 大家伙的脑补一个比一个真。 是夏辕演技真不错,他这一句恳求,立刻将自己代入到了剧本里亡主的人物里。 主为了保全王室后的血脉,不得不在有骨气地死去和从此委身为将军姬妾之选择了后者。 哦,在的人设大概变成亡王子了。 关键是他说这话时的神情。 实在是楚楚怜,眼又带一丝不甘和怨恨。 看了都叫人心动。 宁馥果然停下脚步来。 另一头的影帝顾泽章愣住了,这场景实在超他原本的估计。 但他确实想要宁馥再合作。 她不是专业的演员,但她有灵气, 有潜力。顾泽章不仅仅是起了惜才的心, 他自己想,或许以借此机会突破自己。 只是手了这样一招,他不得不争取。 然而还没等顾泽章开口说话, 夏辕又道:“今日将军若收下我,为奴为婢,不敢有怨言。” 好家伙,这台词都祭来了,这意思是真打算玩一男扮女装呢。 “虽然没有影帝的荣耀加身,但我真的很想和你合作。” ——影帝到底还是放不下身段来,不像我,只会心疼giegie。 他一双眼望着宁馥,仿佛有万语千言似的,后却只是哀切地一瞥。 宁馥:…… 不答应他,仿佛自己是个渣男;答应他吧,又好像自己是个昏君。 一旁顾泽章急的都有点脸红了。 后宁馥还是做了昏君。 弹幕如何嗑cp嗑到昏头不说,《冰上之梦》在各大论坛、短视频平台上的同人产都在短时内激增到了吓人的程度。 赵晓春这一两走路都只 第193章 赤子之心(15)我要的是精英成年组…… 打飘——要捧演员来,或许要好几部作品才行,要捧个红的流量来,自然是热度重要! 热度!热度就是金钱,热度就是底气!艺人有了热度,后面的资源自然而然就会找上门来! 就连节目组的剪辑和营销,近明显没再拿宁馥作筏子了。 赵晓春很满意,终于准备从组里离开。 ——他还有很多工作,不能总是待在节目组里给宁馥保姆。 谁能料到,他刚走三,要命的事就来了呢。 *** 一篇半年前冰『迷』们自己论坛上的帖子被翻了来。 言之凿凿,说宁馥退役,并非因为脚伤,而是因为贪慕娱乐圈的名利和繁华。 看得来帖子的作者应该曾是宁馥的铁粉,她的竞技状态非常了解,更是一路看着她从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才少女,走到后来“伤仲永”的地步。言辞之颇为痛心疾首,很有些因爱生恨的意思。 虽然拿不医疗报告的石锤证据,但方将宁馥在退役之前就已经训练划水、无心比赛的表列举了好多。 篇帖子已经沉底好久了,不知是谁又给顶到了论坛首页。这两正颇有水花的宁馥,再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这是赵晓春始料未及的,关的压力让他心焦不已。 思来想去,他还是托到了节目组这头。 第二,《冰上之梦》节目组释了一段足有二十分钟的视频。 这还是官方头一次发这么长的花絮呢,让平时日常辱骂节目组抠抠搜搜的粉丝们都大感意外。 ——视频是宁馥冰上训练和彩排的花絮混剪。 小陈连夜剪来的。 这是节目组摆明来的态度。 不管外界如何议论,在《冰上之梦》这档节目里,她所有的训练都完成得一丝不苟,所有冰上的动作,都是百分百认真待的。 哪怕节目的其他人都是菜鸟级别的业余选手,她只要随便滑滑就以轻松碾压所有人,她不曾显『露』过一丝轻慢。 有冰『迷』忍不住她在节目的态度和论坛篇帖子比,——她真的变了。 曾经的懈怠是真,此刻的诚挚是真。 *** 看到这段视频的然不止曾经的冰『迷』、在的粉丝以及摩拳擦掌的黑子。 作为刚刚成立的宁馥全后援会骨干成员,秦晓雪在司卫生的马桶上看完了视频,还来不及看下头的反馈,就被主管的催命连环call打断。 客户边今要带他们实地考察,一早就定好时了。 他们这一行,是要给b市纪花样滑冰俱乐部设计新的logo。他们的训练冰场翻修了,早在十多年前就挂牌家花滑训练基地,在更是充分际接轨,专业场地的训练设施全都提成高档次。 据说是换了新董事,要走更专业更际化的路线,因此需要一个更时俱进的新logo。 离华主办的冬奥会没几年了,冰雪项目在都热闹蓬勃地发展起来,更何况是纪俱乐 第193章 赤子之心(15)我要的是精英成年组…… 部这样成绩一直极好,整个华北地区乃至全都很有名气的老牌俱乐部呢。 这是秦晓雪他们司接这一单生意的重要原因。 俱乐部经理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他同时有些歉意地表示,因为俱乐部刚换了大老板,上上下下都在重组,广告部门还没分来,所以还是他一人兼任宣传工作。近马上就是全俱乐部联赛了,他这边实在忙得焦头烂额,恨不能一个人拆开两个。 经理带秦晓雪他们参观了俱乐部的新冰场,在路上边走边聊,把设计的需求更详细地讲了讲。 秦晓雪分一只耳朵来听客户需求,眼睛望着片冰场。 冰上有人正训练,冰刀划过冰面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这些都是专业的运动员呢。 “您要是这么废物,我不敢再让您顶替上,请好儿回家去吧!” 有个练正训人,说话一点儿不客气,连讽带刺,声音还高,让人不听见都不行。 经理见秦晓雪他们都忍不住望过去,不由得苦,“咳,就这个脾气。” 他走上前去为几人介绍:“这是我们纪俱乐部的王牌练员,岳九池。” 叫岳九池的转过脸来,和秦晓雪他们打了个招呼。 语气客套,但多少有几分不耐烦,他觉得自己被这几个外行人景观猴戏看了。 再一转眼,刚刚旁边个被他痛骂的选手已经趁机滑开了。 岳九池瞪着方的背影,后蹦一句来:“甭去,去了砸招牌。” 这是跟经理说的。 俱乐部经理显然早已习惯这位“王牌练”的脾气,只摇头苦,“在小常受伤上不了,俱乐部的名额不能空着。” 他看秦晓雪『露』一脸好奇,便这位客人简单地解释了两句。 ——马上到来的俱乐部联赛,纪这边本来战的选手常月意外受伤,为了顶上名额,岳九池在正从其他候选的选手里挑人呢。 只惜这人实在不好挑。 要他说,这一次女单想拿成绩,已经难了。凑合一下把名额顶满就得了,岳九池偏生是个轴人,照他说,拿不到成绩不如不去丢个人、个眼。 这两俱乐部已经叫他折腾得乌烟瘴气了。 经理是心累,这才趁着跟人聊抱怨几句——反正岳九池的『性』格,不会在意他的抱怨。 没想到广告司的这个小姑娘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都亮起来了。 “我倒是知道有个人选,水平绝够拿成绩,不知道你们感不感兴趣?”她道。 “谁?” 经理还没反应过来,岳九池就先发话反问了。 他还是副鼻孔看人的模样,显然并不相信这么个隔行如隔山的小姑娘能推荐什么人选来。 “我要的是精英成年组的选手。”岳九池强调道:“不是后外点冰跳一周半的。” 秦晓雪二话不说掏手机点开视频举到他眼前。 “3lz+3lo,够不够?*” 第195章 第195章 赤子之心(17)我们要宁馥 第195章 赤子之心(17)我们要宁馥。 第一百九五章 赵晓春怔愣当场, 眼睁睁看着他家的艺人扭头就去换衣服了。 他有心叫住宁馥,但碍于俱乐部经理和那位岳教练都在场,不得不硬生生将咽了回去。 噎得那叫一个难受。 那丫头还挺有良心, 居然转过头瞧他一眼。 概是赵晓春脸上的太焦虑, 她非常善良,非常体贴抛给经纪人一个“你放心”的眼。 ——这个眼可以自动解读为“我绝对会努力争取的!”。 信心确, 意志坚决。 赵晓春:…… *** 宁馥从更衣室走出, 热身, 换鞋, 上冰。 岳九池也不坐着。 他就站在场边, 眼睛鹰隼一样, 不错儿盯着宁馥。 仿佛要把她的身上盯出一个窟窿。 直到此刻, 岳九池仍旧不能相信——他看到的那段视频, 居然是出自一个用花滑做噱头的综艺节目。 那个广告公司的小姑娘见没能“安利”成功,挺失落走了。但当天晚上, 岳九池跟他儿要了视频平台的会员。 ——目前播出的两期节目他都看了,但冰上的内容根本不够他做出判断。 在那个什么叫做“弹幕”的区域中,他看到许多人说“要看馥宝滑冰片段,还是得看花絮”。 花絮是只有会员才能看到的。 在他闺的歪缠下,岳九池看完了《冰上之梦》有的花絮和彩蛋,并许诺如果有机会,一定给她要“馥宝”的亲笔签。 第二天早上,他便给俱乐部经理打了电, 语气是前未有的强硬—— “我要宁馥。” 在经理还没反应过的时候, 他就已经语速飞快又补上一句:“只要俱乐部能把她挖,我可以保证这次俱乐部联赛的单奖牌。” 世纪俱乐部是老牌花滑俱乐部了,曾经出过好几员男单、单和双人的花滑将, 更为国家队输送过不少人才。但最近五六年成绩一直不尽人意。 世纪俱乐部已经不是什么小坊游乐场式的花滑俱乐部了。不仅仅是为了稳定自在全国的知度和位,更为这么一摊子,想要良『性』运营下去,是必须要有成绩——或者说得更白一些——奖牌的支撑的。 俱乐部现在换了财气粗的老板,资金充沛,可比赛奖牌却不会自腿跑到他们的陈列室里。 人,他们缺人。 岳九池当然知道宁馥。 宁馥炙手可热那两年岳九池也研究过她,甚至想象过许多次将她收为弟子,好好调|教出的场景。 只可惜,她的天赋后面好像就渐渐消磨掉了,灵气不再,连技术也一直在退步和下滑。 她退役后,岳九池就没有再注过“宁馥”这个字。 第195章 赤子之心(17)我们要宁馥。 谁能想到呢,山不转水转,转转去,宁馥还真就这么转到了岳九池面前。 而让岳九池下定决心的,正是视频中宁馥的状态。 他不看跳跃,也不看旋转。 他看的是步伐。 可以说,虽然没有各种跳跃、旋转的技术难度和惊艳效果,但在滑行过程中的步伐,才是最不可或缺的。 甚至决定着,整套节目有没有灵魂。 岳九池深深吸了口气,目光追随着冰场上正在试冰的宁馥。 她在准备了。 *** 按照规定,短节目是必须有一套接续步的。而岳九池并没有对之做要求。 前外刃转三,进入内点三。 空中姿态无可挑剔。 落冰完美。 宁馥选的是圆形接续步。 没有配乐,安静的冰场上,只有冰刀在冰面上掠过的“唰唰”声。她滑出一道丝滑的,完美的弧线。然后是捻转步,直线和弧线交错变化,如果现在在冰场上空架上一架摄像机的,观众就可以清楚欣赏到漂亮的轨迹。 这是极为不俗的控制力。 岳九池只强调了跳跃动的安排,这也是一种心里暗示。 但凡她的心态有一丝紧张不安,只要她在技术上有一点点的不成熟,都会不由自主将全部的心和注意力都集中到最难,最“危险”的动上去。 而这个时候,哪怕落冰稳住,接续步的用刃也未必能表现稳定。 宁馥的这套接续步约20秒,用的多是让人比较熟悉的步法。 但键在于,她的步法衔接紧密却并不显得细碎,用刃相当准确,堪称无暇。 岳九池的眼睛亮得像里头烧了两把火。 而当宁馥结束了整套动,滑回到场边的时候,岳九池已经飞快走向了正在交谈的赵晓春和俱乐部经理。 他的语气依旧是谁欠了他二百多万的味儿,直接就冲俱乐部经理道:“谈好就尽快签合同吧。” 岳九池抬手看看表:“今天下午我就有时间。” *** 赵晓春和经理同时转头看他。 相比赵晓春的惊讶,经理脸上更是写满了不可思议,似乎正看到一只穿着草裙的棕熊在自面前跳舞。 这岳九池,竟然真的转『性』了?! 谁不知道,岳九池岳指导就是在世纪俱乐部养老的。拿多少薪水干多少活,到点下班,从不『操』多余的心。就连俱乐部的成绩,他也是一向死马当活马医,能走到哪步算哪步。 为了能签到宁馥,居然和俱乐部提出“保证拿牌”的军令状,已经让可怜的经理一整个上午都在怀疑自是不是没睡好产生幻觉了,现在更是直接催起合同了?! 不是都说皇帝不急太监急吗?现在他这个“ 第195章 赤子之心(17)我们要宁馥。 太监”没急,“皇帝”竟已经开始急得蹦高了! 宁馥换下冰刀跟过。 现在概是谈判时间,她只要负责沉默微笑就好。 赵晓春为难至极。 “我们宁馥现在和综艺有合约,后面还有九期需要录制。”他特意在“我们”俩字上加重了语气,然后道:“而且她与我们公司也签订了艺人合同,参加比赛,恢复运动员身份,并不在合同内容当中。” 违约的价相当高,至少是现在的宁馥无法承担的。 岳九池一个劲儿捅咕经理。 经理不动声『色』。 “当然,这些问题我们也了解。毕竟,这也是世纪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况。” 光听说退役后进军娱乐圈的,可没听说过勇闯娱乐圈闯到一半又恢复资格回参加专业比赛的。 经理又道:“而且我们也对最近网络上的况做了跟进。” 赵晓春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 经理『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现在要恢复她的风评,参加正规比赛,其实是个很有效的途径。”他看赵晓春『色』松动,“于违约金的金额,或许我们可以进一步谈谈?” 这就是要直接把人定下了。 俗说得好,“嫌货的才是买货人”。 “贵公司既然熟谙经营退役运动员的演艺生涯,再开出艺人的体育经纪项目,不也是好事一桩?”经理的笑容更灿烂了,“哪怕只为宁馥一个人服务。但她值得,不是么?” 简而言之,就是—— 只要赚钱就行了,你管她是演戏还是滑冰? 朋友,别那么教条。 但岳九池在捅咕经理好几下未果之后,终于不耐烦了。 他直接对赵晓春道:“俱乐部董事已经同意了。违约金世纪会全额付给。” 赵晓春惊呆了。 “你知道违约金多少么?” 岳九池绕过同样呆滞的经理,“我不知道,但是董事们知道。” 在看完录像的那一晚,他就连夜给董事会提交了他的方案。包括全部的训练计划和安排,以及对宁馥技术特点的分析。 从某种意义上说,岳九池是一个做了功课的赌徒。 他本也没报多少希望,但让他惊喜的是,董事会选择了相信他。 一切都准备好了。今天上午,不是洽谈,而是面试。 真正的冰上面试。 这也是岳九池最后做出决定的依据。只要今天,宁馥通过了这场“面试”,有两亿资金,专为得到她而准备。 这是连经理都不清楚的事。 赵晓春仿佛被从天而降的饼砸蒙了。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们确定?你们知道违约金是多少么?” 岳九池言简意赅说:“我们要宁馥。” 第196章 第196章 赤子之心(18)猫薄荷 第196章 赤子之心(18)猫薄荷 第一百九十六章 “很高兴能和贵公司达成合作。” 世纪俱乐部理脸上带着非常职业微笑, 与赵晓春握手。 赵晓春也面带和煦微笑。 两个人都是标准商务人士做派,不管内心多么惊涛骇浪,此刻都已收敛起来, 不『露』出一丝一毫。 事实上, 两个人内心都有一百、不,一千只土拨鼠在尖叫。 午饭过后, 双方在亲切友好氛围内达成了协定, 赵晓春带着自家艺人……或许该说是“自家运动员”了, 起身离开, 岳九池正要跟上来, 就被俱乐部理一把摁在了椅子上。 到训练基门, 赵晓春身上那股端着劲儿才松懈来, 一把抓住宁馥胳膊:“你有没有把握?!” 赵晓春本质上是个生意人, 只要买卖有利可图,并不介意改换方向。在火速和公司商议之后, 咬牙拍板,定了与世纪俱乐部合作。 ——世纪财气粗,能给,当然不止是违约金而已。 俱乐部提供合里有一条。如果宁馥能在接来全国花滑俱乐部联赛中拿到奖牌,她将得到巨额奖金。而赵晓春和公司,更会获得不菲佣金和抽成。而俱乐部妥协,便是意在不影响训练情况,赵晓春这边可以继续为宁馥提供商务纪。 那笔奖金是连赵晓春这样娱乐圈油条, 都无法拒绝。 哪怕签合, 就等于将公司之为宁馥量身制定路线全部推翻,将所有捧红一名合格流量演员所需资源全都置换掉。其中所耗费人力心力财力,几乎是不可估量。 赵晓春拍板接受这次合作, 个人未来是钱途光明,是路暗淡,全都压在了宁馥身上。 准确说,是不久以后,宁馥在俱乐部联赛中成绩。 成了,功成名就,说不定有机会跻身公司高层; 输了,再无转圜,概率直接被板扫出门。 因此,在育领域认识球啥样,从来没看过冬奥赵晓春在几分钟暗自定决心,——这段时,要恶补花滑知识,至少达到能看懂比赛步! 这可是作为纪人专业素养! 与此时。 岳九池也正面对理盘问,烦不胜烦。 俱乐部里理和 第196章 赤子之心(18)猫薄荷 教练本就是各司其职,而俱乐部签约选手有两种途径,一是从一直在俱乐部训练运动员中逐层逐级选拔,二则是挖掘其俱乐部和队伍中专业选手。这两个途径,都离不开俱乐部教练把关,但后者涉及到合等方方面面问题,基本都是由俱乐部理来具对接和『操』刀完成。 正常来说,岳九池不应该有这么权限。 而让理更费解是,董事会竟然就这么全盘意了岳九池这个疯狂提议! 岳九池给董事会立了军令状,势必要带着这位退役后又重出江湖选手拿全国联赛奖牌,这相当于把自己作为教练职业信誉也压在了上头; 而在合中有一条,——这也是能让赵晓春这『奸』商心动妥协重要原因——只要这次俱乐部联赛,宁馥没有按照双方约定拿到奖牌,那么,合将会自动终止,世纪俱乐部将为中断并浪费了宁馥作为艺人演艺生涯而付出高额补偿费。 执业这么多年,俱乐部理没见过这么疯狂,不可理喻合! 可以说,们双方利益和压力,全都牵系在了宁馥一人身上。 ——那可是只是一个,没满十八岁,半路退役小姑娘! 瞪着跳过讨价价环节,直接用钱“一锤定音”岳九池,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问道:“之可从来没有过这样合。她真值么?” 岳九池难得朝『露』出一个笑容。 淡淡道:“这世界上总有些例外。” “——她就是那个例外。” *** 基门。 岳九池终于摆脱俱乐部理“纠缠”,追了上来。 “等等——”喊道。 面赵晓春和宁馥一回过头来。 赵晓春警惕看着来人。 心中再度浮现不祥预感,而接来岳九池话,迅速将这种预感坐实了。 ——“你留来。”看也不看赵晓春,径直对宁馥道。 赵晓春在旁边清了清嗓子,“宁馥有很多需要处理事务,至少目,她得跟我回节目组去。” 今天这一出,来实在太意外,双方意向确定得也太快。 两边人都像那猫咪嗑猫薄荷上了头,毫不犹豫,急头白脸就拍板决定了以往少说也要推拉谈判半个多月事 第196章 赤子之心(18)猫薄荷 情。 赵晓春知道回去势必会有一屁|股麻烦事,可此刻却觉得浑身起劲,简直没有什么困难能难得倒! 岳九池皱起眉。 “她要留。”强调道:“距离比赛有不到两个月,她训练计划要从今天就开始执行。” 两人之四目相对,火星子四溅。 站在一旁宁馥终于道:“我回去给教练一个交代,今天晚上就回来。” 猫薄荷本人态度诚恳,剑拔弩张赵晓春和岳九池终于各退一步。 *** 谈判事情自然有专业人来。 回到节目组宁馥把她行李简单一收,然后挨个和选手们道了别。 问起沈一城,工作人员小陈说,沈教练今天不太高兴,录制结束后早早就了。 她有些担忧、也有些难过问宁馥,为什么要退赛。 合有保密协定。宁馥只能沉默微笑,然后摇头。 宁馥带着行李在录制场外面等赵晓春开车送她。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后拨通电话,才听纪人有气无力道:“你自己打个车吧。吧,滑你冰,转你圈圈去吧。” 一小时往导演组办公室时候,明明斗志昂扬呢。 赵晓春声音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气若游丝:“你别问,我难受,我心疼……” 霜打了茄子一样。 可仿佛心有不甘,实在控制不住心痛,不等宁馥回答,便又道:“你知道么……许正帆原本已定你是女主角了……” 说出这几个字都让心肝儿颤难受。 许正帆电影啊! 当赵晓春找到导演组说明来意,许正帆当场“暴”,怒喝一句“你把我女主角带去滑冰了?!”时候,赵晓春就觉得天旋转。 天哪,让宁馥错过了什么! 然而事已至此,合都已定来了,世纪俱乐部那头能拿出两个亿来砸宁馥违约金,赵晓春可不想面对如果们违约了世纪俱乐部合,应该赔付是个什么数字。 宁馥听哼哼唧唧把这事说完,只问了一句:“那我了?” 赵晓春叹气。 这没良心丫头,竟然连安慰都不安慰一句! 但是道:“吧,去了好好滑。” 第197章 第197章 赤子之心(19)正如那部电影里所…… 第197章 赤子之心(19)正如那部电影里,所…… 第一百九十七章 “刷刷”、“刷刷”—— 冰场上不断传来冰刀滑动的声响。 宁馥发现她对这种声音有一种难克制的、成瘾『性』的渴望。 特别是当这声响正她脚下传来的时候。伴随她滑动的轨迹, 像一种节奏永远合拍,旋律永远美妙的背景伴奏。 蹬冰,压步。 阿克塞尔跳是唯一起跳的跳跃动作。蹬冰后起跳, 在空中转体, 外刃落冰后滑出*。 这也是花样滑冰中难度最高的跳跃动作。 退役宁馥已可完成阿克塞尔两周跳跃。在腾空而起的一瞬间,宁馥心中就立刻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的轴线歪了。 “刷拉——” 落冰倾斜, 宁馥跪倒在冰上。 这是她今天的第十二次落冰失误。 技术动作的所有领已无比清晰地储存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可身体的执行却不能每一次达完美。她的体力很难支撑下整套自由滑的动作。 换句说, 就是她的肌肉, 跟不上她的脑。 像被困在潜水钟里的一只蝴蝶。 宁馥缓了缓疼痛, 冰上爬起来。 岳九池坐在场地边的椅上, 招手让她过来喝水。 “今天的冰上训练先这里。” 他看眼这身条纤细的姑娘, “知点足, 增肌比减肥强。” 他也已看过宁馥的体检报告了——选手入队体检,这是必须的。 她的体脂不高, 体重也偏低。 ——当然,这不是什么好事。 作为一名花滑运动员,她的身高已167了。 岳九池手里拿报告,就大概知道了她成绩下滑和选择退役的原因。 在过去的一年里,她长高了四厘米,而且这个数字很可能还会继续增长。 当世界花滑单名将中,个高的屈指可数。 原因无他,身高越高, 重心就越高, 虽然动作或许会更舒展好看,可跳跃动作中落冰更容易失误,这会直接影响比赛成绩, 而比赛成绩,关系运动员的职业生涯。 她是早知道自己进入发育期,会开始长个了。 不过还好,至少她的身材没有随发育关的来变得壮硕——体重体脂跟身高同时涨上去,对一个准备重回赛场的单选手来说会更致命。 现在关键的问题,就是体能。 对“强抢”自己手中的宝贝,岳九池已开始琢磨怎么打磨怎么抛光了。 距离比赛仅剩两个月零九天。 岳九池宁馥的手中接过水杯。 “我就问你一句。”他淡淡道:“接下来会很辛苦,你受不受得了。” 签下合同,就相当于所有在宁馥的身上下了重注。 岳九池是看出她的天赋的。只看她在那档综艺节目的花絮里,能完成一个高难度连跳——在已退役半年的情况下,他就知道赌一赌值得。 她不是璞玉。 她是被开采出来的宝珠,又跌落在沙尘里。 只能忍受抛光重磨的痛苦,她一定还可再放出光来。 他听那姑娘说道:“我可。” *** 一套均衡的单自由滑动作,步法编排既兼顾技术『性』与艺术『性』,又考虑选手的体能分配,其中必须包括一个阿克塞尔类的跳跃,三种旋转,还有一套编排步和一套定级步*。所有的难度动作融入整套动作之中,贴合音乐和表演的题。 一套精心编排的动作耗费许多心血和历,而滑行的路线、冰的覆盖及动作和动作之间能不能顺畅地衔接处理,却依仗于选手在冰上的执行力和表现力。 体力如果不位,任何难度和艺术『性』的编排,很难展现出应有的效果。 岳九池不愧他的赌徒『性』格—— 两个月又九天的时间,其中两个月给了体能训练。 宁馥住进训练基地的第三天起,就完全进入了疯狂的嗑肌肉模式。 第197章 赤子之心(19)正如那部电影里,所…… 她的柔韧度没问题,现在点的就是基础体能和核心力量。这是所有技术难度高楼的地基。 训练很枯燥,不过训练项目拉个单能写一页。 跳绳:1000次(双摇) 提踵:每只脚10次x20组 静蹲:3分钟(10次) 单蹲腿:每条腿20次x10组 立卧起:20次x10组 原地一周:50次 原地二周:100次 腹背肌:…… 只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室内训练,隔窗玻璃就能看下方的冰场。 宁馥在喘息的时候会注视那里休息一下眼睛,脑海里绘出那套动作的冰轨迹。 所有的时间用来“打地基”,后头的“高楼”什么时候建,她只能等。 等这她的体能能够重新适应比赛的节奏,等正在发育关中的身体能完成每一次技术动作。 等这具没有任何金手指加持的身体,一点一点累积能量。 她也没问岳指导对自己的信心底何而来。 两个月零一天的时候,宁馥终于再次开始全套动作的连贯练习。 两个月零三天的时候,宁馥才进入合乐的阶段。 她在这九天内,把这座“高楼”盖起来。 宁馥报名的分站赛赛场就在b市,省去了许多路上舟车劳顿的折腾。而她进入世纪俱乐部的训练基地起,基本上就没碰过手机,彻彻底底地与外界隔离。 简直是山中不知岁月长。 这汗水中泡出两个月来,代表世纪俱乐部出战五市地区分站赛的宁馥,跟她的教练步入赛场。 昨天试冰时还空『荡』『荡』的场地,此刻已座无虚席。 分站赛的票钱不贵,近些年随花滑的普及,愿意来现场观看比赛的也越来越多。即使这样,能将整个场馆坐满,也是非常少见的。 宁馥上场的时候,四下里突然就发出一阵阵“嗡嗡”声。 她恍若未觉,在冰上摆出开场pose。 她的短节目选的是《泰坦尼克》的题曲,《我心永恒》。 这是许多双滑选手会选择的典曲目,极致浪漫的故事背景和悠扬的曲风,非常适合双演绎。 身深蓝『色』考斯腾的宁馥单足滑出,蹬冰压步,然后是一个毫不犹豫的后内点冰三周跳。 “哦——!” 观众席大惊怪一样发出惊叹声,将冰刀掠过冰的声响完全淹没。 深蓝『色』的裙摆随她飞掠的动作舞动。 她是一只海上的白鸟,在夕阳中展翅,天边的余烬处飞来,又飞远方深蓝『色』的海平线。 爱情是什么。 是灵魂的共鸣,是一见之下的触动,还是尊严和自由? 顺时针的六次压步,然后有力地进入2lz+3lo连跳。 完成。 宁馥控制自己的吐息,脸上依然是平静的『色』。 最后一个3lz的单跳,她用了比较难的步法进入。这也是最后一个大的得分点。 “刷刷——” 左后外刃在冰上勾出一个清晰的助滑印记,冰沫四溅,那只轻盈的蓝鸟已腾跃而去。 周遭响起零零落落的掌声。 最后一个规定动作是舞蹈动作进入的直线步。 宁馥的速度很快。 像一朵飘『荡』在冰上的蓝『色』火焰,在曲终的时候,终于慢慢熄灭。 她的endgpose是慢慢、慢慢地跪倒在冰上。 观众席中忽然有梦醒一般地惊呼:“她就是永恒之心!” 她不是一个陷入爱情的姑娘,也不是一只往自由的飞鸟。她是那枚宝石的吊坠,被赋予不同的含义,最终慢慢地沉落海底。 宁馥的短节目拿了44.76,排在第四。 *** 第二天,单自由滑的争夺拉开帷幕。 而各个俱乐部的教练,昨天没睡安稳。 — 第197章 赤子之心(19)正如那部电影里,所…… —那个宁馥,是哪杀出来的程咬金?! 岳九池倒是睡了个好觉。 他看宁馥整理自己的考斯腾,淡淡道:“摔了也没关系。” 他甚至开了一句玩笑,“只摔得美就行。” 岳九池没有抱很大期待。这套动作对于宁馥现在的水平来说,还是略显勉强。有了短节目的成绩打底,这套动作下来,宁馥是有可能能进入决赛的。 只进入决赛,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让她继续巩固训练的成果。 根据排名,宁馥是最后一组出场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观众仿佛在等待她一样,在她踏上冰的一刻,又是一阵嘈杂。 宁馥做了个深呼吸。 成败在此一举。 宁馥的自由滑曲目选自电影《辛德勒的名单》。 她一身灰白为基『色』的考斯腾,只有绕过那天鹅般颈的挂脖处,用了亮银『色』的布料,质地看起来犹如金属。 《辛德勒的名单》是一部与轻松无关的电影。讲救一命即救全世界的故事,讲『性』的黑暗和光辉。剧情,镜头语言、剪辑和配乐,堪称典。 音乐用的是弦乐,提琴。 虽然是临阵换将,这套自由滑动作的编舞却是实打实的国际级别大腕,说是才华横溢也不为过。 灰白底『色』的考斯腾,在哀婉的乐曲中,仿佛一缕愁雾,仿佛正天空中飘下的,不洁白的雪花。 阿克塞尔跳进入,蹲转,换足,甜甜圈-提刀。 烟灰『色』的裙摆收拢又散开,哀叹命运。 电视台为了冬奥专门开辟出来的特别频道正在全程直播这场赛事。 解说感慨的声音传入千万观众的耳中。 “……如果她的服装贴合音乐,给我们呈现出一种冷静的忧郁的,那么她本,则在这种冷『色』调的哀婉之中,为我们展示了无声的,悲怆的力量——” “好,一个很干净的勾手三周衔接后外点冰三周!” 解说说技术动作,声音被感染的低沉中抽离出来,然后便是毫不吝啬地夸奖:“这个勾手三周可说是本场最佳的一个,非常干净,高度和远度也很理想。” “如果我不是在两年的全国冠军赛见过这位选手,今天恐怕就惊叹,我们国内的单选手又有一位强劲的竞争者横空出世了。” 这位可不是新了。 老孔,却给大家刷出了新印象。 “嚯!” 解说的搭档持一惊一乍地喊了一声。 “没错,宁馥刚刚干拔了一个阿克塞尔两周跳,能看出她落冰时重心略有不稳,依靠肌肉控制,她非常危险地把这个动作挽救了回来!” 原本两个解说谁没在意宁馥。挑这么一个单的典挑战曲目,她本身也不是什么实力超群的选手,更有名将珠玉在,出失误比出彩的可能『性』更大。 “她的体力确实是个问题。”解说沉道:“滑行速度可看出来,已完成的四个单跳和一组连跳,对她的体能消耗非常大。” 刚刚的失误也正是因为身体的掌控力正在减弱。 果然,解说的音刚落,宁馥的后内点冰三周就摔了。 落冰时她脚下一个踉跄,顿时滚倒在冰上。 此时已节目已接近了尾声。 只不过她摔倒的时候仿佛已提0.01秒有了预判,在她的身体和冰结束的时候,她的手臂甚至还做了一个蜷曲后又伸展的动作,然后迅速地爬起身来。 那像一个挣扎。 她加上去的。 结束的最后动作,是一个下腰鲍步。 她的双臂舒展,随滑行,她的腰柔韧非常,下腰的同时,双手缓缓地身两侧后方伸展。 她身上灰白『色』的考斯腾,随这个几近完美的下腰鲍步,上而下,变为鲜艳的红『色』。 红衣孩停留在那个动作上,胸膛起伏,容坚毅,眼眸纯净。 正如那部电影里,所有黑白灰『色』之中,触目惊心的一点红。 最后一个音符消失了。 第198章 第198章 赤子之心(20)联赛结束后国家队…… 第198章 赤子之心(20)联赛结束后,国家队…… 第百九十八章 最后个音符终于在偌大场馆内盘旋着消逝。 冰场中央, 红衣少依然保持着结束时姿势,她腰肢呈现出种不可思议柔软,几乎让人难以联到, 这样柔软, 需要多强大力量来支撑。 直到宁馥直起身来致意,场馆内寂静才仿佛个被戳破肥皂泡般突然被打破。 响起片掌声。 这掌声可不像之那样零落。 宁馥朝着观众席挥挥手臂。 ——她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哪个方向冰『迷』在她欢呼, 又是哪些人在她鼓掌。 这些声音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 让她心底升腾起股后后觉兴奋。 要道, 在整套动作完成过程中, 她都冷静得像个没有感情鲨手。 现在, 她心跳却仿佛被这些掌声激活, 并且越发加速地欢跳起来。 她滑到场边给冰刀戴保护套时候看到岳九池就站在旁边, 显得十分克制。 宁馥顿时觉得自己仍然在激跳心有些“没见过大场面”。 这整套动作滑来, 虽说仍然不够完美,但这是她穿这书中以来, 完完整整、在正式赛场上,在裁判、教练、竞争对手和所有观众面,完成自己第次比赛。 宁馥努力平息自己心跳和喘息,决定像“见惯大场面”教练好好学习。 然后—— 等她直起身来,岳九池就把她给抱住! 好家伙,这力道,差点就要把她肋骨给勒断喽! 宁馥措手不及,停两秒这才回手拥抱自己教练。 这要命拥抱之后还没完, 岳九池边带着她往走, 边用力地捏着她肩膀。 “好,好!”他道。 “很棒,宁馥。你做很棒。” 这是宁馥加入他麾之后, 第次听见“棒”这个形容,别提,头居然还有个“很”字做形容。 她眨眨眼睛。 岳九池就意识地望她眼睛里去。 小姑娘还挺矜持挺谨慎,成绩没出来,脸上把持着,绷住没『露』出太轻松或兴奋笑意来。 但她眼睛里,亮仿佛有把火在里面烧。 烧得岳九池这个教练心和血沸腾。 “从明天开始,开始准备决赛训练吧。”岳九池道。 他对上宁馥眼神,那眼神中有种坚定热切,“今天晚上开始。” 两个人坐到休息区去,等待着现场裁判结束打分给出总成绩。 最后组第二位出场,世纪俱乐部选手宁馥,技术分50.95,节目内容分73.26,自由滑得到124.21,总成绩168.97分,排名第二,距离第名差0.7。 镜头在这刻,仿佛听到所有观众心声样,切到宁馥脸上。 宁馥和教练坐在休息区,正注视着场馆中显示所有小项得分列表,总成绩和排名就显示在那后面。 注意到直播镜头转过来,她弯起唇角,毫不吝啬地向着镜头『露』出个笑容。 孩脸颊仍是红红,鬓角被汗水沾湿,却不妨碍她漂亮。 她还是有点偏瘦,脸颊上却还带着点点婴肥,琼鼻秀口,妆容双眼睛水亮水亮,像白水银里养两丸黑水银。 第198章 赤子之心(20)联赛结束后,国家队…… 任谁都能看出她此刻快乐。 不仅仅是因这个让两位解说都大叹“黑马”成绩—— 而是那在她面,正缓缓铺开,无限光明未来。 *** 比赛场地外。 这处场馆位于市郊新区,迎接冬奥,周遭配套设施已经纷纷盖起来。 汉堡店里,秦晓雪端着托盘,托盘上好几杯饮料。 “来来!”她把东西放在桌上,挤群孩中间,热切地道:“面对面建群吗我们?以后可以起追馥宝比赛呀!” 旁小陈摇晃着手机,“等会,你先看热搜呀,馥宝绝美动图!” 秦晓雪忙不迭地掏出手机来,转赞评三连。 不远处店员瞧着这帮叽叽喳喳孩子,忍不住笑,“咱们店里可从来没这热闹过。” 经理道:“今天有什大明星吗?” 旁边有体育馆,曾有歌手在这里开过演唱会。 店员摇摇头,有些疑『惑』,“没有啊……”他恍然道:“不过今天有个什、什花样滑冰比赛!” 这里面有明星吗?他奇怪地。 小孩们追星总是很有热情,线“面基”,倒就此成现实中朋友。 就比如@馥宝妈粉后援会皮,小陈和秦晓雪。 宁馥离开《冰上之梦》节目组消息还没正式官宣,但她名字出现在全国花滑俱乐部联赛参赛名单上,而且还是世纪俱乐部选手,根本不是什秘密。 这段时间她封闭训练,可网络上对她讨可从来没停歇过。 票钱不贵,看热闹人就不少。 他们要瞧瞧这个“·花滑天才少”在职业赛场上,到底有多少真材实料,不有多少人,是兴头头憋着喝倒彩劲来呢。 秦晓雪道这个消息,就和小陈商量着,绝对不能让这帮人占上风! 这可是馥宝沉寂半年后第场正式比赛,能来粉丝定要来给馥宝喝彩! 就这样,@馥宝妈粉后援会两位皮,第次在b市体育中心外汉堡店里“胜利会师”。 这场比赛纪念票根,后来在冰『迷』之间被炒到天价。 而这群孩子,成第批见证冰上玫瑰崛起之路第步冰『迷』。 *** 今年花样滑冰俱乐部联赛共有五个分站赛,最后根据各组别积分取优胜入全国总决赛。 子单人滑,各分站赛六名选手入总决赛。 半个月后,总决赛在b市体育中心举行。 解说赵长征再次搭班冬奥频道主持人林威,担任这场比赛直播解说。 “亲爱观众朋友们,现在我们看到就是本次比赛场馆,真是座无虚席啊!”林威感叹道。 “今年俱乐部联赛真是出乎意料精彩,特别是单。”林威看着手边选手材料,“不仅有我们耳熟能详老面孔,有第次闯入决赛新名字。特别是——” 旁赵长征把话接过来,道:“特别是还有位大家心中‘老·新人’,”他稍微买几秒钟关子,“退役复出宁馥。” “段时间参加些综艺节目,她吸引许多关注,有很多冰『迷』在惋惜她退役太早,而在五市分站赛中,她自由滑《辛德勒名单》,已经向大家证明,曾经小玫瑰,依然可以在 第198章 赤子之心(20)联赛结束后,国家队…… 冰上绽放。” 林威道:“赵老师觉得决赛,宁馥能拿到怎样成绩呢。” 赵长征,“其实说宁馥这位选手是宝刀未老吧,不合适,”他笑道:“单从她分站赛表现来说,我觉得她配得上‘黑马’这个称呼。” 虽然他从业这多年,还从没见过从“少年天才”之名坠落,又在“伤仲永”评价中崛起选手。 但许,宁馥就是第个。 林威不依不饶,“凭赵老师经验,您给预言预言,黑马在决赛里能走多远?” 赵长征悄悄瞪他眼。 不坑人不舒服是不是?! “这是宁馥复出后参加第次全国『性』大赛,能够以总成绩第六入总决赛,她已经刷新大家对她认识。”赵长征先铺垫几句,“我很多选手在看过那场分站赛之后,都紧急将她列需要重点研究名单之中。这次,她定会拼尽全力去赢取好成绩。” 他话锋转,“但冲击奖牌可能『性』还是比较低。” 毕竟宁馥在复出最好成绩只是全国第三。 “这次总成绩六名中有半是国家队,特别是康嘉雯和王『露』,可以说是双王争锋啊。”林威转开话题,意味深长地道。 这次比赛能吸引这多注意,看点主要就是他口中“双王争锋”。 康嘉雯和王『露』,都有国家队背景。 康嘉雯十六岁,青年比赛所有奖项满贯,从年开始参加国内外成人组比赛,成绩斐然,正是国家队重点培养对象,是冰『迷』们口中“新王”。 王『露』二十七岁,已经表我国出战过三界奥运,经历我国单在世界赛场上最辉煌高峰,见证最落寞低谷。她已经是实打实老将,成绩斐然,身体状态在尽力保持,她还在等待机会,在明年亚运会,争取个完美谢幕。 这次两人“相遇”,势必是火星子四溅场比赛。 康嘉雯能不能在职业生涯中第次压倒王『露』,是无数现场和屏幕观众最关切问题。 “赵老师,宁馥这次比赛选曲你怎看……” 演播室里,两个人侃侃而谈,而外场扛着□□短炮记们正在掉转“qiang口”,对准他们刚刚发现,坐在观众席中焦点。 国家队主教练,沈城。 这位国家队主帅目在档综艺里刷不少存在感,现在去大街上走圈,没准粉丝比国家队选手还多呢。 这次俱乐部联赛,重点就是双王争锋,特别是康嘉雯,是沈城手训练提拔入国家队,他来现场观战,在许多人预料之中。何况还有其他两位是国家队选手,他这个主教练到场,实在是在正常不过。 许多人赛就猜沈城会来。 康嘉雯等人虽然表各自俱乐部出战,有来自各自俱乐部教练在旁指导,但在国家队,她们都是在沈城麾训练。 “啊,有人在观众席发现咱们国家队沈指导。”解说赵长征注意到媒体『骚』动,“沈城沈指导,目国家队子单人滑教练组组长。” “不道他出现,会给比赛带来什样影响。” 他意味深长地说句。 观众或许不明白个来观看自己弟子比赛教练坐在观众席有什要紧。但赵长征是道点消息。 联赛结束后,国家队要引几名单。 第199章 第199章 赤子之心(21)度过冰川期玫瑰绽…… 第199章 赤子之心(21)度过冰川期,玫瑰绽……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个在速滑行下完成的直线步。 冰刀掠过, 在音乐的间隙里发出“刷刷”、“刷刷”的声响。对于在场的冰『迷』来说,这声音简直像是挠在心尖儿一样,像强迫症患者看到按颜『色』按大小码放的水果, 像重度洁癖看到一片绝对无菌的雪花。 只看宁馥的这个直线步, 就通体舒泰,一口气儿从胸腔里呼出来, 整个人都仿佛轻飘飘、美滋滋的。 力与美, 无懈可击的契合。 宁馥的短节目很……别。 这一次她的选曲没有用那经典音乐家的作曲, 也没有选那脍炙人口的电影配乐, 而是用了一段非常有非洲风情的鼓乐。 其实这是个相当冒险的举动。 花样滑冰是一项别的运动。既注重技术『性』, 又需要艺术『性』。是竞技, 也是表演。 非洲风格浓重的配乐很少成为花滑选手们的首选。 不是说非洲音乐不好听、不艺术, 而是花滑节目的选曲钟爱古典音乐。 而让人联起炙热的稀树草原、雄狮、烈日的非洲鼓乐, 和冬季项目,别是这室内平坦光滑的冰面似乎格外不搭调。 但宁馥一下就挑中了这曲子。 她的理由也别简单:鼓点这清楚, 我的节奏也好把握啊。 岳九池最终被她说服了,然后毫不客气地她排了勾手周+后外点冰周。而且难度的跳跃基本都排在了音乐的后半段。 这对选手的技术和体力都是极大的考验。 助理练看完节目编排都直犯嘀咕——这不成自己自己挖坑了吗? 他忍不住劝岳九池,“岳指导,这也太冒险了……” ——别忘了大家伙的前途命运可还都系在宁馥此次的成败啊! 岳九池摆摆手,“她都敢赌,你我有不敢的?” 她敢拿自己的复出,敢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和荣誉去赌,这份勇气, 就连岳九池也有自愧不。 一声声鼓点, 伴随着宛『吟』唱的音乐,仿佛每一下都准确地敲击在观众的心脏。 岳九池坐在练席,面一派云淡风轻, 手却握紧成拳。 “刷拉——!” 宁馥的连跳稳稳落冰! 考斯腾颜『色』炽烈的羽『毛』,随着她的动作飘动,透出 第199章 赤子之心(21)度过冰川期,玫瑰绽…… 分明的轻松灵动。 越是难度的动作,由她做出来,反而瞧不出费力来。 举重若轻。 就连原本为这连跳绷着心弦的一票观众,都已经不知不觉地沉浸在了整套动作带来的美感之中。 宁馥的考斯腾也是为了这一次短节目专程定制的。 而且是宁馥自己画的图纸。 ——虽然送到设计人员那里的只是一张简笔画,且图中的形状看起来像一只蓬松的鸡『毛』掸子。 岳九池都不好意思让人拿出来。 “这『色』彩真是漂亮极了!”设计师左看看右看看,挑出一点来夸。 这倒不是为了恭维试图亲自设计考斯腾的选手。 而是这“鸡『毛』掸子”的确配『色』亮眼,而且的确是浓厚的非洲风味,让人一瞧,便觉得热烈奔放。 ——宁馥才不会说,她是照着系统背包里那彩绘的鸵鸟蛋做的配『色』呢。 在宁馥画工拙劣的草图下,设计师成功地拿出了一套近乎完美的考斯腾。 每一片羽『毛』都是手工钉的,颜『色』光泽都是一一。 而着这考斯腾的女孩,像一只翅羽蓬松的小鸟,在黎明光线撒落稀树草原的时候跳跃在枝叶之间。 鼓点渐密,乐声渐渐激昂。 右外刃助滑,左外刃蹬冰,向前起跳—— 阿克塞尔两周半! 完美落地! ——“刷拉!” 空中旋转之后,右外刃向后滑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那艳丽的鸟儿展翅飞向天空,她漂亮的翅膀下,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是迁徙的羊群,是奔跑狩猎的大猫,羽翼之,是变幻的云层,轮转的日月和星辰。 她向前飞去。 前方是无限广阔的天地。 *** 这套另辟蹊径,以非洲鼓乐为配乐的短节目,拿到了77.05的分。 宁馥第6个出场,目前排名已经在第一位。 岳九池不掩饰情绪,狠狠地挥了一下拳。 有人在观众席打唿哨。 宁馥的胸膛仍然起伏不停,呼吸急促,眼睛明亮,她朝着那打唿哨的地方望过去,轻轻巧巧地抚胸致意。 这场馆是最的,配备了许多先进设备,冰场方悬挂着实时大屏幕,在比赛中 第199章 赤子之心(21)度过冰川期,玫瑰绽…… 紧跟选手,为距离稍远的冰『迷』提供全方位无死角的细节,也会时不时切换到观众席,捕捉一有意思的镜头。 比这个打唿哨的年轻人,做在一群冰『迷』中间,带着鸭舌帽,看起来很低调。 但或许是因为太过激动,或许是为了能痛痛快快打出这个在一片掌声中格外突出的口哨来,他摘掉了口罩。 几秒钟的停留,足以让现场和电视机前的许多人将他认出。 “夏辕,诶,那不是夏辕吗?!”——这是正经冰『迷』,对这位最近爆红的小鲜肉也只能认个脸熟。 “卧槽,他真的喜欢花滑啊?!”——这是看过《冰之梦》的路人,估『摸』着去参加综艺的演员都不过是在演戏而已,哪可能真对这项运动心? “别卧槽了,你说小夏是喜欢花滑,还是喜欢馥宝?”——这是不但看过《冰之梦》,而且还真情实感地嗑了“宁夏”cp的。 但宁馥显然没看到他。 她滑到场边次致意,然后在冰『迷』们的掌声中去到休息区。 岳九池走来,看起来还她来一个能把肋骨挤断的拥抱,但看到宁馥这一的羽『毛』,还是作罢。 连力道都不敢用,轻轻地拍了拍宁馥的后背。 宁馥坐下的时候,一根羽『毛』终于还是耐不住折腾,从考斯腾掉了下来,飘飘『荡』『荡』到了座位底下。 谁都没注意。 岳九池避过摄像镜头,低声对宁馥道:“王『露』和康嘉雯还没出场,一。” 宁馥点点头。 岳九池看她把得住,于是又加了一句,“现在压力在她们那边。” 演播室的两个解说显然与岳九池有着相同的看法。 “嚯,嚯,嚯!”这是解说赵长征在看到宁馥那个完美的3lz+3f,霎时间几乎将所有技术『性』的解说都抛到了脑后,对着话筒就是个拟声词。 而在宁馥的短节目结束,分数出来之后,他才紧赶慢赶地将她的整套动作做了分析,最后总结道:“宁馥这匹黑马,可能要比我预料的跑得远。” 一旁的林威笑道:“不知今天来看‘双王争锋’的冰『迷』们有没有感到意外,今天最先他们耳目一的,既不是将王『露』,也不是人王康嘉雯……” “而是我们的小玫瑰啊。” 度过冰川期,玫瑰绽放。 第200章 第200章 赤子之心(22)她的心中依然纯白…… 第200章 赤子之心(22)她的心中,依然纯白…… 第二百章 短节目争夺结束。 “是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局面!”解说赵长征嗓子都哑了。 要知道, 花滑可不是像篮球足球乒乓球那样需要极富激情嘶吼型解说。 可今天比赛,实在是太出乎有人意料。 老将王『露』以77.76高分力压群英,拿到了短节目第一。而紧随其后, 却不是被众多冰『迷』寄予厚望“新王”康嘉雯, 而是另一个名字—— 宁馥。 “看来新王登基之日要延期了,”赵长征亢奋地说:“旧时代王还将继续她统治!” 他音量一点都没有减小意。 “而半路杀出意外, 是不是会继续将样局面改写呢?” “明天晚上, ‘宁馥’个名字, 是否将继续让我们见证一个奇迹?!” *** 康嘉雯换好衣服, 走入运动员离场专用通道。她看见前面有个高挑身影, 略感熟悉, 立刻大步追了上去。 “喂——”康嘉雯顿了顿, 觉得自己样喊似乎不太礼貌, 于是试探地加上名字,“宁馥?” 前面人回过头来, 印证了她猜测。 确是宁馥。 她站在原地,等康嘉雯追上来。 等走到跟前了,在有昏暗通道里,康嘉雯反而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说什么。 她眼睛好亮。 居然是康嘉雯在一刹那,对宁馥第一印象。 康嘉雯心情复杂。 她也不过是个刚到青春期姑娘。 在她经历16个日里,康嘉雯有人,似乎只有训练,比赛, 训练, 比赛。 她眼睛只允许盯一个目标,那就是夺金。 而康嘉雯也确从未辜负自己汗水和天赋。——现在内花滑女单,除了王『露』以外, 几乎没有人能够对她形成压制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康嘉雯是那个货真价实“花滑天少女”。 以她也不可避免对宁馥产了好奇。 ——她为什么要离开项运动?为什么要去投身娱乐圈?又为什么能突然之间,从那纸醉金『迷』之中,抽身回来? 如果说康嘉雯人和竞技道路,都是一条笔直笔直,毫无疑直线,那么眼前个刚刚在短节目中以0.5优势压倒了她女孩,她选择就像一团曲线,她成绩更像是在疯狂起伏折线。 康嘉雯忍不住好奇那自己未曾走过路是个什么样风景。 同时,她心中也隐隐地带一种无法明言优越。 她从未耽误青春,从未浪费天赋,她辛勤付出了汗水,也必将收获成功。她是不曾走上岔路,也不必狼狈地吃回头草那一类人。 简称为天之骄子。 可在宁馥目光之中,好奇她自然一个都不出口。 当然,康嘉雯对宁馥观感也不仅仅是好奇。 尽管目前只是短节目排名,但她已经意识到宁馥是一个多么大威胁。 不仅仅是对次比赛。 在样复杂情绪下,康嘉雯竟然一时张口结舌。 ——直到她在宁馥目光中感觉到了几分促狭。 康嘉雯脑子躁烘烘,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打哪儿挤出了样一句话:“你今天滑不错。” ——是她在突兀地喊住宁馥以后,式交谈唯一一句话。 然后在宁馥有惊讶目光中,康嘉雯脸慢慢红了。 她简直想穿越回几秒钟前,扼住自己嘴! 你和人很熟吗?! 但显然宁馥接受了她善意。她唇角弯起来,笑意愉快。 “谢谢。” 运动员之间是用不打那么多机锋。更不用提是两个从未谋面对手。 不需要试探什么,只凭实力争胜。 康嘉雯对她接近,更像是……一只白猫突然见到一只黑猫。 凑上来闻闻味道,打个招呼,不会收回爪子。 随时准备交朋友,也随时准备战斗。 康嘉觉得自己又不争地脸红了。 不是因为害羞!是因为她自己没出息——为什么会在竞争对手面前样莫名其妙啊!丢人到了好吗! 不论是自己成绩还是实力,都要比面前个宁馥强得多得多好 第200章 赤子之心(22)她的心中,依然纯白…… 吗?! 她称赞不是真心。 她只会打倒有夺金道路上对手,用自己成绩狠狠地碾压他们! 可是……康嘉雯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碰上宁馥目光,就好像被看穿了幼稚心小孩子一样,在大人面前,无遁形。 她决定还是要亮一亮爪子。 “今天领只是暂时。” 两人已经快要走到通道出口了,康嘉雯飞快地道:“你等吧,明天,我会告诉你什么叫真实力!” 她身上背“天少女”和队骄傲。种骄傲不容置疑,也不容挑衅。 输给王『露』,康嘉雯或许还可以等,可以继续蛰伏,继续用日复一日训练和汗水去超越那一座在老去山峰,但她不能允许自己输给一个曾经抛弃了花滑项运动,又重新回到里“黑马”。 她势在必得。 *** 两人教练都等在运动员通道外面,见到宁馥和康嘉雯一起走出来,都是一愣。 而两个女孩。也都不约而同地注意到了在场,教练以外第个人。 队女单教练组组长,沈一城。 康嘉雯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老沈……” 是她们习惯了,对主教练沈一城称呼。 一旁岳九池抢上一步,把宁馥护崽子一样拉到自己身后,然后开腔嘲笑起沈一城来,“你什么时候都沦落到被小丫头片子叫老沈了?” 沈一城神『色』淡淡,“不是你该管。” 一时间,空尴尬得都快凝固住了。 康嘉雯俱乐部教练显然不打算掺和,喊上康嘉雯就走。 ——原本他以为沈一城是来等康嘉雯,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啊。 康嘉雯看沈一城。 沈一城微微点头,她跟俱乐部教练离开了。 岳九池“啧”了一声,阴阳怪地感叹道:“好大威风哦。” 他笑转过头来对宁馥道:“看到没,我可没有康嘉雯那废物教练那么好说话,你要是进了队,自己教练说一句话你都要看看他沈一城脸『色』,我好好修理你一顿。” 话虽然是跟宁馥说,但实际上冲谁,不言而喻。 宁馥眼观鼻鼻观心,“嗯。” 然后反应过来,“什么队?” 沈一城走上来打断了岳九池,“只是非式邀请。” 他径直对宁馥道:“但既然你已经决定回到职业比赛,我想你应该争取。” 岳九池“啧”了一声,“我们宁馥用不争取。” 他似笑非笑地看沈一城,“你不已经来争取她了么?” 沈一城被他怼得转身就走。 岳九池还不放过,朝他背影喊,“你白日做梦,你痴心妄想,等我徒弟明天把你徒弟打个落花流水吧,呸!!!” 像个无理取闹小孩儿一样。 然后转回头来,分分钟换了一张脸,“尽力就好。” 宁馥:…… 岳九池伤春悲秋地叹了口,“反你迟早要跟他跑,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他看宁馥一副懵懂小白兔模样,于是又补一句,“超过他们越多,让他们输得越惨,让他们印象越深刻——” “你在队地位就越稳。” *** “我不想要什么地位。”宁馥道。 样说好像有点白莲花,但她还是说:“我只想好好滑。” 岳九池没成想自己掏心窝子说“真经”居然招来么一句话,他不可置信地:“就想好好滑?没别追求了?” “有啊。”宁馥道。 然后岳九池就看到她脸上绽『露』出一个堪称甜蜜微笑,听她说道:“为争光啊。” 岳九池一时语塞,只觉得面前一朵“小白莲”在往放『射』圣母般神圣光辉。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了算了,我也管不。” ——岳九池一向对沈一城那种从技术到身心无微不至关怀弟子,又要徒弟有本事又要徒弟有理想教练方式嗤之以鼻。他只要成绩,也只看成绩。 只要你滑得好,愿意拼,他管不你是为了名,为了利,为了荣誉还是祖。 他也没再追宁馥。 因为他看出个女孩是认真。 第200章 赤子之心(22)她的心中,依然纯白…… 不是玩笑,不是托词。 她说,即是她心愿。 *** 第二天是自由滑比赛。 宁馥作为短节目第二名,在倒数第二个出场,康嘉雯在她前一个。 她也从大屏幕中看到了康嘉雯表现。 小姑娘用配乐是经典德彪西,《月光》流泻,她像月光中精灵。 动作丝滑流畅,技术难度也顶上来了。——她挑战了4t3t。 后外点冰四周+后外点冰周。是非常高技术难度,目前在世界女单中属于超一线选手会挑战命题。 ——而且哪怕是超一线选手,也未必能挑战成功动作。 康嘉雯挑战就没能成功,执分是尴尬0.0。 后她拿到了120.30。 “竞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含了半宿润喉片杯子里泡胖大海解说赵长征再度上阵,声音依旧激昂,“康嘉雯目前排名在第一位,接下来,就要看我们黑马与老将了。” 一旁林威纠他,“不是黑马,是黑天鹅。” 赵长征做了个深呼吸,仿佛要清空心肺中杂质,准备接下来解说。 “分站赛我就点评过她表现,从分站赛到现在,她站在决赛赛场上,倒数第二个出场,她带来变化,是让我都难以置信。” “她进步太快。无论是从技术稳定上来说,还是从对动作与配乐艺术理解上来讲,她都在不停地刷新我心中对她评判和认识。” 林威避镜头给赵长征使了个眼『色』。 意是:搂点,别吹太过。 赵长征停下了“我是如何在两场比赛之内从冷漠路人转化为宁吹”心路历程解说,回到轨上—— “我们可以看到宁馥已经出场,从前面几场来看,她是一个喜欢出奇制胜,特别是自由滑极具感染力选手。一次,我们大是否可以期待新惊喜呢。” 直播间镜头切进场馆内。 宁馥已经在冰上。 她起始姿势很美。让人不需要听解说、看介绍,便知道她自由滑主题。 黑天鹅在冰湖之上,开始了她舞蹈。 黑『色』羽『毛』顺服地贴在她考斯腾上。 是一条芭蕾舞裙。 完美地包裹出女孩胴|体曲线,蓬松,由十几层硬挺布料组成裙摆形成一个完美扁平圆形,让穿者修长腿部线条展『露』无遗。 宁馥身高,在此刻成为了她夺目优势。她手臂如此柔软,她腿如此纤长,她动作舒展开来,如天鹅一般优雅。 开场勾手周,完美落冰。 她接续步是二级,个旋转, 勾手周接后外点冰两周。 后外结环周,后内结环周,阿克塞尔两周接阿克塞尔两周连续跳,都顺利完成。 后内点冰周。个时候宁馥体力已经要耗尽。 她落冰倾斜了。 在音乐声中跃起宁馥面容扭曲了一瞬——几乎是每个花滑选手都不可避免——在冰上翩翩起舞美不胜收,实则截图腾空和落冰瞬间各个龇牙咧嘴。 但“表演”本能,让她就扭曲面部肌肉,扯出了一个笑容。 下一秒,腿部肌肉猛地绷紧,“刷拉——” 她将已经有了倾斜趋势身体扳了回来! “是一场倒叙。”赵长征声音平静下来。 在宁馥演绎中,有一种伴随疯狂而来凄美,不仅仅压抑在场馆内有观众心上,连演播室内氛,都同时受到了影响。 一个女人成长,是走向美与光明未来,还是沦入恶和绝望毁灭呢。 黑天鹅撕扯自己羽『毛』,在后一舞中,她献祭了自己,在两个黑白迥异自我之间,寻求更高,更美和谐。 她痛苦是如此凄婉。 每一次手臂屈伸,每一次旋转弧线,都是幻觉与现实交错,是她不安,恐惧内心,是她挣扎和脆弱。 黑天鹅是强大,是爆发力量。她一边是白天鹅分裂和堕落,一边成为白天鹅守护人和扞卫者。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是黑?是白? 在一个柔美贝尔曼旋转中,黑天鹅死去了。 她羽『毛』仍是黑『色』,如同没有月光深夜。 她心中,依然纯白无瑕。 第201章 第201章 赤子之心(23)哦可怜的馥宝…… 第201章 赤子之心(23)哦,可怜的馥宝!…… 第二百零一章 倒数第二个场的宁馥靠《黑天鹅》拿到了124.21分。 此时, 她的总成绩已经超过了之前排名第一的康嘉雯。换句话说—— “宁馥”这个名字,位列第一。 最一个场的王『露』在冰『迷』们热烈的掌声中绕场致意,摆始pose。 悠扬的乐声响, 而坐在休息区的宁馥却完全无法将绪代入进去。 她注视着王『露』的每一个动作, 每一次滑行。心跳砰砰砰。 王『露』的成绩,直接系到宁馥最拿到的那块牌的颜『色』。 王『露』是国内花滑单的领军人物, 曾在世界赛场上叱咤一时, 不论是技术水平还是赛场经验, 她是一等一的。 解说赵长征的语气中略带遗憾。 “王『露』今年已经二十七岁, 这个年纪, 她的水平保持的非常厉害。” ——但终究, 抵不过那些年轻人的身体所能迸发的能量了。 他没有再往下说。 “开场勾手三周接外点冰三周跳连跳, 完成很轻松。” “哎呀, 王『露』这个阿克塞尔三周用的是燕式进入——” “双足落冰!” 赵长征有些遗憾叹了一口气。 “而且这个3a的周数不足……” 双足落冰、周数不足,这两个问题, 让王『露』损失分数。 在此刻白热化的奖牌角逐之中,哪怕0.1分,可能是致命的。 在之,王『露』完完成了所有的动作。她的用刃深度、步伐、速度姿态和重心的摆动让人惊叹。 宁馥支着下巴,目不转睛看着。 岳九池坐在她旁边,低声道:“进了国家队,多和她学。” “如果你想要这样长的职业生命,就像她一样滑。” *** 花滑是很难速成的。 所有的技术动作, 是日复一日单调的训练一点点磨来的, 每一套不胜收的动作,需要无数遍重复的,近乎麻木的练习。 没有风花雪月, 没有一步登天。 音乐不知何时停止,王『露』的自由滑节目完成。 小分在大屏幕上一项一项打来。 赵长征感觉自己在读这些数字的时候,心里边不由自主提着一口气。 “技术分62.40,节目内容分60.21分。” 所有人不约而同在心中进行最简单加法。 ——“122.61分!” 王『露』的自由滑节目低于宁馥1.6分。 赵长征飞快算分差,将上面这句话又重复了足足两遍。 一旁的林威迅速反应过来,“宁馥短节目分差王『露』1.5。就是说——” “宁馥是冠军!!!” 他喊这句结论的时候,甚至没有仔细想过,这意味着什么。 场馆内。 计分系统的排名,要比大多数人的心算快。 大屏幕上是一行行的选手成绩,最顶端的那个名字,赫然是宁馥。 面显示一个小小的,金黄『色』的圆形图标。 赵长征震惊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抑制不住激动:“这是赛前我们谁没有想到的结局,这是宁馥给自己复的最好的开始!今天,在b市体育馆,我们和一万名观众一,见证了这枚意料之外的金牌!” “双王之战,黑马夺金!” 赵长征此刻的激动溢于言表,丝毫不吝啬溢之词。就连林威嘲笑他赛前的预言“打”了,他半点儿不在意。 “——黑马当然就是一黑到底,我被打认啦。” 第201章 赤子之心(23)哦,可怜的馥宝!…… 单的一颗新星正在升,哪怕被人错认为萤火,不能阻碍她终将在冰上闪耀荣光。 赵长征笃定想,他倒霉的“打”,或许正是中国花滑的幸运。 林威开玩笑道:“看,咱们的黑天鹅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呢。” 镜头中的宁馥只披了件外套,抬头望着大屏幕。 呆呆的。 刚刚在冰上那沉痛悲婉的,割裂疯狂的人,现在再看,完全是个呆呆纯纯的漂亮妹妹嘛。 还是看来有点好欺负的那种。 不知道有多少观众着这个特写镜头捧住心口,被萌/嗷嗷叫。 随即,便看到随着场馆内名次播报的广播,这个刚刚力压两名单名将、国家队队员的姑娘,慢慢,弯唇角。 傻乎乎的,不太聪明的笑容,仿佛在发光。 这个时候,坐在她身边的岳九池,演播室里的赵长征,观众席上的妈粉援团,休息室里的王『露』和康嘉雯,他们统统不知道—— 他们正在见证一个传奇,开启一个时代。 *** 新鲜炉的全国俱乐部联赛冠军在当天晚上就登上了热搜。 和“宁馥”这个名字一霸占了人们的屏幕的,还有新鲜炉的鬼畜剪辑视频。 视频内容看来完全没什么问题,是宁馥几场比赛中的一些精华集锦,但配乐可以说是别心裁了—— 以非洲鼓乐的曲调为基础,全程是解说赵长征那被扭曲之怪腔怪调的“嚯、嚯、嚯!” 你不不承认,很多时候,恶搞反而比那些费尽心思的正面宣传传播的快多。 资深解说赵长征赵老师的“嚯嚯嚯”三连,此称霸各大视频网站。 还有不断病毒『性』扩散的趋势——宁馥的“最佳”集锦越来越长了。 一群小姑娘在固定点叽叽喳喳刷手机喝饮料。 ——体育馆门口的这间汉堡店快成了她们的“秘密基”了。 谁没注意门一推开,有两个新客人走进来。一男一,男的四十来岁,的还是小姑娘,穿着带卡通小熊的外套,戴印花口罩,『露』一双漂亮的睛。 看着跟父似的。 现在已经挺晚的了,比赛结束带来的人流已经渐渐散去。还有一儿该打烊了。 “要点什么?”店员懒洋洋问。 那姑娘的目光在点餐区上方的荧光屏上来回徘徊,看了好半天,然转头问那个大概是她爸爸的男人,“我能吃一个套餐吗?” 店员看愣了—— 什么年代了,怎么着看这姑娘有十六七岁了吧!十六七岁的青少年,吃个炸鸡汉堡还要和家长请示吗?!又不是满汉全席五星酒店,一个套餐三十块钱,看这二位穿着打扮不像缺钱的呀! 脚打脑勺忙了一个晚上,店员终于打了精,他搭讪道:“是看完比赛来的?走的够晚的哇。” 他朝小陈和秦晓雪她们的方向努了努嘴,“现在就这群粉丝还没走啦。” 那边还很热闹,听来正在讨论什么宁馥、什么解说、鬼畜之类的,欢笑声隐隐传来,伴随着秦晓雪骄傲的宣告:“以我们馥宝妈粉援还要扩展到全国各,将来馥宝国比赛,我们要一征的!” 店员一脸的不解感叹道:“我原以为她们追的是哪个男明星呢。”他一面等着两人点餐,一面道:“谁知道这年头,滑花滑的一个姑娘能把她们『迷』成这样!” 说完,抬脸一看,便见那男人似笑非笑,正瞧旁边的小姑娘。 ——这一定是带着孩来追星的家长了。 害。 真不知道这滑冰有什么好看的。 店员在心中吐槽了一句,然问那个戴口罩的漂亮妹妹,“要哪个套餐?” 他补充道:“ 第201章 赤子之心(23)哦,可怜的馥宝!…… 套餐c送『毛』绒皮卡丘。” 接着就看那姑娘转头,又去征询家长意见了。 店员不忍心。 看那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睛,孩想吃点垃圾食品怎么了?! “就来c套餐吧。冲着『毛』绒玩具,买这个的最多了。” ——还有家长专门为了给孩拿到这个赠品,跑到这边来的呢!他们店因为在新区,是第一批上这个赠品的。 店员悄悄朝姑娘挤了挤睛,“c套餐足够你吃饱啦。而且你这么瘦,吃一点点不胖的。” 那男人竟然还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下,“那咱做个约定。” 店员忍不住竖耳朵。 只听他道:“每次能拿到今晚这样的成绩,就每次许你吃一个汉堡。” 店员无语了。 这什么家长啊! 算了,能理解,现在的家长不是这样么,用一顿大餐、一个玩具,吊着孩考好成绩呗。 他给孩的c套餐里使劲多加了薯条。 “还有一儿才打样呢,在这儿吃行。”店员觉那孩可怜可爱,难多了一句嘴。 结果那男人一点不容,“不方便,我们打包。” ——吃个汉堡而已,有什么不方便的?! 店员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给两人将套餐和赠品打包好,到那姑娘感谢又歉意的一笑。 店员小哥顿时心里熨帖,舒服极了。 这姑娘是知道他是好意的。的确是个可爱的漂亮妹妹。 送走了两人,店员百无聊赖,听着那头一直被他鄙夷的追星孩们没完没了讨论什么落冰翻身啦、阿克塞尔两周跳啦,还有那个反反复复提的“馥宝”。 反正离下班没多久了,店员干脆刷手机来。 他倒要看看,这花滑有什么看头,那个“馥宝”又有什么值痴『迷』的。 他看到的第一个动图就是那支《黑天鹅》的结尾,那个凄婉而柔的旋转。 嗯,好像确实挺好看的。 然他看到一个花絮,是那位“黑天鹅”坐在休息的方,笑比花还要甜。 嗯,这个大概就是馥宝,确实漂亮,好像还真的是实力超群的样。 再然他看到颁奖仪式的片段直播,“馥宝”拿到了第一名,站在最中间的位置,举着她的奖牌。 嗯,这个姑娘实至名归,这是她该的!虽然店员小哥看不懂那些技术动作、不知道这场比赛有多么重要、“馥宝”的手们有多么强劲,但他觉这金牌和她很配。 就是这姑娘笑来好像……好像有点熟? 那双黑葡萄一样的睛…… 和刚刚抱着『毛』绒皮卡丘,打包了c套餐的客人……真的不止一点点像。 最店员小哥看到了一个晃过的镜头,是“馥宝”和她的教练正在交谈。画面中是她教练的正脸。 嗯。 长和刚刚那个恶毒、抠门、拔苗助长的家长一模一样。 店员小哥倒抽一口气。 所以……刚刚那个小姑娘是……?! 所以……可怜的馥宝,下次吃到汉堡套餐,还要夺冠才行啊?! 店员小哥痛苦发一声叫。 ——早知道,他就给馥宝的汉堡里多加一层肉饼了! *** “怎么了?” 秦晓雪来点餐区拿餐巾纸,心正好,同问了一句。 店员小哥望着她,决定不能自己一个人默默崩溃—— “你知道刚刚点了c套餐、带着『毛』绒耗走了的那个生是谁么?”他问。 然不等秦晓雪回应一句,他就给了答案。 *** 第二天,全城汉堡店,c套餐脱销。 第202章 第202章 赤子之心(24)我许给他一个阿克塞…… 第202章 赤子之心(24)我许给他一个阿克塞…… 第二百零二章 宁馥吸着饮料, 满足『舔』『舔』嘴唇。 坐在她对面的岳九池满脸无奈,他觉得也许是自己把丫头想得太成熟了。 吧!搂着那个黄皮耗子就没撒过手! 但他还是叹了口气,拿出个笔记本。 宁馥立刻将手中的杯子放下, 正襟危坐。 虽然现在经是晚上十点, 刚刚结束了场夺金之战——并且以她胜利告终,但在个时刻选择复盘, 绝对是岳九池其人干得出的事情。 然而岳九池只是把她面前的薯条往旁边推了推, 把本子递到了宁馥面前。 在宁馥略感不解的目光中道:“签个名。” 宁馥:“啊?” 岳九池难得因为感到不自在而皱了皱眉, “写字, 你不会写你自己的名字吗?” 宁馥:“哦。” 她拿起岳九池给的签字笔, 打开那本子, 工工整整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正要合上, 又听岳九池干巴巴道:“再写句。” 宁馥询问着他。 岳九池面无表情, “好好习。” 宁馥依言补上,“没有了?” 她没问是给谁的。 岳九池伸手拿过本子, “没了。” 他见宁馥在“好好习”的右下角画了颗心。 真是个小姑娘。 和他家里那个都差不了。 岳九池铁石般的心肠约终于撬动了丝缝,他对仍望着自己,等待下步“安排”的宁馥道:“早点休息,明天新训练纲。” 俱乐部联赛的冠军,对于很选手说,或许经是职业生涯的巅峰。而在岳九池对宁馥的预期和规划中,才只是开始。 头开得不错,后面的路不进则退。 宁馥老老实实点头离开, 岳九池才慢慢『露』出丝笑容。 他赌对了。 *** 宁馥在训练基拥有自己的单间宿舍, 房间虽小,但布置得很温馨。 完全是个17岁女孩的房间的模样。 黄『色』的『毛』绒玩具她放在枕头边上。 脖子上挂着枚奖牌,即在有些昏暗的床头灯的照『射』范围边界, 也显出金灿灿的光。 17岁女孩的身躯之中,是个曾穿越万千世界,历尽滚滚红尘的灵魂。 宁馥擅长贴合人设,否则,她也不会成为快穿局最优秀的金牌业务员。 但她是真的很喜欢个『毛』茸茸的,顶着两坨腮红的小玩偶,也是真的……很喜欢那块奖牌。 她是不屑于靠演技骗人的。 [叮—— 当前任务进度:80/100 恭喜宿主获得成就:黑天鹅之舞 成就加成:动作领悟力提升10% 荣誉陈列室开启] 宁馥听着脑海中传的系统提示音,点开了[荣誉陈列室]。 “陈列室”和背包的模式其实差不,几排格子。她刚刚获得的金牌经点亮了其中格。 在“国内荣誉”那。 后面还有许灰『色』的空格,下方用小字标注着各国内外花滑赛事的名字,跟着个括号——“未取得”。 系统真的非常、非常了解她那严重的收集癖了。 参加次职业比赛获得10积,拿到次职业比赛前五名就能得到50积,主线任务[冰上荣光]其实是个很有欺骗『性』的说法。 如果按照系统的算法,宁馥只需要再参加两次全国『性』的职业比赛,就能完成任务离开个世界了。 全国花样滑冰俱乐部冠军,样的头衔,怎能不算“荣光”呢? 即按 第202章 赤子之心(24)我许给他一个阿克塞…… 照规章,快穿局的所有智能系统都不能拥有感情,但宁馥总有种系统在和她逗着玩,甚至还有种暗搓搓的期待。 因为它,或她,或他,知道宁馥对“荣光”的定义。 ——从业务员的角度,当然是高效理『性』的选择,可从宁馥的角度……不符合她的美。 真正的荣光,必须要以炽热的血,高贵的心达成。 她不会就此离开。 [兑换冰上实训模拟空间全部用权。] [此项兑换将扣除您五十积,兑换后,您的试用资格将正式升级为专业用资格,无用期限。 友情提示,不退不换,是否确认兑换?] 宁馥唇角掠过抹笑,干脆点了[兑换]。 [叮—— 冰上实训模拟空间正式版兑换生效。 当前任务进度:30/100 请宿主再接再厉哟] *** 第二天宁馥破天荒起晚了。 原因无他——系统的新功能真的非常、非常折腾人! 她睡前在那冰上实训模拟空间中做了些高难度动作的训练——不论是心得体会还是肌肉记忆,都可以有效留存下,并且在现实的训练和比赛中得到运用,而且虚拟训练不会让她在尝试高难度动作的过程中受伤。 但必然影响她的睡眠时间。 岳九池上就罚了500仰卧起。 赵晓春在训练室外转悠转悠去,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岳指导,我找宁馥有点事,能不能先叫她出?”他劈手抓住从训练室内走出的岳九池,无比真诚恳求道。 岳九池原本就脸黑,现在是不假辞『色』,冷冷道:“她完成所有规定动作就可以出。” 不等赵晓春再开口,岳九池便直接道:“你能快把她叫出,取决于她能快完成她的训练。” 说完转身就走。 只剩赵晓春在原直运气,最终也只能脸苦闷趴在训练室外的玻璃上,眼巴巴瞧着他的宝贝疙瘩在里头汗如雨下折腾自己。 等宁馥终于完事儿,赵晓春肚子的亢奋也自我消化得差不了。 “确实是我的问题,在你么关键的时刻,我们的目光定要放得长远才。”他脸认真对宁馥道。 女孩莫名其妙,“啊?” 什么问题? 怎么就目光长远了? 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经纪人先生似乎经完成了自问自答、自我反省和自我进化。 然后便听赵晓春道:“你只要负责好好训练,继续出成绩。” 他深情着宁馥,就像着个前所未见的,硕的金元宝样,“我做你的后勤官,其他的,我搞定。” 态度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殷勤。 于是宁馥问:“我是不是火了。” 赵晓春愣,下刻就笑出了牙花子,“你才知道啊?!” 不同于参加综艺时期天天黑热搜上着、cp炒着、无数观众品头论足的那种“火”。 那种“火”是人工的,可控的,可能随时个谣言或个黑料浇灭的。 是真的火了。 *** 在赵晓春还处于弄明白点冰跳和刀刃跳的区别,支撑燕式步和非支撑燕式步有什么区别的时候,他的“艺人”经在全国比赛上拿到了金牌。 ——压过两个国家队的将夺冠! 味着什么?! 尼玛简直相当于个从电影院退的生突然间拍出了冲奥电影—— 而且还冲成功了。 如果说竞技体育有哪样最『迷』人的魅力,那就是对实力的绝对崇尚。 在冰『迷』眼中,从《泰坦尼克》到非洲鼓乐,从《辛德勒的名单 第202章 赤子之心(24)我许给他一个阿克塞…… 》到《黑天鹅》,她就是力与美,技术与艺术的糅合; 而在范围的“路人”眼中,从《冰上之梦》里的演技到赛场上的专业,从在演员堆里也美到夺目的张脸,到在花滑女单中也力压群芳的实力,她就是个无可挑剔的偶像。 她站上领奖台的那晚,她的微博粉丝人数涨得比之前近个月的综艺录制和播出时还要。 流量蜂拥而,赵晓春的电话个晚上就打爆了,他不得不开了个语音转接的服务。 而也让他识到——宁馥会成为个前所未有的,现象级的运动员。 她可以让那些对娱乐圈嗤之以鼻的冰『迷』关注档综艺,也可以让那些从不比赛的综艺观众去买票走进场馆。 她就是有样的魔力。 宁馥将是他事业当中的巅峰。 赵晓春从未如此豪情满怀,因为他知道他押中了宝,他赌赢了。 但在隔着玻璃瞧她训练的时候,经纪人发烧的脑袋开始慢慢冷静下。 想要获得好的发展,想要达成他梦想中的“巅峰”——宁馥需要成绩,成绩需要训练,训练需要心无旁骛。 所以他要回去,把商务代言的两页单子删减下。 嗯。 他简直要自己伟的牺牲感动了。 不过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完成的。 “周末需要你空出天时间。”赵晓春态度非常坚定、势在必得道:“我会去和你教练谈谈。” “《冰上之梦》的告别录制,专为你在正片中准备了时长。” 宁馥点点头。 确实该去,无可厚非。 做任何事都应该有始有终,她不会再“逃走”。 不过在二十钟以后,金牌经纪人从岳九池的办公室里灰头土脸走了出。 “不可理喻!”他气急败坏,连音量都不控制了,“人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谈判”的结果经显而易见。 赵晓春见宁馥在办公室外等他,心情稍好,忍不住吐槽:“他根本就说不通道理!你先回去,等我再想办法。” 宁馥对他淡淡道:“你等我会。” 不用先回去,我有办法。 赵晓春愣,宁馥经进办公室去了。 不得不说,小姑娘淡定的态度让他感受到了种莫名的安慰——虽然赵晓春并不相信宁馥能说通岳九池。 他可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那家伙就是茅坑里的块石头,又臭又硬!他嘴皮子都磨干了,从头到尾岳九池就句“不”。当时赵晓春气得血压都上了。 三钟后宁馥就出了,“周六去录制,天时间。” “没关系,我再——” 赵晓春安慰的话说了半,梗在喉头。 “你、你怎么让他答应的?”赵晓春不可置信问。 他刚刚也许了筐的愿——特别节目录制,待遇必然很好,镜头定很,既宣传宁馥又推广花滑,天时间绝对不影响训练,实在不世纪俱乐部录制也可以。 甚至他还暗示『性』许诺,只要岳九池放人,可以收到笔相当可观的“场用中介费”。 但都拒绝了,拒绝他的岳九池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抬下。 所以宁馥到底是怎样在三钟内让岳九池点头说了同的?!赵晓春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她有什么化腐朽为奇的本事,能让茅坑里的石头见到她就开出玉兰花儿?! 血压还没降下的经纪人脸『色』还没从猪肝红中恢复过,着确实可怜。 “其实没什么诀窍。”宁馥好心解答道。 答案很简单嘛—— 你只要找准他想要什么就好啦。 她朝经纪人甜甜笑,“我许给他个阿克塞尔三周跳。” 第203章 第203章 赤子之心(25)你一定会拿到奥运会…… 第203章 赤子之心(25)你一定会拿到奥运会…… 第二百零三章 节目组确非常重视这次“告别特辑”拍摄。 他们将周六拍摄地点直接定了位于市郊世纪俱乐部训练场, 还付出了一笔不菲场地租用费。 ——这经比节目组设想顺利得多了。因俱乐部级训练场可不止提供给宁馥一个人使用,还有其他周末训练选手呢! 好周六训练人并不算多,俱乐部也意外地好说话, 直接一口答应下来。 这也让节目组人更充分、更直观地意识到——他们追逐这位全俱乐部联赛女单冠军, 经是别家捧手掌心搁心尖尖上宝贝疙瘩了。 来不止节目组和嘉宾导演许正帆。 还有一个宁馥曾经见过人。 ——宁馥和许正帆等人寒暄过后,那姑娘才后面走上来, 『露』出一个非常礼貌、非常客微笑, 道:“宁馥你好呀, 我叫秦晓雪。” 这个开场很理智, 很克制。 宁馥骨灰级粉丝&@馥宝妈粉后援会皮下, 内心给自己点666个赞。 她要做理『性』追星优秀粉丝!越是追星成功场越要克制自己, 绝对不能表出脑残粉模样吓到偶像!秦晓雪经下定了决心! 这也是很好理解粉丝心态。网络上再怎么爱豆声嘶竭地表白、撒泼耍赖地撕x, 到了线下也都是乖乖巧巧, 客客,更别提是工作场合见到爱豆本人了。 谁实中还不是个正经人了, 是吧? 这可是和梦中偶像近距离接触、甚至做朋友机会啊!绝对要hold住! 然后她非常商务地伸手准备和宁馥握手。和自己偶像同一档节目里胜利会师,这个场景她经想象很久了! 接就看宁馥微微一愣,然后收回微微张开双臂,换做右手与她握了一握。 微微张开双臂…… 秦晓雪:……所以我、我错过了一个来自馥宝拥抱吗??? 脸上得体微笑微微一僵,疯狂妈粉秦晓雪一边完成了这个商务握手,一边内心留下宽面条泪。 然后被馥宝飞快地抱了一下。 “很兴认识你。”她说道。 秦晓雪如坠梦中。 难道、难道是馥宝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呜呜呜馥宝居然补给 第203章 赤子之心(25)你一定会拿到奥运会…… 她一个爱抱抱! 她大脑宕机了几秒,终于干巴巴地嘴里挤出几个字,“我、我也很兴——” 就说了这么两句话, 宁馥就被叫走了, 留下秦晓雪原地无限懊恼。 ——她矜持个什么劲儿嘛! 宁馥当然认识秦晓雪。 当然,对于原书女主居然成了自己粉丝后援会会长剧情走向她也实是没有预料。 原书剧情里,原主借口脚伤退役、了名利转投娱乐圈, 还综艺里各营销拉踩,塑造自己“才花滑少女”、努、悲情退役形象,最终被扒出来,翻车翻了个彻底。 原主翻车后影响巨大,最终不得不退出节目,而女主角秦晓雪,正是作素人花滑爱好者,补了宁馥位置。某公司广告部工作小白领秦晓雪因刚好与世纪俱乐部有合作,唤起了少年时花滑梦想,工作之余去俱乐部报了个班,结果刚好被周末来俱乐部训练场取景《冰上之梦》节目组相中,就开展了另一段人。 不得不承认,即使是书中世界,命运运转,似乎也存某必然。 和世纪俱乐部有合作小白领,将她心中偶像推荐给了正苦苦寻觅出战选手俱乐部,而俱乐部征求素人粉丝参加后面几期录制时候,与她同馥宝后援会皮下小陈,刚好就是节目组工作人员。 秦晓雪小陈怂恿下报了名。 “据我所知,馥宝还要录一期告别特辑,人报道节目组也要同时录,到时候节目里肯定要介绍馥宝和人认识。” 就这一句话,让秦晓雪毅然决然地填了申请表。 然后,就是今日—— 梦想成真时刻。 *** 周六录制分两个部分。 第一部分就是旧交接。 “嗨,大家好,我是宁馥。” 这段录像是休息室里拍摄。宁馥穿简单黑『色』练功服,长发盘起,『露』出鹅般修长颈子和光洁额头。 她说话时唇角微微上翘,脸颊上出一个可爱笑涡。 “很抱歉之前没有和大家正式地解释和道别,”她道:“我作职业选手参加了全花滑俱乐部联赛,所以离开了节目录制。” “花滑和表演之间,我选择冰上继续前进下去。” “这不是永别 第203章 赤子之心(25)你一定会拿到奥运会…… ,我也不会消失,”她望镜头,“欢迎大家来冰场看我,看比赛,看花滑。” “到时候我会时时出,不要嫌我烦哦。” 她温柔里又有一点小俏皮,语却是如沉稳和笃定,让看到这段视频人,都忍不住想要全心全意地相信她。 她说了会冰上继续下去,她说了会时时出,她对自己未来有一无比真诚笃信和热情,让人也跟对那样未来,涌起无限期待。 “走吧,和我一起去看看我接班人。”宁馥故作神秘地说。 镜头一转,秦晓雪经穿戴好了训练装备,正等外面。 节目组设计中,她们应该拍摄一段互相认识、一起说笑片段。 这也是两个姑娘一见面正常反应吗。 没有人知道,实上,她们经“认识”了很久。 “一起滑两圈吗?”宁馥很直接地问。 秦晓雪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她用点了点头。 两个姑娘就直接上冰了。 成年后,人身体重,包括肢体协调『性』,都必然与幼年时状态差地别。秦晓雪还记得当初学过后外点冰跳,她当初能跳两周了呢! 但她能顺畅地滑行就经很不错了,让她双脚离地,比登还难。 宁馥带她滑。 “慢慢来。” 秦晓雪赶紧点点头。 馥宝声音好嫩哦! 谁说越靠近偶像就会越幻灭?!什么她会越来越喜欢?! 馥宝还教她一点点双人滑要领,扶她腰教她做捻转步! 宁馥带她滑起来时候速度要比她自己滑快得多!空“嗖嗖”脸边掠过,拂起秦晓雪头发。她觉得自己好像那部着名电影里,站立船舷,张开双臂迎向海上风和夕阳。 太过美好。 秦晓雪心,又不受控制地“砰砰”跳起来。 她总觉得这样时刻,她应该说些什么。 一句话就脱口而出。 “你一定会拿到奥运会金牌,我相信你!”呼呼掠过流中,秦晓雪也忘记了摄像机存,她声道:“我超级喜欢你!” 然后听见她偶像她耳边笑起来。 “好哦。” “到时候留票给你,来看我比赛吧。” 第204章 第204章 赤子之心(26)没规矩叫大师姐…… 第204章 赤子之心(26)没规矩,叫大师姐。…… 第二百零四章 告别特辑的第二部分在下午拍摄。 午饭时间, 节目组加紧安排拍摄场地,组装物料。 几个小姑娘你拉着我我拉着你,推推挤挤地趴在上方的观众席处, 着节目组在冰面上竖起一面面屏风一样的东, 叽叽喳喳地讨论。 “好多人!起来的要拍一整天呢!”一个女孩感叹道。 “当然,据说是节目组专门来拍摄的特辑诶!”另一个仿佛知道内情一般, 意道:“下午要拍由滑节目。” 她在吃饭的时候听到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说的。 前一个说话的女孩颇有些羡慕地望着冰场上为了后续拍摄而忙碌的工作人员, “你说, 以后会不会也有人专门来我们拍?” 她的同伴笑着推了她一把, “你以为你是宁馥?” 但说着, 她也收起笑容, 瞧着下方被妆点一新的训练场, 不无嫉妒, “先要有一张能上电视的脸吧。” 她们都是俱乐部在训练基地驻训的小队员。 在这时,一旁传来个声音:“还是先要拿到全国比赛的冠军吧。” 几个女孩子转过头去, 到另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 她一个人,但气势可半点不虚,一张高级脸上满了鄙视—— 高级脸,说白了是起来很盐,很凶,很冷淡,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欠她二百多万一样。 两方都是老熟人了,立时剑拔弩张。 “岳玥, 你再说一遍?!” 那叫岳玥的女孩子毫不在意, “有空在这里嫉妒人家,不多去练练你那可怜的基本功吧,屁股蹲儿没摔够?” “你——!” 岳玥算是她们队中有天赋的, 偏又是个高傲嘴毒的『性』格,平时没罪人。 一时间新仇旧怨,几个小姑娘这跟斗鸡似的要吵起来了。 ——动静太大,把工作人员吸引过来了,一把子全都被赶走。 两波人连离开台都要分两边走,临走前一对眼神,说的分明是“下午再来啊?!谁怕谁!” 下午的拍摄是许正帆专门『操』刀的。 这位导演成名以前是专业的摄影。对分镜、运镜、画面都很有心。按照他的话说—— “不能错过美”,是他做这一行的原则。 沈一城也来了,两个人正站在一起说话,——人说隔行隔山,这二位却因为这个综艺,或者说,因为宁馥,颇起了几分英雄惜英雄的意思。 经过这一番折腾,节目组也已然知道了沈一城和宁馥“前·师徒关系”的爱恨情仇,然不可能放过这么有故事的点。他们原本的安排是想来个“师徒对谈”,但被沈一城直接拒绝了。 “我们没有太多可谈的。”沈一城这样说道:“她还没有进入国家队,我也不是她的教练。” 很快是了。 他说完后在心中默默补上一句。 冲着宁馥的“告别”,沈一城觉他应该来。而他也不喜欢未来的弟子(重入师门),被太长久地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里,暴『露』在完全没有营养的聚光灯下。 ——国家队的主帅现在已经『操』心起未来弟子(二进宫版)的展和心态问题了。 当然,宁馥不知道这些。 她换好了考斯腾,上冰前特别礼貌特别乖巧地和的前任教练打了招呼,“沈指导。” 沈一城却没有像她想象中一样,用冷淡点头示意来略过打招呼的环节,而是双眼注视着她,说道:“今天我是专门来你的。” 宁馥:啊? 她觉沈指导的人设略显崩塌。 沈一城她的 第204章 赤子之心(26)没规矩,叫大师姐。…… 惊讶,唇角抽动了一下—— 起来是不受控制地想要弯起一丝笑意,然后硬地被他拉了回去。 “你的教练炫耀说,你会在今天下午的由滑节目里完成一个3a。”沈一城的神『色』重又显严肃,“祝你成功。” 宁馥:“……谢谢。”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沈一城和岳九池挺像。他们两个都是非常直白、不屑矫饰的人。 区别或许在于岳九池言辞犀利目无权威,四十多岁了仍然锋芒在外,而沈一城更沉稳内敛一些,不会轻易表『露』。 但他们都是认准一个人、一件事,不会轻易放弃的人。 宁馥被赵晓春拉到一边。 “你知道沈一城来干什么吗?”他避过旁人,压低声音问。 他刚知道一点教练员间的八卦,打算来和宁馥分享一下,顺便也她提个醒,没想到到那个综艺录制时从来对家艺人、不,运动员,不假辞『色』的沈教练,居然表情温和地在同宁馥说着什么。 经纪人近几天的血压伴随着情绪时时大起大落,人都瘦了一圈,但一双眼睛还是精光四『射』。 宁馥眨了眨眼睛,“他说来我跳3a。” 赵晓春:“3a是什么?……算了这个不重要,”他语速飞快地道:“你别忘了,除了在这综艺里当导师,他还有一重份!” 宁馥望着他不说话,赵晓春更急了,朝她做口型,“国、家、队!” 他只气声,仿佛“国家队”三个字是什么长了腿的好运锦鲤,说声来会跑掉一样。 宁馥都不忍心逗他玩了。 “沈指导确实在考察我。”她直白地道:“但短期内我不会进入国家队的。” 赵晓春的神情像到黄瓜的猫,“为什么?!” 他忍不住追问道:“短期是到什么时候?” 她不是一心想要在花滑方面展吗?不是说要拿奥运会的金牌吗?不是为了重回职业赛场,连大火的综艺和电影女主角放弃了吗?! 哪个运动员不想进国家队?! 宁馥弯起唇角,笑涡一闪而过,她道:“到我正合格的时候。” 她的确在俱乐部联赛中压过王『露』和康嘉雯拿到了冠军。但她体能的短板实际上还没有完全补上来。 比赛的胜利总是要综合许多因素,比体状态、心理素质、比争胜的野心和进取的意志,或许还有一点点的运气加持。 而宁馥要的是绝对的实力。 她要足够匹配第一流的赛事,第一流的对手,第一流的队伍。 到那个时候,她才能允许,站上代表她的国家的赛场。 *** “告别”。这个主题其实有很多可以拍的东。而许正帆只简单地对宁馥道:“完成你的由滑可以了。” 关键在于场地。 宁馥将在告别特辑中,重现助她职业涯第一次夺冠的《黑天鹅》。 而不同的是,这一次,冰场的四周摆满了镜子。 像一个巨大的镜屋,一个由许多面冷『色』调的,光滑的镜子组成的『迷』宫。 『迷』宫中央,是平整的,像没有一丝涟漪的湖面般的冰面。 黑天鹅将在这里起舞。 宁馥滑入镜屋中。 十六颗超高清摄像头由电脑中控,全方位地捕捉着她的每一个角度,每一个动作。 许正帆坐在设在教练席的巨大电脑屏幕后面,盯着十六个实时画面。 现在没有时间调|教演员,许正帆也不想因为要顾忌表演的美感,让宁馥的技术水平和原本的动作编排受到限制。 这十六个动态捕捉摄像头,意味着 第204章 赤子之心(26)没规矩,叫大师姐。…… 不同方位和角度的素材,足够节目剪辑兼顾流畅与美感。 但是宁馥的表现,在开场三秒钟后超了这位大导演的预期。 当冰刀触及冰面,她像那具天赋的演员听到了“a”的指令,完全进入了她的“角『色』”。 在音乐响起的前一秒,她望镜中清晰的倒影,像懵懂的稚鸟,第一次在水中瞧见的模样。 她甚至伸手,想要去碰触镜中的。 她的指尖一点点靠近,贴合在考斯腾上的黑『色』羽『毛』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轻轻地颤动。 下一刻,音乐声响起,她仿佛也突然想起的份,突然受到宿命的召唤,着湖中心翩翩而去。 一个极完美的仰燕进入。 前起跳,空中转体三周半,后落冰。 阿克塞尔三周跳! 黑天鹅的羽翼破开空气,划完美弧度。 益于逆天的腿长,宁·黑天鹅·馥在冰上舒展起来简直不能更赏心悦目。 哪怕你曾见过天鹅这种优雅的物,哪怕你曾欣赏过芭蕾舞中那永远经典的《天鹅湖》,你还是会为这只黑天鹅的美而惊叹。 每一丝情绪,每一寸肌肉,都在她完美的控制下。 却又丝毫不显机械。 在镜屋中,黑天鹅起舞。 她是被囿于我的灵魂,在割裂中不断诘问命运的答案。 一时间,许正帆甚至忘记了去区分那十六颗摄像头中,哪一个画面是符合他的创作预想的。 因为无一处不美。 *** 悄悄溜进来的世纪俱乐部训练队的小队员们了一场“现场直播”。 大家的话都变很很。 有时候你一言我一语,聚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些小情绪会放大和散。但每个人的心中其实都有一杆秤。 称量别人,也称量。 音乐声渐渐消逝,而场地中央那献祭了的黑天鹅,却以她的动作,让乐声在所有人脑海里绕梁不绝。 “果我能像她一样好了。”半晌,有人幽幽地叹了口气。 “像她一样漂亮吗?” “不,像她一样强大。” *** “我会像你一样强。” 宁馥下场,冰刀还没套,面前闯过来一个姑娘。 小姑娘长挺高级,还有点莫名的眼熟。 她还没说话,这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姑娘又飞快地、高傲地纠正了前面的说法,“不,我会比你更强。” 宁馥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这是……战意昂然的小挑战者? 小姑娘用非常高冷的表情等待着宁馥的回复,对宁馥有些迟钝的反应感到十分不满。 她从书包里掏一只『毛』绒玩偶,飞快地塞到了宁馥手里。 “这个你。”她假装浑不在意,“谢谢你我签名。下次不要签‘好好学习’了行不行?” 一提到学习她的头好痛! “你叫——” 宁馥的问题再次被打断。 “——岳玥,你怎么跑来了?” 沈一城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皱起眉头。 这孩子滑冰上是有天赋,也肯努力,可偏偏在学习上不愿意下功夫。她父亲更是不负责任,已经快到上初中的年龄了,还对她的学业放任流。 小姑娘——岳玥,又恢复了拽拽的样子,“大伯,你也在啊。别跟我爸说我来宁馥了。” 她转头,捏捏宁馥的手,“小师姐,拜拜。” 沈一城的眉头皱更深了。 “没规矩,叫大师姐。” 第205章 第205章 赤子之心(28)我智商二百四…… 第205章 赤子之心(28)我智商二百四。…… 第二百零五章 1200 第二个冠军 500 羽『毛』 200 俱乐部股东 天知道那场决赛的赛后录像他看了多少遍。 出乎许正帆预料的, 是宁馥对表演和艺术那种远超寻常的敏和体会; 出乎沈一城预料的,是这套作中宁馥新加入的阿克塞尔三周——不久之前的决赛中,她2a的完成甚至称不上完美。如她不是蠢到一场重要比赛中藏拙, 那么这意味他必须再度刷新对宁馥能力的认识。 她是一个超出沈一城想象的天才。 而一个愿意努力的天才, 足以超出所人的想象。 而节目组没预料到的是,这一期告别特辑, 会直接引爆全网。 这世界上的人对美总一种与生俱来的共。不同肤『色』的, 不同种族的, 不同『性』别和年纪的人们, 都可能某一瞬间被震撼。 而《冰上之梦》的这一期节目出圈的程度前所未。 人把宁馥那个漂亮的3a做成图, 传到了外网上。 当国内网友们还看馥宝镜中穿梭, 无数真实和虚幻中呈现无与伦比的美的时候, 国家的花滑女单主帅, 第一时间拿到了国内那场俱乐部联赛的官方比赛录像。 然后几乎一帧一帧地看完。 阿克塞尔跳是花滑的六种跳跃中难的一种。而目前的世界花样滑冰领域,阿克塞尔三周跳对于男选手都不易完成, 可以称得上是一线女单的试金石和通行证。 而这个此前从未世界级比赛中取得亮眼成绩,连名字都不好认的、18岁的女孩子,居然一档综艺节目中贡献了一个完美的阿克塞尔3周! 这足以引起注意。 节目片段被搬运到国外社交网络上转了一圈,现又转回来了——热搜上的网友们正津津味地看搬运回来的外网评论呢。 现就连既不关注花滑、不爱看综艺的真·吃瓜路人,大抵熟悉了“宁馥”这个名字。 别的不提,只说国内大的花样滑冰爱好者论坛—— 节目播出后,论坛日增新注册用户是之前的十五倍。 [馥宝好美!求之前的比赛视频qaq] [没同好!为馥宝来的,线下基看比赛约起来!] [菜鸟求科普, 3a3f3lz都是啥?] …… 大批涌入的新粉丝几乎要将论坛淹没, 没办,版主不得不限定了“宁馥”这个关键词的发帖数量,设置了专楼。 第205章 赤子之心(28)我智商二百四。…… [花滑宁馥专楼·技术分析·比赛视频·新人科普] ——这是给技术流、科普专家和新入坑的冰『迷』们准备的。 [☆我们的小玫瑰☆馥宝彩虹夸夸楼·绝美容颜·逆天实力·入股不亏] ——这是给粉丝们吹彩虹屁、分享各种考古资料、视频、美图的。 当然, 现还疯狂“前排领号”、“置『臀』”、“占座并兜售布偶猫橘猫黄皮耗子”的诸位论坛水友们并不知道,几个月后,他们的论坛id会被炒到天价——因为涌入新用户太多,论坛限制注册了。 ……更越来越多看起来就不怎么通顺的中文出现后的楼层,属于熟练运用自翻译跨国追星的歪仁…… 专楼的楼主很精心地做了设计,截取了一张微博用户@荆棘玫瑰几天前发布的微博。 是两张羽『毛』的图片。 仿佛是某种冥冥中的巧合,又仿佛是一心要促成的愿景,让她重新踏上冰场,重新迈向荣光的那一场比赛,她都身披羽翼。 @荆棘玫瑰:[图片][图片] 愿你高飞。 *** “专心读题,你少看了一个条件。”宁馥用笔敲了敲那厚厚的习题册。 “啊啊啊啊我不做了,不做了!”小姑娘一头半不短的头发被『揉』成了一团鸡窝。她大声抗议,把笔一扔就要罢工。 宁馥依然是一张微笑的,美的无懈可击的脸。 只是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岳玥默默地捡起自己的笔。 宁馥又用自己那支笔敲敲习题—— 小女孩默默抹平卷子上的折痕,重新开始算这道折磨了她二十分钟的数学题。 还是忍不住恶狠狠地那个被她忽略的条件下重重划线。 好气! 她大概是第一个追星给自己追来一个家教辅导外加半个带训教练?!可恨的是还让她完全掌握了话语权! 岳玥忍不住咬笔头。 “我不明白学这个干什么。”她嘟嘟囔囔。 宁馥她旁边看比赛视频,闻言头不抬,“不上学你想做什么。” 岳玥烦躁地盯她一片空白的草稿纸,“我会像你一样,”她顿了顿,强调道:“我会成为比你还强的女单。” 她瞪宁馥:“我比你年轻。” 年轻,就总机会后来居上。 宁馥终于懒洋洋地抬眼看了她一眼,随手将平板递给她。 上是波琳娜年世锦赛的自由滑节目。 第205章 赤子之心(28)我智商二百四。…… 波琳娜,十六岁,目前世界花滑女单的第一人,年世锦赛上她完成了惊世骇俗的勾手四周接三周跳,并且拿到了冠军。 宁馥近一直研究破林娜。 “她很厉害。”岳玥小朋友这才不不愿地给了一句公允的评价。 她训练八年,再过两年可以参加成年组的比赛了。 宁馥挑挑唇角,“厉害哪里?” 岳玥皱眉,些不解地望她。 这作,只要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很厉害啊!还需要怎么分析? 宁馥淡淡道:“她的起跳推进力大概多少?她跃起的时候,起跳方向为什么要和旋转方向垂直?她滞空的时候,肌肉控制哪里吃力?” 她每问一句,岳玥的眼睛就睁大一分。 “我……要学这些吗?” 她些虚弱地道:“难道没专业团队给我们计算出来?” 宁馥按下暂停键,“你当然可以依靠团队。” 大多数时候,集体智慧的结晶是可靠的,甚至必不可少的。 她对岳玥解释道:“就像你看的修仙小说,靠团队,就当于你拥防御的宝衣和迎敌的利剑;靠你自己,就当于修习己身,靠的是你自己的修为。” “如碰上的敌人,比你的剑更利,比你的甲更坚,那时该怎么办呢?” 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 让你学习,是为了让你得更远。 岳玥听完她举的例子懂了,只是仍些不忿,她反问宁馥:“刚才那些,你都弄得明白?” 宁馥笑『摸』了『摸』她的鸡窝头。 ——她慈祥的笑容总让岳玥觉得自己被当做了某种『毛』茸茸的小物。 宁馥并没告诉她,自己眼里,这屏幕中的二维的视频画,她眼中完全可以被瞬间转化为三维立体,甚至脑海中的投『射』出整个冰场的环境。 像全方位跟拍的鹰眼摄像头,所滑行的轨迹、跳跃的用刃、旋转的细节,都清晰得纤毫毕现。 她只是简单和岳玥讲了讲波琳娜的技术特点,就把小姑娘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了一张高冷厌世脸的岳玥同学终于『露』出一副思维速度跟不上的,呆呆的模样。 宁馥弯起唇角,笑涡一闪而过,“因为我特别聪明。” 岳玥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她一张明艳到晃眼的脸凑过来,然后她耳边道:“我智商二百四。” 小姑娘翻了个大白眼。 吹吧你! 第206章 第206章 赤子之心(28)你比金子还宝贝…… 第206章 赤子之心(28)你比金子还宝贝…… 第二百零六章 “注意你下盘, 控制住!” 冰刀“刷刷”划过冰面,留下一道道冰痕。 宁馥刚刚一个三周跳落冰有些微不稳。向前滑出一段距离,完成了一个3f+3lo。 身体意志高度地统一, 让在一瞬间完成脑海中分解出来所有动作要领。 一气呵成。 “刷拉——” 这一次没有错刃, 在空中轴线也没有任何问题,稳稳落冰。 后外结环跳是右脚向后起跳, 这个特点让它经常被在连跳第二跳里——除了同样右脚向后起跳后外点冰跳之外, 其他四种跳跃都是左脚或者向前起跳。 但后外结环跳起跳时左脚不点冰, 是右脚外刃滑行-双□□叉-腾空转体-右脚落冰这么一个基本顺序。在第二跳时, 几乎完全依靠第一跳惯『性』第二跳起跳时肩膀髋胯借力*。 总而言之, 大多数选手如果心里没底, 是不选3l0做连跳第二跳。 岳九池举着一个劣质高音喇叭在场边, “好!” 他很给面子地喝了一声彩。 不错。 宁馥比他想还要耐造。 仗着有大喇叭挡着脸, 岳九池肆无忌惮地『露』出一个喜悦微笑,望着冰上宁馥身影, 简直比辛勤农民伯伯看着自家菜地里大南瓜时眼神还要慈祥。 ——永远有待挖掘潜力。 每当他觉得把这孩子“『逼』迫”得差不多到极限时候,就突破这个极限,给他一个不可思议惊喜。 如果其他来自纪俱乐部选手看到此刻岳九池脸上笑容,恐怕也要惊得眼睛珠子都要掉出来。 ——岳指导可是出了名严苛暴躁。训练场上,谁能瞧见他一个好脸,那一整天都得跟过年似。 就他刚刚那中气十足一声“好!”,已经足让在场从选手到工作人员,都给宁馥身上戳上一个硕大标签—— 宠冠俱乐部! 虽宁馥本人没什么特别感觉, 但架不住大家伙看目光炯炯有神。 也意识到, 从到了俱乐部训练基地后,除了训练就是比赛,不是□□练|得汗如雨下欲|仙|欲|死, 就是在比赛比赛之间马不停蹄,在赛场之外,竟没怎么了解过岳九池其人。 就连岳九池沈一城关系,都是那边岳玥朋友一句无辜“大伯”给爆出来。 后来赵晓春才跟科普,原来前后两位教练大人,好巧不巧,竟是亲、兄、弟! 一个爹一个妈,亲得不能再亲了。 ——怪不得见岳九池第一面就觉得有些熟悉。 赵晓春这段日子也不知看了多少比赛科普,终于放弃了在专业方面有所建树目标,改朝另一个方向劲了。 那就是公关。 说更直白一点吧,就是拉拉关系,打探消息,经营人脉。这可算是他本行了。 果,这不一回到舒适区域,经纪人就立刻揣了一肚子八卦来了。 原来沈一城岳九池兄弟俩一个从父姓一个从母姓,从就被送到同一个滑冰训练队里头。 不过这人生来五指有长短,天赋自也有异同。 兄弟二人训练都是同样刻苦,但随着年纪增长,训练难度提升,岳九池慢慢落在后头。 最终能看着他哥一路被 第206章 赤子之心(28)你比金子还宝贝…… 选拔省队、国家队,成为被寄予厚望男单选手。 他另辟蹊径,早早退役做了教练,对技术难度极为偏执。 或许就是心气不平。 他哥哥沈一城也绝称不上一帆风顺,运动员生涯被迫终结,最后也做起教练来,比岳九池更受认可——国家队主帅,光着一个身份,就代表着圈内圈外、专业社认可。 岳九池对沈一城训练方式执教理念嗤之鼻。 不论是在冰场上还是冰场下,他都被这个看不顺眼哥哥强过一头,但现在,岳九池看到了赢过沈一城希望。 他不是天才,他哥哥是。 现在他哥哥徒弟是优秀,可他徒弟是个天才。 风水轮流转啊。 *** 风水也确轮流转了。 过完年,开了春,宁馥正式转到十八岁,给自又攒了一块金牌做生日礼物。 全国花样滑冰冠军赛。 宁馥夺冠自由滑节目再再再一次刷新了大家对认识——今年这套动作比起之前《辛德勒名单》时悲怆温柔、《黑天鹅》时疯狂哀婉,截不同。 一身吉普赛红裙,盘起长发在鬓边簪上了大朵红『色』山茶花。 就像一捧火,在冰上热烈地跃动着。 《加利西亚弗拉戈》,带有朗弗拉戈风情音乐快乐奔放动作是如此契合! 开场便是一个干脆利落3lz,艳红『色』裙摆随着跃起旋转动作,在空中骤绽开又倏而收拢,欲拒还迎,一点不害羞。 这套自由滑动作确实练了很久。上冰之前特意去学了跳舞。 弗拉戈歌舞一体,表现吉普赛女郎爱恨,需要演员能最大程度地活动肢体,又不过分夸张*。所谓外松内紧,有全身肌肉力量都到位,气息始终保持稳顺畅,才能做到每一个动作都看起来松弛美观。 做到了。 头,肩,腰,臂,『臀』,腿,无一处不充满力量,无一处不显示出美。 每一动,都是无限风情。 在音乐中宁馥先后完成了后外点冰三周接后外点冰三周,后内结环三周阿克塞尔两周接阿克塞尔两周。三个旋转都是三集,接续步三级。 技术分56.30,节目内容分70.26,自由滑得分126.56分,直接带给冠军。 短节目角逐结束时,已经位列第一——领先康嘉雯0.2分。 最后总成绩,宁馥比第二名康嘉雯高出5.26分。 中间虽过了个年,但距离上一个冠军,过去还不到六个月。 宁馥绕场致意。 自由滑分数还没打出来,这时冰『迷』们已经开始提前为庆祝了—— 冰上下了一场『毛』绒玩具雨。 “宁馥汉堡店之夜同款”尤其多。 宁馥捡走一个,后来在社交媒体上晒出来,『毛』茸茸黄皮耗子脖子上挂着一枚金牌。 至于这位幸运后来又有了许多个伙伴、制霸花滑女单冰上玫瑰有独特奖牌展示方式这种被冰『迷』们津津乐道“梗”就是后话了。 宁馥这一个冠军带来了更强大效应。 从这一刻起,不仅仅是一个特别具有话题度、特别具有故事『性』噱头。 事实上,要比起热度来,那还是上一个俱乐部联赛冠军给带来讨论更多更热 第206章 赤子之心(28)你比金子还宝贝…… 烈——毕竟当时“宁馥”可是风口浪尖上名字! 是“浪子回头”前·天才花滑少女,是《冰上之梦》里演技卓绝跨界选手,是被质疑退役原因、几次登上黑热搜话题人物。 身上贴着标签太多太复杂,黑黑红红,不是想要那一个。 花滑女单选手宁馥。 具有冲冠实力花滑女单选手宁馥。 具有为祖国冲冠实力花滑女单选手宁馥。 所有野心,都在这一点点加长语里。 首先,要抹掉那些黑脏污,红浮华,去争取最纯粹那个角『色』。 一场比赛不够,就两场。一个冠军不够,就两个。 一块金牌,或可是将失手,或可是新秀自傲,让平白靠超长发挥令人羡慕运气那到魁首。 那两块呢? 第一个冠军,更多是向因为娱乐节目而关注人给出讯号——是一个运动员。 这第二个冠军,就是一声振聋发聩宣告了,宣告对象是整个国内,乃至界花样滑冰领域——一个极富威胁力选手,正在不可思议速度崛起! 而这种变化,居是赵晓春最先感受出来。 原因无他——有商业代言广告找上门来了。 不是快销,不是日,不是美妆。 是一个许多人或许都不曾听过牌子。纯正蓝血品牌,腕表中牌贵族。 斐瑛,起源瑞士,至今坚持独立,也算是一身傲骨品牌。而这样奢牌更有一个通病,或者说是习惯——眼高于顶。 高级,高贵,高傲。 这“三高”,正是这样保持着众贵族品牌一直坚持调『性』。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几乎从不找代言人。 贵族、巨富、政要名流,他们手腕就是最好广告平台。身家百亿新贵不一带这款表,但那些“钱”家族一熟知这个牌子。 这牌子总结下来,一个字就是:贵; 两个字:讲究, 三个字,有品位。 这可不是新火起来国内流量能接触到商务资源。 被从天而降牌奢侈品砸晕赵晓春几乎都不敢相信——原来运动员价值这么大! 说实话宁馥资历成绩,及在界范围内知名度,都不还配不上斐瑛这个品牌。 但人家就是看上了宁馥。 因为一张在外网几乎病|毒式传播动图——镜屋之中,黑天鹅起舞。 他们接触宁馥,谈是单支广告拍摄推广。但这已经足够让赵晓春喜出望外,看宁馥眼神几乎令『毛』骨悚。 “别,我不是金子做,您能不能不这么肉麻地看着我?”宁馥一边换冰鞋一边说。 广告拍摄需要两天时间。 代价当有,宁馥许给岳九池一个烛台贝尔曼。 赵晓春依对深情凝望:“你比金子还宝贝。” 宁馥嘴角一抽。 经纪人现在说话都轻声细语,好像宁馥是那树上结出人参果,生怕稍微大声一点,他宝贝疙瘩人参娃娃就掉土里消失不见了。 “这次广告拍好了,我们应该可争取一个中国区大。”赵晓春严肃地道:“不要觉得是个大,如果拿到了,相当于你商务资源直『逼』顶级流量。” ——他哪里知道,后头斐瑛有一款被全球买家争相收藏腕表,专为宁馥设计。 第207章 第207章 赤子之心(29)缪斯在此 第207章 赤子之心(29)缪斯在此。 第二百零七章 斐瑛有意拍摄广告并在大中华地区接洽品牌大使的消息, 只消漏出那么一两丝,就足以让所有觉得自己或许有机会的人趋之若鹜。 当然,这只是圈子内的暗流汹涌。 不约而同地, 这段时间许多名流巨星不约而同地带起了斐瑛的腕表。 ——有家底有收藏的还好, 家底薄一些的艺人不得不去向品牌方借。 各大公司公手段花样百出,想把自家人推上这难得的平台。 艺人和品牌就是这样的系。当艺人名度更大的时候, 是品牌靠着艺人的声量买货铺国民度;而当品牌的格调更高的时候, 就是艺人凭着品牌提升价和档次了。 罗思雨的团队也在此列。 只说争取吧, 不从哪里打听到了这一次的广告征求的是有芭蕾基本功的, 20岁左右的女『性』, 罗思雨立刻就在综艺录制之余多了一门芭蕾特训课程。 ——她小时候就学过芭蕾, 也算是凭借着舞蹈功底练出来的好条, 在考入电影学院时加了不少分。 又听说这次斐瑛中意的人选极可能担任品牌的首位大使, 质上绝对不能轻浮,要优雅, 有格调,有风度,总的来说就是调『性』要和品牌有一致『性』。于是罗思雨又被安排了礼仪课。 ——据说上课的师是专门请的,在欧洲宫廷礼仪的学校学成归来的,不论从社交礼仪还是体仪态,务求完美。 虽然有临时抱佛脚之嫌,但未必就没有希望啊! 然后就被“婉言”劝退了。 虽然这婉言也不怎么好听就是了—— “我们一直期待一位能与品牌调『性』相符的合对象。目前也已经确下来了,她符合我们所有的要求。” 年轻的, 会芭蕾。 不轻浮。优雅, 有格调,有风度。 这两大条的的确确是为难人。 符合前的吧,一般太嫩, 没有后这种质;符合后面的吧,又不一会芭蕾,更不太可能只有二十岁。 所以才有许多只符合其中之一的,趋之若鹜地来试运。 大家是差不多的起跑线,有机会当然要争一争! 但从这位中华区负责人口中得到的消息,看来人选不但已经下来了,而且满足的条件居然不是子集,而是合集! 罗思雨的团队百思不得其解——内娱……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一位“完美”的人选?! 直到斐瑛那支后来被业内为样板学习的广告tvc播出后,圈内的各家艺人团队这才意识到——他们根本看错了方向啊! 管不着这些竞争失败的公司团队和艺人是挫败还是震惊,斐瑛的广告拍摄正式提上了日程。 “第一次广告棚吧。”赵晓春带着他的宝贝疙瘩走拍摄场地。 说话这段时间他可真有战战兢兢,连胃口被影响,整个人瘦了六七斤——不过看起来英俊多了。 无他,带运员可真不是他擅长的领域。而自家的人参果却太优秀、太耀眼,就跟有磁场一样。 这不吗,啪,一个金牌。啪,又一个金牌。 运员什么最重要?当然是成绩。 有了成绩,什么好事不找你?这就跟带艺人是同样的道,你家艺人半年里连着拿了两次全国电影节的最佳女主角奖,这在圈子里叫什么? 叫飞升! 飞升了,越来越多的好资源、好商务就找上门来,相当 第207章 赤子之心(29)缪斯在此。 于一夜之间从十八线跳到一线大咖。 可不同的是,别的“飞升”艺人除了天资卓绝以外,还少不了公司团队保驾护航,各种营销包装如影随形!赵晓春自诩有几分手段,原也想,只要宁馥有资质有机缘,他多的是法子把她捧上去。 谁承想…… 他这运就好比在野地里撞上了自己长出来的人参果! 人家自己重新挑了一条道,赵晓春的百八十种手段竟全没使出来,心里未免觉得自己无能,还有惴惴不安—— 和品牌-艺人之间的系一样,经纪人-艺人的系也会随着双方的况变化。 “况”,就是在是他赵晓春需要求着宁馥。 赵晓春就如那闻见蜜的蜂子一样围着宁馥,鞍前马后,可谓是殷勤至极。 这也常见,但总有人看不惯。 设计师王准翘腿坐在一旁,瞧着那个经纪人“要不要喝水?”“衣服合”“白天拍摄,晚上训练不要太拼了”嗡嗡个不停,不由得嗤笑一声,不大不小翻了个白眼。 “怎么,人家经纪人捧着艺人,碍着你什么?”他的好友于飞玩笑道。 王准漫不经心啜饮一口他的咖啡,“吵到我眼睛了。” 他早看过广告的脚本,甚至还被过度热的导演极力邀请,去看了一眼他们给“女主角”准备的衣服。 啧。 珠光宝,恶俗至极。 这二人坐在摄影棚的边上,和忙『乱』的众人颇有些格格不入。不过际上,这二人有些不一般的份和来意。 王准,钟表行业内赫赫有名的新起之秀,一年前刚刚成为斐瑛的设计师。 于飞,时尚杂志《vzy》副主编。 两个人今天还真是来围观的。围观对象自然就是宁馥。 提前打好招呼,场导演等人也不必去管他们两个,只要让他们看拍摄全程就行了。 有正事的是于飞。广告拍摄后,斐瑛会为宁馥推荐《vzy》的封面。 而好友这段时间正在为新的系列腕表设计而烦恼,于飞就所幸揪着他一起来看热闹了,美其名曰“寻找灵感”。 不过在看来嘛…… 王准这几天因为没灵感,正处于抓狂状态,而他『性』格本来就有古怪,甚至是某种意义上的不通人。而伴随他的刁钻品味、艺术造诣和设计天才而来的,是眼高于顶和牙尖嘴利。 像一条随时准备喷洒毒『液』的花纹蛇。 于飞还是希望朋友能积极、阳光。于是道:“别太早下论,万一她就是你的缪斯呢?” 王准看了一眼被经纪人像捧金蛋一样捧到聚光灯下的女孩,冷漠地挑挑唇角。 “——就她?” *** 就她。 宁馥并不道有两个在娱乐圈中代表了b格的人正在暗中观察,评估她的一举一。她按照导演的要求,换好服装。 导演和许正帆认识,道这姑娘差就成为许正帆下一部电影的女主角了,对宁馥算是闻名已久,很是好奇。 宁馥穿着tutu裙,芭蕾舞鞋。 裙子是做的,看起来蓬松而轻盈,宛如天鹅的羽『毛』。 但导演可道这东西的分量。毫不夸张的说,绝对是死沉死沉。 ——这条裙子是纯手工制,裙摆缀有三十粒天然水晶,另有二十颗镶嵌在腰封上。 而为了这些昂贵的亮晶晶的小石不影响到裙子的形状效果,这裙摆 第207章 赤子之心(29)缪斯在此。 是十五层硬纱组成的——法国最有名的芭蕾舞团,天鹅湖的首席领舞,裙摆也只有十三层。 除了镶嵌水晶,裙摆上还要缀纯白『色』的羽『毛』和缎带,针脚巧妙地藏起,却将这些饰物牢牢地钉在上面。 这是一条足足有二十五斤的裙子。 穿这样一条裙子当然很痛苦,而专门量体制的后果,更是让整条裙子紧紧贴着她体的曲线,腰部没有半分余裕。 宁馥呼吸有费劲。 但这代价显然,值得。 当全场的灯光熄灭,直留最中央的一束聚光灯的时候,几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冷。 就连导演,也是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呼吸。 他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音乐。” 帕赫贝尔的《d大调卡农与吉格》。这首曲子在古典音乐中应用很广,不同的乐器曾有过经典的演绎。 音乐声连绵不断,悠扬而温柔。 在音乐声里,宁馥立起脚尖。 立脚尖是芭蕾最基本,也最具有代表『性』的。有足尖鞋的帮助其难度不高,普通人能做到。 但不是每个普通人能做出正确的姿势,在立脚的状态下做更是天方夜谭。 也不是每个芭蕾舞演员能穿着二十多斤的衣服,还能保持的精准和优雅。 广告只有十几秒。 在这十几秒钟里,这件昂贵且沉重的舞裙,这一曲流泻如星光的《卡农》,完美地融她的一举一里。 她不是任何外物的陪衬。 导演先清了清喉咙,“很多人应该称赞过你的美。”他对宁馥道。 一旁的赵晓春警惕地看了导演一眼。 宁馥『露』出一个笑涡。 她还没来得及口说话,旁边突然就窜出一个人来,看着挺年轻,带着个巴掌印,看起来格外奇怪。 他先是劈冲着导演问:“拍完没有?!” 导演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这只是第一遍拍摄,虽然已经堪称完美了,但导演还想多占用一会,精益求精嘛! 可这人却已不由分说地抓起宁馥的手,“那人我带走了!” 说完立刻就走,争分夺秒,仿佛多浪费一秒让他肉痛。 宁馥莫名其妙。 她扭看一眼赵晓春,把她当鸡蛋一样看护的经纪人此刻却笑得像个骄傲的母亲,满脸慈祥地朝她挥挥手,快乐道:“去吧。” 那可是斐瑛新季腕表的设计师!今天特地来看宁馥找灵感的! 他的金蛋要变凤凰了,嘿嘿,嘿嘿。 笑得无比愉快的赵晓春一转脸,对着导演就变了神『色』,挂上标准的社交假笑。 哼,『色』鬼,我来对付你。 *** 几分钟前。 在所有屏息声的工人员之后,王准和于飞也是一样的反应。 “哦天爷啊,她真漂亮。”一向成持重的于飞忍不住喃喃自语。 “啪!” 这一声脆响把还兀自沉浸的于飞吓了一跳,他瞪大眼睛看着王准,“你疯了?!” ——抽自己耳光干什么?! 眼睛灼灼亮的王准:“她是。” 他就说了这两个字,便立刻跳起来急火火走了。 于飞失笑。 他太了解自己这位朋友,于是也不必问。 灵感来了。缪斯在此。 第208章 第208章 赤子之心(30)“天才”二字根本…… 第208章 赤子之心(30)“天才”二字,根本…… 二百零八章 作为位年轻设计师的“缪斯”, 宁馥穿着那件昂贵至极的芭蕾舞裙折腾了整个下午。 王准也挺有意,他把宁馥当做模特,却并不指出特定的动作来让她配合, 只让她随自己的意。 位年轻的设计师也不讲求场地, 不要求舒适,就在摄影棚里找了个安静的角落。 王准是很有地位, 他们周围几乎都被清了场, 只有他的那位朋友坐在旁, 作为位安静的观众。 被两双睛盯着举动——双是冷静的审视, 另双则充满创作的狂热, 就连早经经历过不知多少辈子聚光灯的宁馥, 都不禁觉得后背有点儿发『毛』。 随意动作…… 她身上二十五斤镶着水晶的裙子, 能允许的动作可实在不太多。 但跳舞又很奇怪。 宁馥干脆找了个不费事的法子——就当负重训练了。 工作人员很快为她找来了瑜伽砖。 宁馥开始压腿。 她可是许给了岳九池个烛台贝尔曼的。 泡沫砖是越搭越高, 面对柔韧『性』惊人的宁馥,设计师王准仿佛正在神游太虚。他的睛依旧盯着宁馥, 却又仿佛在看着他什么。 ——看着他即将出炉的,绝妙的设计作品。 而飞则陷入沉。 他在想采访的主题了。 赵晓春在导演处周旋够了,刚走过来,瞧,急了。 尽量保持着风度,他把宁馥“借”出来会儿,拉到无人处,“傻了?” 两个人盯着你看, 你居然劈叉? 赵晓春要气了, 自己都听到自己磨牙的声音,“怎么就是不开窍啊!” 宁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开什么窍?” 赵晓春:“那是两个男人, 你要是往后不想被潜规则,就不要在他们面前做种动作!” “那也是两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他们可不是来看你训练的明白吗?!” 哦,明白了。 就是既要让他们喜欢,又不能太喜欢。既要让他们欣赏,又要让他们不生邪念。既要是圣母,又要是娇娃。 她也不是没做过。 如果她想要取悦个人,那个人连点点“取悦”的痕迹都不会察觉。他们都会为她倾倒,为她变成情圣,为她如痴如魔。 宁馥朝赵晓春笑了笑:“我辈子没有生窍。” 她经不需要了。 赵晓春下子更住,半没说出话来,最后只能道:“随便你!” 他恼怒平息,就只剩下无奈,“明就回去训练了。高兴了吗?” 能怎么办呢。她不愿意开窍,他个做经纪人的就只能再多开五六七八个心窍,盯着呗。 感觉自己经彻底变成老妈子的经纪人哀叹着转身走了,走前不放心地叮嘱:“你身衣服太沉,动作别做。” 开玩笑呢,现在是内花滑女单数数二的苗子,要是在广告场地出点什 第208章 赤子之心(30)“天才”二字,根本…… 么事,他可赔不出二个来! 次宁馥含笑应了。 “你经纪人是个俗人。” 宁馥刚回去,直没说话的王准就开口了。 半点不客气,并且对自己竖起耳朵偷听的事实毫不脸红。 名利堆里打滚,浑身都是心儿。 王准皱着鼻子,充分表达了自己对赵晓春的厌烦。 就从刚刚两句对话里,他觉着经纪人配不上宁馥的“高洁”。 旁的飞没有说话。 但他却要比王准更多想层。 个不愿意“开窍”的姑娘又何尝不知道她的经纪人是什么『性』格呢? 她包容了个人的“庸俗”,但依旧有自己的坚持。 她的坚持不是愤世嫉俗的,而是种原则。很特别,很有意。 不开窍的人有两种。种是生不懂。种是懂得太多,想的太深,看得太明—— 所以选不懂,不想,不看。 他觉得宁馥是二种。 二种人是可爱可敬可怕的。因为她知道世间的“规则”,却仍然意孤行。 种人如果失败,就是粉身碎骨;如果成功,就是下皆知。 粉身碎骨浑不怕*。 下谁人不识君*。 是个有本心的人。 *** 飞想到了次杂志的主题。再看王准,手中的草稿经不知划拉了多少,也是副餍足的模样。 王准人基本上没多少适应人类社会的社交礼仪,飞站起身来,代友人道:“谢谢。” 他与宁馥握手,笑道:“采访的主题有了,明中午,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旁的王准却突然『插』话道:“你什么时候比赛?” 宁馥笑了,想想,道:“两个月后吧。” 王准也点弯子不拐,“我想去看你。会有烛台贝尔曼吗?” 是他在看到宁馥压腿时问到的动作名称。 宁馥干脆道:“会有的。” 王准同她握了握手,“祝你夺冠。” 他也不问是什么级别的比赛,取得成绩有多的困难,就把“夺冠”样掷出口。 而宁馥道:“谢谢。” 她也不解释,不谦虚,坦然接受,照单全收。 飞心道姑娘可真自信啊。听起来那个“烛台贝尔曼”可不是什么轻而易举能完成的简单动作,很要废精力和时间去调整自己的状态,否则她也不会在拍摄场地在压腿。 个时候的飞不知道,他对宁馥的“狂妄”的了解,远远不够。 两个月后进行的,是世界锦标赛。 *** 岳九池把宁馥每的冰上训练增加到了五小时。 除此以外,有漫长的,堪称折磨的陆上训练。 负重跑-障碍跳-跳绳-高抬腿。是组,般练完遍是两个小时。 平衡训练-陆地空跳-髋胯发力旋转-镜像模仿。又是组,般练完遍是 第208章 赤子之心(30)“天才”二字,根本…… 个小时。 加上吃饭的功夫,宁馥十足十是个忙人。 在魔鬼训练之下,她彻底被岳九池下了保护令,谁也不能来打扰,谁也别想影响她的状态。 宁馥听凭安排,倒是提出了个小小的建议——岳玥同学的习题不能落下,干脆叫来起吧。 师姐冰上训练,师妹题上训练。 “我就当换换脑子了。”她样说。 岳九池是把自己闺女叫到了训练场。岳玥每除了文化课和训练之外的时间也跟着泡在了冰场,个时候,她才意识到“才”二字,根本不是轻飘飘的。 个才想要打磨自己的时候,下手只会比别人更狠。两个字的评价,每个字都浸透汗水,几乎要凝结出白花花的盐碱。 又咸又苦,甘之如饴。 宁馥完成了个后内点冰跳,滑到挡板旁边,问小姑娘,“有不会的没有?” 岳玥老老实实指了道题,宁馥就给她点拨几句。姑娘不傻,真了心,不难学会。 她哪里知道岳玥同学心中暗暗叫苦——她敢不心吗?但凡自己弄不明白,多占半分钟宁馥的时间,就会立刻被旁自己的亲爹刀凌迟!她不得不速战速决,拼命考宁馥给出的路,硬着头皮集中精力去做题。 辈子没样为数学拼过命! 宁馥的整个时间表也是俱乐部体能师、练、运动医生专家团队研究制定的,力求把所有训练时间都最高效地利起来,在不伤身体的前提下,把宁馥的体能推到极限。 也正是让团队所有人啧啧称奇的地方——样的训练计划,任是谁,也累成狗样了,到了休息时间的,不直接瘫软在地睡昏过去都算好的,可宁馥竟然在休息时间看、书! 不光是岳玥几道小升初的数学题…… 她在看高中材。 实在岳九池里,选择了征战赛场,就基本同选择放弃高考。对名运动员来说,样的决定是种必然。 他看宁馥看书,忍不住就问:“能看进去吗?” 他的弟子把书翻得飞快:“行。” 在岳九池怀疑她是不是没到极限、不够辛苦的时候,宁馥道:“就是有点累了,脑子停不下来,算是点消遣吧。” 太累了。 她的脑像架时刻空转的超级计算机。在身体不停执行着重复动作完成肌肉记忆的时候,她必须找点事情让自己的脑子不要空转。 看看书做做题,就是她的休息。可能算是种脑部保养? 岳九池难得地温和了,“嗯,看吧。” 他猜想,也许是某种心补偿?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高考是没戏了,谁能在短短的休息时间里把么多书的知识点复习进脑子里?权当是给自己找个安慰罢了。 他看宁馥没两就翻完了高中的材,干脆又从俱乐部医生儿拿了点书给她翻。 不就是在休息时间喜欢手上拿着书的感觉吗。孩子点小癖好,是能满足的。 *** 个月后,宁馥接到家队的征召。 第209章 第209章 赤子之心(31)惜才如金 第209章 赤子之心(31)惜才如金 第二百零九章 岳九池生着气, 没有来送宁馥。 宁馥自己默默地收拾收拾东西,去往国队训练中。 沈一城亲自接的她。 “看脸『色』了?”沈一城带着她往运动员宿舍走,语气竟然难得的轻快。 自从知道她这两任教练的那点“恩怨情仇”之后, 这俩人点什么做点什么, 宁馥也忍不住多脑补一点。 就比如现,她怎么就觉得沈一城那张一向死板的脸上……隐隐透出一种春风得意的愉快劲来? “没。”她干脆地『露』出个苦笑, “不乐意见我。” 国队征召, 俱乐部当然不不放人。这宁馥当初和世纪俱乐部的合同里都已经列得明明白白。 更何况, 这样的机, 没有一个运动员拒绝。宁馥已经十八岁了。 来也有意思, 十八岁这个年纪放社上, 还刚刚人、正高考的年纪, 尚且一张年轻稚嫩的面孔, 未来才刚刚铺展脚下。 对于花滑这个项目来,十八岁的选手, 已经不年轻了。 她还有机出绩,甚至还以期待一下或许有尚未到来的第二次巅峰,但如果再蹉跎下去,也有能那两块国内比赛的金牌就最高点了。 现,宁馥就急流中的行舟,她要锐意向前,就必须每一次机都牢牢地抓手里。 沈一城做教练的,对这一点再了解不。 “不就小孩子脾气罢了。你若不来, 你看坐不坐得住?早押着你上车来报道了。” 沈一城一边开解一句, 一边里冷冷一哼。 幼稚! 宁馥配了宿舍,放下东西就马不停蹄地去体检, 体检自然顺利通。 全身检查之后, 宁馥被允许休息一天,第二天行全面测试。 她宿舍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体检的这一功夫,她入国队试训的消息估计就已经被讨论好几轮了。 “老熟人”王『露』和康嘉雯,都来和她打招呼了。 王『露』目前女单中年龄最大的选手,算算比宁馥都年长近十岁,话很有大姐的风范,主要就表示欢迎,然后平时生活上、情上有什么问题啦困难啦,都以和她倾诉这样。 非常暖的欢迎了。 不显然,康嘉雯同 第209章 赤子之心(31)惜才如金 学就没有这么老持重了。 她的争锋之意表『露』得非常明显。 “听上一次你完了阿克塞尔三周。”她就不那种拐弯话的人,脸上神『色』也不加掩饰,“什么时候上四周啊?” 这话就挺幼稚。 宁馥笑笑。 “短时间内不。” 康嘉雯完四周跳的,虽然并不4a,但这样的战绩,也已经国内女单的顶尖水平,甚至以跻身国际女单的一线队列了。 “还听你练贝尔曼。”康嘉雯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有什么不的,尽以来问我。” 她的柔韧『性』也很惊人,各式贝尔曼都拿手的看本领。 然后听宁馥道:“好,谢谢你。” 康嘉雯中有点不爽。 ——她为什么不生气?! 自己打了好几套嘲讽的腹稿,怎么现好像一拳打棉花上,被封了内力? 只好用力一咬牙,嘴上假作淡定地道:“加油。” 她与宁馥同场竞技只有两次,但两次,她都输给了这个“头草”,一下子就宁馥的名字挂了上。 哦,“头草”康嘉雯给自己这位劲敌取的外号。 俱乐部联赛的时候,她和头草运动员通道几句话,那个时候还不觉得这个伙很讨厌呢!康嘉雯知道她注定为一个强劲的对手,什么也比不上眼睁睁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上来,再一次夺走自己锁定的金牌、现如今入国队,来得让人焦虑。 人一焦虑,就容易干出些欠考虑、不熟的事情。比如现像只小斗鸡一样出击,结果憋了一肚子气的康嘉雯。 王『露』一旁憋笑,又和宁馥一对眼神,顿时绷不住笑了出来。 康嘉雯杏眼圆立。 王『露』赶紧道:“走了走了。人宁馥明天还要做测试呢。” 康嘉雯中挫败感更甚,咬咬牙,等两天队内训练,誓要这讨人厌的伙压下去! 第二天宁馥做了全面测试。沈一城带着教练组跟的全程。 的教练团队这第一次见宁馥——这位曾经沈指导的爱徒,“叛出师门”之后绩一路下滑甚至选择了退役军娱乐圈,刻竟然出现了这里,这让知道些内情的人既惊讶又好奇。 而这个和沈一城颇有渊源的姑娘,居然还一年之内,两次拿到国内比赛的冠 第209章 赤子之心(31)惜才如金 军!这就更有点传奇『色』彩了。 而测试数据和宁馥冰上的表现,也让们确信了这个传奇有多么货真价实。 宁馥的试训就这么开始了。 谁都知道,这名义上的试训根本持续不了多长时间,宁馥就转正了。 征召她入队为了什么?世锦赛! 这一次女单有三个名额,王『露』和康嘉雯都披挂上阵,第三个名额归谁,教练团队内显然已经里有数。不作为三人中排名最低的一个,宁馥需要比资格赛。 她现就整个教练团队突击训练的对象。 *** 第三天,宁馥开始跟队训练。 前一天晚上教练团队给所有队员开了晚间,重新申明了训练制度。集训期间,所有人必须服从教练组的安排,严格遵守训练制度和纪律,端正训练态度。每周中一次小测,每周末一次队内排队,每天晚上个人针对『性』训练以及视频资料学习,末位淘汰。 解散的时候沈一城宁馥喊住了。 “我不管你之前的教练什么策略,到了国队,就要按照这里教练团队的安排训练,你明白么?” 的很严肃。 宁馥眼观鼻鼻观,“明白。” 沈一城只怕她只嘴上,看周围自己的同事都离开了,还话得更明白了一些:“我这里不用你盲目地追求技术难度,不要透支你的身体。” 一直为这件事发愁。 沈一城的办公室里放着一本最新的《vyz》杂志,据这本平时封面都娱乐圈明星的时尚杂志,这一次破天荒地封推了运动员,销量惊人的好。 沈一城对封面上自己弟子的美照不感兴趣,只非常仔细地看了采访细节。 亲自执笔的副主编文章中写到,拍摄的间隙,她依旧训练自己的柔韧度。 她要接下来的大赛中完自己之前没有挑战的烛台贝尔曼。 沈一城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皱眉。 半年时间,她“挑战”得未免多、快。 而且她都功了。 这让人惊喜、震撼、也让这个教练忍不住担忧。 宁馥一愣。 她意识到自己刚刚确实没理沈一城的意思。现她明白了。 大赛当前,机难得,而她的教练让她不要拼命。 第210章 第210章 赤子之心(32)她是她自己的神…… 第210章 赤子之心(32)她是她自己的神。…… 第二百一十章 宁馥正琢磨那个几乎把大伙活安排得精确到秒的“女单队内训练制度”呢, 想到沈一城就了一出。 咂『摸』咂『摸』,好像和晚上会议的核心精神有点儿……不太符? 沈一城皱眉:“背里搞小动作加练,被发你就别想比赛额了, 我说你明白了吗?” 宁馥:不敢说不明白。 面对赤|『裸』|『裸』的“威胁”, 宁馥忙不迭点头,“明白、明白, 您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她试探『性』问的:“那个……您怎道我加练?” 她到训练中心才三天! 沈一城淡淡看了她一眼, “不是你需关心的。” ——他弟弟把宁馥加练当做炫耀的题材说过许多遍了。 ——中心旨就是“当年在你手下的时候就怕吃苦, 瞧见有, 在我里听话自觉刻苦”! 沈一城看了宁馥的体检报告。 从目前看, 除了肩膀有些旧伤引发的小问题外, 她的体机能非常健康, 各项数值的水平也比较平衡。从整体条件上, 可说她是沈一城见过的、在发育期保持水平最好的选手。 ——她甚至还在不断进步。 但问题也正在里。宁馥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高度紧密的运转状态下,所有的机能都已经被推到了她在可达到的最高水平。 沈一城也是第一次见到的情况, 但凭他多年带运动员的经验,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如果把一个选手的体比作玻璃水罐,那日复一日的训练,就是往罐子里注入水流。选手的领悟力和勤奋度,关系着水流的大小。 大多数人是水装不满罐子。 而宁馥…… 她是把高压水qiang怼在了牛『奶』瓶里。 换句话说,她已经把自己的体『逼』到极限了。 宁馥自己也道个问题。 系统提供的模拟训练系统也包含了运动员数据面板,有几项是标红的。 [选手姓:宁馥 年龄:18周岁 高:166.5 体重:49kg] 是基属『性』面板,往后翻, 还有一些正在不断增长和波动的体指数, 比如—— [柔韧『性』:77/100 协调『性』:75/100 爆发力:83/100 耐久力:65/100] 但她的爆发力已经点得超出体的上限了。 也是有办法的办法。 原的体条件就因发育期而一直在走下坡路,更别提还淡出了赛场半年多的时间。运动员的体就好比一架精密的仪器,不使用不调试, 状态就很容易出问题。 想完成一些高难度的动作,她就必须把体机能推上去。 第210章 赤子之心(32)她是她自己的神。…… 包括在爆发力上堆属『性』,让她不得不牺牲耐久方面的数值。 不论临场发挥、心理波动等不可控因素,宁馥在的数据,基是国内一流,跻世界二线的水平——如果发挥完美,能『摸』一『摸』一线的边边也是可能的。 也说明了目前国内花滑女单的整体水平。 位置就是个位置,实力就是个实力。 不是尴尬不尴尬的问题,是很残酷的事实。哪怕在国内拿到两次国比赛的金牌,但在世界华滑女单的队列里,宁馥距离排头兵的位置还有很长的距离。 想有一天站上世界的领奖台上,想沉寂在低谷已久的国内女单重新冲进世界排的前列,想我们的国|歌奏响在世界的赛场…… 或许需很多人,付出非常非常多的努力。甚至,一代一代的运动员,付出他们职业涯所有的汗水与时光。 宁馥已经做好了的准备。 但她既然选了条路,就不会回头。 *** “届花滑冰世锦赛的第二比赛日争夺,女单资格赛共有25选手参加。 我国选手宁馥最终84.90分的成绩取得女单资格赛第一。 资格赛排前12位的选手将获得短节目的参赛资格。 接下,我国三位女单选手将进入正赛争夺,祝姑娘们好运。 上是每日体育新闻的部内容,更多精彩,请继续关注频道其他节目。” 秦晓雪从想到自己居然追星追到了体育频道,在好些她看都看不懂的体育项目里如饥似渴寻找关于她们家馥宝的信息。 “后援团”的群里传消息,大伙呼朋引伴冲去另一个频道,有馥宝的赛后采访。 “……旋转和接续步的定级还算比较理想……五个三周跳完成了四个,短节目后半段的勾手三周跳有一些失误,”刚刚结束比赛的宁馥气息尚未均匀,『露』出一个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一些问题教练之前就有和我交流过,后面我会继续改进。” 记者问:“并不是你第一次参加女单的世锦赛了,时隔四年,重新回到世锦赛的赛场上,有什感受?” 嗯,是做足了功课的。 曾经的天才少女,在世锦赛的赛场上功败垂成。 在她既不是“天才”,似乎也告别了“少女”,或许应该百感交集,沧桑感伤。 镜头外的秦晓雪愤愤“哼”了一声。 虽然过去的经历永远不可能被隐藏和遗忘,但在的场合问的问题,简直就是居心叵测,看热闹不嫌事大! 镜头里的宁馥并有被个问题冒犯,看起也不觉得恼怒或者难。 她的笑容依然很单纯。 “重新回其实想法很简单,特别简单。” 位刚刚在资格赛中拿到第一的18岁花滑女单选手,脸颊上有一个可爱的笑涡,但神『色』却让人觉得认真且郑重。 第210章 赤子之心(32)她是她自己的神。…… 宁馥道:“我想赢。” *** 世锦赛的赛程四天,四天,对于选手们说或许是职业涯中的重历程,可对于国内的大家说,连一周的时间都不到。 从周一到周四,工作日还过完,所有的期待就已经迎了战果。 我国派出的三位花滑女单选手,王『露』,自由滑拿到119.76分,总分177.79分,位列所有参赛选手的第17位;康嘉雯,自由滑130.29分,总分190.80分,位列第9;宁馥自由滑拿到133.05分,总分201.21分,位列第5。 冰协给开了庆功会。 但总有人觉得是一种“打脸”。因在他们的认中,“赢”,指的是金牌,至少也是奖牌。 哪怕宁馥一次的成绩几乎是五年国内花滑女单的最好成绩。 她的微博再一次被攻占了。 有许多失望的、讽刺的、甚至攻击『性』的言论。 “你就把当成爱之深责之切就行了。”庆功会上,冰协的一位负责人说道。 圈子内自然都道宁馥个第五意味着什,但因网络上的些声音,也让一次的庆功会蒙上了一层阴霾。 “后可嘴上安个把门的。”安慰了她一句,位负责人还是忍不住略带埋怨指点道:“他们对你有了更高的期待,哪怕期待有点不切实际,落空的时候总让你难受难受的。” “更何况……” 他有继续往下说。 更何况次宁馥的肩伤还复发了,甚至因她挑战的动作,出了更严重的伤情。 她的伤病情况并有对外公布,但在自由滑最关键的跳跃中,肩上的旧伤对她造成了影响。 回国后训练中心的医已经进行了面的诊疗,但结果也并不乐观。 换句话说,谁也不道,宁馥还能走多远。 ——舆|论犹在失望,而内部却已经在担心次的成绩,会不会成昙花一的辉煌。 宁馥端着她的苏打水,用左手。 ——因在自由滑中的勾手四周,摔出去造成的肩膀骨裂,她的右肩在还带着医绑的一大堆保护措施,据说最好短期内连笔都不拿。 但那个笑涡浮在她脸上。 “我道,谢谢您。” 不给观众预设太多的期待。 但她从都不是把那句话说给观众们听的。 即使再有五六七八遍的采访,问她有什目标、有什感想,她也只有一个最真实的答案—— 她想赢。 或许一个成熟的人不应该盲目期待奇迹。 但不论上限在哪,极限在哪,她都会朝着唯一的心愿前进。 上限可提升,极限可突破,而不论是外界还是“业内”如何看待她口出狂言,看待她一伤病,她都道自己终将实她的许诺。 她是她自己的神。 第211章 第211章 赤子之心(33)我不害怕…… 第211章 赤子之心(33)我不害怕。…… 百一十一章 [我们在俱乐的餐厅里见了面, 运动员的伙食超出想象的清淡,而她却吃得别快乐。 因为训练繁忙,我们的采访只能在午餐时分进, 但宁馥来的匆匆, 却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意思。 她说,也许以后还会有许多采访, 如每个采访都要询问一遍相同的问题, 那么不妨在这一次全都好好地、认真地回答一遍。] 宁馥在翻杂志。 《vyz》挺给面子, 给了她的采访好大的篇幅。 她在采访时干脆利落地来了一句:“您想问什么尽管问, 咱们一劳永逸, 以后有标准答案的问题就不需要再问了。” 本来也是嘛, 可想而知, 一篇人物采访, 必然是要有以下的几个元素—— “是什么让你选择了这项运动?” “面现在的绩有什么想说的?” “未来有什么打算?” 诸如此类。 以及回忆童年、训练辛苦、受伤的失意。 把能回答的,大众好奇的问题, 都完完整整回答一遍,以后她也就可以不接受采访了,不用一遍一遍重复大同小异的问题,浪费记者的墨水,也浪费被砍下来做铜版纸的不知哪片森林里的树木。 ——她倒是没想到这有点狂妄的开场白,居然也被记者于飞当做了一个殊的“亮点”给写进了文中。 人家是这么说的。 [她是如此的真诚。标准的“答案”无法闭锁她鲜活的灵魂,她不会把自限定在某个框架内,却也从不在意自会被别人定。] 宁馥:不愧是耍笔杆子的, 连一个“拽”字, 都可以阐述得这么清新脱俗! [——是什么让你选择了这项运动?是热爱吗? ——最早不是。 最早是美,以及虚荣。大概每个小孩子都向往在冰上做一只蝴蝶,做一朵云, 做一只鸟,可以穿很多漂亮的考斯腾,可以在旋转的时候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因为想要,所以就去做了。] 虽然后来发现,职业队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漂亮的、一次比赛就可以换一套的考斯腾。 考斯腾很贵,而比考斯腾的价值珍惜的,是比赛的机会。 旋转的难度很高,走上职业的道路,你就不再是那个在商场冰场随便滑滑就能令周遭大人们捧场地欢呼鼓掌的“小天才”。在赛场上,想要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你要击败许多个“天才”才。 踏上征途,不一定是因为热爱。 能走到终点,才是。 [——面现在的绩有什么想说的?两个国内重量级比赛的冠军,横空出世,很多人会说你是我们国家女单的一匹黑马。 ——冠军很好,我喜欢冠军。 说到这里的时候,十八岁生日过了没多久的宁馥脸上其实并没有得意的神『色』。她很直接,也别真实,像一个小姑娘承认自喜欢漂亮的洋娃娃一样,或许有一点点不好意思。 最喜欢的总是不能轻易得到。所以要加倍努力。 她也很喜欢“马”的比喻,关于如得不到冠军会不会感到挫败的问题时,她说—— “谁说望山跑死马呢?”] 像一种预言似的。 现在预言只实现了半段,宁馥翻着杂志想。 她知道现在很多人怎样评价她,骄傲、狂妄、被打脸或者不自量力。 但她自清楚,她已经遥遥望见了山。 第211章 赤子之心(33)我不害怕。…… 望见山,她就敢想着山的方向跑。 运动员的职业生涯里,光辉与荣耀往往只是百分一的短短一瞬,占据百分九十九的,是漫长的光阴,枯燥的训练,痛苦的伤病,以及沮丧的失败。 [不是每个人都能登上他们所遥望的山峰。 但是每一个他们都在沉默中持续向。] 这本在业内颇有地位的时尚杂志的副编,在采访的末尾少见地、感慨地写道。 [宁馥说,这不是什么感人肺腑的英雄事迹。 这只是许多人的日常。 他们也许也会抱怨,怀疑,诅咒倒霉的运气和缠身的伤病,但终究决意向。 既然走在这条道儿上,总要尽力,去头是什么。 这是运动员的本分。] 这篇报道和《vyz》的一贯风格并不那么相符,于飞也已经下了大功夫,把宁馥有些过于“朴素”和语化的措辞做了文艺的解读,写得像篇散文一样。 ——他也实在是没辙,因为宁馥的真诚总让人害怕真把她的原话放出来,是会被读者实名辱骂的程度。 她说话就是这么让人『操』。 但让人觉得鲜活。 就是那种,“我知道你们想听什么,但我偏不说”的顽皮。 她只说自想说的,只说自觉得真实的话。 于飞私下里这位新晋的国家队花滑女单的评价,是“天真而勇敢,可恨又可敬”。 她的直白让人觉得震惊,她的可恨造就了她的可敬。她不介意被人品评,就这样袒『露』出一颗热淋淋的真。 想赢。 想要冠军。 *** “多休息一会,书费神。”训练中的队医非常温柔地从宁馥手中抽走了杂志。 这采访是在她连获两个国内冠军后进的,可以说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显然,贴的队医觉得现在让伤员宁馥去回顾的辉煌,不太有利于她静恢复。 宁馥乖乖上缴了杂志,眨眨眼睛,“那我会儿比赛录像不?” 队医同意了。 她的肩伤刚刚进入恢复期,还没有开始式的复健,日常训练的时空出来能做什么?也只有研究各种比赛视频了。 宁馥聚精会神地了一会儿,队医从旁边走过来探头一瞧,好家伙—— 她的是这回的世锦赛! 刚津津有味地完了自摔到骨裂的那一场,现在盯着人家波琳娜那个近乎完美的勾手四周跳反复回味呢! 波琳娜,一米五五的一只萝莉少女,开场就是一个勾手四周接三周平稳落冰让她冠绝全场。 这不是没事儿自虐吗?! 队医暗暗决定是不是找时和教练商量一下,给宁馥同志报个理咨询好好开解一下。 未来复健的路还很长,理不强大可不! “到眼里拔不出来了。”康嘉雯在一旁语气凉凉地说。 她今天训练结束了,来望宁馥。 ——倒不是她多么自觉地来向队友播撒爱意,而是全队都已经来望过宁馥了,她是最后一个,被沈一城押着来的。 再不来就该被停训了。 只是曾经力压自的竞争手现在途未明只能修养,再多冷嘲热讽倒也说不出来了。 康嘉雯僵着脸,在宁馥床头放下一把香蕉。 “你赶快好。好不了我老沈要愁死了。”她酸溜溜地扔下这么一句话,便宁馥用一双笑眼望着她,立刻浑身不自在地后退一步 第211章 赤子之心(33)我不害怕。…… ,匆忙道:“我还要去训练。你赶快好。走了!” 说完立刻离开,仿佛坐在床|上的不是一个右肩骨裂的伤号,而是一条随时准备弹起来咬她一的毒蛇。 沈一城的确很愁。 宁馥的伤情现在还不好说将来能恢复什么样子,而这两天在他眼中,自家弟子故作开,强颜欢笑,让他揪。 她现在恢复期,什么都做不了,待命运的宣判,反而是最无力最痛苦的时段。 钝刀子磨肉。 沈一城是经历过这些的人。 好不容易下定决剖白内开解弟子的沈一城,刚说了个开场白就被自家弟子无辜的眼神给噎住了。 “恢复期也有很多事可以做嘛。”她笑眯眯的,“您给的视频资料我还没完呢。” 宁馥朝沈一城眨眨眼睛,“我智商很高的,脑子里可以3d建模!” 沈一城听着她夸张地说:“现在不能上冰,在自脑子里训练也是训练啊。” 在费尽了舌让亲爱的教练相信她并没有是非、每天微笑以示人,然后在被窝里以泪洗面后,沈一城又给她拿来了许多比赛录像—— 在宁馥的要求下,这些录像的时已经追溯到十年了。 宁馥在一个月的时里,完了这些录像。 从当年称霸冰场的花滑女王,到后来崛起的『色』选手,从十年到现在,几乎所有实力排的上号的选手,她都做了技术分析。 她在安静地伤势恢复,自可以上冰的时刻。 其实系统也不是没有金手指。 商城里有很多灵丹妙『药』,什么通体舒泰丸啦,什么强筋壮骨散啦。虽然要付出不菲的积分,但能保证『药』到病除,还有n多附加属『性』,有的加力量,有的加敏捷。 但宁馥都没买。 她抠,不走嗑『药』流。 在脑海中的虚拟训练场中,一个跳跃,她练习了一万次。 医生给出许可的时候,距离她受伤,失误,已经过了两个月。 大夫也不能保证她的肩伤此后不会困扰她,但至少现在,她已经可以恢复简单的训练了。 恢复上冰的一天,她上冰的一个动作,就是轻轻地『摸』了『摸』脚下的冰面。 恢复上冰的五十天,她在冰上完了一个后外点冰四周跳。 没空跳,没偷周,没摔。 一个干干脆脆,利利索索的4t。 四年,四个月,她都失败了。 但她知道她总会功,于是有了现在。 *** “刷拉——” 冰刀滑出完美的线条,冰屑四溅! 沈一城在这一刻,紧紧抓着冰场挡板的边缘,把额头重重地磕在手背上。 他见证了一个人,怎么把自变奇迹。 沈一城想起一个多月,在训练中的医疗观察室,他与宁馥最后的话。 那个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问。 问这个十八岁的姑娘,“你真的不害怕?” 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起起伏伏,即使是在这样年轻的年纪,也可以说是历尽了波折。 可命运有时候就是残酷无比,在你最巅峰的时候,攫取一切,让你失去再从谷底爬起来的能力。 她能不能经受得起? 宁馥朝他笑:“只要有一丝机会,我都会抓住。我抓住了,就不会放手。这是我的反击。” 我不害怕。 该害怕的是命运。 第212章 第212章 赤子之心(34)考生宁馥 “就………… 第212章 赤子之心(34)考生宁馥:“就………… 二百一十二章 “他真把你揍出去五米远?!”宁馥一脸不可置信。 她和岳九池坐在汉堡店里, 嘴里叼着吸管。 请她吃垃圾食品并允许她喝套餐里饮料已经是岳九池相当大让步了,所以在对方要求店员把加冰肥宅快乐水换成热『奶』茶时候宁馥并没有抗议。 岳九池阴着脸,“五米半。” 作为一名执教多年教练, 他对距离是非常敏感。 宁馥“吃吃”地, 丝毫不顾忌岳九池脸『色』。 她也是今天才知道,在她肩伤刚刚恢复, 在康复心进行复健时候, 岳九池想来看她。 不止一次。 也不止一次地作为主管教练/宁馥半直接监护人沈一城断然拒绝。 后在心外头两人打了一架。 更准确一点说, 应该是岳九池单方面挨打。 沈一城指责他强度训练透支了宁馥, 将他痛骂一顿, 到底没让他见宁馥面。 岳九池瞪着宁馥脸上, 道:“怎么, 心里挺美?” 宁馥“咕噜咕噜”地吸着杯底珍珠, “挺美。” 岳九池她噎得无言,过了半晌, 等宁馥汉堡都吃一半了,才道:“对不起。” 他这歉道得直接,把宁馥都惊得一愣。 但岳九池显然是深想过了,他道:“我把你『逼』得太紧了。” 他执教理念和训练方法,并不是就真不把选手当人看,非要把人『逼』得身体透支去拼短时间内成绩。只是……只是宁馥是他执教一“天才”。 就好像那雕了一辈子玉匠人,一次发现了顶级原石。有人战战兢兢不敢动手,有人却要倾尽心力去琢磨。 也许他用劲儿太过了。 玉石珍贵, 却也容易损伤。 岳九池他哥打了一顿之后, 反而消去了心里愤怒不甘,转而反思起自己来。 越想,越觉得不安和愧疚。 如一天才真因为他训练方法而过早地凋落, 哪怕宁馥不怨恨他,他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宁馥『舔』『舔』嘴边酱汁,只用一句话就安慰了他。 “我就是天才啊。”她眯眯:“天才就需要天才训练方法。” 要突破极限,伤病只是代价之一。 岳九池还是绷起脸,“越是天才,就越需要扎实地基。” “就像你说,我要向王『露』学习一样嘛。”宁馥道。 王『露』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在她职业生涯,有相当长时段保持了很竞技状态。 岳九池点了点头。 他还是有些愧疚。像发现自家孩子偏科,但是没有及时纠正家长一样。 他这样比喻:“这身体素质吧,就好比语,技术难度呢,就如同数学。数学100分,你就算已经拿到120了,卷面上也还是100分。更何况,这两科原本就是绝对不能分开。” 人要两条腿走路,想既走得快、又走得远,就得两条腿一边长。 因为宁馥领悟能力和瞬间爆发都太令人惊艳,他留给她打地基时间太少了。 哪怕是在大赛一场接着一场、新难度动作一接着一情况下,这孩子依旧让自己尽可能地做到了好。 宁馥忍不住了,问:“岳玥一模成绩怎么样?” 瞧着又是语又是数学。 岳九池尴尬一,“数学你补到八十分了,我让她多看看语。” 宁馥眨眨眼,“这不是双关吧?” 岳九池把她面前一份炸 第212章 赤子之心(34)考生宁馥:“就………… 鸡端走自己吃了。 “垃圾食品尝味儿就行了。”他淡淡道:“冠军赛奖励给你补上了。” 宁馥:委屈.jpg “考状元算冠军吗?” 穿了好几了,她还没受过这样委屈!热爱美食却不得不忌嘴+控制体重宁馥同学一次发现原来体力翻倍带来食量翻倍曾经是多么幸福! 岳九池斜眼看她,“你越来越离谱了。” “么时候出了成绩,真考一名,给你买。”他严肃道:“在这以前,跟着你教练训练计划,老老实实打地基,听见没有?” 宁馥了,“一言为定!” 岳九池无奈地跟她击了一下掌。 *** 体能训练是因人而异。 宁馥瞬间爆发力极强,但耐力不够持久,通俗来说就是续航不行。特别是到自由滑节目后半段,体力大量消耗,心率稳定下降,耗氧量增加,难度动作稳定和完成度受到影响可能就会越来越大,动作变形甚至失误,都会直接影响到比赛成绩。 她乖乖搁置了烛台贝尔曼,沈一城说哪她打哪。 日常训练之外,头一步就是去训练基地运动科学心做检测。 踩上旋转器做前庭测试—— 宁馥:这感觉,似曾相识…… 沈一城隔着玻璃门在外头等结。像送孩子去参加智商测试家长。 测试用了一上午时间,沈一城拿到了宁馥检测报告。 运动科学心主任亲自拿来报告,那神情仿佛在说“你家孩子智商240”一样,有一种略带惊悚劲儿喜洋洋。 前庭器稳定,特优。 感官器官敏感,特优。 这两项指标“特优”全是标红。 这是破天荒给宁馥同学开特例——因为心这么多年,“特优”就是显示结了,对于一些把仪器数值刷爆“非常结”,只有用那鲜艳夺目红『色』来显示特殊了。 她核心力量和心肺功能都只能算等,但这两项数值,直接爆表。 前庭器稳定,直接影响花滑选手位置知觉和平衡感,包括在各种转体、旋转和跳跃动作过程及过程后都保持清醒意识,保持对方向位置准确判断,并控制自己肌肉肢体实现规范且协调动作。 在难跳跃,空转速可达5圈/s左右,直立转平均转速可达3.6圈/s*,而宁馥甚至可以完成超过这一转速空转体和冰上旋转动作,头部震颤幅度要远低于平均水平。 而感官器官敏感,则关系到花滑选手在滑行和动作,动作结构变灵敏程度。特别是下肢,在滑行倾斜幅度和变幅度都很大,想要达到符合要求动作效,就需要选手肌肉和关节在一时间通过正确感受,传递大脑指令。 滑行流畅度,用刃深度,蹬冰力度,都取决于此。 沈一城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突然体会到了岳九池心情。 当一块价值连城美玉就握在你手,只需要将她打磨成型…… 要忍住。要谨慎。沈一城不停地在心告诫自己。 把自己之前训练计划扔进废纸篓,召集教练团队医疗团队和后勤团队一起开会。 美玉如何打磨,大家得商量出章程来。 *** 宁馥新版训练计划拟定出来了。 以陆地跑步项目和核心力量项目为主,辅以综合训练和专项训练。 ——每天五里长跑,距离逐渐增加。长跑加入短距离变速跑,练耐力和心肺功能。 ——腹肌、背肌、上肢和下肢力量训练,再加上一些控制 第212章 赤子之心(34)考生宁馥:“就………… 动作,练核心力量。 ——平衡控制、协调、灵敏针对训练,15动作为一组,每动作不间歇进行*。 其他舞蹈基本功啦、陆地跳跃啦,就排得比较少,基本上用作休闲。 这倒是和初为了准备全国俱乐部联赛时,岳九池给她训练方案极为类似。 沈一城对这说法嗤之以鼻。 岳九池那是为了在短时间内让宁馥能迅速地上赛场。 当时她刚刚退役复出,那些难度不技术动作要领都还在脑子里,只是体能滑坡,所以突击地让她练出体能,好满足动作所需,也算是某种意义上另类速成。 而训练心拟定内容,则是为了长远考虑。 只要地基夯实了,这上头楼阁才能越改越,盖她一琼楼玉宇出来。 只是这段苦日子,要比突击速成,漫长得多。 “没有技术难度训练,没有新动作,没有新编舞,没有新节目。”沈一城道:“你愿意么?” 宁馥了,“愿意。” 这未尝不是一场赌博。沈一城,整团队,训练心,还有宁馥自己,都在赌。 抓基础,放难度。 所有她能参加比赛,几乎都是她训练场。 不过还没来得及检验这新训练计划成,宁馥就迎来了另一场“考核”。 *** b市三级学校门外,炎热天也阻挡不住一群群家长们驻扎在大太阳地里决心。 下午17:00。 考后一科,结束铃响起。 电视台记者也早就架好了设备,等在大门口。 随机采访几名刚刚无边学海“解脱”出来考生,一向是考季节“保留节目”。 家长们望眼欲穿,目光几乎比那火辣辣日头还要焦灼。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终于,校门内有考生身影出现了。 家长们立刻『骚』动起来,不约而同地伸长了脖子,使劲往里头看,想要一时间看到自家“保护动物”身影。 沈一城沈教练也在其,此刻深恨自己脖子怎么不比别人长半截。 “现在我们看到,随着一位考生走出考场大门,越来越多年轻人正迎接着他们人生一场重要考试句点,也迎接着美好暑假和未来!”年男记者非常机智地占据了大门口好位置,面带微,道:“下面让我们来随机采访几位考生。” 出来考生有一脸麻木,有面带容,虽然麻木不一定就烤糊了,着也不一定就能拿状元,但记者先生还是明智地抓住了一位神『色』平静,面带微同学。 “这位同学,请留步。” 打眼一看,嗬,这姑娘长得还挺上镜呢。 记者先生容也不由得灿烂几分,“感觉自己发挥如何啊?” 考生宁馥:“啊……挺好。” 她有点『迷』茫地看看记者,又看看面前正对着自己摄像镜头。 再看远处,教练沈一城一堆家长裹在间,正满脸油汗地往过挤。 记者先生夸张道:“哇,恭喜!” 他顺着宁馥目光看过去,立刻问:“那是你爸爸吗?” 宁馥摇头,“那是我……”她话尾在记者先生目光一拐弯,“我老师。” 记者点点头,“看得出来老师一定特别关切你!” 他随即又问道:“怎么样,看你都没有很开心很激动诶!告诉大家,在人生重要赛场上,你心态是怎么保持这么平静呢?” 考生宁馥:“就……多比赛?” 比着比着就习惯了。 第213章 第213章 赤子之心(35)苦行僧 第213章 赤子之心(35)苦行僧 第二百一十三章 赵晓春在办公室里翘着脚吃冰棍。 他现在已经换了宽敞明亮的转角办公室, 坐上了人体工学老板椅,当初和好个人挤在一间『逼』仄办公室里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这都得益于一个人—— “赵哥,看下热搜。”他的助理打来内线电话, 语气毕恭毕敬。 这没安排热搜啊…… 他叼着冰棍打开热搜列表, 找了一圈,似乎没什么异常。 不过, 以赵晓春的经验, 在一个个热门词条中间, 还是被他发现了端倪—— #的凡尔赛大神# 点进去, 最顶部的视频是记者在刚刚结束的高考考场外随机采访。 在赵晓春刚准备把视频窗口关掉的时候, 他在镜头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这不是他的心肝宝贝摇财树吗?! 她刚刚出现在画面中的时候, 视频就非常贴心地配上了字母“考生宁馥”, 看起来是已经经过电视台的剪辑了。 然赵晓春便听这姑娘非常淡定地表示, 人生中还有许多要的赛场。 高考只是其中一而已啦。 视频画面底部此刻非常应景地飘过一行字—— “中国花样滑冰队女单选手:宁馥”。 赵晓春在这条微博下面的热评里看到了非常贴切的形容—— 刚刚的我:这人好欠揍!俗话说得好,莫装13, 装13遭雷劈! 现在的我:呜呜呜姐姐漂亮心态好,下次比赛一定拿第一! 赵晓春看着话题面跟着的那个黑红黑红的“沸”字,嘴角直抽抽。 嗯,虽然已经完成了从娱乐圈到体育界的转变,但显然他带的运动员已经是一个成熟的艺人了——不不不,就连成熟的艺人都要羡慕她! 没听说哪家艺人连宣发和策划都没有,考试结束就被随机抓来采访,两句话就自己刷上热搜的。 自带话题, 自带搞笑, 自带故『性』,自带超凡脱 第213章 赤子之心(35)苦行僧 俗的凡尔赛效果。 都是热度,纯然的。 好家伙, 有这个体质,买热搜的钱全省了好吗,动不动随便一个举手投足说不定还能制造惊喜! 赵晓春吸溜了一口融的冰棍,美滋滋地靠回椅背。 他好喜欢会经纪人制造“惊喜”的艺人哦。 *** 要不怎么说,人千万不能得意忘形呢。 “宝贝疙瘩摇财树”带来惊吓的速度和惊喜基本保持了一致,而且比“惊喜”来的还突然。 “你什么?!”赵晓春在发出他的第三遍疑问,不可置信地。 宁馥坐在他的老板椅上,当然,她坐得很端,没有翘脚,吃的很健康,没有冰棍,只拿了一个绿油油的苹果在啃。 想要运动生命尽可能地延长,她现在可是非常严格地要求自己了。 ——我跳四周跳跳到骨裂,我练贝尔曼练到背伤,但我是个养生·好女孩! 而面亲亲经纪人虚弱的疑问,她非常亲切、非常温柔地复了一遍:“我不同意。我不愿意。” 赵晓春快跳脚了。 但上宁馥的眼睛,他的音量还没出口就低了下去,“我是说……为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拒绝?” 他还想要说服宁馥,“只是纪录片拍摄,不会有很大的阵仗,不会妨碍你的训练,你……你就把他们当做一个新增的,在你训练和比赛时的场边摄像团队就行了!” 导演许帆显然宁馥念念不忘。 他提出拍摄一部只有三集的纪录片,展现这位花滑新秀的训练与生活,让那一直在好奇她是如何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创造了如此戏剧『性』的人生转折,甚至是,创造了奇迹的人们,得以窥见答案的一角。 赵晓春本已经胸有成竹,——拍摄纪录片而已,本来就无伤大雅嘛!不是让她放弃花滑去演戏!不是让她在屏幕上欺骗观众或是炒作自己!纪录片本身就很贴近实了,宁馥只需要做她自己! 她本身就是一个可以预见的,行走的热搜制造器! 第213章 赤子之心(35)苦行僧 赵晓春没想到宁馥会拒绝。 现在,绪严挫败的经纪人准备揪着宁馥要个说法了。 难不成你有镜头恐惧症?还是有什么难言隐或者心结,不愿意自己再出现在娱乐圈里?或者你那两个教练——控制欲爆|炸的坏东西,下了禁令不许你拍? 赵晓春一边一叠声地问,一边宁馥削她的第二个苹果。 有机的,口感爽脆,汁水丰沛。 削皮刀是从蜜薯姐那要的。 ——赵晓春本人办公室里从来没有这种生活气息浓厚的东西,知道他自己吃苹果的时候都是把皮随便在衣服上蹭一蹭就完儿了。 经纪人语气是气势汹汹,手上的动作倒是很连贯仔细,苹果皮削成长长的一条垂下来。 “我没有什么故要讲。”宁馥把手中的果核扔进垃圾桶,等着赵晓春她递第二个。 “我想讲的,我想要被看到的,我都已经展示了。”她道。 赵晓春愣愣地看着她。 宁馥轻轻地笑了,“我只是个运动员呀。” 运动员的传奇注定要生长在赛场上。 这是她的私心。 她只追求一件,为她的祖国,征战赛场,拿到金牌。 将奥林匹克至高的荣耀,献她的爱人。 赵晓春仍然一脸的茫然,最把苹果往宁馥嘴里一搁,“得,我和许导去说。” 他轻声道:“你不可能逃过闪光灯。” 《vyz》那篇名为《赤子心》的文章,宁馥就没有再接受过采访。 如果不是合同上要求兑现运动员的商业价值,宁馥的广告约里还欠着斐瑛腕表,赵晓春都要怀疑这姑娘能掐断自己有的商务合约,的泡在训练基地里不见人影。 那日子和苦行僧没有任何区别,但可以想象,她会乐在其中。 可怜的经纪人苦兮兮地放弃了脑海中宏伟的造星计划。 现在他最要、最紧急的任务—— 还是先防止他的“宝贝疙瘩”下定决心跑去过苦行僧的生活吧! 第214章 第214章 赤子之心(36)离异家长的小心思…… 第214章 赤子之心(36)离异家长的小心思…… 第二百一十四章 苦行僧宁馥顾不上会自家经纪人那一肚子的苦水和经碎渣渣的玻璃心。 来办公室这一趟, 就是为了和赵晓春打个招呼—— 下个月,国家队要国外集训了。 行李也收拾好了。 另外刚好有一场在集训地举行的世界花滑女单邀请赛,也受邀了。 赵晓春捧“宇宙第一顶流运动员”的美梦“嘎嘣”一下破碎了,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木呆呆地应了一声,过了好几秒, 脸上的神情才一下子鲜活起来:“世界花滑女单邀请赛?!” 他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在半空中用力地一击掌, “太好了, 太好了, 哈哈, 我就知道!” 宁馥:…… 赵晓春看的目光立刻变得更温柔了, 比刚进这间办公室、在听说拒绝拍记录片的时候有甜蜜, 简直都能拉丝来! 作为一名目前列入国家队名单中的花滑女单选手的经纪人(国家队三字划重点谢谢),赵晓春当然知道邀请赛的分量。 邀请赛虽然带有表演『性』质, 但的名字在受邀之列,这说明了么?!这说明“宁馥”这个人,经真正打入了世界知名的女单选手的行列之中了! 你要挨个问大伙每个人心中世界华滑女单的前三名,或许每个人都能点自己的见解来。但赵晓春宁馥职业生涯的规划没有那么大的野心,现阶段,不需要去角逐前三名。只需要在大伙在被问这个问题时,在每个人脑海里掠过一张大名单,这个名单上有就行了。 就是“奥, 啊, 滑的不错,不过够不上前三”,这种。 但你想, 够补不上前三,够不够前十?够不上前五,够不够前二十? 能有这个印象就很好了。 再就是,金牌经纪人赵晓春那敏锐的娱乐圈嗅觉动了。 他问:“这次波琳娜也在吧?” 没错,就是当前世界排名第一的那个,能跳勾手四周跳的那个凶残萝莉。 宁馥不明所地点了点头。 是着实没料赵晓春的激动,眨眨眼睛。 赵晓春意识自己的笑容咧得太大,赶紧收敛了一些,“没么,我就是问问,就是问问。” 他笑道:“世界第一嘛,我现在可也是一名资深冰『迷』了。” 他道:“我看你有好多的资料,天天研究。” 在宁馥发问前,经纪人先生的飞快地结束了话题:“这次邀请赛应该有机会再见面了。” 宁馥点点头。 的确一直在研究波琳娜。无他,这个今年过了年才十六岁的萝莉的确可称得上是地表最强。 宁馥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就算在国内大赛上称王称霸,可拉国际赛场上练身手,离“最强”,差得很远。 但的眼睛,始终盯在最强的身上。 赵晓春看陷入深,悄没声地带上耳机看起了视频。 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冰上滑的宝贝疙瘩大概不知道呢,在这个无处不可磕cp的,被互联网缩小的世界里,外网上现在磕和波琳娜的cp正起劲儿着呢! 精明的经纪人心里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脸上的笑就显得格外真诚,“这次邀请赛应该挺长时间的吧。你们可好好认识一下了。” 怎么才能借着这异国cp的热乎劲,把宁馥在国外的人气打开呢?这是赵晓春最近自己找的课题。 ——他这个做经纪人的,怎么也要干点么吧! ——时刻感觉自己像一个没反应过来孩子就经长大,不再需要自己的老父亲一的赵晓春深深地惆怅了。 *** 有着相同愁绪的,可不止赵晓春一个人。 高考绩来之,宁馥基本上就待在国家队的训练中心没来过。 没有沈一城发话,的前任教练岳九池岳指导,也只能没头苍蝇一在训练中心外头『乱』撞。 最终于在集训队准备国的机场,叫他找着了机会。 “宁馥,宁馥——” 隔着好几个人,他也不好喊得太大声,好在宁馥余光一瞥,看见了自家教练正狗狗祟祟地在几米外跟招手。 宁馥左右看看,没人注意,悄悄溜号过去。 “,答应你了。”岳九池脸上挺严肃,没么笑模,把手中的一个纸袋递宁馥。 一看就知道是记的外卖袋子,纸袋『揉』皱发声音特别悦耳,一股鸡肉被油脂炸过的香气随着宁馥的动作,从袋子里飘来。 啊,鲜的垃圾食品。 岳九池就知道会是这的反应—— 他看着这姑娘的唇角忍不住地上扬,一边一副不可议的子道:“随便说说打个赌而,您真追来送炸鸡啊!” 人家正儿八经的剧情里,猪脚要国,其他角『色』追机场来绝是感情爆发的小巅峰啊! 么互诉衷肠啦、么依依惜别啦…… 而鉴于岳九池前任教练的身份,怎么着也该说一两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功的”、“去好好训练注意保护自己”之类的。 谁料想真就买了两个炸鸡腿儿。 岳九池故意虎着脸道:“不想吃就别拿着。” 他伸手去拿宁馥手中的纸袋。 宁馥可太知道了,这要让岳九池拿回去,真就一口都吃不上。于是手腕一转,躲开岳九池的手,自己经抄一个鸡腿来吃上了。 岳九池看着吃。 这姑娘在吃上的本事就和在冰上一的惊人。 明明一张小嘴,是怎么一口就把一整个炸鸡腿吞进去的? 只见宁馥两个指尖儿特秀气地捏着鸡腿底下的骨头,一 第214章 赤子之心(36)离异家长的小心思…… 扭,一拧,然再往外一扥,诶,就一根光秃秃的鸡骨头来。 跟动画片里演的那种似的。 然像只餍足的小狐狸一鼓着腮帮子嚼嚼嚼,眼里都是美滋滋的笑。 宁馥就这么非常迅速地干掉了两个炸鸡腿,就着岳九池的手吸了两大口可乐,然才拿纸巾把手上的油擦干净,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 岳九池奇道:“我怎么觉得,你饭量好像变大了?” 宁馥腼腆一笑,“最近确实能吃。” 岳九池略一打量,看也并没有显胖,稍微放了点心,只提醒道:“你是吃过苦头的。” 发育关谁也不知道要持续多久,不加控制的食欲普通人带来的或许只是困扰,但运动员来说很可能就是毁灭『性』的。 就跟一边叮嘱孩子注意减肥,一边往孩子嘴里填红烧肉的家长一。 宁馥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用擦干净的手从自己的背包里拿一只小盒子,递岳九池。 “送您的。” 也知道岳九池一贯将感情表达斥为矫情,于是也不多说。 “挺贵的,别丢了啊。” 说完一溜烟儿蹿了。 队伍都快候机口了,再不跟上要被发现喽。 岳九池亲自来送弟子国,被这一打岔,么离情别绪也没了,把手里宁馥剩的鸡骨头和饮料扔掉,这才拆开那只被塞他的小盒子。 里头的包装更精美一些,是深蓝『色』丝绒的,看着像首饰盒。 岳九池不禁把掌心在衣服上蹭了蹭,这才打开。 里面是一块腕表。 哦,这丫头前段时间拍了这个广告。岳玥在家抱着遥控器看了好几遍。 男士腕表低调典雅,是那些有品位的人们喜欢的机械精确和艺术浪漫的结合之美。当然,岳九池自觉自己不在此列。 哪怕他是一名花滑冰教练,于技术和基础能力的看重,也远超演绎的艺术『性』。 他是个俗人,只分辨好看和不好看。 他也是个粗人,美玉在他手中,险些就要生裂痕。 岳九池的心里,是愧疚。 说底,是个孩子呢。 每一次都他许诺高难度的动作,阿克塞尔三周,烛台贝尔曼,看着仿佛是宁馥有么过分、越界的事要做,此做交换。 可难道他做教练的,就不知道这是自己在『逼』着自己去拼极限吗。 他的要求高,就要完得比他定下的标准要好。 再仔细端详宁馥送他的这块表,只看精致漂亮,一看便价格不菲。转表盘的背面,有一个精巧的刻印,是一个漂亮的,标准的烛台贝尔曼。 只一打眼,岳九池就知道这表盘背面刻的小人就是宁馥。 ——哪怕连脸都没有,哪怕所有的线条都流畅而精简,看起来完全像个标志。 但岳九池知道,这是宁馥的烛台贝尔曼。 这是在今年世锦赛上完的那一个。 的那套动作难度很高,烛台贝尔曼、勾手四周+外结环三周,阿克塞尔三周…… 仿佛有着与生俱来的,在舞蹈和表演上的天赋,而偏偏要在技术上做最顶级的水准。 那场比赛,如果所有的动作都能顺利完,拼一个冠军都未尝不可。 但就是那场比赛,就是这些一个华丽过一个的技术动作,将极限的技术短板击溃了。 这让岳九池发热的脑袋彻底冷静了下来。 也让他心甘情愿地,将宁馥完完全全地交了国家队,交了他痛恨的兄长沈一城的手上。 这孩子然很有些求全责备,他不能再在上头添一把火。 要做长久闪耀的星辰,不该在短时间里,被燃烧殆尽。 *** 而此刻,岳九池看着那个被刻在价格奢侈的腕表上的印记,忽然有点眼眶发热,不禁想要滴下几滴马『尿』。 他知道这块表,是宁馥在和他说“没关系”。 世锦赛上的确受了伤,耽误了名次,甚至差一点影响的运动生涯。 但那个烛台贝尔曼滑来了。 而且很美。 哦当然了,来岳九池才知道他哥沈一城也收一块表。 那臭丫头把品牌商送的价值好几个零的手表当批发货送教练了!他居然为了一块和见鬼的沈一城同款的手表,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险些落泪! ——在亚冬会庆功宴上,两个先发掘、培养过宁馥的教练端着酒杯相遇,本想要一笑泯恩仇,结果杯子没碰一块儿,就不约而同地看见了彼此手上特别眼熟的同款腕表。 得。 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呸,泯个屁! *** 不过再来,有人重金求购岳九池的这块腕表,岳九池没卖。 有多“重金”呢? ——够在b市这个房价贵得放飞自我的一线城市买一套高端独栋小别墅。 而且人买家都说了,买来肯定不佩戴,只收藏。 本来斐瑛的这款系列腕表就生产的数量极少,而随着“冰上玫瑰”冬奥封皇,表盘背面的刻印的,那位统治级别的世界花滑女单为原型模板,更让这块被命名为“丝绒天鹅”的腕表价值飙升。 更别提这是在岳九池——宁馥的教练手上佩戴过的。 岳九池不得不捏着鼻子相信,如果不是沈一城在国家队,身份更多些震慑力,那些想收藏的人得把他哥的门槛踩塌了。 表岳九池来说就是个看时间用的东西,它值一千是一千万,在岳九池眼里都没么太大的区别。 第214章 赤子之心(36)离异家长的小心思…… 他留着这块表,就好像留着那个在他心里事事都要求完美,好像特别熟,特别执着的女孩。 哪怕现在经是世界最顶尖的花滑女单呢。 在机场,一口一个吃过两个油炸鸡腿,笑得像一只小狐狸。 *** 飞机上,宁馥坐康嘉雯和王『露』中间。 这次国集训当然不止们三人,但在国家队,实力就像一条硬杠杠,在一群年轻的女孩子中间划一道道无形的边界来。 不知不觉的,大家伙儿好像也默认了这种集体行的活动,们三个就挨着。 哪怕很明显,们三个也不是么情同手足的好姐妹。 屁|股刚坐定,康嘉雯就宁馥翻了个白眼。 ——随着宁馥的肩上渐渐康复、训练进度一天天赶上来,那个最初去医疗中心探望宁馥,最自己落荒而逃的小可爱消失了,动不动翻白眼,没事儿就爱冷哼两声的国家队未来“一姐”回来了。 忘了说,国家队现在的一姐是王『露』。 虽然状态在不可避免地下滑,但作为曾经代表国家拿国际比赛最好名次的花滑老将,王『露』在大家心中的地位没有动摇。 宁馥么……现在颇符合赵晓春的定位,就是大家伙一提起国内的花滑女单来,掰掰手指头前三个里肯定能数“宁馥”这个名字来,但要斩钉截铁地说就碾压王『露』和康嘉雯位列第一呢,也不大可能。 崛起得太快,目前没有国际荣誉傍身,国内的大赛刷脸程度也着实比不上王『露』和康嘉雯。 但要说康嘉雯是国家队里王『露』之的第二人,立时就会有人跳来反驳一两句——旁的绩不说,连着两次国内大赛,被视作王『露』接班的小康可是被其他人压了一头哦。 所康嘉雯这段时间的火气一直不小,着这个“其他人”,少不了浑身炸刺。 开口便道:“为你聊得顾不上登机了呢。” 康嘉雯看见了,但是没声张,觉得这经是自己宁馥的宽待了。 才不是告黑状的小人呢! 但看着宁馥那儿,觉的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憋得难受。 宁馥朝一乐,“多谢,领你的情。” 康嘉雯这下彻底不说话了,扑扑腾腾地翻身另一头,假装睡觉去了。 王『露』在旁边和宁馥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默默抽一张纸巾宁馥。 “下回慢点吃,沾嘴上了。” 宁馥有点脸红,赶紧擦嘴。 王『露』友善地朝笑笑。 今年经二十八了,不论从年龄上是心上都比队里大多数小姑娘熟的多。 就比方说今儿现场吃瓜,比起康嘉雯不知打哪来的愤愤不平,王『露』就吃了一股家庭伦大戏的味儿。 ——这沈指导和岳指导,不就跟那离了婚的两口子似的? 虽然这编排亲兄弟两个有点不厚道,不过那追机场来的岳指导,不就活脱脱像个之前养孩子犯了错,被剥夺监护权的家长?离了婚孩子被带跑了,连送个鸡腿都要防着被现在的监护人看,好不心酸哪! 王『露』吃瓜吃得不『露』声『色』,早知道从宁馥一脱离队伍,领队的沈指导就看见了。 而且看了全程。 包括宁馥怎么吃了岳九池两个炸鸡腿儿,怎么掏一个一看就是礼物的小盒子。 好家伙,当时王『露』站在旁边胳膊上汗『毛』都有点起立——被沈指导的气场渗的。 然沈一城就跟说,“这段时间就安排你们两个同寝。”他顿了顿,“你看着一点。” 得,目前的队内一姐就这么背上了老妈子的职责。 再看看一张小脸红扑扑,嘴角笑一个小涡的宁馥,王『露』心里一叹。 怪不得要抢。 *** 国家花滑女单集训队经过数小时的飞行,在河森图堡*降落。 这是一个多冰多湖的国度,夏天也很凉爽。冰雪运动在这里开展得经非常熟,是国民度很高的运动。 明年的世锦赛就在这里,这也是今年国家队选在河森图堡集训的重要原因之一。 队员们入驻了经提前准备好的宿舍——一栋距离训练馆不一公里的小楼。楼的外观是复古的巴洛克风格,里面的装修很现代,各种设施应有尽有。 一层是一个大的会客厅,二层是食堂和按摩室,每一层的运动员宿舍都有供大家休息的公共区域。 感觉像重回大学时代。 放了东西,大伙就都被召集一楼去开会。 将集训的规章制度再强调一遍,沈一城向这群女孩说明了此行的第三个目的。 编舞。 除了来这里训练、宁馥等人参加世界花滑冰邀请赛外,们马上就要迎来节目的编舞了! 编舞,不用太多解释。 乐曲的敲定,技术动作的位置安排,衔接动作的编制等等,都是编舞师的工作。 可说,如果一名选手的能力和发挥决定了一套动作在赛场上的下限,那么在选手发挥完美无瑕的前提下,编舞师的水平就决定了一套动作的上限。 国内在选手的培养方面经努力和国内接轨了,但不得不承认,在编舞和考斯腾的设计方面,平时真没少被冰『迷』们狠狠吐槽。 一个套设计优越的动作,一个好的编舞师,是非常非常珍贵的。 如果能遇适合自己的编舞师,那简直像打游戏捡合法外挂一让选手们雀跃。 劳伦·威廉姆斯,世界上最着名的花滑冰编舞师之一。 就住在这座城市,像一座冒险征途尽头,等待被勇夺取的宝藏。 第215章 第215章 赤子之心(37)传说中的cp 第215章 赤子之心(37)传说中的cp 第百一十五章 宝藏当然不所有人能得到的。 次集训来的就一线队的队员, 但劳伦·威廉姆斯的声在外,样大牌的编舞师,自然也有自己的脾气。 多世界一流的知编舞师有自己固定的合作伙伴, 有些干脆就编舞教练一身兼了。 编舞就像定制考斯腾, 要量体裁衣。穿衣的人高矮胖瘦,圆脸尖脸, 要考虑, 才能呈现出最漂亮最契合的效果。 选手的技术情况、希望完成的技术难度目标、选手的表现、希望节目呈现出的风格等等, 需要编舞师对选手有充分的了解, 和选手本人及团队有充分的交流才行。 宝藏不能劈成八瓣人手一份, 劳伦的编舞额也一样。 *** 宁馥在来到河森图堡的第四天见到了位蜚声国际的编舞师。 她年纪三十五六, 暗金『色』的头发扎成一个紧紧的马尾, 有刘海。浅『色』的嘴唇绷成一条线, 唇角有一两丝括弧样的细纹,褐『色』的眼睛容易让人想到某种猛禽。 总之, 就一个非常严肃,来就不好惹的女人。 大家简单地打过了招呼,劳伦就非常直接地对宁馥道:“进行你的训练吧,目前我们有一个午的时。” 午的五个小时,她会用来观察宁馥的训练。 ——数据并不能完全概括一个选手。 哪怕再精细,也不比亲眼观察更实际和客观。比如一些可能连选手自己意识到的小癖好、小『毛』病,就需要在训练中去发现,然后在编舞的过程中想办法纠正, 纠正不了就想办法避免。 如果在午的训练观察中, 劳伦认为宁馥的能达到了她所希望的水平,那么下午将会有五个小时的交流时。 编舞也一种双向选择。 多国际一线的编舞师倾向于选择自己长期合作的选手,甚至有的编舞师, 一路陪伴着选手成长的,随着选手一步步在越来越重要的比赛中取得成绩,编舞师的气也越来越大。 劳伦当然也有自己倾向的风格和长期合作的选手。 所以一次实为考核的“训练”,就非常重要了。 *** 劳伦坐在教练席,手中拿着笔记夹,时不时地写写画画,或抬头注视场中央的宁馥。 她已经见过两位选手了,个十八岁的女孩第三个。 也意味着她在队内的位置或许第三。 她的个太高了…… 么高的女单选手容易在跳跃出问题,甚至难以挑战高难度的技术动作编排。 她的个太高了…… 舒展来,真的非常非常美。 第215章 赤子之心(37)传说中的cp 劳伦过了位选手之前的一场比赛录像,中有一个非常、非常漂亮的下腰鲍步,让她印象格外深刻。 她望着场地中央那个正在开始冰跳跃训练的女孩。 宁馥已经去掉了穿戴的辅助设备。蹬冰压步,左脚蓄,向前跳。 整个人在空中逆时针转体三周半! 在落地的瞬,左脚已经顺势做出了极为丝滑的后滑。 阿克塞尔三周! 在四周跳被的某国逆天的萝莉们彻底带入女单人滑比赛之前,阿克塞尔三周(叫三周,但实在空中跳三圈半),就花滑女单最高难度的动作。 实哪怕到现在,能在比赛中完成一个完美3a的选手也并不多。 更提她一个大一字夹心3a。 有男选手曾经完成过样的动作。大一字进入飘逸、好,难度就在于样跳3a发难,简直像干拔…… 兼具难度和美,流利又细腻。 “啧。”站在沈一城旁边的教练团队之一忍不住叹了一声。 能让一个不知将技术动作研究了多少遍、了不知多少选手的比赛和训练视频的教练叹一个动作的美,有点本事的。 他撞了撞沈一城的肩膀,语气带笑,“我劳伦不错眼地盯着她呢。” “咱们宁馥啊,平衡,柔韧,爆发,问题。”助理教练念念叨叨,“最近吃的有点多,但每天监测,体重有问题的。医疗中心的报告过来说她代谢机能增强了。” 如果次能让劳伦·威廉姆斯为她编舞…… 助理教练的嘴不受控制地越咧越大。 准备迎接惊喜吧,世界滑坛! *** 世界滑坛么时候迎接惊喜还说不准,教练组却提前迎来了大惊喜。 劳伦·威廉姆斯提前喊停了训练,在宁馥的大一字结束,从她前滑过,『露』出一个笑涡的时候。 她问宁馥,“有芭蕾基础吗?” 宁馥点点头。 花样滑冰节目从创编到表演,与舞蹈密不可分,如跳跃、步法、连接动作和冰动作的完成依赖于舞蹈动作的连接和搭配*。 芭蕾艺术的审美标准“开、绷、直、立、轻、准、稳、美”*,与花滑的要求非常相似的。 而对于花滑来说,前的四个字——开、绷、直、立,相当于最基础的原则『性』要求,冰就要做到四点,所有的动作不论技术跳跃、滑行步法,还配套的舞蹈衔接,才能达到观赏的标准。 而后的四个字——轻、准、稳、美,则一层比一层更高的要求。 一个花滑选手在她的动作中,如果能做到轻盈、准确、稳定、优美,那么她的指尖就已经触到了荣 第215章 赤子之心(37)传说中的cp 誉的边缘。 花滑体育项目,以竞技『性』为主的。也正因为如此,在动作中展现出美,格外难得,尤为重要。 “我喜欢她。”她对沈一城说。 劳伦又转脸对宁馥说了一遍,“我喜欢你。” 像某种强调一样。 她道:“你美的。” 技术的无可挑剔,只能让人在心中给她的字后头打一个勾,就像一个好裁缝,确认了客户的尺寸,能够开始量体裁衣。 而她的美——她的那种,蓬勃的,骄傲的,生动的量,才会让一个优秀的设计师产生为她创作的,强烈的冲动。 宁馥笑来,“谢谢。” 位来非常严厉的女士,也朝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 “嗨,听说劳伦现在你的编舞教练了。开腿顺利吗。” “嗯,顺利,就有点痛苦。” 世界花滑女单邀请赛,更衣室外。 波琳娜和宁馥的第一句对话。两个人说完,莫地相视一笑。 她们两个前后脚完赛,宁馥刚坐到休息区一会,波琳娜就也到了。 位目前世界排第一的姑娘个头不高,只到宁馥肩膀处,来特娇小。 她一头棕发,绿眼睛,巴掌大的脸,像只漂亮的小仓鼠。 宁馥对她印象好。 小姑娘来如此瘦弱,却已经可以在节目中稳稳地完成4lz。 花滑出成绩,那要从小吃苦的。劳伦曾经就波琳娜的编舞教练,想必给小姑娘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现在世界花滑女单几乎被么一群小萝莉统治着,中一多半和波琳娜来自同一国家。 波琳娜自己临着巨大的竞争压,小小年纪,在冰场已经练出了一股浑然天成的霸气。 邀请赛她也并不放松,刚刚的自由滑以nd为主题音乐,中完成了后外点冰四周跳和后内结环四周跳。 光两个稳稳落冰非常流畅的四周跳,长相可爱的小姑娘就霸气侧漏地锁定了胜利。 如果有么意外,又要将一枚金灿灿的奖牌收入囊中了。 而宁馥则用了更冒险的音乐主题。她的自由滑节目《十埋伏》。 错,就用琵琶弹的那个。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冰刀掠过,冰屑四溅。 波琳娜和她坐在一,悄悄说,“你有在场来那么凶。” 宁馥笑来,回她一句—— “你也。” 两个人侧着脸悄悄聊天,一直聊到领奖台。 又过了两天,有人拍到了两姑娘在河森图堡大街吃冰激凌的照片。 第216章 第216章 赤子之心(38)被销毁的金手指…… 第216章 赤子之心(38)被销毁的金手指…… 第二百一十六章 次世界花滑女单邀请赛, 宁馥的银牌她换来了一个很凶残的名声—— 外国冰『迷』们叫她东方夜后。 宁馥的短节目《夜后咏叹调》又名《复仇的火焰在我胸中燃烧》,乐曲激昂中带着近乎歇斯底里的痛恨,而在最『潮』的部分, 她完成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后内冰三周接三周。 黑红两『色』的考斯腾倏而绽放又倏而收拢, 她所的动作干脆,利落, 带着一股子杀气。 镜头切近, 她的眼神几乎透出一种令人害怕的疯狂来。 个短节目拿分很, 甚至压过了波琳娜。 不止一个原本不知道她姓甚名谁的国外冰『迷』对着那乐曲|『潮』时她干脆的连跳和那种好像随时要用眼神将并不存在的敌人碎尸万段的神情呆住。 太美了, 太吓人了。 明明是一张很漂亮、甚至带着一可爱的稚气的脸蛋, 怎么『露』出那样凶恶『逼』人的表情呢?!感觉在冰她一根魔杖, 她随时对着整个冰场的人阿瓦达索命一样! 后面的自由滑她用的是很具东方特『色』的《十面埋伏》, 其实是个特别冒险的举动。 毕竟在个几乎被欧洲人、欧洲审美统治的赛场, 东方的乐曲风格和主题内涵很可能并不受青睐,甚至相当于自己设置了禁锢。 更何况她用的不是支琵琶曲最出名、最辉煌强烈的一段, 而是乐曲的最后一部分——项王败阵,乌江自刎。 短节目里她随时要用自己的疯狂让其他人陪葬的夜后,自由滑里,就成了仓皇败走,英雄末路的项羽。 嘈嘈切切的悲音搭配小跳步,惊心动魄的停顿搭配燕式旋转的最后一秒滑出,舒展的整体的步法编排充分地覆盖冰面,她的滑行速度从始至终保持了饱满, 在紧密音乐的后半段没出现明显的降速。 外国裁判或许欣赏不了项羽乌江自刎的情节和琵琶曲乐, 但技术分却是算得清清楚楚的。 但总些冰『迷』们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别致的韵味。 那种苍凉的,悲决的眼神,在穷途末路依然气盖山河的气势——从一个称得瘦弱的女孩身散发出来。 直接导致了中国冰『迷』把她过去的昵称和现在的表现捏合在了一起, 起名“霸王玫瑰”。 在每一段不同的乐曲中,她显示出了充沛的表现力。 种表现力,种在冰,对自己技术能力和情绪、肢体、整套动作的掌控力,配得一个“凶”字。 一时间凶得风头无两。 不过冰场再厉害的霸主,到了场外,是对冰激凌没抵抗力的小姑娘。 赛后波琳娜只在座城市逗留一天,半天接受采访,半天休息。 从采访的现场脱身,她就把帽衫的帽子一戴,勾了宁馥的胳膊。 两个人在街吃了甜筒,喂了鸽子,甚至跑到商场的冰场里和小朋友们一起滑。 波琳娜小朋友玩心大起,在熙熙攘攘的冰面干拔了一个三周跳,所的小朋友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她。 她一边小得意,一边居然脸红了。 宁馥和她滑了双人舞步。 波琳娜在河森图堡可不像宁馥样默默无闻,她们没玩一儿呢,周遭就已经聚了一小堆人。 波琳娜被小朋友们围住了要签名。 她虽然没成年,但成名的时间可不短了,对于样的场景早已经习惯,一没不耐烦,签得飞快。 小朋友们递过来的物品各种各样,说“谢谢波琳娜”的声音各各的可爱。 不过其中明显混杂了一个超过“小朋友”范畴的声音。 波琳娜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第216章 赤子之心(38)被销毁的金手指…… 她刚刚结识就“私奔”出来吃冰激凌的新朋友正甜甜地冲她笑呢。 手里拿着波琳娜机械式产出的签名一枚。 冰场霸气侧漏的萝莉『露』出一个酷似小仓鼠的震惊表情,“哇。”她道:“谢谢。” 被自己心的人喜欢总是很让人心的情。 不过宁馥倒是难得傲娇了一把,“是带一个我们的青年队员的。” 她是公派出来集训+比赛,顺便帮其他小朋友追星。 波琳娜眨眨眼,“那好吧,”她道:“如送其他人的,我可再多一。” 棕发小萝莉一脸严肃地把本子从宁馥的手中拿回来,然后在扉页刷刷刷地加一句—— “你要好好训练,好好加油!” 宁馥:“……为什么如是我的,就不加句?” 棕发萝莉『露』齿一笑,颇些小狡猾,“你再加油,就要超过我了。” 两个人顿时笑作一团。 *** 带着世界花滑女单邀请赛的银牌回国,对于冰『迷』们可说是个意外之喜。 谁能想到国家队出去集训,宁馥“顺便”参加的世界级比赛,竟然真的拿到了第二名! 虽然邀请赛并不像世锦赛、大奖赛等世界级比赛那么分量,可只看冠军是当前世界排名第一的波琳娜,足够让大家感到兴奋了。 更何况,比赛的前缀可是“世界”啊! 多少年,多少年我们的花滑女单没在世界拿到样的名次了! 一时间,宁馥的名字,在各大冰『迷』论坛和社交媒体的专题板块内出现频率居不下,风头盖过康嘉雯和王『露』。 更紧跟队伍行程和教练团队变更的冰『迷』指出,一次回国的教练团队中多了一个人! ——在河森图堡加入团队,跟着队伍回来的世界级编舞师,劳伦·威廉姆斯! 国家队是下了血本啊! 劳伦的面孔在机场一出现,立刻就在冰『迷』中引起了『骚』动。专门跟队回来做编舞教练,明摆着谁是她着重指导的弟子,谁就是未来国家队着力培养的“一姐”啊! 人说肯定是康嘉雯没跑,人说未必就不能是宁馥后来居。 现任的“一姐”王『露』,一时间竟然就么被大家忘在脑后。 些天,就连队里在悄悄地讨论“康宁之争”。 曾经“新王”与“旧王”争锋的热度,似乎不知不觉就被“双星闪耀”的光芒盖过去了。 王『露』专心训练,对些充耳不闻。 直到她旧伤复发,三周跳落冰摔倒,扶着脚踝站不起身来。 当时队医就做了处置,说要再观察,但第二天,就让她入院了。很可能要手术。 宁馥提着一把香蕉去看她。 康嘉雯去了,和她的时间刚好错。不知是巧合,是意为之。 现在她们之间颇些暗流汹涌的味道,哪怕原本俩人没意识到“一姐”的竞争近在咫尺,最近被队里的气氛弄得些剑拔弩张了。 ——虽然某种程度是康嘉雯单方面的。 王『露』的伤病,更明确地暴『露』出一个信息来。 ——“旧王”即将老去,而“新王”,将在双星之中诞生。 王『露』就成了一个标志。 *** 宁馥把香蕉放在王『露』病床的床头。旁边之前康嘉雯带来的苹。 王『露』叹口气,看她,“你不放下东西就跑吧?” 显然康嘉雯又陷入了那种“说两句真心仿佛要了命”的别扭情绪中,让她表达个感情比登天难。 宁馥笑了,在王『露』床边坐下,她削苹。 第216章 赤子之心(38)被销毁的金手指…… “决定做手术吗?” 手术是最好的选择。 王『露』已经二十八岁了,她的职业生命几乎是惊人的长,但多年累积下来,大伤没,小伤却真没断过。身体机能不可避免的下滑,长期刻苦的训练,她的韧带已经不堪重负。 现在手术,最直接的影响就是错过半年后的亚运。如恢复情况好的,她可滑冰。只是灵敏『性』和承受能力要不可避免地受到一些影响。 但如不手术,伤势拖延加重,将来是不太可能再冰了。 说不定连正常跑跳要受制。 些队医已经和教练做了沟通,告知了王『露』本人。 她原本就快要退役了。 届亚运,本该是她的告别舞台。 大家为她就此抱憾感到难过,可为了今后的健康,选择手术显然才是最明智的。 王『露』拿着苹啃了一口,“我不知道。” 宁馥一顿,她道:“不像你咯。” 她笑道:“你永远是队里最自制力、最冷静克制的。” 她和王『露』原本没那么熟稔,但在河森图堡集训时她和位队内“一姐”被分到了一间宿舍,不论是训练是生活,王『露』对她多照顾—— 包括在发现她半夜偷偷加餐时苦口婆心地劝她爱惜身体,克制欲|望。 因为一时的激情,拼着损耗身体去换取成绩,是不健康的。是王『露』时时提醒她的一句。 她看宁馥训练太猛,在冰又总愿意挑战难的动作,很股疯劲,就总想着她脑子里紧一紧安弦,让她别把自己豁出去,最后反倒造成不可弥补的遗憾。 但现在,明明手术才是正确的选择,她却说自己“不知道”。 两个人静静地沉默了一阵。 宁馥忽然道:“如个世界金手指就好了。” “能一夜之间把你的伤治好,没一影响的那种。” 王『露』眼里『露』出一丝笑意,大概是被宁馥的异想天逗乐了,却忍不住跟着幻想了一下,眼睛跟着变得亮晶晶的。 “那就好了。” 宁馥轻轻地道:“说不定……真样的奇迹呢?” 王『露』却弯了弯唇角,“世界哪那么多奇迹呀。” 她拍了拍宁馥,“我知道你担心我,领情了。金手指是小说里的东西,不是运动员应该企盼的。就算,那不公平。” 宁馥道:“就算能让一个人不留遗憾,不应该吗?” 王『露』摇了摇头,她笑道:“你傻了?用金手指来弥补遗憾,本身就变成他最大的遗憾。” 她笑着赶人:“好了别在里跟我贫,你少熬夜看小说就行了。看看人家康嘉雯!” 宁馥作势堵住耳朵,“不听不听”的言情女主小内八跑走。 她关病房的门,悄悄从外头往里看。 隔着门的那一小块玻璃,看二十八岁的王『露』嘴里嚼着苹,在病床|蜷缩起来。 [背包物品:级医疗套装 特殊属『性』添加:运动伤势一扫清] 医疗套装是之前她收集癖发作,在系统商城买的; 特殊属『性』添加,是她之前完成任务时获得的附加功能。 金手指仿佛就专为个“情节”设定。 而现在。 故情节中的“角『色』”,拒绝了为她准备的金手指。 因为她的人生不是小说情节,她要公平的,不留遗憾地继续下去。 [是否销毁物品?] [是。] *** 两个月后。 我国花滑女单选手王『露』,带伤出战亚运。 第217章 赤子之心(39) 第二百一十七章 这届亚冬会, 即将退役的老将王露受到的关注并不多。 最近的其他几个老牌花滑强国的选手接连爆出两三位实力强劲的新秀,更别提她们原本就在花滑女单领域很有名气的选手也纷纷参赛。 每一个都有为自己大声欢呼的冰迷和粉丝。 对王露的了解,可能仅限于他们本国解说员提前准备好的介绍词。 但来自王露的祖国的冰迷不同。 王露这个名字,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就代表着我们花滑女单的全部希望。 大家知道这次比赛后,她基本上确定要退役了。这最后一次比赛、这冰上的最后一舞,对她、对喜爱她的冰迷们, 都无比珍贵。 “这位曾经取得过世锦赛铜牌的选手已经已经二十八岁了, 她的职业生涯真是不可思议的漫长。”一位外国解说员在直播间内翻看着王露的资料,惊叹道:“我想来自她祖国的冰迷们应该坐满了场馆的看台。” “在昨天的短节目比拼中, 王露以肖邦的《f小调夜曲》,开场就献上了一个精妙的勾手三周接两周, 拿下了6671分的成绩,位列第四。排在她前面的, 分别是来自虹国的三藤昴、她的队友宁馥,以及来自星国的金静英。” “今天在直播间,岳指导和我刚刚还在讨论王露接下来自由滑的动作。” 国内电视台, 解说员对于王露显然要更了解一些,语气中也戴上了感情色彩。 “这可能是她职业生涯中的最后一场比赛,是她的告别与谢幕。很多冰迷可能也知道, 为了能够出战这届亚冬会,王露现在是打着封闭上阵的。她脚踝的伤情很让人担心,也给这次比赛添上了一种悲壮的色彩。” 不仅仅是悲壮。 只看她选择了最后站在这赛场上,就不得不让人油然而生一种感佩。 这不是疯狂,这是真正的英雄主义。 更多的人好奇这次王露选择的自由滑节目会是什么。 甚至有人开了投票,票数高的都是些辉煌壮丽、甚至很有些悲壮色彩的音乐。 最后一次嘛。 这样一位也算得上国内的传奇老将,平平稳稳地度过了二十八年的职业生涯, 在最后一战却选择拼着日后伤势加重也要打封闭上场,肯定希望能有一个最轰烈最壮美也最圆满的收场。 但这一回大家却是都想错了。 王露的自由滑伴奏,是音乐之诗《云雀高飞》。 这首曲子灵动而活泼,小提琴如歌咏一般,描绘出一只高飞的鸟儿,在明媚的春光之中自由地翱翔,忽高忽低,盘旋与山谷之上与绿叶之间,她是如此地轻盈,如此地欢乐,只要见到她,村庄中劳作的农人,道路上疲倦的旅客,都会忍不住随着她的舞蹈露出明朗的笑意。 不受拘束,热爱着春光。 王露的动作也正像云雀一般轻盈。 开场的后外点冰三周接三周完成得非常完美,从进入到滑出,都毫无瑕疵,简直应了某个某牛奶巧克力的广告,“如丝般顺滑”。之后的后内点冰三周跳和勾手三周接后外点冰两周也都顺利完成。 到动作的后半段,她的滑行速度并没有下降——云雀自由自在,高高地飞在蓝天里。 只到最后,在冰上的最后一个动作,她定格在半空中的手指,可以看到颤抖的幅度。 一套自由滑动作下来,是没人不累的。 “……我们很难想象,王露此刻是不是正在忍受着疲劳、疼痛,也不知道她的心中,对于这场意义特殊的比赛,是否百感交杂……” 在音乐的影响下,解说的声音甚至也变得活泼,只是此刻说到王露的伤势,又略略低沉下来。 “但今天的这一套动作,王露应当无憾了。” 也许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高难度动作,没有什么震撼人心的演绎,她只是认真地完成了每一次动作,顺顺利利地给自己画一个句点。 甚至也没有什么“大场面”,没有什么具备特殊意义的配乐和编排——比如在网友自发的竞猜活动中高票当选的《命运交响曲》。 “她在自己身体的疼痛中,在二十八年的汗水、辛勤、割舍、坚持中,亲手放飞了一只快乐的云雀。 选择做一名运动员,选择花滑,就注定要学会放弃,学会承受,学会克制和忍耐。 但显然,在王露的心中,这样的选择是自由且快乐的。 就像那注定,永远盘旋在我们心中的云雀一样。” 解说动情地说道。 最后,王露的自由滑节目拿下10781分,当前总成绩排名第一。 这个分数也是让许多人意想不到的。 但就连解说也知道,在近些年竞争越来越激烈的亚冬会赛场上,哪怕是这一场带伤仍然超常发挥,王露也未必能守住这个第一。 三藤昴、金静英,甚至是她的队友宁馥,都是这场赛事里比她排得更靠前的种子选手。而她们都还没有出场。 所以在本次赛事的头号种子选手、当前所有选手中世界排名最靠前的金静英后内点冰三周接后外点冰三周落冰摔倒,紧接着又一个三周跳落冰翻身时,解说一边发出惊叫,一边也忍不住流露出一两丝庆幸来—— “比赛瞬息万变,哪怕是金静英这样的实力强将,也在大赛中出现了失误!” “接下来,只看三藤昴以及宁馥的表现!” 解说叽里呱啦地说了许多,这才想起来旁边的岳指导还一直没吱声呢,赶紧递话头,“岳指导,大家也知道,是您再次将宁馥带回到花样滑冰的赛场上,可谓是慧眼识英才。这次她征战亚冬会,您心中是激动还是骄傲呢?” 宁馥个人的经历足够具有话题性,自从重回赛场就一直备受关注。趁着选手金静英的分数还在等待中,解说先问了一句这位和宁馥颇有渊源的岳指导。 今天不仅仅是王露的谢幕之舞,也正是国家队的新星冉冉升起的时刻。 宁馥拿到的世锦赛第五名,是国内女单近年来在世界级大赛上拿到的最好成绩!更别提还有一个世界花滑女单邀请赛了,那带回来的可是一枚光闪闪的银牌! 而她在赛场外的“故事”,也实在是吸引大家伙的眼球。只说这几个身份吧—— 今年b市的高考状元,形象被刻在高奢腕表上的形象大使,世界第一波琳娜的cp(雾)…… 这些称号给她招了许多热度,却也带来了不少的非议。 比方说她高考被采访还上了热搜,因为一句“比多了就习惯了”,难免被人说一句轻狂; 比方说她的商务代言,就这一个,却直接压过了文体两界许多顶级大腕明星,就有不少人要问一句“凭什么?”,娱乐圈的觉得她是运动员跨界抢饭碗,体育界的觉得她是醉心名利不务正业; 再比方说,出去比了个邀请赛被拍到和世界第一当街吃冰激凌,就有人问这是不是看人家成绩好所以才巴结?是不是不够约束自己,不给年轻运动员做榜样,吃垃圾食品还被人拍到?是不是不把心思用在训练和比赛上,拿娱乐圈那套炒cp的玩意来抬高自己的名气身价? 人红就是非多,树大就易招风,这道理到哪里都适用。 但岳九池太知道他的弟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心里怎样想的,话就怎样说。 心里愿意跟谁交朋友,人就愿意和谁待在一块。 她不在意外界纷纷扰扰的声音,似乎颇有几分我行我素的骄狂,可其实呢。 只不过是说她的,做她的,任由别人来把她的言行举动分析出一千万种意思来。 对于解说有点没营养的问题,岳九池注视着镜头,嘴角抽了抽,只说道:“还行。” 他犹豫半天,还是没说在前往亚冬会赛场之前,宁馥给她打电话说要吃汉堡。 这好像跟个暗号似的,让岳九池又是甜蜜骄傲,又是操心不已。 甭说是花样滑冰,就别管是那个运动项目,大赛之前,也没几个运动员敢就这么放话说“我要拿冠军”。 他这个原本对自家弟子信心满满的教练,现在既不激动也不骄傲,全剩下担心了。 上次世锦赛被采访的时候说了一句“想赢”,拿了第五还要被人说道呢。 更何况这一回—— 这一回她的自由滑还选了特别冒险的曲子。 就好像这样重大的比赛,冒险却已经成了宁馥同学的家常便饭,一天不吃上一口就浑身痒痒。 上一次拿了银牌的邀请赛,国内其实隐约就对她有一点不满的声音。 或者说是对整个团队。 ——为什么最重要的自由滑,要选一首外国裁判根本无法共情、无法理解,甚至可能有偏见的民乐曲子呢?! 如果在音乐的选择上更认真一点,会不会本可能拿到的是金牌呢? 更有好些人跑到网上去留言: “能不能认真选曲?!” “国内用国内的音乐,出去比赛拜托能不能选一点有利的音乐!” “宁馥是有天分,别飘行吗?你都18了,不要再浪费时间!本来能夺金的比赛为什么不好好争取?!” “邀请赛就算了,亚冬会能不能好好编排?至少不要搞这种裁判听不懂的表达!!!” 这都是言辞比较温和的了。 岳九池想起来就想扶额——不知道这些人在看了今天的比赛以后,会不会气得去黑了国家队和冰协的网站。 他难得紧张得都走了神。 等过了两秒回过神来,就听解说也用一种谨小慎微的语气说道:“现在出场的是我国选手宁馥,她的自由滑节目是——” 解说不禁顿了一下。 “——太极琴侠。”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晚啦,撒落50个小红包!宝贝们等更新辛苦了,明天我争取早一点! 第218章 赤子之心(40)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太极琴侠》是二胡曲, 以道家阴阳、太极和江湖游侠为主题,乐曲的感情体验,基本上就是在悲情-壮烈-悲情-壮烈中伴随着快慢板来回转换。 关于这曲子, 自然有许多音乐赏析的专家和爱好者去研究,但在亚冬会的赛场上,这样单一民乐乐器演奏的配乐还是极少见的。 也是极有可能直接把那批在官网流言的喷子气吐血的。 宁馥身着水墨风格考斯腾,在冰上摆出起始姿势。 音乐声起。 二胡那种特有的悲声, 骤然将场馆内所有的杂音熄灭。 节目的前半段只安排了勾手三周和后内点冰三周接后外点冰三周两个跳跃, 更多的,是舞步和旋转, 覆盖冰面的滑行,张弛有度的肢体。 宁馥的舞蹈功底, 让她在此刻,成为了一名优秀的诉说者。 旋律如水银泻地般自由地流淌而出, 前半段的音乐,正意在展现“太极、阴阳、天地”的概念,而冰上宁馥的动作, 也正如这自然宇宙中的山风,秋月,清泉, 竹石,正合一句“动静想看两不厌”。 动即为静。 圆形接续步开阔度极高,滑行速度均衡,水墨晕染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被空气掠向身后,每一次滑行都与音乐丝丝入扣,让人从这动作中感觉到一种心旷神怡的静谧。 静即为动。 一个美轮美奂的仰燕式躬身组合旋转,旋转减缓, 肢体舒张,却在渐趋沉静的动作中,让人读出鸟振翅而欲飞的姿态。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二胡声陡然一变! 慷慨悲歌,正绘出风卷云涌的江湖。侠客行于其中,刀光剑影,铁骨柔肠。 乐声到最激昂处,宁馥右脚尖点冰起跳,后内点冰三周接后外点冰三周! 高度和远度均无可挑剔,落冰完美! 墨色的裙摆在半空中荡出如云般自然的弧线。 浮腿滑出,手臂舒展,动作清爽而干脆。 她的手中似乎正执着无形之剑,行侠仗义,浪迹江湖,刚柔并济,自在如风。 秋霜切玉剑,落日明珠袍。 接下来的动作风格随之一变,随着节奏,方才属于天地宇宙与自然的冲淡平和,突增一抹浓墨重彩! 侠客遵从本心,不惧前路,正要以身为剑,劈开这滚滚红尘中的污浊不平,将山风秋月、清泉竹石,重新带入人间! 琴声愈急,宁馥的身形在冰上便越快。 她的动作是有条不紊的,却让人不禁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提起心弦。仿佛突然亲临战场,正望着那英雄人物在箭雨枪林中,浴血而舞! 后内结环三周接后外点冰三周和阿克塞尔两周。 阿克塞尔两周接后外点冰两周再接后外点冰两周。 她的每一次落冰都利落干脆,冰屑四溅中滑出动作优雅而自然,自有一种气场随之散发出来。 闻着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她的动作定格在剑招收束时的站立姿势,手中掐剑诀。 脊背峻拔,姿态清逸。 正是高山流水,剑胆琴心。 “哇——” 直播间里,解说停了好一会,等音乐声完全停止、宁馥结束所有的动作,绕场向所有的冰迷致意的时候,才仿佛长出一口气般地惊叹了一声。 他停顿了一下,才道:“我简直……词穷了!” 这四分钟的节目过程中,解说几乎是不自觉地压着嗓子点出每个动作,没有一句多余的描述,没有半分提高的音量,仿佛连他自己的潜意识也觉得只要大声一点,就打扰了这样完美的表演。 “……什么叫‘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啊!”解说搜肠刮肚,终于找出了对自己心情最合适的形容。 解说平复了一下心情,转头问岳九池,“岳指导,现在我想您的心情是骄傲与激动并存吧?” 岳九池终于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来,“或者说,是松了口气。” 两个人一起看向直播屏幕。 宁馥正滑向下场的挡板处,冰上却已经下过了一阵雨。 一阵毛绒玩偶的雨。 而此刻的宁馥,已然不再是自由滑节目中那个衣袂飘飞,剑意凌然的太极琴侠,她一笑,脸颊上就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来,刚好被摄像机捕捉到。 反差太大,有点让人不可思议。 就好像刚刚还是飒飒风流的英雄人物呢,一转过头来,突然变成了三寸大小,让人恨不能揣进怀里狠狠揉揉毛的小动物。 气场从高洁侠士到元气少女,无缝切换。 她还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从冰迷们投向冰面的毛绒玩偶中挑选了一个带走。 解说笑起来:“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反差萌了。” 他没等到岳九池搭腔,发觉对方正在在线直播的时候走神,于是赶紧清了清嗓子,问道:“岳指导,能不能向观众朋友们也透露一下,就在刚刚这一瞬间,您的脑海里在想什么?” 岳九池这才回过神来。 “我在想……最近汉堡店的新套餐有没有毛绒玩具送。” 解说没想到提醒之后的结果,居然是岳指导当着全国观众的面说出这么一句堪称“不着边际”的话,当即一愣,直播间的导播也是杀鸡抹脖子一样地让他赶紧换个话题—— 这可是亚冬会花滑女单的决赛解说!再说下去别出了播出事故! 但解说还是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岳九池并不隐瞒,“这是一个小约定。” 就因为他这一句话,“宁馥今天吃汉堡了吗”,成了日后跟随冰上玫瑰每一场比赛的“经典梗”。 而几家售卖汉堡的巨型连锁快餐店,不约而同地推出了带系列毛绒玩具的套餐。 反正岳指导也没说要请宁馥吃的是哪一家,这么好的宣传点,谁放过谁是傻子! 本届亚冬会,中国选手宁馥,以22191分,夺得冠军。 秦晓雪和小陈也在看台上的粉丝中。 作为馥宝妈粉后援会的核心成员,这样重要的比赛,她们俩那必然是不能缺席的呀! 这也是粉丝团第一次真正地“随队出征”,来到异国他乡的赛场上给宁馥加油助威。 都是一群小姑娘,抱团行动,从坐进场馆的座位上就开始兴奋地交头接耳,叽叽喳喳个没完。 然后就被旁边坐着的大叔瞥了好几眼。 刚开始几个姑娘还怕是她们太吵惹来别人的不满,可再看那大叔的脸上还贴着红旗贴纸呢! 大家明明是一伙人嘛! 于是重又肆无忌惮起来。 到最后宁馥绕场致意的时候,小姑娘们的欢呼声几乎要冲破场馆的天花板,大叔终于忍不住了—— “你们能不能安静一点!” 秦晓雪正激动得热血上头呢,下意识就要的冲上去反驳,被旁边的小陈死死拉住。 大叔旁边还有好几个跟他一样神情的中年老哥。 真要起冲突,秦晓雪她们可是一点儿便宜都不占,还是冷静要紧。 秦晓雪气得直咬牙。 那大叔还拿白眼瞪她们。 “小宁是运动员,现在才十八岁,还在她的黄金期。”大叔大声道:“她可不是什么明星演员,她是咱们国家的希望呢!” 大叔的话,显然是说给秦晓雪她们这群年轻人听的。 秦晓雪一脸莫名。 小陈悄悄跟她解释。 “你最近是不是没看论坛?吵得很厉害呢。” 《冰上之梦》最后两期刚刚拍摄完,秦晓雪之前一直在封闭状态,上网的机会实在不多,只用来刷馥宝的消息还不够用呢! 矛盾的起因说来也好笑—— 宁馥节目结束后,看台粉丝是扔玩偶,还是扔玫瑰? 新粉丝想给馥宝玩偶雨,论据很充分: 1馥宝喜欢毛绒,去吃饭还特别选择了带毛绒玩偶的套餐! 2馥宝上一次比赛,就捡走了一只粉丝扔给她的玩偶,这就是和粉丝双向互动的证据! 3馥宝本人就超可爱,和毛茸茸相得益彰! 老粉丝想给他们的小公主玫瑰雨,论据也很扎实: 1小宁喜欢玫瑰,她第一次站在世界级别的赛场上时,自由滑节目的名字就叫做《荆棘玫瑰》! 2小宁重回赛场,粉丝要给她信心,用玫瑰才是最美好的互动! 3小宁正在花儿一样的年纪,她又那么爱美,冰上玫瑰还是她的昵称,只有玫瑰最配她! 争论愈演愈烈,最后就演变成了老冰迷和新粉丝的混战,老冰迷嫌弃新粉丝把粉圈追星的习气带了进来,新粉丝指责老冰迷什么都不干还倚老卖老…… 果然,在宁馥滑过她们这边看台的时候,那几位年级挺大的冰迷都取出玫瑰花,朝场地内扔去。 只不过他们人少,且玫瑰花分量也轻,许多半路就落下来了,扔不到冰面上去。 小陈“嘿嘿嘿”地笑了。 看这群人吃瘪真爽! 秦晓雪愣了一会儿,还是从自己背包里拿出刚才没来得及扔出去的毛绒皮卡丘,越过中间隔着的一排座位,用力拍了拍前面的大哥。 大哥跟个怒目金刚一般转过头来,把在后头的小陈吓了一跳,生怕秦晓雪这是要到人家的面前去挑衅——别再在赛场搞出冲突来啊! 但下一刻小陈就愣了,她看见那大哥黑沉沉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紧接着转化为笑容。 秦晓雪从他手中拿过一枝没扔出去的玫瑰,三下五除二别进毛绒玩偶自带的小衣服里,然后用力一挥手臂,扔向冰场上。 当天晚上,宁馥好久好久不更新的微博终于发布了新动态。 有两张图片。 图一是她站在最高的那个领奖台,手中拿着捧花,举着金牌。 图二是毛茸茸的皮卡丘,在床头灯的照射下,小衣服的胸前别着一朵红玫瑰,脖子上(如果毛绒耗子脑袋和身体的接缝处算脖子的话)挂着她的奖牌。 宁馥:谢谢大家。我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 今天没能提前更新,评论掉落50个小红包 明天争取早一点! 作者特别喜欢陈军老师的《太极琴侠》,推荐宝贝们去听一下,很震撼的 文天祥的《正气歌》 李白的《白马篇》 杜甫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 第219章 赤子之心(41) 219、赤子之心(41) 宝贝, 看到这行字说明订阅率不够哦~可以等等再来,或者去看看前 有人拿树枝抽了杜清泉屁|股一下,嘲笑道:“你的小宁老师人都走了, 别看啦!小心看到眼里拔不出来!” 杜清泉回过神来,伸手夺走那男知青拿着的树杈子, 扭身就走。 “ 嗬!连人家拿过的树枝子都不许别人碰啊?!” 杜清泉顿时觉得自己拿着的树杈有些烫手,正想随手扔在门边儿,抬眼就看到了站在宿舍门口的高涵。 对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不知已在那站了多久。 想到宁馥就是为了他和自己借书, 杜清泉忍不住多看了高涵两眼,啧。 其实宁馥和杜清泉打赌时, 高涵就出来了。他原本还以为宁馥是来找自己的。 他站得远远的望着人群,意识到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自己, 心中有些失落,却也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宁馥让他心乱如麻。 他忽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她。 幸好, 幸好,宁馥不是来找自己的…… 宁馥为什么不来找他呢?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从此不再纠缠、不再喜欢他了吗…… 两股念头在心中翻腾, 患得患失,天人交战的同时, 高涵又听见大伙是如何起哄,如何赞叹宁馥的聪明和学识。 他又听见崔国富说宁馥要到镇上的邮局去, 想必是要去给她的父母回信。——宁馥的爸爸妈妈都在城里, 听说, 她父亲还是部队的领导,现在一定是想让她回城去了。凭她家的关系,这应该不难。 他又想到刚刚杜清泉看自己的眼神, 仿佛连那个书呆子都在鄙视他的眼光,质疑他为什么要拒绝这样优秀的女孩。 高涵眩晕着,不得不伸手扶住门框。来来往往的人在他眼中,仿佛都正用同情而又轻蔑的眼光看他,口口声声都在嘲讽他—— 他配不上宁馥! 他受不了这个! 高涵突然发出一声大吼,猛地拔腿从院子里冲了出去。 留下一院子面面相觑的知青,不约而同地决定以后离他远点。 [叮—— 宿主获得道具:高中化学(上)(下) 当前背包内容:全套高中数学教材(手抄)、全套高中化学教材(限时)、图拉嘎旗沙地蜜薯x1kg、全国通用肥皂票x2 剩余格子:6/10] 坐在晃晃悠悠的小巴车上,宁馥在脑海中查看自己的持有物品。这背包的功能有些奇怪,她之前获得的“草原之花”、“动物亲和者”两个特殊称号没有在其中显示,反倒是她随身背的军绿色挎包里装着什么,被完全显示出来。 这有什么用?自己包里有啥她难道还不清楚么?何必再在系统中特别显示一遍?更何况她的挎包里不可能只装得下十样东西。 系统不出声,没有背包的使用说明书,宁馥只得自己探索。 她心念一动,按照自己的猜测在脑海中给出指令,此时身上装着二斤红薯的背包登时一轻。 她立刻打开背包,发现蜜薯仍然在,但分量却变得仿佛一根羽毛。 书包里的蜜薯消失了。她又在脑海中给出指令,这一次,蜜薯的实体出现在背包里,分量却轻得仿佛一根羽毛。 宁馥微一挑眉。 这样看来,背包的功能还不算鸡肋。能够将这个世界的物品装进系统背包,就意味着她可以随身携带很多大件,包括体积、重量超过自身承受力的东西。 她还有一个猜想。 ……如果背包和那些游戏中的人物背包类似,那么当本世界的任务结束,她背包内本世界的物品,是否可以跟着她一起离开呢?! 宁馥热血沸腾。 以往宁馥穿越女配世界,皆算得上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任务世界她所获得的一切,在离开时都是无法带走的。 而这一次,她的收集癖终于可以得到满足了! 下了车,崔国富对宁馥道:“咱们分头走,你上邮局把信寄了,我去供销社把东西买齐。” 采购员可是畜牧排、乃至整个图拉嘎旗场站最令人 219、赤子之心(41) 羡慕的岗位。图拉嘎旗地处偏远,场站当然也有供销社,但货品数量和样式都少,不如镇上的好。崔国富身上几乎是背负全场站人家积攒许久的期待。 ——除了带回场站卫生队的必须药品和畜牧排给牲畜用的东西外,他的口袋里还装着不少布票、糖票、洋火票,要往回带的东西不少着呢! 邮局里拍电报的人排着长队,宁馥在另一头柜台贴邮票,空气里漂浮着油墨味儿。 她用借来的钢笔在信封上写下家里的地址。 原主的字不算漂亮,但清秀整齐。 她是家里唯一的孩子。这回也是母亲专程来信,说到盼她能回城,言语殷殷。谁都知道上山下乡是去吃苦,凭她的出身成分,又是独女,本不必走这条路。 现在已经有知青开始返城了,她母亲却不敢提高涵的事,只说想她,试探她愿不愿意回来。 只要她想,家里给她想办法,一定能让她回。 一本书里的炮灰,永远只为主角们的故事服务。没有人知道,在作者笔触未尽的地方,炮灰也是被人放在心尖上的寄望。 等宁馥从邮局寄了信出来,崔国富的东西还没买完。 他们要搭的车在供销社附近有一站,宁馥只能走到供销社外面等。 崔国富隔着柜台前熙攘攒动的人头,瞧见宁馥正站在外头,于是大喊道:“宁馥,宁馥,快进来啊!” 他看宁馥慢吞吞地走进来,一把就把她拉到了柜台前,“你在外头转悠来转悠去干什么呢?这里又没有狼,你磨蹭啥!” 宁馥的脸上难得出现了难色。 货架琳琅满目。 这个国家最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物质正在渐渐地丰盈起来。虽然大多数生活用品还要凭票购买,但种类和质量都有了很大提升。 这间供销社很大,墙上挂着语录和标语,水泥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屋子里有一股酱油和白糖混杂的气味,并不好闻,却很有气氛。售货柜台比成年人的腰还高,几个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的小孩渴望地把自己额头和鼻尖压在柜台的玻璃板上,盯着里面整包的大白兔奶糖和小轿车模型。 这些都是他们童年中的顶级奢侈品,能跟着大人来看一看就能开心上一整天,哪辆小汽车换个位置、哪包糖被人买走了,他们都格外清楚。 宁馥正对的一面货架是日用百货。 她的目光沿着那些一卷一卷的弹力松紧带、军绿色鞋带,一路描摹过那些印工农形象,崭新的搪瓷水杯,落在货架最上层,那一格摆的是香皂。 全都是原汁原味的70年代末风格,摆的满满当当,整整齐齐。 她全都……全都好想买下来啊!!! ——选择困难+收集癖,发作得非常不合时宜。 ——没错,摊牌了,不装了。强如宁馥,也有唯一的、致命的弱点。 “小宁同|志要带啥回去么?快点的,咱们的车一会就来了!” 宁馥问售货员:“肥皂……有几种包装?” 她背包里有两张肥皂票,是宁馥爸妈从城里给寄的。 售货员的回答令人绝望:“有三种。”对方忙得没工夫多说话,把三种都拿下来给宁馥瞧。一种是腊梅牌的,包装纸上是烫金梅花,另两种有黄山迎客松的,还有印工农兵剪影的。 宁馥觉得自己像被掐住后脖子的猫,浑身僵硬。选择困难就好像左右互搏,永远没有真正分出胜负的时候。要了白玫瑰,就有了朱砂痣;要了红玫瑰,便有了白月光。 ——谁能想到能让快穿局女配分部扛把子的宁馥大脑陷入当机状态的,居然是肥皂包装三选二的问题?! 在最后时刻,崔国富一把从柜台上抓起两块香皂,将宁馥手中捏得紧紧的票子扥出来递给售货员,拉着她就去赶车了。 宁馥上了车才有功夫看手里的香皂。 是迎客松的和工农兵的。 还差一块烫金梅花包装的。 心里痒痒赛过猫抓。 终于,随着小巴车轰隆隆喷出黑烟,车外风景开始倒退,宁馥终于把脱笼的理智拉了回来。 在崔国富震惊的目光中,她将两块肥皂仔仔细细地放进自己 219、赤子之心(41) 的背包中。骚|动的欲|望被镇压,宁馥做了个深呼吸。 还有很多时间,她总有机会把那块腊梅牌香皂买回来的。 五天后,b城。 “老宁!老宁!娇娇来信了——” 解fang|军三三六医院的魏大夫以一种中年妇女不常有的敏捷,一路连跑带颠地冲进家门。 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军人眼都不抬一下,“知道了。” 魏大夫——宁馥她妈,喜滋滋地扬着手里的信封,“你不看?你不看我自己拆了啊!” 肩膀上扛着将星的军人——宁馥她爸,十分冷淡地“嗯”了一声,看样子是真的漠不关心。可是他手中的报纸却半天都没有翻动一下。 宁博远是希望闺女当兵的。结果这不争气的孩子竟然追着高涵跑去内蒙,把他气得恨不能断绝父女关系。 他老宁家什么时候出过这样满脑子情情爱爱,拎不清轻重的东西! 过了好半天,还不见动静,宁馥她爸终于不耐烦地合上报纸,“她都写什么了?” 宁将军的威严并没能维持再多的时间。 ——他看到妻子脸上的神情,似哭似笑,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却并无太多悲色。 “娇娇……娇娇这傻孩子……” 见妻子还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宁博远“哼”了一声,然后一把将信纸夺过来。 他拿着信反复看了两遍,折好。 “哭什么哭?她不愿意回就不回,留在那儿锻炼锻炼也好。”宁博远道:“还是很幼稚!不过总比从前好。” 魏玉华——宁馥她妈,眼泪掉得更凶了。 “你、你就嘴硬吧!娇娇突然变得这么懂事了,她在那得吃了多少苦啊——” “……亲爱的爸爸妈妈(如果爸爸也看到这封信的话),我在图拉嘎旗一切都好。 回城的事,我深思过,还是决定留在这里。我会参加高考,如果考上,那当然好,如果考不上,就留在图拉嘎旗,留在内蒙的草原上,一边生产,一边学习…… 请爸爸妈妈原谅我的任性,但就像先烈瞿秋白同|志说的—— 本来,生命只有一次,对于谁都是宝贵的,但是,假使他的生命溶化在大众里面,假使他天天都在为这世界干些什么,那么他总在生长,虽然衰老病死仍旧是逃避不了,然而,他的事业——大众的事业,是不死的,他会领略到‘永久的青年’。” “吃,你太瘦。” ——在宁馥吃掉第三块红烧肉,打算放下筷子的时候,少将又给她添一大筷子炒鸡蛋,把她的饭碗再次堆得冒尖儿。 这边特产的胡麻油炒鸡蛋,放点盐和葱花就行,出锅再淋一小勺醋,油汪汪又香又嫩。 宁博远一生戎马倥偬(天天混在部队男人堆里),刚正不阿(性格火爆不会哄人),对闺女的关爱之情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 只能以凶猛填鸭式地夹菜来纾|解一二。 宁馥觉得胃里的食物快顶到嗓子眼了,她艰难地咽下两块鸡蛋,“我真的饱了。” 宁博远还在疯狂夹菜手一顿,不得已的在用红烧肉轰|炸宁馥饭碗的途中改道,把肉搁自己嘴里了。 “吃的太少了。”宁将军用评估的眼光看着他闺女的小身板,有点怀疑她在图拉嘎旗“参与生产、大搞建设”的话是不是说过头了一点。 宁馥第一回与原著中从未真正出现过的“父亲”相处,也有些拿不准宁将军这句话是不是一句认真的批评。 崔国富发现气氛渐渐凝固,他们这些来蹭饭的外人实在没有在这儿看热闹的道理,立刻识趣地拉着杜清泉起身告辞。 他们在这不是个事。更何况杜清泉这家伙实在是既不会看眼色又不会说话,谁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可杜清泉却非常倔强地多站了两秒,在这两秒钟内,崔国富内心不详的预感……应验了。 ——这呆子居然在临走前当着首长的面问宁馥,“考完、考完试,我……还可以跟你一起学习吗?” 宁博远那脸当下黑如锅底。 杜清泉被崔国富以逃命般的速度拉走了,梁慧雪和高涵也都跟在后头离开。 第220章 赤子之心(42) 220、赤子之心(42) 宝贝, 看到这行字说明订阅率不够哦~可以等等再来,或者去看看前  chapter4 [叮——恭喜宿主获得称号:动物亲和者。 称号描述:像童话中的公主,你将获得小动物的青睐, 天生带有动物亲和元素,让男主角认识到你的美丽和善良, 绝对是玛丽苏中的一大杀器。] 这个成就有点鸡肋。她的任务报效祖国,要动物亲和元素干什么? 不过既然系统给了……收着就是! 宁馥有收集癖,称号这种东西, 只嫌少不嫌多! 只要这个称号不佩戴, 称号描述的那些效果就不会被应用到现实当中,不会让她看起来像误入国产年代剧的迪士尼公主。 等把母羊茹娜和她的第一只小羊羔安置好, 宁馥和徐翠翠她们回毡房时已经入夜。 宁馥开始收拾自己拆了一半的行李。 印着语录的搪瓷缸子放桌上,徐翠翠“砰”的一声, 拉过个凳子来,一屁股坐在上面。 整整齐齐的两本高中数学放在光秃秃的桌子右上角, 徐翠翠端起自己的水杯,“咕咚咕咚”灌了一大缸子,然后“哐”的一声放在桌面上。 新缝的枕套套好, 军绿色,干干净净放在显得有点空荡的通铺上, 右下角还细心地用暗绿色的线绣了几朵小花。徐翠翠猛地站起身来,“咚咚咚”的走到炉子边, 把几块牛粪扔进快要熄灭的炉火里, 盯着那哔哔剥剥冒出的红色火星, 仿佛烧着的是某人那一副小布尔乔亚模样的脸。 很显然,徐翠翠正在生气,并且逐渐气成河豚。 虽然对攻略女性没什么具体经验, 但在不少于50个女配世界拿到过s级评分的宁馥也算是阅人无数。 她很敏锐地从徐翠翠强健的体魄和凶巴巴的言行之中,嗅出了一丝外强中干。 这样虚张声势的恶意完全不需要理会,只等她自己将想说的话说出来就行了。 “我警告你,来畜牧排,就是来接受劳动教育的,收起你的骄娇二气,别以为自己识字儿长得好就能少干活,思想态度不端正就给我去扫羊圈,扫一个月!” ……虽然她给小羊接生的时候倒不像看起来那么像个大小姐。但谁知道呢,对这种城里来的绝对不能放松警惕,他们最会耍心眼儿了。 她徐翠翠可是贫|下|中|农成分,要论谁的心最红,那徐翠翠可以毫不惭愧的拍拍胸脯,数第一! 宁馥真诚一笑,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我知道了,向你学习,翠翠同志。” 这个扎两根麻花辫,脸颊圆圆带着高原红的女孩立刻跳脚了,“谁许你叫我翠翠了?!” “好,徐翠翠同志。”宁馥笑道。 她笑得很包容,像大人对待一个正在闹脾气的小孩一样,这让徐翠翠一口恶气憋在胸口。 仿佛有一个棉花套子,正不由分说地把她包起来,她想要拳打脚踢,却知道这其实无济于事。这个女知青太奇怪了,很狡猾,软和又霸道。 她刚洗了脸,往脸上涂了薄薄一层雪花膏。 还不到十八岁的女孩子,皮肤看起来软白软白的,徐翠翠站得很远,似乎都闻到了一股若隐若现的香味儿。 “我们虽然是同|志相称,可你别以为我真把你当同|志啊,城里来的娇小|姐。”她嘴里嘀嘀咕咕。 听说那是上海的牌子,很紧俏的!整个图拉嘎旗的供销社都没有这种圆铁盒上面印茉莉花的雪花膏。 徐翠翠暗暗呸了一声。 好看的脸上能种出大米来吗?! 她很有骨气的看也不看那散发着幽香的铁盒子一眼,径自上床睡觉,抖开被子的时候发出好大一声。 宁馥默默弯起唇角,钻进被窝。 这是一张足够睡四个人的通铺,两个人之间界限分明的隔开,三八线宽阔得能躺下一个人。 毡房里没垒火炕,只靠着炉子带来的热力取暖,刚一 220、赤子之心(42) 躺上去就会让人忍不住想把自己缩成一团,然后靠高频度的颤抖——俗称哆嗦,来获得一点点温度。 大多数人认为身体距离上的靠近往往是出于心理上的亲密。而从宁馥攻克无数傲娇经验总结来看,对付这类人,往往需要通过身体距离的缩短来搞定他们有些龟毛的心。 适时的做一股牛皮糖是非常完美的攻略,这办法有三个要点—— 第一是要软,第二是要韧,第三嘛,当然是要甜。 宁馥为什么要在徐翠翠身上费这个心思? 很简单,她喜欢身心愉快的学习环境。 宁馥不是个怕吃苦的人,但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还是喜欢让自己尽可能的舒适和愉悦,身体和心理上都是。 而在图拉嘎旗,除了开始初步扭转原主对给村民和知青们留下的坏印象以外,她也需要朋友。 这是宁馥为什么成为金牌业务员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每一个世界,她都会投入自己的故事。当任务完成的时候,她不允许自己留在众人印象中的模样仅仅是一个面目模糊的空壳。 让原主泥足深陷的一段辣鸡的关系已经结束,让我们……开始建立新的连接吧。 房间里的煤油灯熄灭了。 宁馥把自己蒙进被子里,深深地呼吸了两下。嗯,味道很香。 下一步——直接跨过鸭|绿|江,打过|三|八线! 天气真的很冷,抱团取暖而已,不怪她。 徐翠翠半夜梦醒,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在畜牧排的冬天,她很少有睡得这样香的时候。 只是……身上的重量似乎稍微有点沉。 紧接着她就看见了重量的来源——原本隔着一道宽阔三|八线的宁馥不知什么时候紧贴在自己身边,一条胳膊正结结实实的压在她的腰上! 大约是睡觉的动作太大,宁馥那条被子几乎有一大半甩在了徐翠翠的身上,另一边她只穿着秋衣的肩膀暴露在外面。 徐翠翠头痛而厌烦地从鼻子里喷气,然后用力把宁馥掀到一边。 宁馥的手臂“啪”地砸在床铺上面,她自己居然都没有醒。 黑暗中徐翠翠不耐烦地闭上眼,试图让自己重新睡去。又过了两三秒钟,她的眼睛猛地睁开,然后更加暴躁地坐起身来,把散乱的被子重新给宁馥盖好,又动作极大的倒回去。 天啊,她就知道场站把这个令城里大小姐派来,绝对会变成她徐翠翠屁|股后面甩也甩不掉的麻烦!什么来接受再教育,这简直就是来讨债的! 5分钟以后,徐翠翠暴怒地把“屡教不改”的宁馥推醒。 “和你说了,不许在睡觉时候碰我!回你的位置上去!” 她是怒火冲天,可被她推醒的人却一脸的无辜和迷茫。 宁馥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因为从睡梦中被叫醒而半睁着,“可是挤挤更暖和啊……”宁馥仿佛对徐翠翠的愤怒毫无察觉,急着回去梦会周公,“以前是你一个人睡,冷也没有办法,但现在我们有两个人呀……” 她还没醒,语气带着睡意,软和,暖呼,让人松弛。 徐翠翠一阵气结。 她怎么不知道还有人能一边做着梦一边说话来噎人的! 懒得和宁馥再费口舌(当然他徐翠翠不可能承认自己在口舌上输给宁馥),徐翠翠直接用力推了宁馥一把。 看起来完全在状况外的宁馥裹着她的被子,鼓涌着着退回三||八|线后。 徐翠翠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她天真的以为这场战争结束了。 20分钟以后,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徐翠翠感到一阵深切的无力。 她真的凑得太近了,徐翠翠能闻到她身上那股香的让人掉魂儿的茉莉花味,也清楚对方正因为甩掉被子的寒冷而瑟瑟发抖。 明天大小|姐要是感冒了不能去上工,说不定还要怪到自己头上!徐翠翠愤怒地想着,然后愤怒的 220、赤子之心(42) 翻了个身,把自己冷酷无情的后脑勺愤怒地留给近在咫尺的宁馥。 黑暗中,宁馥弯起唇角。 第二天早上,徐翠翠一醒来就对上宁馥满是歉意的笑脸,“不好意思啊,徐翠翠同志,昨天晚上太冷了,我也没注意,不知怎么就睡到你这边来了。” 徐翠翠算不上是个压尖嘴利的人,没好气道:“赶紧走了,劳动态度要积极!” 但她没想到的是宁馥半点也没拖沓,反而先她一步站到了站房门口。“一起走吗?” 徐翠翠气呼呼的从他身边撞过去。 不过没敢太使劲儿。 就是宁馥这个小体格子,她要是跟她认起真来,连一下都扛不住! 宁馥在畜牧排的主要工作是和徐翠翠共同负责生产队的一小群羊。 冬天放羊可不是个轻松的活计,今年冬天雪多且大,畜牧排储备饲料消耗很大,所以碰到晴好的天气,还是要把羊群赶出去,让它们自己嚼点冬天剩下来的草叶子。 放牧的人要做到手勤,眼勤,腿勤,嘴勤,得多走路多动手,时常吆喝,注意观察,不能让羊吃了打霜的草,喝了带冰碴的水,小羊羔落到后面不能丢,怀孕待产的母羊更要小心伺候。 要知道在这个物质并不丰盛的年代,每一只羊都是生产队非常非常宝贵的财产。 徐翠翠虽然看着对宁馥无比嫌弃,但一路上还是很尽职尽责的给她讲了放羊的注意事项。 放羊这活宁馥真是头一回接触,完全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找个阳光灿烂的山坡,把羊儿往那里一撒就可以。她和徐翠翠基本上负责的就是牧羊犬的工作,根本不得闲。 看来她包里带着的高中数学上册是没机会拿出来看了。 这一册书宁馥在来畜牧排的路上,已经看了半本。但这还远远不够。 现在是1977年12月,全国高等院校招生考试恢复的消息刚刚传开两个月。十年荒废,目前的基础教育水平并不高,但依然有很多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们从恢复高考的通知里嗅到了命运转折的气息。 远处,一个策马的身影渐渐靠近。 徐翠翠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谁,“赤那送信来了。” 说话间那骑马的人已到她们跟前,果然是昨晚在羊圈那个沉默寡言的牧民青年。 他全名叫牧仁赤那,没有父母,在草原上吃百家饭长大,是个好小伙子。场站人人知道他踏实能干,什么苦都能吃,就是话少。畜牧排更是器重他,把最好的马给他骑,每年春天带着马群出去找最好的草地和水源都要靠他。 也有传言说他曾降服过野马,逃脱过狼群。 那天也是他最先发现母羊茹娜快要生产,才叫他的伙伴去喊徐翠翠。 畜牧排在草原上,放牧的人没有固定的位置,路况又差,邮局的投递员从场站找过来又要坐车又要骑马,少说也要花个半天时间,所以后来干脆就把畜牧排的邮件交给了赤那。 宁馥终于听见他开口说话,“你的信。” 信是宁馥的父母写来的。 宁馥看了一眼信封,就将它放进自己的斜挎包里。 徐翠翠一眼看到她包里的数学课本。 “你带了什么?”徐翠翠打定了挑刺的主意,她要狠狠的训上宁馥一顿! 宁馥一笑,还没开口就被牧仁赤那打断。 “宁馥同|志,今天晚上……你能给大伙讲讲怎么给羊接生么?”他相信那种办法是可以普及和推广的,也给排里做了汇报,排长同意了。 宁馥的第一反应是拒绝,毕竟她不是专业人士,只是占了穿越带来的天然优势而已,有些经验可能并不完全科学和适用。 一旁的徐翠翠被转移了注意力,立刻又嚷起来,“赤那,她只是碰对了运气而已!你们让一个城里来的娇小|姐讲什么给羊和马接生,咋可能嘛!” 她的反对还没表达完,便听宁馥道:“好。” 第221章 赤子之心(43) 221、赤子之心(43) 宝贝, 看到这行字说明订阅率不够哦~可以等等再来,或者去看看前  “况且,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是不是叶公好龙, 你总要试试才知道啊。” 杜清泉没想到宁馥会这样说,倒是一愣。他冷笑一声, “好一个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杜清泉那戴着厚镜片的眼睛鄙夷地扫过宁馥,嘲讽道:“不懂得尊重知识的人,就算披着什么样的画皮, 都会原形毕露!” 好家伙, 书呆子骂人一套一套的! ——这是说她最近的行为都是沽名钓誉、为了刷好名声搞得虚伪举动呢。 宁馥略收了笑容,淡淡道:“想看画皮底下是不是狐狸, 不妨我们来打个赌?” 陆清泉高抬下颌,“赌就赌, 你想赌什么?” 他才不相信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宁馥会真的像她骗他的那样“热爱学习”呢! 宁馥眨眨眼,“你随意出道化学题来考我, 我若答上来了,你就要把化学课本的上下册都借给我,我如果答不上来……” 她见杜清泉盯着她看, 故意话锋一转,反问道:“我若答不上来, 你想要我怎样?” 宁馥笑容里带丝狡猾,真的像只狐狸。 纵然书呆子杜清泉一心扑在知识的海洋里, 也是分美丑的。 他被宁馥这一笑晃花了眼, 竟然一时吭哧吭哧的没说出话来, 过了几秒才有些恼恨地憋出一句:“你、你要是答不上来,你就给我的数学书道歉!” 宁馥挑挑眉,认真道:“一言为定。” 现在院里只要没去干活的人, 基本上都已经围过来看热闹了。 杜清泉像捧出至宝一样从屋里拿出了他的高中化学教材,先轻蔑的看一眼宁馥,然后才翻开前面几页。 他先出一道简单的考她。宁馥是个绣花的草包,出难的出简单的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一样答不上来。 宁馥简单命令道:“往后翻。” ——不就是比装逼吗? 虽然在这方面她是新手,但她很感兴趣。 从前在女配快穿世界里,她光在男主、男配、反派们面前表演柔弱白莲和茶香四溢了,今天终于可以当一次凤霸天,好好打一打炮灰配角的脸了! 对于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宁馥一向是能钻研、肯用心、上手快的。 杜清泉被宁馥的狂妄震惊了! 他重新上下打量了这姑娘一下,冷笑道:“叫我出难题你可不要后悔,我是看你一个女孩子,怕你面子上下不来!” 宁馥还了他一个真挚的笑脸,“那我也谢谢你提前为我操心了,清泉同|志。不如这样,如果我答不上来还请你赐教,到时我叫你一声清泉老师,你看好不好?” 赌约加码了! 一旁围观的男知青们看热闹不嫌事大,轰然叫好。 有人大声道:“杜清泉,你可惜你那几道破题干什么?” ——还不挑一道最难的出来考倒宁馥,也好让大伙瞧瞧“拜师现场”。 有人心中腹诽,这杜清泉也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到时候人家真的下不来台,看他怎么办。 也有人暗自慨叹,当初念书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知识还有这用处。能让宁馥同|志喊一声老师,要是自己,心里肯定美滋滋的。 围观者的心理活动,杜清泉不知道,也懒得关心。他盯着面前极漂亮的女知青,原先的轻蔑和鄙视已经被不知不觉燃起的好胜心所替代。 杜清泉猛地将书翻到课本的中部,从中挑了一道课后练习题出来,高冷道:“就用这道题试试吧。这些元素和符号你都认识吗?” 不是他瞧不起女主,现在就算是大城市来的知青也未必有好底子,化学更是一门高深的学科,临时抱佛脚是不起什么作用的。 整册高中化学他都已经读过几遍了,但因为是自学,有些理解还不到位,书里面的随堂习题还没有完全啃透。现在这道求平衡常数的题对于他来说也已是中高等难度了。 宁馥扫了眼题目,然后随手掰了根树枝,在 221、赤子之心(43) 地上划下答案。 那树枝的尖端在地上每划一道,杜清泉的眼睛就睁大一分。 她随手写下的竟然就是完全正确的标准答案! 这怎么可能?! 杜清泉那幅不可思议的神情让整个人群都发生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他们本来是盼着看热闹、听宁馥管杜清泉叫老师的!好家伙,现在这热闹可能得反过来看了! 众人惊奇而热切的目光汇聚在宁馥身上,只见她把手一背,微微歪头朝杜清泉递了个笑容,“下一题。” 什么是高级的装x? 高级的装13就是从完全不同高度的层级藐视你的对手! 她不问杜清泉这道题她做对了没有。 真英雄从不回头看爆|炸。 真学霸从不担心涂错答题卡。 就像剑术高手知道敌人的下一招将要刺向哪里,知道自己如何一剑封喉。 就算她穿着粗布袄子,背手拿根树杈,也不妨碍众人看她的目光像一群初出茅庐的侠客望着避世隐居、深藏不露,其实独孤求败的扫地僧。 “喂喂,书呆,人家是不是真的做对了?快点出下一题啊!” 杜清泉回过神来,急赤白脸地连续把书往后翻了好几页,又给宁馥指了一道题。 这题是他前两天刚刚弄明白的,费了好大的功夫。 半分钟后,宁馥又给出了标准答案。 半分钟是什么概念? 半分钟是普通人读题的速度。 从接受信息到分析题干,再到理清思路,调动知识储备来解决问题,普通人的几步走,宁馥只用了半分钟。 虽然杜清泉不愿意相信,但在他心中,化学是不会欺骗人的学科,更没有运气这一说。 会就是会,不能靠蒙和猜。 “她……竟然是真的懂!” 杜清泉看向宁馥,眼中燃起奇异的光。 他猛地往后翻了几页,指着一道题问宁馥:“这道你会做吗?” 这道题已经困扰他三天了。此时的杜清泉顾不上自己的面子,甚至连刚刚的赌约都已抛到了九霄云外,满脑子都是从宁馥那求得解题的思路。 考验突然之间变成了求教。 几分钟前,宁馥在他眼里还是个满脑子男女之情,不配触碰书本的幼稚女生,而现在,对方却已经是掌握着通往知识大门钥匙的女神了。 宁馥不吝啬,把题给杜清泉详细地讲了一遍,两个人一问一答,竟无形中忽略了周围所有的目光。 被被忽略的围观群众可不是木头摆设,他们当然也看出宁馥可不是什么绣花架子。 没看那一向眼里只有书杜清泉激动得脸都红了,正用往日看他那些宝贝教材的眼神紧盯着宁馥,简直称得上是深情款款。 嘶,这么一想,怎么有点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恶心呢? “真没想到小宁原来这么厉害……” “咳,你那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也有人小声嘀咕,“谁知道她学习这么好!以前整天往这跑不都是为了高涵嘛,咱也没和人家聊过这些呀……” 他说的倒也对。因为宁馥那时在知青之间的名声并不好。 这年头乱搞男女关系还是个极严重的罪名,而且很容易被上纲上线。图拉嘎旗的男知青们除了好奇心发作时,偷偷看两眼高涵和原主的热闹,谁碰见原主也不敢主动往上凑,生怕被她贴上坏自己的声誉。 直到要和宁馥搭伴去镇上供销社的畜牧排采购员崔国富一路找到了男知青宿舍,杜清泉和女主的“一对一高中化学辅导课”才结束。 这一章的内容还剩两题没讲完,学习进度和计划被打断的杜清泉很不愉快地看了来人一眼。 崔国富尴尬又无辜。“不是……我、我也不是故意的,但是我们真得走了,小宁你不是还要去寄信吗?咱要再晚点,邮局和供销社都要关门了” 杜清泉恋恋不舍地看着宁馥,似乎恨不得来个十八相送。宁馥倒是不反感他这黏黏糊糊快要拉丝的目光,毕竟人 221、赤子之心(43) 家不是馋她的脸和身子,是馋她的脑子。 眼见着宁馥要走了,意犹未尽的围观群众可不干了,有人大声提醒杜清泉。 “喂!书呆子,刚刚和人家宁馥同|志打了赌,你不会假装忘了就想赖账吧!” “就是刚刚人家小宁同|志可说了,如果她答不上来就叫你一声杜老师……”看热闹的男知青语气不怀好意,“现在人家宁馥教了你这么多道题,半本书都快给你讲通了,书呆你是不是也得叫人家一声小宁老师啊?” 杜清泉一愣,这才想起两人之前的赌约。 再回忆起不久前自己对人家轻蔑的态度,还有那些不好的揣测和评判,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杜清泉吭哧了半天,终于在崔国富忍不住想催促的时候嗫嚅道:“小宁老师,今天谢谢你教我。” 不光是教他解了题,也是教他不要被自己的偏见和好胜蒙了眼睛。 但她弄脏书本还是不对的! 宁馥挑了挑眉,这书呆子倒比她想的愿赌服输,是个坦荡人。 她也便笑了一下,“之前弄脏你的数学课本,实在对不起。” 杜清泉见她道歉如此真诚,反而有些慌了,手脚也不知往哪摆,“不,不用了……”他深吸一口气,然后鼓起勇气望向宁馥—— “是我对不住,不该、不该那样说你,请你原谅!”他猛地给宁馥鞠了个躬,因为太激动,直起身后脸都憋红了。 “那个……以后我有问题,你还教我可以吗?” 不过既然系统给了……收着就是! 宁馥有收集癖,称号这种东西,只嫌少不嫌多! 只要这个称号不佩戴,称号描述的那些效果就不会被应用到现实当中,不会让她看起来像误入国产年代剧的迪士尼公主。 等把母羊茹娜和她的第一只小羊羔安置好,宁馥和徐翠翠她们回毡房时已经入夜。 宁馥开始收拾自己拆了一半的行李。 印着语录的搪瓷缸子放桌上,徐翠翠“砰”的一声,拉过个凳子来,一屁股坐在上面。 整整齐齐的两本高中数学放在光秃秃的桌子右上角,徐翠翠端起自己的水杯,“咕咚咕咚”灌了一大缸子,然后“哐”的一声放在桌面上。 新缝的枕套套好,军绿色,干干净净放在显得有点空荡的通铺上,右下角还细心地用暗绿色的线绣了几朵小花。徐翠翠猛地站起身来,“咚咚咚”的走到炉子边,把几块牛粪扔进快要熄灭的炉火里,盯着那哔哔剥剥冒出的红色火星,仿佛烧着的是某人那一副小布尔乔亚模样的脸。 很显然,徐翠翠正在生气,并且逐渐气成河豚。 虽然对攻略女性没什么具体经验,但在不少于50个女配世界拿到过s级评分的宁馥也算是阅人无数。 她很敏锐地从徐翠翠强健的体魄和凶巴巴的言行之中,嗅出了一丝外强中干。 这样虚张声势的恶意完全不需要理会,只等她自己将想说的话说出来就行了。 “我警告你,来畜牧排,就是来接受劳动教育的,收起你的骄娇二气,别以为自己识字儿长得好就能少干活,思想态度不端正就给我去扫羊圈,扫一个月!” ……虽然她给小羊接生的时候倒不像看起来那么像个大小姐。但谁知道呢,对这种城里来的绝对不能放松警惕,他们最会耍心眼儿了。 她徐翠翠可是贫|下|中|农成分,要论谁的心最红,那徐翠翠可以毫不惭愧的拍拍胸脯,数第一! 宁馥真诚一笑,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我知道了,向你学习,翠翠同志。” 这个扎两根麻花辫,脸颊圆圆带着高原红的女孩立刻跳脚了,“谁许你叫我翠翠了?!” “好,徐翠翠同志。”宁馥笑道。 她笑得很包容,像大人对待一个正在闹脾气的小孩一样,这让徐翠翠一口恶气憋在胸口。 仿佛有一个棉花套子,正不由分说地把她包起来,她想要拳打脚踢,却知道这其实无济于事。这个女知青太奇怪了,很狡猾,软和又霸道。 第222章 赤子之心(44) 222、赤子之心(44) 宝贝, 看到这行字说明订阅率不够哦~可以等等再来,或者去看看前  她的功绩,在快穿局言情部女配分部已经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程度。 ——传说中的宁馥, 手撕绿茶表,脚踩白莲花, 重生的白月光在她面前都变成饭粘子,穿越的朱砂痣都能被她打回蚊子血! 她是女配们人人敬仰树为楷模的偶像!是女配分部的不败神话! 她,就是女配化身万人迷的典范, 言情世界, 无往不胜! 然而,比白月光更纯洁比朱砂痣更妖冶的快穿局金牌业务员宁馥—— 现在正在掘土豆。 两腿岔开蹲在地上, 不可避免地撅着屁股,带一副手指处已经磨得松松垮垮的线手套, 从地里往外挖土豆。 对,这就是宁馥目前的主要工作。 不是让霸道总裁对她日|久生情, 也不是和反派boss来一场高危虐恋。她的当务之急,是把这一垅地的土豆全都挖完,不然赶不上吃晚饭。 她穿过来三天了, 一上来就挖了十几筐的土豆。 这十几筐土豆只给她攒了3个积分。 这本该是个难度极低的任务世界。 宁馥穿的角色是七十年代末一个自作多情的炮灰女配,出身不错, 原本是要参军去部队的文工团的,却因为暗恋自己的高中同学高涵, 竟然一路追随对方上山下乡到了内蒙古的农场——而高涵却根本没那意思。 这妹子一路倒贴, 天天自己给自己洗脑, 只要能和高涵长期相处下去,让他看到自己的真心,让他为自己动心, 他们这一对天作之合一定能终成眷属。 只是,一直坚定地拒绝她的高涵,却狂热地爱上了另一个女知青梁慧雪,也就是本世界的女主。 这宁馥也是个可恨又可怜的角色,她手段百出地试图破坏男女主的感情,恨不能天天缠在男主身边,得他一个笑就心花怒放,最后居然为了能让高涵回城,让出了自己的名额,傻乎乎地遭人算计,嫁给了一个傻子。 而女主角梁慧雪则参加了高考,最终和高涵相会在同一座城市,又发生了许多狗血的恩怨情仇,最后终成眷属。 当然,这一切都已与宁馥无关。 那个曾经漂亮天真,自命不凡,会跳芭蕾的姑娘,已经在生第五个孩子时难产而死,死的时候不到三十岁。 象征浓烈香气的“馥”笔画太过复杂,连她的孩子都以为她叫做宁富。 大草原上再没人记得她的名字。 老千层饼了。 这种世界宁馥穿过的数不胜数,根本就是手到擒来。 可谁想到,她的女配系统在穿越乱 222、赤子之心(44) 流中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赤子之心”系统! 顾名思义,一颗红心向祖国!大力弘扬爱|国|主|义|精神,这是上面特意下达了文件要求快穿局最新研发的系统,拿了光电总|局的特别批文呢! 但因为是最新研发的系统,还没人用过,宁馥也拿不准到底怎样才能获得任务积分。目前发现的唯一有效的途径,就是老老实实做农场分配给她的活——在地里掘土豆。 这是她的工作,每个土豆都是她给祖国做的贡献。 并且在挖了三天之后,她成功获得了一个叫做“扎根草原搞建设,获得丰收献祖国”的任务成就。成就奖励:称号。 说好的化身万人迷,征服大佬虐哭渣渣呢?!她的攻略对象就这样从霸总反派们变成庄稼地和猪食槽了吗?! 汗水渗进眼睛,一阵刺痛,宁馥只得停下来脱掉脏兮兮的手套去揉了揉眼尾。 “小宁同志,我帮你吧——” 宁馥掘土豆的这片地挨着农场男知青们下工的小土路,此时就有个小伙子停住脚问她。 宁馥直起身,趁机缓解了一下酸痛的腰,朝着那男知青礼貌地笑了笑,“谢谢,不过不用了。”她眼睛还有些难受,“我自己可以。” 她说完,就重新埋头工作了。 只要她存心让人帮忙,当天的积分就很可能打折扣。 蚊子再小也是肉,在找到更有效的积分获取途径以前,宁馥不得不珍惜每一次挖土豆的机会! 那男知青还要说什么,后面过来的同伴就用力一扯他,“走了走了!” 他完全没有压低声音,“这女的就是那个倒贴高涵的……,你可别傻了,离她远点!” 被他省略的词显然不是什么好话,但“倒贴”这俩字已经充分说明了宁馥在知青们眼中的形象。 那要主动帮她的男知青新来不久,对宁馥的名声还不怎么清楚。 他模模糊糊地听说过有个女知青对他们知青排的高涵穷追猛打,女追男追得人尽皆知简直成了个笑话,却怎么也无法把那些事迹和眼前这个女孩联系在一起。 她看起来是那样年轻单纯漂亮,在夕阳的光晕中扬起脸的样子惊心动魄。女孩子鼻梁秀挺,唇角微弯,天生带两分笑意,她的面皮子白得好像鲜羊奶,抬起眼的瞬间让人想到山野深处有灵性不怕人的鹿,眸子黑漆漆的,亮亮的。 但是她的眼尾有一点点洇湿的红,像要掉眼泪,声音却还平平静静的,说自己能行。 谁也不能相信她能做出那些事来。 宁馥又把一颗土豆扔进筐子里。 她知道,刚刚一仰脸儿的工夫,她已经攻略了这世界的一个男配。 222、赤子之心(44) 唉。 她这也算老职业病了╭╮。 只可惜,如此高效如此完美的一次攻略,对于赤子之心系统来说,只不过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果然,系统依旧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直到她将最后一个土豆挖出来,系统才发出一声机械提示音,照例施舍给宁馥一个积分。 这不是长久之计,宁馥清楚。 5个积分应该是系统能给的极限了。 否则,她只需要在这70年代的内蒙古大草原上挖够100天的土豆就算完成任务。按照宁馥的经验,她完成的挑战难度越高,系统给的积分才会越多。 所以她现在不但不能逃避劳动,还非得积极主动热切争取不可。 没看之前给她的成就都写得清清楚楚了吗——获得丰收献祖国! 男主女主还算个屁!谁还要和他们感情纠葛虐身虐心?!连地里的土豆都比他们更吸引宁馥的注意力! 祖国!我的心里只有祖国! “场站排宁馥,场站排宁馥,请速到场部一趟!” 图拉嘎旗农场的书记是个高小生,对自己“有文化”这件事一向很得意,拉开做“思想工作”的架势,就要跟宁馥唠唠。 “小宁同志啊,现在畜牧排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场部决定,把你派过去——”他注意到宁馥还站着,忙不迭地道:“坐,坐下谈,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不愿意……” 宁馥非常干脆,“我愿意。” 书记已经准备和宁馥来上一番长谈,好充分提升这个后进女知青的思想觉悟,正端起茶润嘴呢,险些没教宁馥这斩钉截铁的三个字给呛死。 “咳咳咳……你你说啥?!” 宁馥站着没动,“我服从安排。” 书记有点反应不过来,愣着神盯了宁馥半天,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全憋在肚子里,计划一被打乱嘴巴就也跟不上了,“啊,这,这挺好啊!那啥,你是怎么想的,说说?” 畜牧排可以算是图拉嘎旗农场给知青们分配的最艰苦的去处,要和本地的牧民一起负责整个农场的羊和马,经常一走就是半个月,走到哪就在哪扎个简易帐篷,风餐露宿的,没几个知青愿意去。 相比之下,宁馥目前在场站排的活计就要轻松许多,最脏最累的活也不过是种种土豆喂喂猪,平时主要做场站的通勤保障,帮着老乡们翻晒皮料,做些简单农活。 从场站排换到畜牧排,这可不是什么教人高兴的事。 如果宁馥的芯子里没换人,此时肯定已经开始抗议了——因为高涵也在场站排,她原本是与心上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一调换,十天半月也别想碰上面。 第223章 全文完 223、全文完 宝贝, 看到这行字说明订阅率不够哦~可以等等再来,或者去看看前  谁不知道那长得挺漂亮的女知青一门心思想和高涵搞对象?这怎么就突然转性了?! 马二婶盘腿坐在炕上,面前刚烀好的土豆和浓俨俨一缸子奶茶, 她大喝一口,满意地舔舔嘴唇, 这才在左邻右几个妇女急切渴望八卦的目光中开始讲—— “我那天一看啊,宁馥那闺女就不对劲!”她故作神秘,“我本来以为她起码得伤心得三两天吃不下饭呢!” “要问我怎么知道的?姓高那小子和慧雪那妮子俩人半夜不睡, 在我家畜生棚后面又是看月亮又是看星星的, 我就知道他俩,嘿, 成了!那宁馥一直把自己当姓高的对象,那可不得难受么!” “谁知道, 那天人家天一擦亮就下地干活,回来交工的时候精精神神的, 就像变了个人!要我说,不像是当年二娃子他娘叫支书甩了那样儿!倒像……” 一向利嘴的马二婶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言语有点匮乏,拉长音调吊着大家的胃口, “倒像是……” 她猛地一拍大腿,把大伙都惊得一跳, “倒像是喝仙风饮仙露,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有人插嘴, “你别瞎说八道了, 姓宁那姑娘可不像能拎得清的。听说了没?咱场站要往畜牧排派个女娃过去, 就是高涵把她推过去的!” 在原著中,高涵也的确做了这件事,并一直过意不去, 因此对始终执着的宁馥有了一丝好脸色,导致了梁慧雪的误会和委屈。 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炮灰女配宁馥再次成为男女主之前先虐身虐心又甜蜜和好的催化剂。 然而这一次,高涵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被赤|oo地剖开来,连遮羞布都给扬了。 马二婶不屑道:“你是没亲眼看见!那宁馥什么样?高涵又是什么样?!”她用手比划着,“小高那嘴上少说起了三个大燎泡,啧,我看着都上火!他追着宁馥说话那样儿,害,看着让人觉得真可怜!” 此时,“看了让人觉得真可怜”的高涵正在给梁慧雪赔礼道歉。 这位漂亮的女知青两眼噙泪,“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那是人家宁馥给你抄的书,你却拿来骗我!这些天她们都知道我看的复习资料是宁馥的了,你要我怎么做人!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我!” 高涵心里苦嘴里也苦,——给自己恋人的定情礼物是“借”来的,现在被人家要回,他的头也抬不起来! 在高涵和梁慧雪凄风苦雨苦大仇深的时候,外头传来一阵锣鼓声。 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 他们都知道外面在干什么。 那是场站排的知青们在欢送宁馥。畜牧排离屯子很远,需要专门搭送补给的拖车去,宁馥还是整个场站排第一个到艰苦地方的知青,于情于理都要办个小小的欢送仪式。 外面热热闹闹的气氛衬托着屋里的相顾无言,两个人都觉得,活这么长时间的,再没有比这更堵心更难受的了。 “书记来啦!” “书记好!” 一群知青吵嚷的声音传进屋里,高涵和梁慧雪对视一眼——支书竟然也来了! 高涵忍不住凑到窗户边去听,书记正对大伙说:“以后宁馥同志就是我们全体知青的榜样!主动要求到最困难的地方去,这是一种什么精神?这是ge|命|乐观主义的精神,这才是我们无|产|jie|级劳动者的风采!”这是他从广播里学的几句词,背出来很是嘹亮宏伟。 知青们跟着热烈鼓掌。 高涵听得面皮上一阵烧热,不想再听了。 谁知道怕啥来啥,外面的人偏偏不放过他,支书瞧见屋里人影晃动,亮开嗓门:“大白天的谁在屋里躲着?都出来出来,来和榜样学习学习!” 好家伙公开处刑,听着有人走过来就要拉门,高涵只得自己走了出去,嘴皮子上一溜三个亮晶晶的大脓泡,这幅尊荣把正在兴头上的支书给吓了一跳。 “你这是咋了?!” 支书的目光往屋里一遛,就瞧见眼眶通红的梁慧雪。 他一把把高涵扥出来,劳动人民的手那真跟铁钳没什么区别,把高涵胳膊攥得生疼,支书生气地在他耳根边低声道:“大白天的,别干那不知羞的事!” 高涵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呢,支书像是感觉丢人一样挥了挥手,“你……你好好跟宁馥同志学习学习!” 支书那藏不住的嫌弃脸色和刚刚的满面笑容对比鲜明,不用说,败兴的人就是高涵。 他是看清楚了,什么说人家宁馥倒追高涵,说人家乱搞男女关系败坏风气,小宁同志要真是这样的人,能一口答应去最艰苦的地方吗?!说不定就是被排挤了。再看高涵和梁慧雪俩人悄悄躲在屋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知青间那些风花雪月自由恋爱支书是不懂的,但隔壁屯里有男女知青半夜幽会,甚至怀了娃娃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这种丢人事绝对不能发生在他这儿! 他图古力就算只念五年书,也别盘算他是个傻子!他也是在ge命斗|争中成长起来的,小时候他还参加过儿童团送过鸡毛信哩! 无数道目光刺在高涵脸上,让他忍不住想低下头。而宁馥正站在拖车上,背着行囊,太阳刚好在她身后。 他隐隐约约听见不知是谁发出“噗”地一声笑。 高涵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两道鲜红的鼻血缓缓挂下来。 众人挥手送别载着宁馥的拖车,虽然还想看好戏,却碍于支书的威严,只得作鸟兽散。 这个脸膛黝黑的内蒙汉子左右看看高涵和梁慧雪,大叹一口气,“看什么星星月亮,有那功夫整点正经事做做不行?” 他回头也得批评马家媳妇,总拿些乱八七糟的事来嚼舌头,相个对象,弄得全场站的人都知道了。 本不是什么大事,可这梁慧雪,哎!挺好一个姑娘,怎么眼神不好! 支书到底看不过眼,临走前跟梁慧雪悄悄说:“也叫你马家二婶给你说说,别乱来,容易得那个什么什么病!”他还怕梁慧雪不懂似的,直拿眼神朝高涵那三个大燎泡示意。 说完恨铁不成钢地走了。 高涵没反应过来,转眼对上心上人震惊而又厌恶的目光,连忙小声解释,“这不传染,只是我只是上火了……” 梁慧雪望着自己送过手绢的人。 三颗脓泡油亮发白,两道鼻血从旁边滴落。 她干呕了一声,当着高涵的面摔上了门。 茫茫草原一望无际,去畜牧排的路很远,拖车上午出发,经过几个补给点,要过了下午五点才到畜牧排的驻地。 宁馥坐在车斗里,从背包中摸出了那本手抄的《高中数学(上)》。 说实话,高中的学习内容对于宁馥来说不难,毕竟她也不是没在女配世界里扮演过学霸。只不过当她重新翻开这本手抄教材后,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思路,触类旁通,思维迅捷,就像所有的神经元都被激活,在接受知识的一瞬间便架构起完整的脉络。 把书读厚再读薄的过程变得如此简洁明了,宁馥甚至感到从未有过的学习的饥|渴。 这么管用的吗? 系统很快给了她答案—— 宁馥深吸一口气。 这系统看起来是强买强卖型的。她以往也不是没在系统里兑换过金手指,什么美白丸啦,妙音丹啦,还有一次为了攻略一个变成植物人的霸总,花二十多万积分换了植物人意识交流器,在霸总梦里头扮演他的白月光来着。 所有的金手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宁馥挑挑眉, 这其实是个悖论,当她积分达到100,即可完成任务脱离世界,系统的金手指为她通关提供了便利加快了速度,要求却是让她继续停留在已完成的世界中15年。 但她并不介意。 她甚至有些期待,多出来的那十五年,她可以做些什么。 “做什么做什么?到地方了,要俺请你下来吗?!” 宁馥的思绪被打断,她这才意识到拖车已经停了,一个十□□的女孩正站在一人多高的草垛子旁瞪眼看着她。 刚刚说话的就是这姑娘,语气很不耐烦。她穿一身土绿色厚棉衣,旧棉鞋,破棉帽下露出两条看起来挺长时间没洗的辫子。 宁馥合上书跳下拖车,那姑娘一把拎起她的铺盖卷走进毡房,膀子看起来粗壮有力。 “我叫徐翠翠,你跟我住一块。场站说了,你归我管。现在我们约法三章—— 第一,不许自己跑出去,我叫你干嘛你就干嘛。 第二,不许乱碰羊和马。 第三,睡觉不许挤到我这头来。 听懂了没!” 态度挺明确。她不喜欢宁馥。 徐翠翠恶狠狠地看着这个细皮嫩肉的女知青,城里来的大小姐,哼! 她没好气地让宁馥自己收拾东西,转身乒乒乓乓地出去了。 宁馥行李刚拆开一半,便有人风风火火冲进毡房,“徐大丫,徐大丫在不在?” “她出去了,您有什么事?”宁馥问这个跑的一头汗的小伙子。 来人看到陌生的面孔先是一愣,紧接着又被宁馥那张过分漂亮的脸震了一下,缓过一口气才着急忙慌地道:“茹娜要生了!” 原来徐翠翠是这里唯一的卫生员,畜牧排上下有个大病小情都要找她。 来人在毡房内四下看了一圈,没找见徐翠翠的身影,伸手就拉住宁馥,“诶呀你跟我来搭把手好了!” 宁馥被他拉着跑,“我不是医生!” 一张嘴就灌了满口冷风,对方仿佛完全没听见她的话。 直跑到宁馥感觉自己已经感觉不到脸的存在了,那青年才拉着她一路冲进了羊圈旁的小屋。 没错,羊圈。 宁馥这才意识到“要生了的茹娜”是谁。——她看着铺满干草的地上的母羊,一旁是徐翠翠,想必和跑来找她的青年错过了。 光线昏暗的屋子里还站着一个挺高的男青年,面庞黑黢黢的,隐约能看见个高挺的鼻子,看样是牧民。 223、全文完 “怎怎么样了?”一路跑过来的青年气还没喘匀,急切问。 徐翠翠语气不好,“难产,小羊憋住了,茹娜没力气。” 她现在也顾不上责问宁馥——她刚下的“三条禁令”,对方已经打破了第一条,未经允许就跑出毡房。 这个年代,在图拉嘎旗这么个地处偏僻生产条件落后的地方,农村里赤脚医生刚普及了新法接生,人的产妇还在受产褥热的威胁,更别提羊了。 这只叫茹娜的母羊很可能一尸两命。 徐翠翠垂着头,心里不好受。她其实没接受过多少培训,懂得那一点点卫生知识全靠自己小时候给赤脚大夫做过几年跟班学徒。 母羊茹娜在干|草|上喘息着,蹄子已经不动了。 宁馥忽然道:“让我试试。” 徐翠翠没反应过来,宁馥就已经跪到母羊身边,把她挤开。 反正大家都束手无策,干脆就放手一试吧。 已经观察过母羊的状态,宁馥吩咐:“给我找把剪刀来!” 一旁站着的那个蒙族小伙子动作很快,不一会儿找了把大剪刀回来。 徐翠翠大叫:“你要干啥!”伸手就要来抢剪子。 她的力气比宁馥大得多,剪刀锋利的边缘,堪堪停在离宁馥脸颊半厘米的地方。 牧民模样的青年手疾地制住了徐翠翠,将她手中的剪刀拿下来交给宁馥,一言不发的示意她继续。 “你疯了吗?!”徐翠翠嚷起来。 她身后的青年健壮又把她拉得紧了一些,生怕她扑上去在宁馥的脖子上咬一口。 “徐翠翠同志请你安静,现在帮我消毒。”女孩的声音清朗中带着一种抚定人心的沉着。既然人的产妇可以侧切,那么羊应该也可以。 “放开她吧。”宁馥淡淡道,仿佛没看到那牧民青年不赞同的神情。 那牧民青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按宁馥的吩咐松开了手。他警惕的站在徐翠翠背后,似乎随时准备冲上去将她按住。 徐翠翠气的眼圈通红,骂道:“赤那,你怎么就向着她?” 但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她也乖乖按着宁馥的吩咐做了,手上动作不停地给剪刀消了毒。 五分钟后,小羊终于生下来了。 小羊羔满身粘液,眼睛也没有睁开,卷曲的乳白色胎毛紧紧的粘在身上。它似乎没有呼吸了。 一时间屋子里的四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宁馥咬咬牙,俯下身去。 她开始嘴对嘴给刚出生的小羊羔做人工呼吸。——小羊羔这是冻僵了,应该还活着。 一次。 两次。 三次。 她心无旁骛。 终于在宁馥不知第多少次直起身来后,小羊终于轻微的动了一下。 徐翠翠惊喜地大喊,“动了,动了!它还活着!”她与另一个男青年忙不迭地取东西来给茹娜和小羊清理。 宁馥累坏了,坐在地上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她怀里抱着小羊羔,前襟上都已经被沾上了污物,脸上也弄脏了。 二十岁的牧民赤那站在屋门口,呆呆地看着。 黑夜里一片昏暗,那个女孩浑身脏污抱着刚出生的小羊,她就是月亮。 谁不知道那长得挺漂亮的女知青一门心思想和高涵搞对象?这怎么就突然转性了?! 马二婶盘腿坐在炕上,面前刚烀好的土豆和浓俨俨一缸子奶茶,她大喝一口,满意地舔舔嘴唇,这才在左邻右几个妇女急切渴望八卦的目光中开始讲—— “我那天一看啊,宁馥那闺女就不对劲!”她故作神秘,“我本来以为她起码得伤心得三两天吃不下饭呢!” “要问我怎么知道的?姓高那小子和慧雪那妮子俩人半夜不睡,在我家畜生棚后面又是看月亮又是看星星的,我就知道他俩,嘿,成了!那宁馥一直把自己当姓高的对象,那可不得难受么!” “谁知道,那天人家天一擦亮就下地干活,回来交工的时候精精神神的,就像变了个人!要我说,不像是当年二娃子他娘叫支书甩了那样儿!倒像……” 一向利嘴的马二婶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言语有点匮乏,拉长音调吊着大家的胃口,“倒像是……” 她猛地一拍大腿,把大伙都惊得一跳,“倒像是喝仙风饮仙露,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有人插嘴,“你别瞎说八道了,姓宁那姑娘可不像能拎得清的。听说了没?咱场站要往畜牧排派个女娃过去,就是高涵把她推过去的!” 在原著中,高涵也的确做了这件事,并一直过意不去,因此对始终执着的宁馥有了一丝好脸色,导致了梁慧雪的误会和委屈。 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炮灰女配宁馥再次成为男女主之前先虐身虐心又甜蜜和好的催化剂。 然而这一次,高涵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被赤|oo地剖开来,连遮羞布都给扬了。 马二婶不屑道:“你是没亲眼看见!那宁馥什么样?高涵又是什么样?!”她用手比划着,“小高那嘴上少说起了三个大燎泡,啧,我看着都上火!他追着宁馥说话那样儿,害,看着让人觉得真可怜!” 此时,“看了让人觉得真可怜”的高涵正在给梁慧雪赔礼道歉。 这位漂亮的女知青两眼噙泪,“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那是人家宁馥给你抄的书,你却拿来骗我!这些天她们都知道我看的复习资料是宁馥的了,你要我怎么做人!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我!” 高涵心里苦嘴里也苦,——给自己恋人的定情礼物是“借”来的,现在被人家要回,他的头也抬不起来! 在高涵和梁慧雪凄风苦雨苦大仇深的时候,外头传来一阵锣鼓声。 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 他们都知道外面在干什么。 那是场站排的知青们在欢送宁馥。畜牧排离屯子很远,需要专门搭送补给的拖车去,宁馥还是整个场站排第一个到艰苦地方的知青,于情于理都要办个小小的欢送仪式。 外面热热闹闹的气氛衬托着屋里的相顾无言,两个人都觉得,活这么长时间的,再没有比这更堵心更难受的了。 “书记来啦!” “书记好!” 一群知青吵嚷的声音传进屋里,高涵和梁慧雪对视一眼——支书竟然也来了! 高涵忍不住凑到窗户边去听,书记正对大伙说:“以后宁馥同志就是我们全体知青的榜样!主动要求到最困难的地方去,这是一种什么精神?这是ge|命|乐观主义的精神,这才是我们无|产|jie|级劳动者的风采!”这是他从广播里学的几句词,背出来很是嘹亮宏伟。 知青们跟着热烈鼓掌。 高涵听得面皮上一阵烧热,不想再听了。 谁知道怕啥来啥,外面的人偏偏不放过他,支书瞧见屋里人影晃动,亮开嗓门:“大白天的谁在屋里躲着?都出来出来,来和榜样学习学习!” 好家伙公开处刑,听着有人走过来就要拉门,高涵只得自己走了出去,嘴皮子上一溜三个亮晶晶的大脓泡,这幅尊荣把正在兴头上的支书给吓了一跳。 “你这是咋了?!” 支书的目光往屋里一遛,就瞧见眼眶通红的梁慧雪。 他一把把高涵扥出来,劳动人民的手那真跟铁钳没什么区别,把高涵胳膊攥得生疼,支书生气地在他耳根边低声道:“大白天的,别干那不知羞的事!” 高涵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呢,支书像是感觉丢人一样挥了挥手,“你……你好好跟宁馥同志学习学习!” 支书那藏不住的嫌弃脸色和刚刚的满面笑容对比鲜明,不用说,败兴的人就是高涵。 他是看清楚了,什么说人家宁馥倒追高涵,说人家乱搞男女关系败坏风气,小宁同志要真是这样的人,能一口答应去最艰苦的地方吗?!说不定就是被排挤了。再看高涵和梁慧雪俩人悄悄躲在屋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知青间那些风花雪月自由恋爱支书是不懂的,但隔壁屯里有男女知青半夜幽会,甚至怀了娃娃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这种丢人事绝对不能发生在他这儿! 他图古力就算只念五年书,也别盘算他是个傻子!他也是在ge命斗|争中成长起来的,小时候他还参加过儿童团送过鸡毛信哩! 无数道目光刺在高涵脸上,让他忍不住想低下头。而宁馥正站在拖车上,背着行囊,太阳刚好在她身后。 他隐隐约约听见不知是谁发出“噗”地一声笑。 高涵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两道鲜红的鼻血缓缓挂下来。 众人挥手送别载着宁馥的拖车,虽然还想看好戏,却碍于支书的威严,只得作鸟兽散。 这个脸膛黝黑的内蒙汉子左右看看高涵和梁慧雪,大叹一口气,“看什么星星月亮,有那功夫整点正经事做做不行?” 他回头也得批评马家媳妇,总拿些乱八七糟的事来嚼舌头,相个对象,弄得全场站的人都知道了。 本不是什么大事,可这梁慧雪,哎!挺好一个姑娘,怎么眼神不好! 支书到底看不过眼,临走前跟梁慧雪悄悄说:“也叫你马家二婶给你说说,别乱来,容易得那个什么什么病!”他还怕梁慧雪不懂似的,直拿眼神朝高涵那三个大燎泡示意。 说完恨铁不成钢地走了。 高涵没反应过来,转眼对上心上人震惊而又厌恶的目光,连忙小声解释,“这不传染,只是我只是上火了……” 梁慧雪望着自己送过手绢的人。 三颗脓泡油亮发白,两道鼻血从旁边滴落。 她干呕了一声,当着高涵的面摔上了门。 茫茫草原一望无际,去畜牧排的路很远,拖车上午出发,经过几个补给点,要过了下午五点才到畜牧排的驻地。 宁馥坐在车斗里,从背包中摸出了那本手抄的《高中数学(上)》。 说实话,高中的学习内容对于宁馥来说不难,毕竟她也不是没在女配世界里扮演过学霸。只不过当她重新翻开这本手抄教材后,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思路,触类旁通,思维迅捷,就像所有的神经元 223、全文完 都被激活,在接受知识的一瞬间便架构起完整的脉络。 把书读厚再读薄的过程变得如此简洁明了,宁馥甚至感到从未有过的学习的饥|渴。 这么管用的吗? 系统很快给了她答案—— 宁馥深吸一口气。 这系统看起来是强买强卖型的。她以往也不是没在系统里兑换过金手指,什么美白丸啦,妙音丹啦,还有一次为了攻略一个变成植物人的霸总,花二十多万积分换了植物人意识交流器,在霸总梦里头扮演他的白月光来着。 所有的金手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宁馥挑挑眉, 这其实是个悖论,当她积分达到100,即可完成任务脱离世界,系统的金手指为她通关提供了便利加快了速度,要求却是让她继续停留在已完成的世界中15年。 但她并不介意。 她甚至有些期待,多出来的那十五年,她可以做些什么。 “做什么做什么?到地方了,要俺请你下来吗?!” 宁馥的思绪被打断,她这才意识到拖车已经停了,一个十□□的女孩正站在一人多高的草垛子旁瞪眼看着她。 刚刚说话的就是这姑娘,语气很不耐烦。她穿一身土绿色厚棉衣,旧棉鞋,破棉帽下露出两条看起来挺长时间没洗的辫子。 宁馥合上书跳下拖车,那姑娘一把拎起她的铺盖卷走进毡房,膀子看起来粗壮有力。 “我叫徐翠翠,你跟我住一块。场站说了,你归我管。现在我们约法三章—— 第一,不许自己跑出去,我叫你干嘛你就干嘛。 第二,不许乱碰羊和马。 第三,睡觉不许挤到我这头来。 听懂了没!” 态度挺明确。她不喜欢宁馥。 徐翠翠恶狠狠地看着这个细皮嫩肉的女知青,城里来的大小姐,哼! 她没好气地让宁馥自己收拾东西,转身乒乒乓乓地出去了。 宁馥行李刚拆开一半,便有人风风火火冲进毡房,“徐大丫,徐大丫在不在?” “她出去了,您有什么事?”宁馥问这个跑的一头汗的小伙子。 来人看到陌生的面孔先是一愣,紧接着又被宁馥那张过分漂亮的脸震了一下,缓过一口气才着急忙慌地道:“茹娜要生了!” 原来徐翠翠是这里唯一的卫生员,畜牧排上下有个大病小情都要找她。 来人在毡房内四下看了一圈,没找见徐翠翠的身影,伸手就拉住宁馥,“诶呀你跟我来搭把手好了!” 宁馥被他拉着跑,“我不是医生!” 一张嘴就灌了满口冷风,对方仿佛完全没听见她的话。 直跑到宁馥感觉自己已经感觉不到脸的存在了,那青年才拉着她一路冲进了羊圈旁的小屋。 没错,羊圈。 宁馥这才意识到“要生了的茹娜”是谁。——她看着铺满干草的地上的母羊,一旁是徐翠翠,想必和跑来找她的青年错过了。 光线昏暗的屋子里还站着一个挺高的男青年,面庞黑黢黢的,隐约能看见个高挺的鼻子,看样是牧民。 “怎怎么样了?”一路跑过来的青年气还没喘匀,急切问。 徐翠翠语气不好,“难产,小羊憋住了,茹娜没力气。” 她现在也顾不上责问宁馥——她刚下的“三条禁令”,对方已经打破了第一条,未经允许就跑出毡房。 这个年代,在图拉嘎旗这么个地处偏僻生产条件落后的地方,农村里赤脚医生刚普及了新法接生,人的产妇还在受产褥热的威胁,更别提羊了。 这只叫茹娜的母羊很可能一尸两命。 徐翠翠垂着头,心里不好受。她其实没接受过多少培训,懂得那一点点卫生知识全靠自己小时候给赤脚大夫做过几年跟班学徒。 母羊茹娜在干|草|上喘息着,蹄子已经不动了。 宁馥忽然道:“让我试试。” 徐翠翠没反应过来,宁馥就已经跪到母羊身边,把她挤开。 反正大家都束手无策,干脆就放手一试吧。 已经观察过母羊的状态,宁馥吩咐:“给我找把剪刀来!” 一旁站着的那个蒙族小伙子动作很快,不一会儿找了把大剪刀回来。 徐翠翠大叫:“你要干啥!”伸手就要来抢剪子。 她的力气比宁馥大得多,剪刀锋利的边缘,堪堪停在离宁馥脸颊半厘米的地方。 牧民模样的青年手疾地制住了徐翠翠,将她手中的剪刀拿下来交给宁馥,一言不发的示意她继续。 “你疯了吗?!”徐翠翠嚷起来。 她身后的青年健壮又把她拉得紧了一些,生怕她扑上去在宁馥的脖子上咬一口。 “徐翠翠同志请你安静,现在帮我消毒。”女孩的声音清朗中带着一种抚定人心的沉着。既然人的产妇可以侧切,那么羊应该也可以。 “放开她吧。”宁馥淡淡道,仿佛没看到那牧民青年不赞同的神情。 那牧民青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按宁馥的吩咐松开了手。他警惕的站在徐翠翠背后,似乎随时准备冲上去将她按住。 徐翠翠气的眼圈通红,骂道:“赤那,你怎么就向着她?” 但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她也乖乖按着宁馥的吩咐做了,手上动作不停地给剪刀消了毒。 五分钟后,小羊终于生下来了。 小羊羔满身粘液,眼睛也没有睁开,卷曲的乳白色胎毛紧紧的粘在身上。它似乎没有呼吸了。 一时间屋子里的四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宁馥咬咬牙,俯下身去。 她开始嘴对嘴给刚出生的小羊羔做人工呼吸。——小羊羔这是冻僵了,应该还活着。 一次。 两次。 三次。 她心无旁骛。 终于在宁馥不知第多少次直起身来后,小羊终于轻微的动了一下。 徐翠翠惊喜地大喊,“动了,动了!它还活着!”她与另一个男青年忙不迭地取东西来给茹娜和小羊清理。 宁馥累坏了,坐在地上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她怀里抱着小羊羔,前襟上都已经被沾上了污物,脸上也弄脏了。 二十岁的牧民赤那站在屋门口,呆呆地看着。 黑夜里一片昏暗,那个女孩浑身脏污抱着刚出生的小羊,她就是月亮。 等宁馥拿着全套的高中化学教材走了,他还望着院门的方向。 有人拿树枝抽了杜清泉屁|股一下,嘲笑道:“你的小宁老师人都走了,别看啦!小心看到眼里拔不出来!” 杜清泉回过神来,伸手夺走那男知青拿着的树杈子,扭身就走。 “ 嗬!连人家拿过的树枝子都不许别人碰啊?!” 杜清泉顿时觉得自己拿着的树杈有些烫手,正想随手扔在门边儿,抬眼就看到了站在宿舍门口的高涵。 对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已在那站了多久。 想到宁馥就是为了他和自己借书,杜清泉忍不住多看了高涵两眼,啧。 其实宁馥和杜清泉打赌时,高涵就出来了。他原本还以为宁馥是来找自己的。 他站得远远的望着人群,意识到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自己,心中有些失落,却也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宁馥让他心乱如麻。 他忽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她。 幸好,幸好,宁馥不是来找自己的…… 宁馥为什么不来找他呢?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从此不再纠缠不再喜欢他了吗…… 两股念头在心中翻腾,患得患失,天人交战的同时,高涵又听见大伙是如何起哄,如何赞叹宁馥的聪明和学识。 他又听见崔国富说宁馥要到镇上的邮局去,想必是要去给她的父母回信。——宁馥的爸爸妈妈都在城里,听说,她父亲还是部队的领导,现在一定是想让她回城去了。凭她家的关系,这应该不难。 他又想到刚刚杜清泉看自己的眼神,仿佛连那个书呆子都在鄙视他的眼光,质疑他为什么要拒绝这样优秀的女孩。 高涵眩晕着,不得不伸手扶住门框。来来往往的人在他眼中,仿佛都正用同情而又轻蔑的眼光看他,口口声声都在嘲讽他—— 他配不上宁馥! 他受不了这个! 高涵突然发出一声大吼,猛地拔腿从院子里冲了出去。 留下一院子面面相觑的知青,不约而同地决定以后离他远点。 [叮—— 宿主获得道具:高中化学(上)(下) 当前背包内容:全套高中数学教材(手抄)全套高中化学教材(限时)图拉嘎旗沙地蜜薯x1kg全国通用肥皂票x2 剩余格子:6/10] 坐在晃晃悠悠的小巴车上,宁馥在脑海中查看自己的持有物品。这背包的功能有些奇怪,她之前获得的“草原之花”“动物亲和者”两个特殊称号没有在其中显示,反倒是她随身背的军绿色挎包里装着什么,被完全显示出来。 这有什么用?自己包里有啥她难道还不清楚么?何必再在系统中特别显示一遍?更何况她的挎包里不可能只装得下十样东西。 系统不出声,没有背包的使用说明书,宁馥只得自己探索。 她心念一动,按照自己的猜测在脑海中给出指令,此时身上装着二斤红薯的背包登时一轻。 她立刻打开背包,发现蜜薯仍然在,但分量却变得仿佛一根羽毛。 书包里的蜜薯消失了。她又在脑海中给出指令,这一次,蜜薯的实体出现在背包里,分量却轻得仿佛一根羽毛。 宁馥微一挑眉。 这样看来,背包的功能还不算鸡肋。能够将这个世界的物品装进系统背包,就意味着她可以随身携带很多大件,包括体积重量超过自身承受力的东西。 她还有一个猜想。 ……如果背包和那些游戏中的人物背包类似,那么当本世界的任务结束,她背包内本世界的物品,是否可以跟着她一起离开呢?!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